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文化中生态文明的思想资源探析

中国传统文化中生态文明的思想资源探析

肖建平

(湖北省社会主义学院，湖北武汉430062)

[摘要]生态文明建设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五位一体”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推动生态文明建设，在于中华民族的永续发展，在于为人民创造良好生产生活条件，也在于为全球生态安全承担应尽的责任。中华传统文化源远流长，有着关于人与自然关系长期而深邃的思考和见解，其核心在于“天人合一”。挖掘本土传统思想资源，有助于我国在现代化过程中，创造适合本国道路的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协调均衡的新型模式。

[关键词]传统文化生态文明

[中图分类号]G122

[收稿日期]2015-09-30

中国共产党十八大提出了生态文明建设的目标任务，即在“五位一体”的建设过程中，“加快建立生态文明制度，健全国土空间开发、资源节约、生态环境保护的体制机制，推动形成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现代化建设新格局”。充分认识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意义，在于中华民族的永续发展，也在于为全球生态安全承担应尽的责任。中国传统文化源远流长，有着关于人与自然关系长期而深邃的思考和见解，其核心在于“天人合一”。挖掘中国传统思想资源，有助于创造适合本国道路的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协调均衡的新型模式。

一、生态文明建设的现实环境与理论价值

随着工业文明的深入发展，生态危机成为国际社会普遍面临的现实挑战。在国际视野的背景下，发掘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思想资源，服务生态文明建设，为全球生态安全贡献中国智慧，更能彰显中国文化的现代价值。

(一)生态文明建设的现实背景

西方工业文明300年来创造了空前的物质文明和社会财富，但也带来了经济危机和全球生态危机且愈演愈烈，人类无法忽视和回避现代工业文明发展带来的生态问题。上世纪60年代，西方社会绿色运动和绿党政治蓬勃兴起，环保和生态文明成了西方政治话语中关乎政治正确的大课题。

如何看待环境问题，西方社会经历了一条“技术——经济——政治和道德”的认识演进之路。面对生态危机，西方社会起初将环境问题当作技术问题，着力探索治理技术。后来开始设计各种鼓励环保、惩罚污染的经济政策。然而，污染问题及其产业政策的调整，必然牵涉到社会利益冲突，于是，环境问题成为政治问题。近代环境学先驱弗兰克·艾格勒早已指出，环境问题有90%是社会及政治问题，只有10%才是生态问题。

对于中国来说，改革开放30多年取得了巨大的发展成就，但是生态危机也在短期内集中爆发。环保部发布的2014年《中国环境状况公报》公布的数据显示，全国开展空气质量新标准监测的161个地级及以上城市中，145个城市空气质量超标；全国开展降水监测的470个城市中，酸雨城市比例为29.8%，酸雨频率平均为17.4%。全国423条主要河流、62座重点湖泊(水库)的968个国控地表水监测断面(点位)开展了水质监测，Ⅳ类以下水质断面占36.9%……中国面临着巨大的生态危机的压力，生态保护迫在眉睫，如果继续走西方工业文明的老路，只能是死路一条。

(二)生态文明建设的理论价值

把生态文明建设摆在突出位置，既有严峻的现实依据，也有相应的理论基础。恩格斯曾指出，“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报复了我们”。与西方的发展路径相比，中国传统文化比较重视人与自然的和谐。海外华人学者杜维明指出，西方社会的理论体系是建立在启蒙心态基础上的人类中心主义，西方社会在环境与生态方面的理论与探索传统资源存在一定程度的缺失。[1](P12)在这一国际社会大背景下，审视西方工业文明的困境，把目光投到中国传统文化上来，挖掘中国传统思想资源，具有重要意义。

二、中华传统文化中关于生态文明的思想资源

中国传统文化和哲学关于天人关系的思想源远流长，所凝聚成的核心概念“天人合一”是处理人与自然、社会和谐关系的基本准则。

(一)主流文化话语下的和谐观

西周末年，有人开始把“天”视为自然现象，如《诗经·小雅·正月》：“谓天蓋(盍)高，不敢不局。谓地蓋(盍)厚，不敢不蹐。”春秋时期，对于天人关系有两种理解，一是神秘主义的，另一种则是怀疑或否定神秘主义的。怀疑或否定神秘主义的则又分两种流派，一种理论认为，顺乎自然才能使人事兴旺，即要做到“象天”、“仪地”、“和民”、顺时、敬神；另一种理论强调天人相分，所谓“天道远，人道迩”。

道家学说代表人物老子认为，道是天地的本源。“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老子首次把“道”从诸多概念中抽离出来，作为一个哲学形而上的范畴加以系统化论证，其建立的以“道”为本源的宇宙论是中国哲学史上第一个比较完整系统的宇宙论。他认为宇宙的生成模式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在此基础上，老子主张人类的行为应当“自然无为”、“柔弱无为”、“致虚守静”，进而构建“小国寡民”的社会状态。

