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貌原则下看虚假礼貌的幽默语用效果及特征——以美国情景喜剧《生活大爆炸》为例

马王储

（华北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河北 唐山063000）

礼貌是维系正常社会生活最起码的道德规范，是保证交际成功的重要因素，也是一个人的思想道德水平、文化修养、交际能力的外在表现，因此，人际交往间的礼貌问题一直是语用学领域的重要研究内容。

20世纪50年代，美国社会学家Goffman从社会学的角度提出了“面子”问题；1973年，Brown和Levinson发表了《语言运用中的普遍性：礼貌现象》沿用了Goffman提到的“面子”概念，并更为具体的阐述了面子理论。在此基础之上，Leech（1983：81）提出了礼貌原则（Politeness Principal）。自此，国内外关于礼貌的研究不胜枚举，但与礼貌现象相对的不礼貌现象直到20世纪末21世纪初才受到学者们的关注。其中，虚假礼貌（mock politeness）作为一种特殊的礼貌／不礼貌现象受到越来越多的学者的关注，成为近期语用学研究的新兴热点话题。但目前有关虚假礼貌的语用研究多集中于理论研究，并未受到足够的重视，因此本文旨在以礼貌原则为理论依据，以美国情景喜剧《生活大爆炸》中的对话为研究语料，分析虚假礼貌的幽默效果，并进一步讨论虚假礼貌的语用特征。

一、虚假礼貌

Beebe（1995）指出有些表面上礼貌的言语表达事实上是不礼貌的，因此不能将礼貌和不礼貌现象视为两个绝对的极端。Culpeper（1996）认为虚假礼貌（mock politeness）实际上是一种不礼貌的讽刺行为（sarcasm）。Bousfield（2008）也指出虚假礼貌（mock politeness）属于隐性不礼貌行为（off the record impoliteness）。然而，尽管 Culpeper（1996）和Bousfield（2008）都对虚假礼貌（mock politeness）进行了论述，他们并没有对虚假礼貌现象进行界定和分析（转自李成团、冉永平，2014）。

李成团、冉永平（2014）第一次对虚假礼貌进行了概念性的总结，他们认为虚假礼貌话语是“说话人蓄意操纵使用语言的一种行为，说话人多采用表面移情站位以构建期望的自我身份，意图维护人际和谐，但实施该行为不具有绝对礼貌性，因而具有依附语境的（不）礼貌性”。简单来说，虚假礼貌（mock politeness）表面上遵循了礼貌原则，实际上却是对礼貌原则的违背。

二、虚假礼貌的幽默语用效果

社交对话通常包含三方参与者：说话方（speaker）、听话方（listener）和第三方（by－stander），其中第三方参与者可以根据利益关系而归为说话方或听话方。

Leech在其著作《Principal of Pragmatics》中明确指出了区分礼貌与不礼貌的六条准则，即1．得体准则（Tact Maxim）a．尽量少让别人吃亏，b．尽量多让别人受益；2．慷慨准则（Generosity Maxim）a．尽量少让自己受益，b．尽量多让自己吃亏；3．赞美准则（Approbation Maxim）a．尽量少让贬低他人，b．尽量多让表扬他人；4．谦逊准则（Modesty Maxim）a．尽量少让赞扬自己，b．尽量多让贬低自己；5．一致准则（Agreement Maxim）a．尽量减少与他人的不同，b．尽量尽量增加与他人的相同和6．同情准则（Sympathy Maxim）a．尽量减少双方的反感，b．尽量增加双方的情感。

根据礼貌原则对六大准则的描述，社交语言的语用出发点可以归结为三类，即1．关注说话方；2．关注听话方；3关注双方。因此本文将从以上三方面对美国情景喜剧《生活大爆炸》中的虚假礼貌语用现象进行讨论。

（一）关注说话方

例1．（情景：Sheldon让自己的助手Alex为自己的女朋友Amy挑选情人节礼物，经过挑选后，Alex向Sheldon汇报情况。）

Sheldon：Now，see？I never would have thought to do that．

Alex：Thank you．（话音未落）

Sheldon：Clearly，I made a good choice farming this out to you．But I am telling you Amy hit the boyfriend jackpot．

Sheldon向Alex表示自己肯定无法想到那么好的办法，这看起来符合礼貌原则中的赞美准则和谦逊准则，Alex也将这句话意会为对方在夸奖自己并予以回应。但Alex话音未落，Sheldon接着说自己把这件事交给Alex去做的想法实在是太明智了，并且表示Amy能找到他这么好的男朋友真的是中大奖了。从这种情况看，Sheldon不仅没有对Amy的帮助表示感谢而违反了赞美准则，还因为自吹自擂而违反了谦逊准则。而这种虚假的礼貌表达造成了观众心理预期和实际情况的反差，从而制造出让人捧腹的效果。

