民间艺术在现代社会语境下的经济价值分析

程芙蓉

（阜阳师范学院 美术学院，安徽 阜阳236041）

我国的民间艺术是劳动人民通过实践创造的精神财富，具有悠久的历史，充分体现了中国人的审美观念和艺术情趣；凝聚了人民的智慧和才华，展现了中华民族灿烂的文明。民间艺术因其深厚的人文内涵而在中国人民的精神生活中有着重要的、不可取代的地位。现代社会中民间艺术之花因其经济价值而再度怒放，民间艺术对经济发展的影响之大有目共睹，如何进一步开发利用其经济价值，使之推动我国现代经济的转型及发展，已成为亟待解决的问题。

一、民间艺术的经济属性

民间艺术是劳动人民通过劳动实践创造出来的，满足或美化生活的物质或精神产品。马克思认为：作为商品的物品必须具有价值和使用价值。价值是商品消耗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它体现着商品生产者之间劳动交换的关系；使用价值是商品本身所具有的物用价值，即能满足人们实用的需要的价值；而民间艺术品的创造过程必需消耗一定的劳动时间；其目的是为了满足自己或他人的生活或审美需要，具备使用价值，完全符合物品成为商品的要求，因此具有商品性，即具有经济属性，只不过在经济极不发达的社会中，其经济属性一直处于隐含状态。

法国社会学家皮埃尔·布迪厄在1986年《资本的形式》中对文化包括民间艺术的经济属性也做了相关论述，他把资本大致分为经济资本、文化资本和社会资本三种形式。其中文化资本既可以以一种抽象的精神或信仰的形式在具体的个人或族群中以其精神状态的方式体现出来，也可以以一种具体、客观的物态形式，比如图片、书籍、词典、工具、机器等体现出来［1］。布迪厄的文化资本理论,是文化产业的理论基础，也是文化可以生成经济价值的最初的论述。

在经济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中，民间艺术的经济价值是通过进入文化商品的生产和流通，在具体的文化产品的价格中体现出来的［2］。首先，社会的发展使民间艺术的商品性凸显。在物质资料相对匮乏的时期，人们只要求解决最初的温饱问题，随着社会的发展，在物质生活越来越丰富的基础上，人们开始追求生活的品质，民间文化因其深厚的文化内涵，成为现代人彰显品位和个性的介质［3］。英国人类学家K·费尔斯对文化的论述也说明了这个问题。他认为：一个时期的文化，是那个时期社会关系的总体体现［4］。现在我国经济发展已经进入了市场经济时期。市场经济发展的基本规律是价值规律，作为经济社会中的文化，其产业化已成为社会发展的趋势。民间艺术作为中国文化的重要构成部分，在现代社会市场经济中自然也打上经济的烙印。其次，现代消费观念的改变促使民间艺术的商品性凸显。现代社会物质的极大丰富，使消费者的关注点从物质消费转向精神消费，注重消费品要满足自身身份、地位。民间艺术品作为民间人们精神生活的精华，其独特的抽象符号性、造型及色彩的原始韵味契合了现代人的审美趣味、自我表现和追求个性的心理需要，极好地适应了消费者对产品心理价值的追求，使人可以在此类消费中获得社会及个人对自己肯定和尊重的心理暗示，因此在市场经济中受到人们的青睐，商品性得到充分显露。

二、民间艺术经济价值的特征

（一）民间艺术经济价值具有主观性特征

民间艺术包含太多社会学的意义，多数民间艺术种类都是民俗活动的一种载体，因此它也承载着社会制度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等内容，这就导致对民间艺术理解的多样性。不同经历的人从不同的角度对民间艺术有不同的理解。这种不同的理解反映在对民间艺术品的价值判断上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5］。比如《老鼠娶亲》在民间剪纸中是一个非常受欢迎的作品。如果只看作品的材料，这幅作品是不值钱的；有人觉得作品场面热闹，老鼠形态可爱，这幅作品就会有所增值；如果从中看到“你吵它一夜，它就会吵你家一年”的寓意，为了祈福来年日子的安稳，它的价值就会很高；如果从中看到整个民族对美好生活的精神追求，看到整个民族文化的特征，其价值就非同一般了。“货卖识家”表达的就是对文化商品主观性的认同。