荀子提出了“天行有常”的自然学说，他将“天”、“天道”、“天命”自然化、客观存在化与客观规律化，认为“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他认为“天”的运行是有规律的，人世间的治乱吉凶同自然本身的运行毫不相关，但取决于人是否适应自然规律。荀子确认“天”、“天道”的客观自然性，是为了给人认识它、支配它开辟道路。

“天人关系”理论演进过程中的一个标志性人物是董仲舒，他提出了“天人相与”理论。他的理论根基有三方面，一是“天道阴阳”的宇宙秩序论。董仲舒认为：“天地者，万物之本，先祖之所出也。”“天者，百神之大君也。”他把“天”看做是至高无上的神灵，是有意志的人格造物主。二是“人副天数”的天人感应论。“为人者天也。人之[为]人本于天，天亦人之曾祖父也。此人之所以上类天也。人之形体化天数而成，人之血气化天志而仁，人之德性化天理而义，人之好恶化天之暖清，人之喜怒化天之寒暑，人之受命化天之四时……天之副在乎人。”“人副天数”既是“为人者天”之论的必然结果，也是“天人相与”、“天人感应”论的理论依据。三是同类相动。他说，“天有阴阳，人亦有阴阳。天地之阳气起，而人之阳气应之而起；人之阴气起，而天地之阴气亦应之而起，其道一也”。又说，“以类合之，天人一也”。这种相动、相应的现象不仅表现在天人之间，更表现在社会政治与国家兴亡之中。董仲舒的“天人合一”论虽然突显了天人关系，但带有浓厚的政治建构色彩。

唐朝时期，自然主义倾向日趋明显，神秘主义有所弱化。柳宗元提出了“元气自动”说。在把“天”人格化的背景下，柳宗元回归自然主义的路向，遵循天人相分的思路，提出元气自动，一方面指缘起的自然存在自然运化而不假外力，另一方面又指它们不会干预人事。刘禹锡基于“天人相分”的立场，主张“天与人交相胜”。“天之所能者，生万物也；人之所能者，治万物也。”他认为，天有胜于人的地方，人也有胜于天的地方，天人之间，可以互相配合，互相利用。至此，天人关系的话题暂告一段落，中国哲学进入宋明时期转向道德哲学了。

以上诸多思想家的智慧共同构成了中华民族在处理人与自然关系方面的准则，体现了人类的天道敬畏与生态息觉，是现代生态文明思想的活水源头。

(二)中国亚文化中的天人关系论

中国传统文化中关于天人关系的讨论，主要是由儒家和道家展开的。但是，包罗万象的中国传统文化中，亚文化从不同视角表达自己的主张时，亦未能回避地讨论了天人关系问题，散见于墨子学说、杨朱学说和农家学说中的天人关系论，也是中国传统文化宝库中不可或缺的遗珠。

墨子学说体现了平民主义的主张，其核心在于“节用”、“节葬”、“非乐”。“凡足以奉给民用则止，诸加费不利于民利者弗为”，即消费能够满足民众的基本生活需要就行了，如果超过这个限度而不利于人民，那就决不能做。针对儒家的“厚葬”观，提出了“节葬”观，这也是“节用”思想的延续。为了利国利民，防止君主因享乐而荒废老百姓的生产，则主张“非乐”。

杨朱学说反对墨子的“兼爱”，主张“贵生”、“重己”，重视个体生命的保存，反对他人对自己的侵夺，也反对自己对他人的侵夺。在“贵己”、“重生”的人生理想下，提出了“全生之道”的主张，即以“贵生”为根据和目的，根据“轻物重生”原则，以“制欲”或“适欲”达成“全生之道”。尽管杨朱学说讨论的是全生之道，但背后指涉的仍然是天人关系，即从节制人的欲望的角度出发，要珍惜个体的生命，不可过度向自然界索取。

农家主要探讨农业耕作，讲究统治者要“顺民心、忠爱民”，农民在耕作上要“顺应天时”，但在思想的层面上，把农业放在社会统治与管理的角度来展开其理论主张，则必然要探讨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农家将水灾、旱灾、风雾雪霜、疾病、虫灾合称为“五害”，认为“五害”是危害百姓生活和生产的重大灾害，因此，一个贤明的统治者要想巩固自己的统治，当务之急在于扫除“五害”，只有解决了这些灾害问题，解除百姓的痛苦，百姓才会服从统治。灾害意识是农家民本主义的重要构成部分。甚至可以说，农家的灾害意识是人在处理与自然关系时的一种“幽暗意识”，其对灾害的警惕，对自然的敬畏，不仅规训统治者的政治行为，也在于农家对于生态保护和环境治理的积极诉求。

