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1来X2去”格式的认知分析
2015-03-26王丹丹
石 艳,王丹丹
(湖北师范学院 文学院,湖北 黄石 435002)
“X1来X2去”格式的认知分析
石艳,王丹丹
(湖北师范学院 文学院,湖北 黄石 435002)
摘要:“X1来X2去”是汉语中使用频率较高的一种格式,“来、去”有一个历时的演变过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该格式的整合度具有一定的层级性。而且,该格式通过意义的引申,从空间域进入非空间域,从表示具体的事件到表示抽象的事件,从而完成了隐喻的过程。
关键词:X1来X2去;认知;概念整合;隐喻
网络出版地址:http://www.cnki.net/kcms/detail/13.1415.C.20150107.1315.009.html
网络出版时间:2015-01-07 13:15
在“X1来X2去”格式中,趋向动词“来、去”有时具有实在义,有时虚化,且“X”可由多种词性或短语充当。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该格式的整合度具有一定的层级性。该文将运用概念整合理论对此格式的整合度高低作一个基本的分类,并试图运用隐喻理论对该格式的认知机制进行阐释。
一、“X1来X2去”格式的整合度分类
Fauconnier最先提出“心理空间”[1]的概念,也叫“心智空间”。他认为,研究人类语言活动时建立的心智空间能够理解语言所要传达的意义和本身的组织结构。在后来的进一步研究中,他提出了“概念整合理论”:主要是研究两个心理空间映射信息的整合度,并解释新概念产生的根源。毫无疑问,这一理论成果对认知语言学的发展与研究有着重大意义。
2002年,Fauconnier和Turner提出了4个空间论,认为概念整合是在类属空间、输入空间1、输入空间2以及整合空间内进行的。其中,类属空间向两个输入空间映射信息,整合反映出输入空间共同的、常见的、抽象的组织与结构,规定核心跨空间映射。而且,从输入空间到整合空间的映射包括3个过程:组织、完善和细化,从而在新创结构中完成意义的产生。
概念整合理论是认知语言学重要的研究领域之一,它认为语言单位的整体意义绝不是各个部分的简单叠加,而是各个部分相互整合之后展现出的新的意义。吴为善提出:“概念整合理论认为,语言成分的整合依赖两个因素,一个是整合框架,另一个是输入元素,在框架的作用下,元素的某些语义特征被激活,元素之间的连通性被映射,并且产生整合效应,由此形成新创意义。”[2]因此,可以说,“X1来X2去”格式是在框架结构“…来…去”的作用下,能够进入其中的元素某些语义特征被激活,通过相互之间的映射产生整合效应,从而产生新的意义。张云秋、王馥芳提出:“由词所代表的概念整合是以义项为单位的,因为整合度有差异,具有层级性。如果两个概念在其基本义或本义基础上提取部分语义特征进行整合,这种整合是低层级整合;如果两个概念在其引申义基础上提取部分语义特征进行整合,这种整合是高层级整合。”[3]而在“X1来X2去”格式中,趋向动词“来、去”有时具有实在义,有时虚化,且“X”可由多种词性或短语充当。因此,该格式的整合度有高有低。该文将其分为4类来讨论。
(一)高整合度的“X1来X2去”
高整合度的该格式凝固性最强,已经凝固化为4字格成语,一般被看作是一个整体,表示特定的意义。但是,这种格式在数量上相对较少,不占优势,而且仅限于X1与X2异形时;X主要以动词、名词、量词为主。《现代汉语词典》[4]收录了这一等级格式。如:
翻来覆去:指来回翻身;一次又一次;多次重复。
颠来倒去:指翻过来倒过去,来回重复。
眉来眼去:形容以眉眼传情。也用来形容暗中勾结。
一来二去:指互相交往、接触后渐渐产生某种情况。
此类格式熟语化程度高,类推性较弱,并产生了超越字面意义的规约性意义,研究和学习者不能仅局限于字面意义去理解该格式的整体意义。格式中X1、X2已经通过隐喻产生了新的意义。
例1.早就同曹轶欧眉[来]眼[去]的康生,一见李应臣离开上海,马上乘虚而入,与曹轶欧过上了姘居生活。(鲁訇《康生迫害张文秋的历史恩怨》)
例2.后来这个外地呀,外乡啊,就是来的这地方儿没有辙儿了,什么算命的,卖假药的,卖小吃儿的,哎,早儿上溜弯儿,一[来]二[去],成了一个市场。(胡天顺《1982年北京话调查资料》)
在例1中,“眉、眼”不再表示人的身体器官这一本义,而是引申为康生与曹轶欧之间传情这一动作行为。在例2中,“一来二去”熟语化程度极高,表示的是一种指代功能,指代那些来这地儿卖假药的、卖小吃的、溜弯儿的使这里成为了一个市场这件事,即几个事件重叠后所导致的结果。
(二)次高整合度的“X1来X2去”
次高整合度的此类格式凝固性比前一类稍弱,但内部结合紧密,不能任意拆开,趋向动词“来、去”无实在义,而是虚化为一种框架标记。此时,X主要以动词为主,在数量上也占有一定的优势,如“说来说去、谈来谈去、思来虑去、说来道去”等。此类格式由空间域投射到时间域,语义由表示动作行为在空间上的反复或交替义转向在时间上的持续义。