（二）民间艺术经济价值有极大的附加增值性特征

民间艺术因其所承载的深厚的人文历史和民族精神而在现代社会具有超乎寻常的价值和吸引力。这种价值和吸引力不仅表现在其本身具有很高的价值，而且对其他商品而言，具有显著的附加增值性。现代企业通过糅合、拚搭等手段将民间艺术精神或元素融入本企业的产品中，从而增强产品的市场竞争力并提升产品的价值［6］。我国各地在社会经济发展中形成的民间艺术的品牌效应，如阜阳剪纸、山东潍坊风筝等，就是典型的范例。通过把剪纸元素融入相关产品，从而产生出新的文化创意产品，这种产品因其文化内涵不仅具有很强的市场竞争力而且在价格上极具优势。近年来,区域民间艺术发展的势头迅猛。一方面，因为它本身就是一个极其有效的、无形的广告，它对人们的吸引力表现在经济效益方面是巨大的、潜在的购买力；另一方面，它的增值作用已经成为各地提升区域文化经济竞争力的主要手段，对一个地方的经济发展起着非常重要的促进作用。

（三）民间艺术经济价值与物质存在的不匹配性

民间艺术品在现代商品市场中颇受欢迎，并非因其实用性，而是因其内涵意义的表征性［2］。所以作为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民间艺术品比较典型地反映了经济价值与物质存在的不匹配。

一般商品，它的经济价值在于它的物质存在。但民间艺术产品不同于一般的商品，作为一种财富，其精神价值更重要。表现在经济的层面，就是其经济价值远远高于它的物质存在。比如在2007年苏州市首届现代民间艺术品拍卖会上，高级工艺美术师薛金娣的刺绣作品《杨妃戏鹦鹉》以28 000元的价格拍出；苏绣高级工艺美术师姚慧芬的一幅刺绣“水墨葡萄”以58 000元的高价拍出；两个养蟋蟀的工艺盆分别以8 200元和7 800元的价格拍出。而此价格仍被业内人士评价为“低价卖出”。显而易见，此时这些民间艺术品卖的已不是物质存在而是文化内涵，购买者更多的是把它作为一种经济实力或身份地位的象征。因此文化内涵的价值一旦转变为经济价值，这个价值就会远远超过甚至掩盖其物质本身的经济价值。

（四）民间艺术经济价值具有稳定性

虽然民间艺术可以被反复开发和利用，具有再生性，但是由于民间艺术所包含的人文特征是一般商品不具备的，所以一旦融入商品生产和消费，就成为稀缺物品［7］。这种稀缺性可以从两个层面理解：首先，民间艺术进入生产和消费领域后，它所包含的人文精神是一般产品所不具备的，因此具有稀缺性；其次，随着时间推移，民间艺术本身也会发生相应地变化，原来具有的品质将有所改变。比如剪纸，原本用来纳祥祈福、驱魔消灾，带有很强的情感性，一旦进入产业化生产，其情感性就会因为批量生产而被弱化，甚至会消失。这种被弱化或消失的部分也构成了民间艺术的稀缺性；这些稀缺性都使民间艺术经济价值不容易贬值，具有保值性，也因此决定了其价值的稳定性。

三、民间艺术经济价值的实现途径

民间艺术价值要得到实现，必须和商品价值的实现一样，需要通过交换。只不过商品价值的交换一般是物物交换，或者通过第三介质进行，而民间艺术价值交换的是无形的精神，但无论如何，艺术品一旦作为商品出现在市场上，我们只能用具体的金钱数量即价格来衡量其抽象的精神价值［8］；即民间艺术经济价值的实现，最终还是要通过价格。因此，民间艺术经济价值的实现主要有以下途径。

（一）通过产业化途径促进地域经济增长，实现民间艺术的经济价值

产业化是指要使具有同一属性的企业或组织集合成社会承认的规模程度，以完成从量的集合到质的激变［2］。民间艺术通过产业化促进地域经济增长，甚至成为特定地域经济发展的支柱产业，这在近些年来已成不争的事实。比较典型的如阜阳黄冈柳编，它通过把民间美术形式之一“柳编”的产业化，从最初的“编筐打篓”（主要生产笆斗、簸箕、安全帽等日用小品）到不断创新产品，实现产业化。“截止到2013年，全县杞柳种植面积达8万多亩，农民种植收入6.5亿元，14个乡镇12万人从事柳编生产经营，柳编企业数发展到135家，实现年产值26亿元，占全县工业总产值的18%......阜南黄岗柳编文化产业园，去年实现产值13.6亿元，实现增加值3.67亿元，出口总额达到1.2亿美元，实现税收4 600万元。成为名副其实地推动县域经济发展的支柱产业和富民产业。”［9］

