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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强力的虚无主义与自然的永恒复返

2015-03-23周书俊

东岳论丛 2015年4期
关键词:虚无主义尼采柏拉图

周书俊

(上海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0234)



尼采:强力的虚无主义与自然的永恒复返

周书俊

(上海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0234)

作为虚无主义的尼采,以敌视基督以及非道德而著称。尼采看透了整个西方社会道德的堕落和文化的毁灭,用隐微艺术指出了未来哲学的伟大历史使命。因此,从最本质上看,如果说尼采是虚无主义的话,也是一个强力的虚无主义。扎拉图斯特拉的教诲表明,尼采总是力图为未来哲学找到一个生发的出路,尽管这种出路可能是悲剧式的。所以说,尼采教诲的责任决定了他对一切世俗的反叛,而他的自然的永恒复返则昭示着未来哲学的根本走向,即向往着自然的真诚和人性的高贵。事实上,尼采的未来哲学最终仍然没有摆脱柏拉图主义和宗教的归宿。

尼采;强力虚无主义;自然; 永恒复返

一、虚无主义与隐微艺术

自柏拉图以来,人们便以理性作为人的本质。笛卡尔更是将理性提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并确立了人的主体性原则。然而,对于尼采来说,正是由于理性才导致了人类中心主义,导致了社会道德的堕落和文化的毁灭。因此,尼采将柏拉图看作是一个最大的说谎者。正是柏拉图“把‘现实性’概念倒转过来了,并且说:‘凡是你们认为现实的,都是一种谬误,而我们愈接近“理念”,〈就愈接近〉真理’”。①“柏拉图的谎言既虚假又卑劣。”②尼采试图采取虚无主义,运用隐微艺术,揭穿罩在理性光环下的阴谋。尼采认为,“虚无主义,乃是失败者不再有任何慰藉的征兆。”③施特劳斯也曾说:“尼采是个虚无主义者,是个大家需要防范的教授邪恶的人,是个藏在暗处讲述20世纪生活中最为龌龊内容的教师。”④而对于尼采来说,“生命就是权力意志”,⑤负责任的人在道德人士看来永远是根本不道德的,因为道德具有维护旧思想的功能,而“恶”才具有创新的价值,尼采本人就是要充当这样的恶人。

对尼采而言,柏拉图使人们把假意和谎言当作真理,哲学已经发展到清算柏拉图的时候了,否则它将面临着更大的悲剧。于是,尼采对这位“关于世界最渊博、最深刻的阐释”的柏拉图进行了最全面地批判。尼采向世人公开隐微艺术的实质,即隐微艺术是一种哲学意义上的虔诚地欺骗。“‘虔诚地欺骗’就是合乎道德地撒谎,这是那些‘改善人的心灵的人’给予自己的权利。‘无论摩奴、柏拉图、孔子,还是犹太教、基督教里面的教士,都不曾怀疑他们自己有撒谎的权利’。在描写虔诚欺骗的一般性做法的具体形式——耶稣会的做法时,尼采为这种做法下了精确的定义:‘在内心里牢牢守住谎言,有力地让谎言变成文化的基础’。”⑥于是,尼采得出了如下的结论:柏拉图的“理念论”只不过是“更高级的欺骗”。⑦

尼采认为,在“上帝之死”的时代,每个人不再需要别人来为自己制定规则。况且,所有为人们制定规则的人其实不过是世上最大的骗子而已。事实上,尼采的做法可能带来更大的危险,即陷入一种历史虚无主义的风险:就这么着吧!“尼采让扎拉图斯特拉说道:‘我们在对真理做一个实验!或许整个人类都会因为这个真理而毁灭。就这么着吧!’‘就这么着吧!’这话倒不是表示尼采无所谓,而是表明尼采认识到自己不能掌握命运,任何人都无力让人类免除下一阶段的冒险带来的不可控制的后果。尼采表示,对真理做的这种全新的实验完全是道德的历史强加在思想家身上的东西。”⑧也就是说,人们本来就不应当作这种道德历史审判的实验。什么都有可能,什么都被允许;再无任何道德的约束,从而也没有任何值得信任的东西;社会将重新陷入危险的境地。实际上,尼采的试验是在重复着柏拉图主义——隐微艺术:人类的所有智慧恰恰变成了最愚蠢的行动,并由这些行动的后果来证明。