例3.反方张越:听了对方3位辩友的轮流发言,我终于发现说[来]说[去]都是一个意思,那就是千方百计要把农民留在农村。(《1994年报刊精选》)
例4.匪首们思[来]虑[去],无计可施,因此马希山还是决定:“窝边食也得吃!何况大甸子这个窝,已是保不住了的。”(曲波《林海雪原》)
在例3中,“说来说去”表示“说了很长时间”;在例4中,“思来虑去”表示“思虑了很长时间”;二者整体意义都较为凝固,皆表示动作持续的时间很长。
(三)次低整合度的“X1来X2去”
此类格式凝固性较弱,内部比较紧密,也不能任意拆开,具有较强的口语色彩,这类格式在语料中大量出现。“X”主要由动作动词充当,动作性较强,X1、X2可同形,也可异形。当其为异形时,X1、X2主要是由并列复合词拆分而成,如:摇晃——摇来晃去、奔跑——奔来跑去、搬运——搬来运去、呼唤——呼来唤去、辩论——辩来论去、寻找——寻来找去、缠绕——缠来绕去、冲撞——冲来撞去等。
另外,“来、去”由具体的趋向义虚化到表示各处、到处,整个格式的整合度并不是很高,熟语化程度也不强,具有一定的类推性,如,“想了很久”可以表示为“想来想去、思来想去、思来虑去”等。整个格式的意义已经超越了各个部分意义的叠加,可表示动作的持续反复交替义,也可表示动作行为所涉及的周遍空间或范围。
例5.杨过不答,摇手叫她不要说话,全神贯注的凝想,但脑海中只觉有个模糊的影子摇[来]晃[去],隐隐约约的始终瞧不清楚。(金庸《神雕侠侣》)
例6.我照[来]照[去],最后还是用纸巾擦去了口红,但粉底扑在明显憔悴的脸上,真像茄子上面挂了层霜。(姜丰《爱情错觉》)
在例5中,“摇来晃去”表示动作的持续交替义,“摇、晃”都是动作性较强的动词。而在例6中,“照来照去”既表示“照”这一动作持续的时间很长,同时也表示这一动作所涉及的空间范围的周遍性。
(四)低整合度的“X1来X2去”
此类格式整合度很低,类似自由短语,结构不紧凑。“X1来”和“X2去”可被视为并列结构,可分开来表述,不影响句义的表达。“X”主要由形容词、短语充当,“来、去”具有一定的实在义。
例9.当读者问及“什么东西最能代表自己”时,小饭说:“一棵盘根错节、弯[来]弯[去]向上延伸的大树。(《新华社2004年新闻稿_003》)
例10.虽然工资不高,但总算有了固定收入,不用再像我这样每天背着画夹风里[来]雨里[去]的没有生活保障。(卞庆奎《中国北漂艺人生存实录》)
在例9中,“弯[来]弯[去]”可以表示为“弯过来,弯过去”;在例10中,“风里雨里”也可表示为“风里来,雨里去”,都不影响语义的表达。
二、“X1来X2去”格式的隐喻机制
概念隐喻理论是认知语言学最重要的一个理论,它最初来自Lakoff与Johonson的合著《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后来Lakoff又在《当代隐喻理论》中将其系统阐述。这里的隐喻不仅仅是一种利用语言手段表达思想、在风格上增加魅力的方法,而且是一种对事物进行思维的方法。它所转移的不只是各个概念内在的属性,而且是整个认知模型的结构、内在关系或逻辑,认知语言学家将这种转移叫做来源向目标的“映射”[5],即从认知视角来看,隐喻是把源模型的结构映射到目标模型上。根据源域的不同,隐喻可分为3类:方向性隐喻、本体性隐喻和结构性隐喻。而方向性隐喻是指以具体的空间域为源域,映射到非空间的抽象目标域上,从具体到抽象,使人类借助空间概念来理解非空间概念。
在该文所研究的格式中,“来、去”最初具有实在的方向义,即表示“来、去”的方式,后来才慢慢虚化。李晋霞[6]认为,“V来V去”最初在元代出现,且数量极少。太田辰夫[7]认为,“V来V去”表示反复态是从唐代开始的,他还认为“来去”可能原本是像“飞来飞去”这样放在移动性的动词后面,后来也可用在不带移动性的动词。刘志生[8]认为,“V来V去”最初在唐代出现。周宁[9]则认为,“X来X去”最初出现的时间应该提前,大约在西汉时期、六朝时,X为动词、名词、形容词等词性充当成分的“X来X去”都已经出现。胡伟[10]则认为,“X来X去”起源于六朝时期,隋唐及五代是发展时期,宋代以后逐步成熟。从宋代到现代,“X”为名词的比例逐渐减少,其为动词的比例逐渐增加。虽然关于格式最先出现的时间存在着一定的争议性,但研究者一致认同:最开始出现的都是“来、去”为实义的格式,随着时间的推移,“来、去”为虚义的格式出现,并在数量上渐渐超过前者;“来、去”搭配的动作义、趋向义渐渐消失,最终作为一种规定的格式义形成。即原有的格式意义得到了引申,从空间域进入非空间域,从表示具体的事件到表示抽象的事件。这种转变在认知语言学领域叫做隐喻,即把一个概念从一个认知域向另一个认知域投射。隐喻的基础是不同概念或概念结构之间的相似性,其根本动因则是满足人们实际交流而发生的变化。
例11.转业时,许多单位不愿要他,推[来]推[去],最后,河南省南阳地区接收了他。(黄世猛《战斗英雄陈代富的蜿蜒人生路》)
