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中医文献关于鼓胀病之论述
2015-03-22罗世坤
罗世坤
(乌鲁木齐市中医医院医务部·新疆 830000)
“风劳鼓膈”四病,为历代医家重视,被公认为是疑难大病。笔者此次便对其中鼓胀一病整汇古代文献之相关论述,尊“勤求古训”之戒,实为继承、创新做铺路之石,探寻之径。
鼓胀一病,临床以腹部胀大如鼓,皮色苍黄,甚至腹皮青筋暴露、脐突,四肢不肿或微肿为特征。历来病证之名各异,尚有“臌胀”、“蛊胀”、“蛊瘴”、“膨脝”、“蜘蛛蛊”、“蜘蛛病”、“单腹胀”、“水蛊”、“气鼓”、“血臌”、“水鼓”、“虫鼓”、“酒鼓”诸称,凡此所涉文献遴选收录,其间亦有名异而实同者,亦一并收录。鉴于所录文献较多,特分病因病机、辨证论治两部陈述。另本文于方药论述较少,所例者均有特别之处,一则历代文献涉及方药甚多,二则尊“方从法出,法随证立”之训。所录文献有已经标点者,亦或但示句读者,一律以所录原书为准,特此说明。
成书于西汉末年之《黄帝内经》(简称《内经》,分为《素问》、《灵枢》)被称为“医家之宗”,为我国现有最早的一部极其重要的医学经典。其中已有鼓胀一病之病名、病机、治法等相关概念、理论。如《灵枢·水胀第五十七》曰:“鼓胀何如?岐伯曰:腹胀身皆大,大如肤胀等也,色苍黄,腹筋起,此其候也”。《内经》尚有论及其病机,如《素问·至真要大论篇第七十四》曰:“诸湿肿满,皆属于脾”,“诸胀腹大,皆属于热”,“诸病有声,鼓之如鼓,皆属于热”;《灵枢·经脉第十》言足太阴“虚则鼓胀”,胃病则“大腹水肿”;《灵枢·胀论第三十五》曰:“厥气在下,荣卫留止,寒气逆上,真邪相攻,两气相搏,乃合为胀也”。治疗方面《素问·腹中论篇第四十》言鼓胀治之以鸡屎醴。
1 病因病机
自《内经》后,历代医家对鼓胀之论述日渐丰富。于病因病机,无出外感、内伤诸因,伤及脏腑、气血、阴阳,以致发病;然各家之论有所偏重,或重感受外邪、邪盛伤正生疾,或重饮食情志、劳伤久病,正虚内邪丛生致病,选录如下。
隋·巢元方著《诸病源候论》,为我国第一部论述病因、病机与证候的专著。于鼓胀一病,虽未以其名例出,但从分散论述中已可较为系统地总结出其病因、病机及证候等相关认识。如《诸病源候论·水诸病·大腹水肿候》曰:“大腹水肿者。或因大病之后。或积虚劳损。或新热食竟。入于水。自渍及浴。令水气不散。流溢肠外。三焦闭塞。小便不通。水气结聚于内。乃腹大而肿。故四支小阴下湿。手足逆冷。腰痛上气。咳嗽烦疼。故云大腹水肿”。《诸病源候论·水诸病·水蛊候》曰:“此由水毒气结聚于内。令腹渐大。动摇有声。常欲饮水。皮肤粗黑。如似肿状。名水蛊也”。
宋·杨士瀛于《仁斋直指方论·胀满·胀满方论》曰:“脾土受湿,不能制水,水渍于肠胃而溢于体肤,漉漉有声,怔忪喘息,是为水胀;七情郁结,气道拥隔,上不得降,下不得升,身体肿大,而四肢瘦削,是为气胀”。