我们还可以从尼采《善恶的彼岸》一书的隐蔽谋篇中看到,柏拉图“从不指向自身,尼采总是千方百计指向自己,指向‘尼采先生’。”⑨柏拉图是个理念论的客观唯心主义者,而尼采总是试图把自己装扮成一个主观主义者,一个高贵而狂傲的“唯我论”者。“尼采作为一个未来哲学家……,由于自己的命运,他不得不从最遥远的未来返回,以便指导甚至是最先进的同代人迈向一个已经成为他本人的过去的未来。”⑩尼采像耶稣或者摩西那样去拯救人类这些迷途的羔羊。

尼采在处理哲学与宗教的关系问题上,尼采将哲学放在宗教之上,并且保证哲学对宗教的统治地位。“关于哲学统治宗教的必要性,尼采自己直言不讳。”尼采为自己设定了未来哲学的“目标”,这样一来,“尼采式的柏拉图主义必然导致尼采式的柏拉图化;尼采对未来哲学的鼓吹必然导致他对未来宗教的鼓吹。”所以说,尼采也就成了事实上的柏拉图主义者。

在尼采的隐微艺术之中,施特劳斯看到了尼采的“宗教”本质,尽管“尼采的陈述或建议有着精心计划的迷惑性”。但是,“‘每一件有深度的事情都爱戴上面罩’。这在一定意义上等于说,每一件有深度的事情都不能没有虚假的外表,因为它禁不住人们作表皮的理解,禁不住人们把它理解成它其实不是的东西。”人们一旦打上表面虚假的标签,任何真实的东西都会被理解为不真实的。由此得出一个最为重要的结论:“世界本身、真正的世界不值得我们关注;值得我们关注的世界必然是一个虚拟,因为,它必然是人类中心论的”。在尼采看来,只有通过权力意志方可突破一切传统的形而上学,丢掉关于善的天真的概念。但由于尼采的读者对真实的认识仍继续被自己太人性的善的认识支配,所以认识世界本身的道路就被我们自己堵塞了。也就是说,对善的热爱未必就是通向认识世界本身的道路;上帝本身可能就是堵塞通向认识世界本身的最大的障碍,善本身就是最大的障碍。尼采通过隐微艺术的批判得出了自己的隐微艺术的结论,即“犯罪”本身就是“拯救”。这样一来,尼采的权力意志教诲就演变为是“对上帝的一个辩护”,尼采将自己始终看作是这个时代当之无愧的弥赛亚。

尼采想传递给人们真理,在其现实性上无非是教唆人们说只有他所传递的东西才是真理而已。这就如同迷人的东西使人在不知不觉的“享受中”上了贼船,变成渎神者的同谋。尼采允许他的朋友对此发出声音来表达自己的惊愕:“上帝被驳倒了,魔鬼没有被驳倒。”恰恰相反,这正是尼采与读者建立紧密联系的最好方式。因此,真正说来尼采是在为上帝辩护,另一半则是魔鬼被拒斥了。再进一步说,“人的权力意志既是高贵宗教的创造源泉,也是卑贱宗教的创造源泉。”这暗指尼采为上帝辩护的本质是在为他自己辩护。最终,尼采落得同柏拉图一样“向僭主狄奥尼索斯献媚的戏子”的下场。在施特劳斯看来,尼采和柏拉图都是在“花园外”玩一种危险的游戏,而没有进入到花园之中来,没有触及人最本质的问题——宗教。