例12.我们看见近年文坛一直在忙着干一件事,亦即创作和批评之间眉[来]眼[去],相互挑逗。(李洁非《批评家的调情》)
例13.秦妈妈看她们婆媳两个刀[来]枪[去]地一句顶一句,她插不上嘴,便坐在床上静静地听下去。(周而复《上海的早晨》)
在例11中,“推”是明显的动作动词,在这里却已不再表示具体的位移活动,而是引申为“推却、拒绝”。在例12中,在引申义“传情”的基础上进一步引申,表示的是“近年文坛出现的某种不正的创作之风”。在例13中,“刀[来]枪[去]”不再是表示简单的工具变化,而引申为“争吵”。在所有的例子中,格式意义都得到了引申,从空间域进入非空间域,从表示具体的事件到表示抽象的事件,从而完成了隐喻的过程,这同样符合人类认知不断深化发展的过程。
综上所述,该文首先运用概念整合理论对“X1来X2去”格式进行了分类,发现格式的整合度越高,熟语化倾向越强,类推性也就越差。其次,运用概念隐喻理论对该格式进行阐释,认为该格式是通过意义的引申,从空间域进入非空间域,从表示具体的事件到表示抽象的事件,从而完成了隐喻的过程。
参考文献:
[1]Fauconnier T.The Way We Think:Conceptual Blending and the Mind’s Hidden Complexities[M].New York: Basic Books,2003.
[2]吴为善.汉语韵律框架及其词语整合效应[M].上海:学林出版社,2011.
[3]张云秋,王馥芳.概念整合的层级性与动宾结构的熟语化[J].世界汉语教学,2003,(3):46-51.
[4]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词典编辑室编.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Z].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
[5]弗里德里希·温格瑞尔,汉斯一尤格·施密特.认知语言学导论(第2版)[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9.
[6]李晋霞.“V来V去”格式及其语法化[J].语言研究,2002,(2):63-69.
[7]太田辰夫.中国语历史文法(修订译本)[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8]刘志生.近代汉语中的“V来V去”格式考察[J].古汉语研究,2004,(4):74-78.
[9]周宁.类固定短语“X来X去”格式考察[D].上海:上海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8.
[10]胡伟.“A来B去”共时与历时研究[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对外汉语教学与研究版,2012,(6):31-39.
(责任编辑乔志杰)
Cognitive Analysis of the Format“X1Lai X2Qu”
SHI Yan,WANG Dan-dan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Hubei Normal University,Huangshi,Hubei 435002,China)
Abstract:“X1 Lai X2 Qu”is a format used more frequently in Chinese,and there is a diachronic evolution between“Lai”and“Qu”.Its integration degree is to some extent of hierarchy.Furthermore,this format,through the extension of meaning,completes the process of metaphor from spatial domain to non-spatial domain,and from expressing specific events to expressing abstract events.
Key words:“X1 Lai X2 Qu”;cognition;concept integration;metaphor
中图分类号:H 0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462X(2015)01-0022-04
作者简介:石艳(1989-),女,湖北黄石人,湖北师范学院文学院汉语言文字学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现代汉语语法。
收稿日期:20141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