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百年孤独》中马尔克斯的童年追忆
2015-03-21王凤
王凤
(青岛大学 外语学院 西班牙语系,山东 青岛 266100)
浅析《百年孤独》中马尔克斯的童年追忆
王凤
(青岛大学 外语学院 西班牙语系,山东 青岛 266100)
魔幻现实主义的代表作《百年孤独》描写了布恩迪亚家族七代人坎坷传奇的故事及加勒比海沿岸小镇马孔多从建立、发展、繁荣到毁灭的百年沧桑,浓缩了哥伦比亚乃至整个拉丁美洲19世纪初到20世纪前叶的历史演变与社会现实。
魔幻现实主义 童年追忆 《百年孤独》 《番石榴飘香》
这部经典之作的确是一部拉丁美洲史诗,但是它首先是对某种体验的记述,这种体验可以放大适应整个人类的运行,也可以缩小到适合一个家庭的生命故事。关于《百年孤独》的创作初衷,马尔克斯在《番石榴飘香》中这样回答好友门多萨的提问:“我要为我童年时代的全部体验寻找一个完美的文学归宿。”平凡普通的童年家庭生活恰是孕育魔幻《百年孤独》故事种子的土壤。《百年孤独》中随处可见马尔克斯童年家庭生活的痕迹:家庭孕育了马尔克斯并影响其文学创作的个性,直接为《百年孤独》提供故事舞台、主要人物和故事情节。正是外祖父家那座幽灵遍布的大屋,外祖母那绘声绘色活灵活现的幽灵鬼怪故事,构成了马尔克斯一生挥之不去的记忆之核,这份记忆不仅培养了他丰富的想象力,更给他的绝大部分作品提供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素材。
对于中国当代文坛来说,几乎没有比《百年孤独》更重要的外国文学了,它深深地影响了包括莫言、陈忠实、余华在内的大批作家。作品通过描写了布恩迪亚家族七代人坎坷又传奇的故事,以及加勒比海沿岸小镇马孔多建立、发展、繁荣到毁灭的百年沧桑,浓缩了哥伦比亚乃至整个拉丁美洲19世纪初到20世纪前叶的历史演变与社会现实,作品融合了神话、传说及宗教故事,巧妙运用象征主义手法将现实与想象糅合在一起,揭示了拉丁美洲民族深层的文化和心理特征,指出了孤独落后所带来的严重危害,表达了作者对于拉丁美洲民族命运的深层思考和热情关注。这部构思了18年,近30万字的作品,是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代表作,也是拉丁美洲魔幻现实主义文学作品的代表作。加西亚·马尔克斯赢得1982年诺贝尔文学奖,奠定了世界文学大师的地位,评论界称赞他的《百年孤独》为“20世纪用西班牙文写作最杰出的长篇小说之一”,这部小说所采用的创作手法“魔幻现实主义”至此才广为世人接受,人们因此开始阅读这一文学流派的其他作品。
毫无疑问这部经典之作的确是一部拉丁美洲史诗,但是它首先也是对某种体验的记述,这种体验可以放大适应整个人类的运行,也可以缩小到适合一个家庭的生命故事。实际上,根据马尔克斯的说法,早在18岁的时候他就打算要写这部长篇小说了,最初的题目就叫做 《家》(又译为 《大屋》),因为他当时设想所有故事都应该在布恩迪亚家族中展开。而且关于《百年孤独》的创作初衷,马尔克斯在《番石榴飘香》中这样回答好友门多萨的提问“我要为我童年时代的全部体验寻找一个完美的文学归宿”。“追忆童年体验”这是马尔克斯针对“为什么要写《百年孤独》这部小说?”给予的正面答复。在马尔克斯的作品中,“追忆往事”是一个反复出现的、关键性的细节。《百年孤独》那经典的开场白“许多年之后,面对行刑队,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将会想起,他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下午”就是故事主人公对其童年往事追忆的经典金句。在评论家们对其创作意图的深邃而又复杂的发掘背后,马尔克斯认为如果有复杂的创作意图,那么也是不自觉的。“他们没有想到,《百年孤独》这样一部小说,根本不是什么一本正经的作品,书中有很多给最亲密的朋友的暗号,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发现。”这番话中固然有作者自谦的成分存在,但是也直接明了地告诉读者——平凡普通的童年家庭生活恰是孕育魔幻《百年孤独》故事种子的土壤。《百年孤独》中随处可见马尔克斯童年家庭生活的痕迹:家庭孕育了马尔克斯并影响其文学创作的个性,而且直接为《百年孤独》提供了故事舞台、主要人物和故事情节。