元·朱震亨,创“阳有余阴不足论”及“相火论”,于《格致余论·臌胀论》言七情内伤、六淫外侵、饮食不节、房劳致虚诸因使“脾土之阴受伤,转输之官失职,胃虽受谷不能运化”,“清浊相混,隧道壅塞,气化浊血瘀郁而为热。热留而久,气化成湿,湿热相生,遂成胀满”。其得意门生戴元礼承其师意,于《证治要诀·诸气门·蛊胀》言“此病多以积渐而致。或是病后藏气未复。邪气乘虚”。
明·方隅于《医林绳墨·臌胀》言其因“忿怒太甚。不能发越。郁结中州。痰涎停住。乃成满也。久而不食。以致气虚。则曰气虚中满”。至于“肚见青红之纹”皆由染“山岚蛊毒之气”而成。
明·龚廷贤于《万病回春·鼓胀》曰:“夫胀者,由脾胃之气虚弱,不能运化精微而致水谷聚而不散,故成胀也。然饮食失节,不能调养则清气下降,浊气填满胸腹,湿热相蒸,遂成胀满”。
明·孙一奎倡发命门之义,谓两肾之中为命门,临证之时亦颇重此意,于此证亦然。其于《赤水玄珠·胀满门·臌胀说》言臌胀“起于下元虚寒也”。
明·张介宾于《景岳全书·杂证谟·肿胀·论证》首列酒臌一证,曰:“少年纵酒无节”,“酒属阳而性悍,凡酒入血分,血欲静而酒动之,血欲藏而酒逐之”,由此扰乱一番,而致血气耗损,及乎血气渐衰,“所生不偿所耗,而且积伤并至,病斯见矣”。
明·秦景明于《症因脉治·内伤腹胀·虫积腹胀》曰:“虫积腹胀之因。脾气不足。强食伤脾。不能磨化。停积于中。湿热生虫。而腹胀之症作矣”。于《症因脉治·内伤腹胀·血臌腹胀》曰:“血臌腹胀之因。或因惊恐跌扑。或因恼怒悲哀。或因过食辛辣。血热妄行。不归故道。停积于中。则血臌腹胀之症作矣”。
清·潘楫于《医灯续焰·胀满脉证第七十一》曰:“大抵饮食不节,起居失宜,房事过劳,忧思无极,久久皆足以耗其守阴,衰其阳运,致气壅滞留中,而胀满之疾渐起矣”。
清·李用粹于《证治汇补·腹胁门·胀满·胀分诸症》曰:“单腹胀者,腹大而四肢极瘦。此由胀满既久,气血结聚,不能释散,俗名曰蛊”。
清·沈金鏊于《杂病源流犀烛·肿胀源流论》所言鼓胀之病机与朱震亨相仿,另“有因畜血而成者,必青紫筋见,小便仍利”。至于单腹胀,“其原皆由脾气虚而伤风与食”。水蛊之证,则“因水毒之气,结聚于内,遂令其腹渐大,动摇有声,常欲饮水,皮肤粗恶,其原多因他病,久而变成”。
清·怀抱奇于《医徹·肿胀论》论曰:“金不平木。土不利水。由是肚大。青筋。脐突。背平。足心平。五脏之阴。越出于外。六腑之阳。反扰于内”。
清·俞昌则于《医门法律·胀病论》曰:“凡有癥瘕积块痞块,即是胀病之根,日积月累,腹大如箕,腹大如瓮,是名单腹胀”。
清·唐容川于血证研究见长,著《血证论》。于《血证论·血臌》言血臌“东南嗜鱼盐者多发,盖“鱼者甘美之味。多食令人热中。盐者咸苦之味。其性偏于走血”,血与热合,“日久月增。中焦冲和之气。亦渐为热矣”,“气热则结。而血不流矣。于是气居血中。血裹气外”,“至弥月时。腹如抱瓮”。
清·张锡纯于《医学衷中参西录·论血臌治法》又曰:“血臌之由,多因努力过甚,激动气血,或因暴怒动气,血随气升,以致血不归经,而又未即吐出泻出,遂留于脏腑,阻塞经络,周身之气化因之不通,三焦之水饮因之不行,所以血臌之证初起,多兼水与气也”,渐至身现紫纹。
2 辨证论治
从上录历代医家所论不难看出,于病机或偏于脏腑,或偏于气血、阴阳,故各家于本病辨证论治便各自“谨守病机”分而治之。