尼采——现代哲学“反对基督教、但非反对宗教”的观点,最终这一残酷的现实却是“权力意志反对自身”。我们说,如果一种哲学只是消除特定的信仰,却保留下来自我的东西,同样是危险的,并且这种危险来自于自身。尼采依仗着对牺牲上帝为自己开辟道路,到最后还是建立起一种新的上帝——超人。由此可见,“尼采的全部学说就是一个双面脸谱:它是虚无主义的自我克服,其中‘克服者和被克服者’是一回事。”也就是说,尼采是一个强力的虚无主义者,是一个只反上帝的宗教主义者,是一个反柏拉图主义的柏拉图主义者。

二、政治和道德的自然化

尼采用隐微艺术完成了哲学对宗教的“统治”之后,转而探讨政治和道德的自然化,将被别人忽视的东西作为重要的问题提出来并加以详尽的论述,其本身就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情。然而,“尼采真像他宣称的那样使道德和政治自然化了吗?”“尼采要为自然辩护,他必须与强大、现实的不自然和反自然战斗,这些不自然和反自然在我们人类中间已生长了如此漫长的时间,以至于它们看上去似乎是自然的。对自然的辩护现在呈现为不自然的;所以,要作有效辩护,必须发展一种辩护政治。”也就是说,现实中的政治的无良已经变成再“自然”不过了,而“德性之为伪装”也成为常态;如果政治清明,道德真诚那反倒是不自然的了。最后,似乎可以这样认为,不自然的存在恰恰也是自然的。正如尼采所说的,现代什么都可以,什么都被允许,一切皆有可能。可见,尼采所面对的绝不是一般的对手,而是一个十分强大的敌人。

尼采提出了这样的疑问:“何以在生成中一切都蜕化了,变得不自然了。”事实上,在“自然”面前,尼采是矛盾的。尽管尼采十分崇尚自然,但是真正面对高贵自然时,自然却使人们“害怕”;我们根本不可能“自然”地去尊重自然,我们总是力图以我们对自然的认识来代替自然。“按照尼采自己对哲学家们的知识要求的批评,关于自然的知识似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但是,尼采又离不开自然,因为他自己的伟大道德转向遵从这样一种诫命,这种诫命假定自己建立在自然之上,而不只是建立在人们所谓的‘自然’之上。”尼采认为,我们在自然面前同样是不真诚的,斯多葛主义就是明证。“尼采对斯多葛主义者说:这些斯多葛主义者的律令‘按照自然生活’实际上意味着‘按照我们对自然的不自然解释生活’。‘你如何能根据这种无情生活?’确实,如何能够根据这种无情生活?现在我们看到,很显然,这正是新的尼采道德对人们的要求。”因此,对尼采而言,面对我们已有的知识不应感到欣喜,而应当感到一种获取知识的颤栗。我们被眼前的“假面”欺骗了,然而我们却在假象、虚假、浅薄之中把它当作救世主来膜拜。“看起来,我们是快乐的,因为我们极其悲哀。”在尼采看来,“理念和善是堕落的价值,它们取代了更古代的希腊人的高贵美德,并为基督教开辟道路。”可是,柏拉图作为教诲的功利主义的善的快乐,并把“善”的概念拔高为最高概念,从而为基督教的上帝开辟道路的哲学家,事实上标志着诸神黄昏的到来。柏拉图“失去了自然”的道路,在尼采看来只能“将每一个人带向天下一统,带向千篇一律,带向放之四海而皆准,带向令人厌倦。”因为柏拉图的普遍的、抽象的概念,没有个性,没有自由,完全不是自然的。