一、童年家庭背景对作者文学创作的影响
马尔克斯从小是跟着外祖父母生活的,一直到八岁时外祖父去世才回到父母身边生活。他的童年是在外祖父的历史和外祖母的想象中度过的。外祖父与外祖母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他,开明,务实同时又充满理想主义;她,迷信、虚无但是又非常殷实。
外祖父曾经参加过1899-1902年席卷哥伦比亚的“千日战争”,是自由军上校,满脑子历史,他的世界是现实的、历史的,他的时空观是纵向的、发展的。他身材矮胖,面色红润,笑容可掬,但性情刚烈,为人谨慎稳重:在生人面前不苟言笑,在熟人面前却谈笑风生。加西亚马尔克斯几乎不折不扣地继承了外公的这些性格特征。“他是我生平理解得最为透彻、交往最为融洽的一个人。”而且在马尔克斯八岁回到父母身边生活之前,外祖父就是他心目中非常牢固的父辈形象。
外祖母既是现实生活中照顾年幼的马尔克斯生活的人,更是艺术的化身。她是一个健康活泼的女人,身材小巧,性格坚毅。整天忙里忙外,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她总是边说边忙,像是《百年孤独》里的乌苏拉。她的世界则是虚幻的,她的时空永远停留在原来的地方,一切都是静止的、平行的。“(外祖母)堂娜特兰基利娜—家来自瓜希拉,那是个满是炽热砂地的半岛,印第安人、走私犯和巫师比比皆是。对外祖母来说,生者与死者之间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界限。鬼怪神奇的故事一经她娓娓道来,便轻松平凡,仿佛聊家常似的”。外祖母口中描述的世界使年幼的马尔克斯既着迷又恐惧。特别在马尔克斯7岁在学校里接触到《天方夜谭》之后,魔鬼、飞毯、神灯等,神奇的故事展示了一个与外祖母口中相似的世界,“外祖母的故事不仅是可信的,而且是存在的”。
虽然离开外祖父家之后马尔克斯坎坷曲折的人生经历对其艺术创作的指引作用毋庸置疑——外祖父的去世,父母生活的窘迫,少年时期独自在异地求学,大学时期为了文学辍学,蹩脚编辑的清贫的工作,为追求新闻真实本质而惹恼军事政府被迫流亡,为文学梦想流浪法国,艰苦的创作条件等都导致了他内向的个性,但是也加强了他对文学的执著爱好——其外祖父外祖母对马尔克斯是最早的影响,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堪称他文学之树的“种子”。
外祖父、外祖母不仅是《百年孤独》中主要人物的原形,而且在现实生活中直接影响了作者的个性形成:刚柔并济,感性兼具理性。在《番石榴飘香》一书中,当好友门多萨问起影响其写作技巧的人物时,马尔克斯首先提到的就是自己的外祖母,正是她那种不动声色讲述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的本事,启发了马尔克斯创作《百年孤独》的写作技巧:沉着冷静,绘声绘色,使故事听起来真实可信。恰是这种一本正经的夸张和不动声色的虚构,为其魔幻现实主义奠定了基础。外祖父谨慎稳重的个性对他的外孙的影响也极大。他听孩子发表意见并回答他所有的问题,要是什么时候回答不了,老人会说:“我们看看字典上是怎么说的。”年幼的马尔克斯从此学会用敬佩之情看待那沾满灰尘但是能解决一切难题的书。生活中的马尔克斯既保留了外祖母感性的一面,又延续了外祖父理性的一面。他既重视直觉,相信预感,迷信诸如黄色玫瑰会扫除霉运而燕尾服会带来霉运,等等;更注重调查求实,坚持在创作的时候不陷入虚无:“我认为想象只是粉饰现实的一种工具。但是,归根结底,创作的源泉永远是现实。”