东汉末年,张仲景于《金匮要略方论·水气病脉证并治第十四》论及风、皮、正、石四水,心、肝、脾、肺、肾五脏水;其中以石水、肝水、脾水、肾水以腹大为主症,与笔者所论之鼓胀相近。如其曰:“石水,其脉自沉,外证腹满不喘”;“肝水者,其腹大,不能自转侧,胁下腹痛,时时津液微生,小便续通”;“脾水者,其腹大,四肢苦重,津液不生,但苦少气,小便难”;“肾水者,其腹大,脐肿腹痛,不得溺,阴下湿如牛鼻上汗,其足逆冷,面反瘦”。由此,可视其为脏腑论治开创先河,利小便和逐水等治法,如“病水腹大,小便不利,其脉沉绝者,有水,可下之”。然诸法均以驱邪为主,于实证尚宜,至于虚证便需他法了。
晋·葛洪于《肘后备急方·治卒大腹水病方第二十五》明确提出腹大者可以放腹水法治之,“若唯腹大。下之不去。便针脐下二寸。入数分令水出。孔合须腹减乃止”,并提出“勿食盐”、“勿饮酒”等饮食调护之法。
金·张从正为公认之“攻邪派”,认为疾病皆由外邪引起,治疗当以驱邪为先,其于此证亦用“汗吐下”之攻法。如《儒门事亲·内积形·腹胀水气一百二十五》便有记载:“蹙踘张承应,年几五十,腹如孕妇,面黄食减,欲作水气。或令服黄芪建中汤及温补之剂,小溲涸闭,从戴人(笔者注:张氏自号戴人)疗焉。戴人曰:建中汤,攻表之药也,古方用之攻里,已误也,今更以此取积,两重误也。先以涌剂吐之,置火于其旁,大汗之;次与猪肾散四钱,以舟车丸引之,下六缶,殊不困,续下两次,约三十余行,腹平软,健啖如昔。常仲明曰:向闻人言,泻五六缶,人岂能任,及闻张承应,渠云诚然。乃知养生与攻疴,本自不同,今人以补剂疗病,宜乎不效”。《儒门事亲·湿形·腹满面肿八十八》又曰:“萧令腹满,面足皆肿,痰黄而喘急,食减.三年之间,医者皆尽而不验。戴人以瓜蒂散涌之,出寒痰三五升,以舟车丸、浚川散下之,青黄涎沫缶平,复以桂苓白术散、五苓散调之,半月复归”。《儒门事亲·湿形·停饮肿满七十六》又云:“戴人曰:病水之人,其势如长川泛溢,欲以杯勺取之,难矣!必以神禹决水之法,斯愈矣”。“决水之法”,疏导是也。
朱震亨于《格致余论·臌胀论》言治宜“补脾,又须养肺金以制木,使脾无贼邪之虑;滋肾水以制火,使肺得清化之令”;荐禹余粮丸,谓其“制肝补脾殊为切当”;又云:“灼知其不因于虚,受病亦浅,脾胃尚壮,积滞不痼,而又有可下之证,亦宜略与疏导”。于《丹溪心法·鼓胀三十九》又曰:“白人腹胀者。是气虚”,“瘦人腹胀者。是热”;“朝宽暮急、血虚。暮宽朝急、气虚。终日急、气血皆虚”;“有故畜血而腹胀者。宜抵当丸下死血”;“实者。按之不坚不痛。治须实者下之。消之。次补之”,“虚者温之、升之。补为要”。其高徒戴元礼则认为此病切不可妄下。
明清时期,为中医学理论集前世大成之时,大大丰富、提高了中医理论及临床诊治水平,于鼓胀一病治疗方面,已分补泄兼施,偏补,偏泻三种态势。
补泄兼施者,有明之李梴、方隅、王肯堂、张介宾、李中梓诸公,清之陈士铎、潘楫、程国彭、何梦瑶、沈金鏊诸家,然所论侧重又各有不同。
李梴论此病宜分虚实,于《医学入门·杂病分类·湿类·鼓胀》曰:“鼓胀虚软实则坚”,“虚胀,阴寒为邪,吐利不食,时胀时减,按之则陷而软;实胀,阳热为邪,身热咽干,常胀内痛,按之不陷而硬”;但无论虚实,皆为脾阴受伤,故立治法曰:“治胀必补中行湿,兼以消积,更断盐酱、音乐、妄想,不责速效,乃可万全”,“脉实人盛,按之坚者,先予补药,次略疏导,后又补之,否则徒快一时,其胀愈甚”。