此外还有作为“天下第一灯”的四川自贡彩灯，也对当地的经济发展起到极大地推动作用。截至2013初，自贡市彩灯企业已有257家，从业人员4万多人，年产值20亿元；“近3年来，自贡灯会经济贸易交易金额累计上百亿元，相关产业项目签约80多亿元，灯会期间的旅游综合收入占全年收入的1/3还多，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幅比平常月份高出3个百分点以上。”［10］民间艺术产业化之后，对促进地域经济发展的作用可见一斑。

（二）通过与相关产业相结合，提升其经济价值，实现民间艺术的经济价值

民间艺术的经济特性中的附加增值性会给传统产业商品的价值增值起到极大的作用。

1.民间艺术融入相关产品，提升其价值

在现代社会中，由于民间艺术的渗透，通过设计、包装等手段引发的产品创新并提高附加值的例子比比皆是。究其原因，民间艺术的渗透，提高了商品的文化内涵。从某种程度上说，是融入了千百年来民族文化的精髓，在其本身所具有的实用价值上，增加了文化的内涵，这种增加在市场上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价格的增长。比如一件普通的衣服价值百元，通过加入民间剪纸元素的设计之后，价值立刻涨到千元。价格的暴涨，体现了民间艺术所提供的文化附加值的经济价值：不仅大大提升了传统产业商品的吸引力，提升产品的利润空间，还为传统产业找到了新的出路。所以文化资本往往乐于与其他有效的文化资本或者符号资本联姻。促使社会生产与再生产的进一步扩大和发展［4］。

2.现代思想观念融入民间艺术，促进民间艺术的消费，提升其价值

把民间艺术产品作为表征，和现代的思想观念相结合也会产生强大的经济效益。比如流行于我国闽南台湾等地的布袋戏，其戏偶以精致、手工制作为主要特征，深受观众的喜爱。单纯布袋戏所需木偶，价值一般在三百到五百元不等，可是台湾世华创意文化事业有限公司拿这小小的木偶做文章，让其价值翻了几十倍。他们将传统文化与现代技术结合，采用最先进的3D打印技术，很快复制出客户头像，加上布袋木偶的服饰，使之不仅成为外国客户青睐的旅游纪念品，而且被台北市选为对外交流的礼品，以政府采购的形式下单，产品比相同形态的布袋木偶在价格上翻几十倍，大大提升了布袋木偶的经济价值，为传统文化产品找到了新的出路。

（三）通过带动地方经济的发展，实现民间艺术的经济价值

民间艺术产业与一般产业的最大区别，就是它具备一般产业没有的民族的、文化的、精神的、知识的和意识形态的内涵，更容易影响并与其他产业发生互动关系，带动相关产业的发展。

1.带动当地旅游业发展

随着社会的发展，自然环境越来越恶劣，人们开始意识到人与自然平衡的重要性，意识到没被破坏的自然界和充满了人文关怀环境的美好，因此开始热衷于旅游，去寻找已逝的家园，体验远去的文化［11］。在此背景下，原本偏僻的陕甘地区，依托自身深厚丰富的民间艺术，开拓地方经济发展的新路子。延安市挖掘发展了以安塞腰鼓、剪纸、农民画、民歌为主的民间文化艺术旅游。安塞有“上郡咽喉”之称。在其漫长的发展过程中，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在当地形成了融合汉族和西域民族特征的风俗文化；同时因其恶劣的交通环境，使该地区近百年来一直处于半封闭状态，在其他地区已经消失的民族文化因此比较完整地保存下来，这种民族文化在安塞腰鼓、剪纸、民间绘画和民歌这些民间艺术中得到完美体现［12］。