二、故事的舞台:外祖父家的“大屋”与虚构的“马孔多”小镇
“大屋”是马尔克斯对其外祖父家的称呼。也许是因为孩童的视角缘故,幼年时眼中的东西总是大得出奇。“和阿拉卡塔卡一带的几乎所有房子一样。‘大屋’由前院、房子和后院三大部分组成,房子颇具加勒比风格:宽敞,明亮、绿荫翳蔽而且房间很多(据说有二十几间)”。加西亚·马尔克斯总把它和外公外婆及儿时的记忆联系在一起。据加西亚·马尔克斯回忆,“大屋”的很多房间是空着的,其所以空着的原因是它们的居住者死了——可能是哪个亲戚,比如他的舅老爷拉萨罗科特斯、姨奶奶佩特拉科特斯或者姨妈玛尔加的塔为了纪念他们,房间一直空着。
“马孔多”:《百年孤独》故事发生的地点,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镇。据有关专家考证,“马孔多”一词源自非洲班图语系,意为香蕉。加西亚·马尔克斯笔下的马孔多,便是由种有这种大树的拉蒙·加西亚的庄园演化而来的,进而扩大为阿拉卡塔卡地区,再扩大为哥伦比亚或整个拉丁美洲。当然,马孔多也有其深层含义,马尔克斯曾说:“与其说马孔多是世界上的某个地方,还不去说是某种精神状态。”
这所“大屋”正是《百年孤独》中布恩迪亚家的主要蓝本。在这个家里,“孤独”家族从在马孔多扎根落脚,到生儿育女,繁衍生息,然后生老病死,爱恨情仇,七代人的故事在这个舞台上依次展开,直到现实生活中的“大屋”在外祖父外祖母逝世多年以后因为生活所迫被母亲出售,《百年孤独》中的房子随同马孔多在一场突如其来的飓风中随尘而去。
三、家庭主要亲友在《百年孤独》人物与故事情节中的影射
阅读过《番石榴飘香》,读者不难发现马尔克斯在书中有很多给最亲密的朋友的暗号。《番石榴飘香》(1982年出版)是一本谈话录,它是加西亚·马尔克斯与另外一位哥伦比亚作家兼记者也是其生平好友P.A.门多萨的谈话录,其中具体、生动、详尽地叙述了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生平、文学修养、创作实践和社会活动。这些来自拉丁美洲本土的第一手资料,特别是马尔克斯本人亲口讲述部分的第一手资料非常重要,因为作者对自己的作品总是最有发言权的。透过《番石榴飘香》咀嚼《百年孤独》,换个角度,通过作者本人及其挚友写实的叙述和评论分析作者魔幻的故事,别有一番滋味,就像观赏带有“脂批”的《红楼梦》,遍是参透作者留下的暗号后的喜悦。
外祖父,参加过“千日战争”,曾经的自由军上校,和自己的表妹结婚,育有两男一女三个孩子,开有一间首饰作坊,家境殷实。作为马尔克斯“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心目中最牢固的父辈形象,许多人会误以为外祖父就是《百年孤独》中上校的原形。但是,马尔克斯直接告诉我们:“跟我外祖父相似的唯一一个人物就是《枯枝败叶》中那个没有姓名的上校。”至于《百年孤独》中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马尔克斯说:“上校跟我心目中外祖父的形象是完全相反的。我外祖父身材矮胖,面色红润,而且非常好吃。我后来还了解到,他在男女私情方面也是肆无忌惮的。”据说老人在全镇有几十个私生子。他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自由党人,毕生只碰到一个人胆敢对他出言不逊,后来此人给他一枪结果了性命。这些故事我们在《百年孤独》中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第一代布恩迪亚和自己的表妹结了婚,却因为怕近亲会生出带尾巴的孩子而被妻子拒绝同房,后来因为被嘲笑性无能用标枪杀死了朋友,被冤魂纠缠,背负内疚远走他乡;第二代布恩迪亚“上校”在战争期间留下17个私生子,某一天突然齐聚上门认亲,又在一夜之间被上校的敌人暗杀;上校在革命失败之后埋首实验室沉迷于冶金术和制作小金鱼;第三代布恩迪亚胃口奇徍,性欲旺盛。还有《百年孤独》中老布恩迪亚带着年幼的上校去马戏团看冰,这正是外祖父带着年幼的马尔克斯去看冰块的经历被原封不动搬到书中。外祖父不仅成为《百年孤独》中第一代布恩迪亚的人物原型,而且他的故事被马尔克斯搬到故事中,安插到整个布恩迪亚家族男子的身上。