方隅之论鼓胀宗丹溪之说。于《医林绳墨·臌胀》认为鼓胀为“脾肺之大病”,言其属“气虚中满。宜当塞因塞用”;强调以“实脾理气为要”,立“肿当利水而实脾。胀宜清气而开郁”之大法。至于“肚见青红之纹”者,“治当利其肠胃。去其恶积”。
张介宾于《景岳全书·杂证谟·肿胀·气分诸胀论治》言单腹胀者,“凡治此者,若察其病由中焦,则当以脾胃为主”,“若察其病由下焦,则当以命门母气为主”;然“病肿胀者,最多虚证”,故宜“培补元气。速救根本”为务。至于酒鼓一证于《景岳全书·杂证谟·肿胀·论证》曰:“必当以血气为主,而养阴利湿”。
李中梓于《医宗必读·水肿胀满》区分鼓胀、虫胀曰:“鼓胀者,中空无物,腹皮绷急,多属于气也;虫胀者,中实有物,腹形充大,非血即虫也”。又将鼓胀分虚实,且曰:“治实颇易,理虚恒难”。言其临证之时“察其实者直清阳明”,“苟涉虚者,温补脾肾”;遇“不大实亦不大虚者,先以清利见功,继以补中调摄”。又言理肺理脾之殊,曰:“先喘而后胀者,治在肺;先胀而后喘者,治在脾”。且列死证,曰:“腹胀身热者死。腹胀寒热如疟者死。腹大胀、四肢清、脱形、泄甚为逆。腹胀便血,脉大时绝者死”。
陈士铎于《辨证录·臌胀门》言鼓胀由脾胃气虚所致,然又曰:“脾胃气虚,非脾胃之故也。由于肾气之虚,则土无升腾之气,而土乃郁而不伸,力不能制水,使水来相侮”,便倡制水之法,宜补肾之火,且云:“初起之病,宜急泄其水之为得”,“泄脾胃中之水,实益初病之水胀”,“补肾中之火,可治久病之水臌”。其对众人疑用“消水神方”(笔者注:牵牛三钱、甘遂三钱)非臌胀正治之法,且被视为必死之品之说,提出异议。于《石室秘录·正医法》中谓此证“亦土不能克水也”,“消水神方”能“直夺其水势,而土得其平矣”,“二味药直中病原,妙在于猛”,一服“即大泻水斗余臌胀尽消”;又告诫“必须以手按足如泥者,始可用此二味正治”。其于《石室秘录·夺治法》又言病如“腹胀如鼓”,“皆由于土气之郁”。并尊《内经》力倡“鸡屎醴”,评曰:“鸡屎善能逐水,而又通土气性,无微不入,将从前所蓄之水,无不开其水口,尽归大肠而泄,此夺法之奇也。至于牵牛、甘遂非不善于水,终不胜鸡屎神效”。
潘楫于《医灯续焰·水病脉证第七十》言其治此病“察其果系实邪,则直清阳明”,若“单腹胀急”,“但破其结气,利其壅滞”;“凡属虚劳内损者,多从温补脾肾而愈,俱得复元。或临证之际,有虚实未明,疑似难决者,则宁先以治不足之法,探治有余。若果未投而病反加甚,是不宜补也。不妨易辙,自无大害”。
程国彭于《医学心悟·论水肿鼓胀》先立论曰:“先腹大,后四肢肿者,胀也”。又于《医学心悟·鼓胀》曰:“鼓者,中空无物”,“蛊者,中实有物”,“中空无物,填实则消,经所谓塞因塞用是也。中实有物,消之则平,经所谓坚者削之是也”。
何梦瑶于此病论及水、气,如《医碥·杂症·肿胀》言治水“虽宜补阳,然小火不能胜大水,必先泻去其水,乃用暖药以补元气”,并言胀病“气水血三者,病常相因,有先病气滞而后血结者,有病血结而后气滞者,有先病水肿而血随败者,有先病血结而水随畜者,须求其本而治之”。