例2．（情景：Leonard得知自己的哥们儿Raj最近在和自己的前任女友兼邻居Penny约会，因此在质问Raj。）

Leonard：What the hell is wrong with you？

Howard：Yeah，how could you do that？

Raj：（to Howard）What is it to you？

Howard：I got his（Leonard）back．

Sheldon：Gentlemen，if I may interject，I＇ve decided my rank will be Captain．

Sheldon首先称呼其他三个朋友为“先生”，然后使用了一个非常礼貌的句式结构“请允许我打断一下”，这表面上看起来遵循了礼貌原则，并且在三个人火药味非常浓的时候适时的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但事实上Sheldon打断他们的目的是是为了发表自己的决定，完全与其他三人的话题无关，这实际上违反了得体准则、一致准则和同情准则，又因自封“上尉”而违反了谦逊准则。这种虚假礼貌的言语行为因此制造出了笑料。

（二）关注听话方

例3．（情景：Penny的心情非常不好，想一醉解千愁，但没有找到合适的酒杯，于是用量杯代替，Penny的闺蜜Amy恰好来拜访，进门看到Penny准备用量杯喝酒。）

Amy：Keeping an accurate track of your alcohol intake．Smart idea．（Smile）

Penny：（Shrug）

Amy：（Seriously）Considering how trampy you get when you＇ve had a few．

Amy看到Penny用量杯喝酒打趣说这样能准确的测量酒精摄入量，并且认为这是一个“聪明的做法”，Penny耸了耸肩表示不置可否，这样就完成了一个对话。表面上看，Amy虽然打趣了Penny，但是仍然遵循了赞美准则和一致准则。但接下来Amy却一脸严肃的给"聪明的做法"附加了一个条件，即和Penny喝醉后糟糕的表现比起来，这种做法确实很聪明，这种说法就违反了赞美准则和同情准则。这种以礼貌为表象的不礼貌让人不禁莞尔。

例4．（情景：Raj和Howard在漫画店里看漫画，这时Bernadette给Howard打来电话。）

Howard：Okay… Okay（impatient）… Okay（annoyed）… Okay（angry）… Okay（impatient）… Okay（compromised）．

Raj：Everything okay？（teasing smile）

从表面上看，Raj在听到Howard连说了六个okay之后，很关心Howard是不是一切“还好”，符合同情准则。但实际上，Raj是和Howard开了一个双关语的玩笑，everything okay也可以理解成Howard对于Bernadette说的每件事都只能说okay，违反了同情准则，同时又让观众感觉对话十分有趣。

（三）关注双方

例5．（情景：Leonard刚刚和Penny分手，突然听说Sheldon和Amy发展成了男女朋友关系，一时间有些嫉妒。）Sheldon：Jealousy is an ugly greeneyed monster，not unlike the Hulk，who，by the way，also has a girlfriend．

Leonard：I＇m not jealous．

Sheldon：（In Hulk＇s voice）Hu－u－urgh！Leonard not jealous．

Sheldon认为Leonard因为自己有了女朋友而十分嫉妒，于是讽刺说嫉妒心就像丑陋的绿眼怪，就像绿巨人Hulk一样，不过就连绿巨人都有女朋友。Leonard表示自己并没有嫉妒Sheldon，Sheldon同意说"Leonard没嫉妒我"。这一回答表面上遵循了一致准则，但是Sheldon却是模仿绿巨人的语气，因此实际上是在讽刺Leonard，因而违反了一致准则和同情准则，这种讽刺制造了笑料。

例6．（情景：Alex虽然知道Leonard和Penny是男女朋友，但是仍然表现出很喜欢Leonard。Sheldon认为这种感情如果带到工作中会很难处理，于是想Amy、Bernadette和Penny征求意见。）

Sheldon：I need your advice about a delicate workplace situation．To protect those involved，I will be changing their names．Let＇s call this colleague Ricardo Shilly－Shally．…and the assistant of brilliant Dr．Einstein Von Brainstorm…．

Sheldon想要向三位女士征求解决问题的方法，并且提出为了保护个人隐私要为事件的主人公化名，这种做法符合得体准则和同情准则。但Sheldon又为男主人公Leonard取名Shilly－Shally，译为“扭扭捏捏的，犹豫不决的”，实际上是在讽刺Leonard的性格，违反了赞誉准则。同时，Sheldon还为事件 中的自己 取名为 Dr．Einstein Von Brainstorm，是对自己的赞美，因而又违反谦逊准则，两个化名的对比以及Sheldon的虚假礼貌言语行为让情节充满笑点。

二、虚假礼貌的语用特征

虚假礼貌是人际交往中十分常见的言语现象，在虚假礼貌言语的使用过程中，说话人在遵守礼貌原则的同时，很可能也违反了礼貌原则。虚假礼貌的使用使本身就十分复杂的语言使用现象更加复杂，本文通过分析虚假礼貌言语现象在情景喜剧中的应用及其取得的效果，粗略总结出几点关于虚假礼貌的语用特点。

（一）虚假礼貌的欺骗性

Leech（2007）指出礼貌有绝对礼貌和相对礼貌之分，所谓绝对礼貌是指言语行为所固有的、不依赖语境的礼貌性，而相对礼貌指依靠语境才能判定的礼貌性。为了更好的分析这一观点，我们不妨以下面的对话为例。例7a．（A为男性，B和C都是女性）