尼采告诫人们:“人借助于他们不断增长的道德,以全部的清白和纯真,误以为自己从动物层面上升到‘诸神’档次和超凡的规定性层面,但实际上却是下降了,也就是说,通过所有美德的培养(而群盲正是借助于这些美德而成长起来的),……恰恰只是发展了人类中的群盲动物。”尼采无非是说,道德的增长并不是一种进步。现实的事物或者说感性的个别的东西如果适用于道德的判断,那么道德的判断就不应当是理性的;然而,如果道德的判断是非理性的,那么道德的标准就是不确定的。因此,说任何道德用一种理性的、普遍的、抽象的作为其标准去判断一个个别的、感性的、现实的道德行为,就一定会导致道德判断的失范。所以说,“普遍有效的道德原则不可能”存在,“不同的道德适合、属于不同类型的人”。所以说,道德判断永远不可能是有效的,任何道德的教诲都是一种形而上学的说教,都是一种教唆。从更深刻的意义上说,尼采所采用的用新道德的教诲去批判旧道德如柏拉图的教诲,都是一种不可能取得任何效果的教诲。在施特劳斯看来,尼采的作法不过是从一种危险转到另一种危险。

不过尼采认为,“恰恰是道德家的有缺陷的天性自然,和他们的恐惧或胆怯,唤起了他们的虚假判断。”也就是说,最大多数人的道德,即理性的道德,普遍同意的道德,来源于理性。但是,理性所得出的并非就是理性所应当得出的道德,即普遍同意的并非就是道德的,它可能是最不道德的。所以说,最理性的——大多数人同意的道德,最终可能得出一个非理性的道德,这乃是对理性本身所具有的缺陷最好的理性说明。“尼采说,这种道德是‘审慎、审慎、审慎与愚蠢、愚蠢、愚蠢的结合’。柏拉图率领的恐惧哲学道德家对大众的愚蠢作谨慎的妥协。尼采说,这些愚蠢的特征是,‘他们全都绝对地’讲话,因为他们全都需要消除特殊。”而在尼采看来,每一个人都不是普遍,都是自然的,都是有个性的,都是特殊。而特殊是无论如何不能消除的。

在政治上同样如此,尼采的理由是:人们还没有觉醒,还需要高贵者去拯救。尼采说:“哲学不再能够享受与愚蠢谨慎妥协的奢侈;哲学不应该再对最大多数人的自然道德让步。哲学需要一种由最高精神性的人和最伟大理性的人从事的新的政治,这种哲学政治带着自我意识反对柏拉图主义的妥协,因为它现在就站在这一妥协的最后结果面前并知道它站在那里。”尼采从反对柏拉图主义的普遍的精神性和理性出发,建立起一种最高的精神性和最高的理性;而在反对柏拉图主义的妥协中,以一种彻底的姿态站在人们面前,让人们摒弃上帝和任何理念,而代之以新任务所需要的新的宗教(政治)和新的任务需要的新的理念。可见尼采试图用一种自己的东西代替过去的一切东西,用自己的宗教(政治)代替上帝,并宣布只有他的东西才是最彻底的。

尼采对政治和道德所采取的自然化的实质,就是为永恒复返的历史逻辑求得证明。在尼采看来,既然政治和道德在普遍理性下无法获取增长,相反它还助长了群盲和非道德的“自然化”,那么惟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通过永恒复返来消除当代不合时宜的道德类型和政治的无良。否定传统道德的尼采,正如同我们人类无不在以合乎理性地做自我选择,而其最终的结局却总是不合乎理性所期望的一样。这表明人类的合理选择从一开始就存在不合理的因素,即人类的选择的合理性造成了人类的道德每况愈下,而不合理性被说成是合理的东西。由此可见,尼采这个担负着沉重的“未来哲人”的“永恒复返”的选择也未必就是正确的。