沈金鏊于《杂病源流犀烛·肿胀源流论》言鼓胀“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行实当顾虚,补虚无忘实,而其要惟大补脾肾,以培根本”,“治者先令却盐味,厚衣衾,断妄想,禁忿怒,以调和气血,药必大补脾土,养肺金,使金能制木,脾无贼邪之害。更审虚实,权轻重,辨其所因”,“寒加热,热加寒,虚加补,皆制为大剂”,并曰:“久服药忽手足肿,病为自内远外,不久愈;若自手足肿至腹,病为从外入内,难治”。“其或素虚弱,或过服峻剂而患鼓症,必补之;或壮实人而患鼓症,不妨攻之”。另有因虫而致之“蛊胀”,其证见“心腹作痛而胀,甚则面青口涎,治以补脾健胃为主,兼用消导”。且云“蛊之胀,以手按腹,随手而起,以其为虫血之积而实也;鼓之胀,以手按腹,凹而不起,以其为气而虚也”,以示区别。
偏于补者,明之龚廷贤、孙一奎,清之俞昌、高鼓风、唐容川诸贤。
龚廷贤于《万病回春·鼓胀》曰治宜“健脾顺水宽中为主也。不可大用猛烈之药反伤脾胃,病再复来不可治也”。
孙一奎于《赤水玄珠·胀满门·臌胀说》曰:“治胀满者,先宜温补下元,使火气盛而湿气蒸发,胃中温暖,谷食易化,则满可宽矣。夫清气既升,则浊气自降,浊气降则为小便也,小便利,胀有不消乎?”
俞昌则于《医门法律·胀病论》曰:“胀病与水病,非两病也。水气积而不行,必至于极胀,胀病亦不外水裹气结血凝,而以治水诸法施之”,且宜“从阴独治之”,力倡用“雄入九军单刀取胜之附子”,“散其阴气,破其坚垒”,重抵“用耗气散气,泻肺泻膀胱诸药”,谓之为“杀人之事”。于《寓意草·面议何茂倩令媛病单腹胀脾虚将绝之候》言单腹胀“实因脾气之衰微所致”,故于此证“则有培养一法。补益元气是也。则有招纳一法。升举阳气是也。则有解散一法。开鬼门洁净府是也。三法虽不言泻。而泻在其中矣。无余蕴矣”。其于《寓意草·论吴圣符单腹胀治法》又立善后之法,“以理脾为急。而胃则次之”,又云:“每思蛊胀。不论气血水痰。总必自闢一宇。如寇贼蟠据。必依山傍险。方可久聚”,“五脏之积。皆有定所”,六腑之聚亦应有之。
高鼓风于《医家心法·皷证》曰:“皷即肿满,不论五脏六腑,新久虚实,一味补中益气汤尽之”,“又有一种寒水侮土者,其肿必先头面四肢起,然后及于腹中,惟此证可以补中益气汤,吞金匮加减肾气丸”,并曰:“舍是而别有方法,吾不信也”;又云:“然皷只单腹胀,初觉即投温补,或可望全,不则万无生理”,“补中益气于趺肿时用则验,若肿至腹,则无及矣”。
唐容川于《血证论·肿胀》曰:“水淫脾胃。则为胀满”;“大腹胀满者。宜从脾治之。补土利水。则水行而土敦”;“诸水又皆肾之所主。肾气化。则上下内外之水俱化”。又于《血证论·血臌》曰:“血臌之证。胁满小腹胀。满身上有血丝缕。烦躁漱水。小便赤。大便黑。腹上青筋是也。医书俱云是妇人之病。唯喻嘉言谓男子恒有之。面色痿黄。有蟹爪纹路。脉虽虚极。而步履如故。多怒善忘。口燥便秘。胁胀腹疼。适胀之既成。腹大如箕。遂不可救”。治之之法,“托中央以运四旁”。