偏僻荒凉的黄土高原因为这四朵民间艺术的奇葩而为人所知，引人前往，成为闻名全国的旅游胜地，进而带动地域交通、住宿、餐饮等行业的发展，文化经济俨然已经成为拉动当地经济增长的新兴产业。农民艺术家侯雪昭在自家窑洞的门口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农产品，红的辣椒、白的大蒜、黄的玉米；窗户上贴着剪纸窗花，窑洞内墙壁上贴着当地剪纸和农民画。典型的陕北人家的布置很受青睐，前来她家住宿、吃饭的客人络绎不绝，如此切实地把文化资源转化成了经济资本，促进了当地经济的发展。

延安、宝鸡、榆林等地也充分发挥当地民间艺术资源，推出民族民间艺术系列游。宝鸡凤翔县的泥彩塑产业，已成为当地经济新的发展点，并形成规模化，不仅成为宝鸡凤翔的地域名片，而且带动当地经济的发展［13］。

2.可以带动相关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

文化创意产业是一种在全球经济一体化背景下产生的新兴产业，它强调依托一种文化或文化因素，用创意和产业化的手段开发相关产业。民间艺术作为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融入相关产业，也是文化创意的一种形式，同样可以提升相关文化创意产业产品的价格，从而带动整个文化产业链的发展。比如《米老鼠与唐老鸭》动画片播出后，企业将片中受人欢迎的卡通动物形象开发成玩具、服装、装饰品，还建造了相关的主题公园。相关产品一年的零售额达一千多亿美元。

《国家“十一五”时期文化发展规划纲要》首次明确提出大力发展文化创意产业的目标。2014年国务院颁布的《推进文化创意和设计服务与相关产业融合发展的若干意见》，又提出将文化创意与相关产业相融合的发展思路，这标志着我国文化创意促进经济转型的措施得到国家认可。但到目前为止，我国民间艺术产业化水平仍然较低。

（四）通过成为脱贫致富的手段，实现民间艺术的经济价值

如今许多地方的政府已经把发展民间艺术作为帮助农民脱贫的一种手段在实行。在陕北好多民间艺术资源丰富的村庄，都通过发展民间艺术实现农民增收致富。他们以县文化馆为主体，相关专业人员下到村里，指导农民进行艺术创作。虽然很多艺术创作为当地农民所熟悉，但经过文化馆老师指导生产的手工艺品，更受市场欢迎，销路更好。陕北农民画家薛玉琴家在离县城四十多公里的一个小村庄，村里整年也不见有陌生人，村里每家的年平均收才几千元；她经过相关培训后，成为当地有名的农民画家和剪纸能手，学成之后，她把作品通过县文化馆出售，年收入五、六万元。现在她和她的家人以卖画和剪纸为生，成了村里脱贫致富的带头人。

总之，随着第三次浪潮的来临和人们消费观念的改变，文化科学技术成为生产中最重要的因素。虽然土地、矿产等生产资料依然重要，而从社会整体的发展来看，文化在经济发展中所起的作用越来越大。作为文化艺术重要构成部分的民间艺术，在现代社会的发展中不仅具有重要的人文意义，而且以其独特的思维方式影响现代产业的发展及创新，为经济发展提供了新的发展模式；这种创新和发展模式对现代经济转型、经济发展都起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是现代经济转型和发展的重要推动力。

［1］包亚明.文化资本与社会炼金术［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92-193.

［2］袁海.文化产业集聚的形式及效应研究［D］.西安：陕西师范大学，2012.

［3］杨春花.改革开放以来消费观念变化的哲学透视［J］.山东社会科学，2009（7）：35-39.

［4］陈锋.文化资本导论［D］.北京：中共中央党校，2005.

［5］凌波.文物价值简论［J］.中国博物馆，2002（2）：4-7.

［6］刘昂.山东省民间艺术产业开发研究［D］.济南：山东大学，2010：118.

［7］江奔东.文化产业经济学［M］.济南：泰山出版社，2008.

［8］黄 剑.艺术场域中文化资本的价值分析［J］.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5）：76-80.

［9］田斌，吴瑜琦.“阜南柳编”成“城市名片”［N］.安徽经济日报，2014-06-17.

［10］王雪娟.四川自贡彩灯点亮经贸路［N］.中国文化报，2013-02-06.

［11］方李莉.西部民间艺术的当代构成［J］.文艺研究，2005（4）：114-124，162.

［12］张新德，张熙智.安塞腰鼓［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13：2.

［13］冯东.关于促进陕西民间文化艺术产业化发展的建议［R］.西安：陕西省文化厅，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