三、自然主义与永恒复返

谁在编织谎言,谁就在制造邪恶。尼采认为正是柏拉图主义者,是崇尚理性和道德的维护者在编织谎言,在制造邪恶。在尼采看来,应使人更加自然,其目的就要是把人引回自然。如果将尼采与卢梭的自然“复返”作一比较的话,我们就会发现,尼采“复返”表明要回到自然状态的彻底的不道德之中。尼采认为,人不应该为人制订一个什么道德,这种制订本身就是不道德的,就是违反人性的。其目的就是将人性彻底自然化,而不是道德的善性的展现(卢梭)。在尼采看来,人在不断地衰落,而人应当是超人的;衰落应当灭亡,只有超人,才能代表人的存在。

然而,尼采的所谓永恒的复返,并没有给人们的现实存在带来实质上的意义,只不过将这种永恒复返定格为“人人都在其中看到了一种痊愈、回归、重返故里、投宿——也就是回归到‘所有人的世界’”。这种“所有人的世界”就是“唯一的世界”,即 “它只谈论存在的唯一世界,或者更准确地说,对本来的世界‘不停地叫着’:成为你自己,永恒地成为你自己。”尼采的“成为你自己”就是未来哲学家的责任,“一个未来哲学家必须克服另一个未来哲学家,而无须克服未来哲学家这一类型本身,这一类型是一种自然的人类类型,是人性成就的罕见的顶峰。”尼采在设定未来哲学家时将符合“自然的人类类型”看作是一个必要的条件,这是因为,不仅道德判断乃是衰亡的标志,而且政治民主的进程所唤起的也不过是群盲的良心,民主本身所设立的多数人的道德作为普遍道德的作法,恰恰是扼杀道德多样性的刽子手。所以,“尼采的新任务……并不征服人的天性自然;相反,它试图征服已经极端发达的、通过清除人的天性自然的最高形式而对人的天性自然的僭政。”超人的出现就是这天性自然的显现。尼采以消除等级、否定基督教哲学开始,最终却以“专制”和新宗教结束,并承认高贵者对群盲的统治。

尼采——真正哲学家的自然高贵,使他处在一个远远高于科学和学者职业的地位,以证明人的尊严以及世界的善的真正基础。由此,我们清晰地看到,尼采决不是一个虚无主义者,而是不断“生长”的权力意志和永恒复返。尼采指出了现代学者的堕落:本应在哲学面前低头,却试图欣欣然将自己从哲学中解放出来。但是,表面上解放的代价是实际的奴役,因为哲学工人变成了现代民主政治的仆人。现代学者所处的政治“献媚”地位,所争取到的任何解放都不过是在政治“臣服”中的解放,根本不是真正的解放。尼采本人虽然也宣称人的真正解放,但与马克思不同。尼采是哲学统治下的解放,而马克思则是“消灭哲学”的解放。这就注定尼采的解放根本不可能真正实现。

尼采试图用一种自己对自然的理解来取代以往人们对自然的误读。“对尼采自己来说,历史并没有‘取代’自然。相反,一种形式的自然或对自然的理解取代了另一种形式的自然或对自然的理解。”也就是说,重新评估“自然”。而现实中的人们对自然的强盗掠夺所造成的巨大伤害,作为“新价值”必须通过征服自然转而开始弥补自然。弥补自然成为历史的未来所要做的主要事情。人们如果仍然沉浸在征服自然上面的话,他们未来的历史就是一个毫无价值可言的历史。

但是,永恒复返的教诲看似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解脱,而实际上只是从一种对古代高贵富有自我牺牲精神的人那里获得一丝安慰而已。“永恒复返教诲奠定了一种新的自然道德,这种道德不能被平静地教给人们,因为时代已经被一种不自然道德败坏,这种不自然道德玷污了时代的血液。”那么,尼采如何做到从哲学的死亡到哲学成为欧洲的统治?尼采又如何成为面对来自欧洲畜群危险的欧洲高贵性的坚定捍卫者呢?摆在人们面前的现实情况却是,我们似乎从近5千年来的传统文化中摆脱开来,然而我们却始终没有走出传统文化笼罩下的阴影,并且牢牢地被这种传统文化所左右。也就是说,我们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传统的文化;不仅如此,如果我们没有足够的智慧,那么传统文化的精华和糟粕被当代人一同作为食粮吸收了进来。对于尼采而言,要战胜现代性,就要以尼采式的方式概括自然,就是不再以柏拉图的神圣的方式概括自然。“现代性的两个鲜明的信念:在‘征服自然’的过程中,人会取得无限的进步,这是在现代科学实现的;‘哲学或科学的知识会得到普及或传播’。尼采既不提倡征服自然,也不赞同思想启蒙。”尼采具有强烈的反现代性。