A：Hey，B．

B：What？

A：Do you think I have a chance with C？

B：Of course you do！You are a cutie pie！Any girl would be lucky to have you！！

从上述对话看来，A在就他与C之间的关系向B征求意见。B首先回答A和C之间是有机会的，符合一致准则，继而表示B是个很好的男人，符合赞誉准则，因此B完全遵循了礼貌准则。但事实却并非如此，上述对话摘自《生活大爆炸》，我们将对话语境还原：

例7b．（情景：Raj醉酒后跟自己的哥们儿Howard说他暗恋过Howard的未婚妻Bernadette并给她写过情书。第二天，Bernadette上门向Raj兴师问罪，要求Raj向Howard解释清楚，Raj答应后Bernadette气冲冲地准备离开。）Raj：Hey，Bernadette．

Bernadette：What？！（Yell）

Raj：Do you think I have a chance with Penny？

Bernadette：（Yell）Of course you do！You are a cutie pie！Any girl would be lucky to have you！！（Banged the door）

Raj是《生活大爆炸》四个男主人公中唯一的一个“光棍”，基本没有任何异性缘。仅从文字上看，对于Raj问她自己是否和Penny有机会，Bernadette首先做出了肯定的回答，符合一致准则，然后夸赞Raj是个甜心，任何一个女孩子能和Raj在一起都是很幸运的一件事，遵循了赞美准则和同情准则。但事实上，Bernadette说这番话时是一种气急败坏的语气，说完后又用力甩上了门，很显然这段话的真正含义是对Raj的极大讽刺，违反了礼貌原则。

从本例中可以看出，虚假礼貌是否是真的“礼貌”需要依赖语境进行判断，属于Leech提出的相对礼貌，脱离语境的虚假礼貌因其表面上的礼貌性会造成他人的误会。因此，可以说虚假礼貌具有很强的欺骗性。

（二）虚假礼貌的多重效果性

在对礼貌／不礼貌现象的研究中，众多学者都认为虚假礼貌是一种不（欠）礼貌现象，虚假礼貌言语行为常被与讽刺（sarcasm）言语行为划等号。李成团、冉永平撰写的《虚假礼貌的实现方式及语用特征分析》是国内第一篇系统研究虚假礼貌行为的论文，两位学者认为虚假礼貌其实是说话人选择礼貌用语，看似拉近了与听话人的距离，却间接否定了听话人的面子或身份的言语行为，其实意在体现自身教养或构建身份。换句话说，虚假礼貌既强调了说话人对自己的面子的维护，又同时威胁了听话人的面子，这种反差事实上体现了虚假礼貌的高度不礼貌性。

然而，虚假礼貌在维护自己的面子的同时，并非会始终损害听话人的面子，因而不具有高度不礼貌性，相反在某种程度上对听话人有一定的安抚效果。可以参考下例：

例8．（情景：Penny参加了社区大学的课程，想要重新开始学习，并结识了一个英国男性，两个人结成学习小组，约在Penny家里完成小组作业。Leonard听说后很有危机感，于是通过猫眼窥探Penny家里的情况。Sheldon对Leonard的做法嗤之以鼻，Leonard表示自己也有很多可取之处。）

Leonard：I＇m talking about more important things，like emotional maturity．

Sheldon：You were just spying your girlfriend through a peephole．

Leonard：（Speechless for a few seconds）I liked it better when you thought I wasn＇t there．

Sheldon：I am not saying you don＇t have attractive qualities．

Leonard：（Moved a little）

Sheldon：Your choice of friends is impeccable．

Sheldon在讽刺了Leonard从猫眼里窥探自己女朋友的做法之后，马上又安慰自己的朋友说其实他也是有优点的，这符合赞美准则和同情准则。但又随即表示Leonard的优点是在选择朋友的时候独具慧眼，表面上看是在夸赞Leonard，但实际上却是在赞美自己，因此违反了谦逊准则和同情准则。尽管有些微妙，但Sheldon通过虚假礼貌的言语行为在夸赞自己的同时也夸赞了朋友，并未威胁到朋友的面子，因此不具有高度不礼貌性，反而体现出安慰性。因此，虚假礼貌并非会始终威胁到对方的面子，因此虚假礼貌具有多重效果，因具体情况而异。

（三）虚假礼貌的普适性

由于社会文化方面的巨大差异，Leech提出的礼貌原则从问世起就充满了争议，特别是我国的著名语言学家顾曰国先生就提出了应用于汉语言的五条礼貌准则。但是各国学者都认同虚假礼貌是一种不（欠）礼貌现象，这说明尽管礼貌程度的接受情况不同，世界各国各文化对不礼貌现象和行为基本保持一致意见，因此就使得虚假礼貌具有普适性。

三、结语

基于Leech的礼貌原则，本文从虚假礼貌言语行为的三个出发点对其语用效果，特别是达到的幽默效果进行了分析。通过对比这三个出发点间语用效果的不同，继而粗略地总结了虚假礼貌言语行为的三个特征。由于目前关于虚假礼貌言语行为的研究处于起步阶段而笔者能力十分有限，且采集的语料经过艺术加工，并不是自然对话，本文仍存在很多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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