外祖母,作为马尔克斯的文学启蒙,外祖母勤奋,坚强,同时充满魔幻气质,毫无疑问是《百年孤独》中老祖母乌苏拉的人物原型。但是,事情并非如此简单。乌苏拉是马尔克斯心目中理想的妇女形象,是经典的拉丁美洲母亲的形象,塑造这个人物之初,马尔克斯并没有打算采纳自己母亲的形象为基础,因为自己与母亲并不十分亲近而是 “严肃有余”,但是事实令人意外,“随之母亲年事渐高,她跟我心目中乌苏拉的总体形象越来越接近,她性格的变化也主要是这个意义上的”。可见《百年孤独》中乌苏拉这个伟大的“美洲母亲”形象是糅合了马尔克斯外祖母这个心灵母亲与他生身母亲为一体的。
父亲与母亲,报务员与上校之女。马尔克斯的父亲加布列尔·埃利希奥·加西亚因为家庭贫苦放弃了大学医学专业,作为一名电报报务员来到阿拉卡塔卡,作为一名异乡人,他与马尔克斯母亲的恋情起初并未得到女方家长的认可。年轻姑娘被她的母亲带到别的省份和边远的城市长途旅行,父母们希望距离可以斩断情丝。但是年轻的异乡人利用工作的便利条件,用电报传情。这个情节被马尔克斯变幻为“黄蝴蝶”缠着《百年孤独》中的电工马乌里肖·巴比伦,向严厉家教管束下的丽贝卡·雷梅黛丝 (梅梅)传达着柔情蜜意。众多兄弟姐妹和亲戚:马尔克斯是家中长子,据统计他的父亲有11个婚生子女及4个非婚生子女。他有个妹妹名叫马戈特,在她八岁之前一直有偷吃泥巴的习惯,这正是《百年孤独》中吃土的瑞贝卡的生活原型。马尔克斯还有众多名字完全相同的亲戚,“他们向来搞不清楚幸福和疯癫的区别”。于是《百年孤独》中整个布恩迪亚家族男性的名字就在“阿尔卡蒂奥”与“奥雷里亚诺”之间轮回,在布恩迪亚家族漫长的历史中,一再出现相同的名字。
美国著名的作家海明威说过这样一句话:“一个作家最大的不幸是拥有一个幸福的童年。”也有人翻译为“不幸的童年是培养作家的摇篮”。且不管这句话如何翻译,都把童年的幸与不幸和写作与作家扯上了关系。无论我们是否赞同这个命题,我们无法否认的是:童年对一个作家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正是外祖父家那座幽灵遍布的大屋,外祖母那绘声绘色活灵活现的幽灵鬼怪故事,构成了马尔克斯一生挥之不去的记忆之核,这份记忆不仅培养了他丰富的想象力,更给他的绝大部分作品提供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素材。马尔克斯站在人类历史的高度,由个人的童年追忆入手,巧妙运用象征主义手法,把个人的童年体验进而推进为落后民族这一人类童年的体验,对整个拉丁美洲历史进行的反思,“用一颗悲怆的心灵,寻找拉美迷失的温暖的精神的家园”。
[1][哥伦]马尔克斯著.范晔译.百年孤独[M].海口:南海出版社,2011,6.
[2][哥伦]马尔克斯,P.A.门多萨著.林一安译.番石榴飘香[M].海口:南海出版社,2015,1.
[3]邱华栋,编.我与加西亚·马尔克斯[M].北京:华文出版社,2014.6.
[4]杨照著.马尔克斯与他的百年孤独:活着是为了说故事[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3.3.
[5]GARCIAMARQUEZ.VIVIRPARACONTAR[M]. BOGOTA:EDITORIALNORMA,2002.
[6]陈众议著.加西亚·马而克斯传[M].北京:中国长安出版社,20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