尼采作为现代性的最大敌人,要求重新审视自然,彻底消除人们对自然的“征服”,摆脱人类中心主义的统治。“尼采思想出现于人类历史上征服自然、而征服活动又没有明确限度的时刻;出现于宗教统治哲学的历史之中哲学本身已经成为多余之物的时刻。”尼采要建立一种未来哲学,使其重新占有统治地位,以此消除那种所谓的对自然的征服、政治的谎言,消除基督教——柏拉图式哲学的启蒙。尼采将哲学一部隐秘的历史都暴露在人们面前。

在尼采看来,现代性如果丧失了一种高贵的文化,任何合法性和契约的建立都将意味着复仇和怨恨,所导致的后果只能是政治的腐败和高贵谎言的流行。但是尼采又意识到,“现代社会生活使贵族统治不可能了,因为它抛弃了服从感,而这是贵族统治所必须依赖的。”也就是说,在现代社会人们已经得到了这样的启蒙教育,即人生而自由,而且相互平等,人们可以在物质以及在其他方面服从于别人,然而在政治权力方面却不能服从。这就注定了尼采的目标是根本无法实现的。

尼采的“永恒复返”实际上只是一种征候,一种形式。“既然生命的价值无法判断,那么生命就只能在其‘征候’上被估价。”然而,永恒复返却在复返的行为上提供了“普遍的”形式,至于什么东西复返、意求什么东西复返,则是无关宏旨的;但是,尼采不能有“普遍的”东西存在,因为每个生命(每种生成)都是独一无二的。这样一来,尼采的永恒复返的思想就在形式上超越了任何“善恶”,超越了任何“个体”,从而成为任何个体所必须遵从的一种“普遍”,即自我通过“永恒复返”成为其所是。反过来说,任何“永恒复返”对于个体而言,也只具有形式上的普遍意义,而对于每个个体,“永恒复返”提供不出来一个具体的东西来。尽管尼采的永恒复返并不是“时刻”的真正“复返”,而是遗忘过去,展望未来。

由此可见,尼采所做的一切,并没有挣脱柏拉图主义和宗教。“尼采式有深度的东西制造了尼采式的面罩;尼采的哲学制造了尼采的宗教。”这表明,如果只是假设一个目标而不将这个目标的实现落实到客观现实的基础上,就必然会导致一种宗教的解决方案,而不管这个目标先前设计的多么符合自然,也无论它先前对一切虚幻的批判多么彻底。尼采的未来哲学试图统治世界,而最终却是,“尼采的用意和柏拉图的一样。他想登上秘密的精神国王的位置,尽管这个位置不再像柏拉图当时精神国王的位置那样隐秘。”尼采的愿望尽管高远,却永远无法变成现实,仍旧是一种宗教的期盼,永远无法完成真正的复返。尼采自然的永恒复返,不过是用高贵的自然天性取代神性的天性而已。

[注释]

[责任编辑:杨晓伟]

本文系全国教育科学“十二五”规划课题国家一般项目“马克思‘人的解放’与新时期核心价值教育问题研究”(编号BEA130027),江西省高校人文社科规划基金项目“马克思‘类生活与人的解放’问题研究”(编号ZX1301)的阶段成果。

周书俊(1963-),男,上海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导。

B516.47

A

1003-8353(2015)04-003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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