偏于泻者,清之张锡纯是为一例。于《医学衷中参西录·论水臌气臌治法》曰:“单腹胀病,其中水臌、气臌皆有,因其所郁气与水皆积腹中,不能外透肌肉,按之亦不成凹,似难辨其为水、为气。然水臌必然小便短少,气臌必觉肝胃气滞”,且“多系脾有瘀滞所致”。故治水臌“当以利小便为要务”,治气臌以理脾为要。其又于《医学衷中参西录·论血臌治法》言治血臌“宜先用《金匮》下瘀血汤,并辅以利水理气之品”。
另清姜天叙著《风劳臌膈四大证治》,于此病之论汇各家之言,其中亦有个人之发挥。如于《风劳臌膈四大证治·水肿臌胀》评仲景治水之法,“实脾温卫以行其水”,“和其营卫之偏以行其水”,“温经扶阳以行其水”;所言可谓析理明畅,合于临床。
综上所述,古代医家于鼓胀一病之论治已基本可窥全貌。概括之,起因无外乎情志怫郁、酒食不节、染虫感毒、劳欲过度、积聚日久。众因伤及肝、脾、肾诸脏,致使气滞、血瘀、水停并现,虚实交错;及至晚期,动风、出血等危象纷至,实难挽回。至于治法,须辨虚,察气血、阴阳、脏腑之损;明实,审气滞、血瘀、水停之轻重;攻补兼施,权衡缓图、急治之利弊,益脏腑阴阳气血之不足,祛气血水之壅滞。
从整体观之,古代文献之相关论述,实质上大致相类,晋唐以降,直至明清时期,大家纷现,然不过各倡一论而深究之,未脱前人之窠臼。笔者以为鼓胀治法可与水肿相参。《素问·经脉别论篇第二十一》曰:“饮入于胃,游溢经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上归于肺,通调水道,下输膀胱。水精四布,五经并行”。肺为水之上源,主宣发肃降、通调水道,水肿之“开鬼门”实为宣散开提肺气,肺气行则水行,水气得散,则不聚而为湿为水,留注腹中、溢于皮肤。
至于选方,笔者以为属寒者,《伤寒论》之“麻黄细辛附子汤”较为合意。方中麻黄入肺经而行气分,能发里中之表;细辛善开结气、利水道,可使气道开、水源通;附子走而不守,浮中沉无所不至,即可补命门之真火、助少阳之相火,又可益太阳之标阳,人之真阳与少阳之阳、太阳之阳旺,行水自速,三焦通利,水不得停,且火旺则土强,更可促脾阳畅运。故麻黄配细辛,通利经气、水道;细辛伍附子,温通上下,鼓动气化;麻黄合附子,宣畅而不伤其阳。三药相合可沉可散,可通可利,可升可降,助水化气,而成氤氲之势,得以布散。属热者,可予《金匮要略》之“葶苈大枣泻肺汤”。方中葶苈子辛苦性寒,主癥瘕积聚结气,能破坚逐邪,开肺气而通利水道;佐大枣甘以缓,安胃补脾,和中生津,助葶苈子逐水而不伤阴,祛邪而不损正。另清之李用粹于《证治汇补·外体门·水肿·分治六法》提出治水六法曰:“治水之法,行其所无事,随表里寒热上下,因其势而利导之。故宜汗,宜下,宜渗,宜清,宜燥,宜温”,临证之时亦可作为参考。
然鼓胀实为一大顽疾,发病若早,疗效较显,尚可带病延年,至若终末,时有效不应手之感。但诚如《灵枢·九针十二原篇》所云:“疾虽久,犹可毕也,言不可治,未得其术也”,笔者深信,随着临床、理论研究的不断深入,中医学必将于鼓胀一病之诊治有所进步、有所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