(三)中国传统思想资源的反思

在中国传统文化里，“天人合一”不仅仅只是探讨天人关系的学说，它还是儒家理想的逻辑起点，以此为基础进而讨论社会政治安排及人的发展状态。尽管如此，“天人合一”的思维模式仍然受到了质疑，比如，“在思维方式(形式)上仍然保留了原始的互渗思维习惯”，“这种思维模式与常识是格格不入的”[2]。然而，当我们反思西方工业文明追求人与自然“断裂式”发展模式时，“天人合一”的命题仍具有时代意义，“中国古代的‘天人合一’观念是农业文明的产物,它反映了人与自然息息相关、相依共存的密切关系,反映了人对大自然的一种依赖感与亲和感”[3]。梳理中国传统文化，可以发现，“天人合一”命题的论述是层层递进的，但这一系列思考仍需进一步反思。

中国传统文化在讨论“天人合一”时，第一，在议题选择上，偏重于单纯探讨“天”与“人”两者的关系，未能引入新的要素，比如技术因素与生产力发展，未能从社会发展的层面探讨与社会生产方式相结合的方法；第二，从发展脉络上看，神秘主义倾向与自然主义倾向交织在一起并同步推进，因思想旨趣不同，在内涵上歧异显著，未能形成生态保护的系列思想；第三，在“天人合一”学说的目的方面，这一学说带有浓厚的政治色彩，并非单纯地去探讨天人关系或者生态环保问题；第四，从“天人合一”学说发展的结果上看，未能由此丰厚的思想资源演进而形成生态保护和环境治理的系统的理论体系，未能形成改造社会的力量，未能由此而开发出相应的社会制度，进而扩展成为全社会的共同意识，从而造成有想法无落实的结果，仅仅停留在思想层面。以上种种表明，我们认同“天人合一”的理念，但是在理论与方法上，“天人合一”需适应现代社会的发展趋势而加以创造性转化，以使之真正成为生态文明建设的理论支撑。

三、中华传统文化和谐观与生态文明建设对现代社会的启示

基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思想资源，使传统社会的经验智慧适应现代社会的持续发展，笔者认为要从以下三方面着手。

(一)和谐共生：国际社会南北差异下生态保护的重叠共识

应对生态危机，需要国际社会同舟共济、齐心协力。支持发展中国家应对生态危机，既是发达国家应尽的责任，也符合发达国家长远利益。要在实现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双赢中实现各国利益和全人类利益共赢。为此，在环境治理和生态保护中，要坚持“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原则，达成国际共识，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都应该积极采取行动，共同推进全球生态保护。发展中国家应该统筹协调经济增长、社会发展、环境保护，增强可持续发展能力，摆脱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同时，不能要求发展中国家承担超越发展阶段、应负责任、实际能力的义务。从长期看，没有各国共同发展，特别是没有发展中国家的发展，应对生态就没有广泛而坚实的基础。

(二)生态伦理：现代社会和谐观与生态文明建设的文化之基

人类发展史表明，缓和人与自然的关系，必须重建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生态文明作为一种新的社会形态，是从工业文明社会过渡到生态文明社会。它包括精神层面、制度层面、行为层面的重新选择，这是一次社会全面转型。在这一转型过程中，必须塑造适应现代社会的伦理文化，这一伦理文化的核心在于将维护和促进生态系统的完整和稳定视为人类应尽的义务，调节人与自然的生态关系，处理好当代人利益与未来人利益的关系，公正地分配与协调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在保护自然环境上的责任与义务。只有人类以此为出发点来处理人与自然关系时，生态伦理就有了现实的根据，生态伦理才能成为人类的伦理自觉。

(三)全球治理：南北社会携手共创人类美好生活

当今世界是一个全球化的世界,全球治理机制尚在形成的过程之中。当前生态危机正是市场经济在全球化背景下由于缺乏相应的全球治理机制而出现的全球性公共问题。一国内部的环境问题容易解决,但全球气候问题之所以难以解决,是因为它是一个涉及面最广的公共问题,需要世界所有国家通过谈判磋商参与到集体行动之中。事实上,全球范围内的国际争端、恐怖主义、国际贸易不公平等问题同气候变化具有同样的理论根源,它们均反映了大范围集体行动的难题,反映了人类现有的制度在解决这些国与国之间的公共问题上能力和共识的缺乏。气候问题的解决需要在世界范围内建立起全球治理机制。全球治理机制则是世界各国通过共识达成的国际性契约。

参考文献：

[1]哈佛燕京学社.儒家与自由主义[M].上海：三联书店，2001.

[2]邓晓芒.武侠小说与常识[J].湖湘论坛,2014,(03).

[3]方克立.“天人合一”与中国古代的生态智慧[J].社会科学战线,2003,(04).

责任编辑：胡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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