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逻辑史研究“五范畴”
——崔清田先生口述史片段①
2015-03-20曾昭式
曾昭式
(中山大学 逻辑与认知研究所、哲学系,广东 广州 510275)
称崔清田先生①引领21 世纪中国逻辑史研究方向实不为过,10 多年来面世的成果可为佐证,无论是赞成者抑或反对者主要围绕着崔先生的“名学”、“辩学”、“推类”、“逻辑与文化”等关键词开展讨论。本文欲从“崔清田先生口述史片段”研究崔先生思想形成的背景、历程和特征。此文所谓“口述史”是指崔先生在与我们上课、散步、吃饭中的言说以及与笔者的部分电子信箱记录。“崔清田先生口述史片段”指1995 ~1998年期间的笔者日记和2009年至今的信箱里的部分记录,由于没有录音,仅凭记忆和日记中的部分内容,所以本文仅为片段。崔先生口述(含通信)内容主要涉及三方面:中国逻辑史研究方法与内容、崔先生的学术历程和其设定我们的学术未来,体现出中国传统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之风范。可以说崔先生思想形成自1980年始,成熟于与我们相处间,深化于此之后。
一、崔清田先生中国逻辑史观形成的历时性特征
崔先生的中国逻辑史观简单概括为:研究中国逻辑史理应以“历史分析”、“文化诠释”的方法还中国逻辑本来面目,中国逻辑本来面目为“名学”、“辩学”、中国逻辑推理类型为“推类”。“历史分析”、“文化诠释”、“名学”、“辩学”和“推类”这五范畴构成了崔先生的整个中国逻辑史研究,五范畴的形成有一个发展过程,而奠基于我所经历的崔先生讨论小组,形成了崔先生“逻辑与文化”研究的系统工程,亦即中国逻辑史研究的“批判与重建”,批判基于中国近现代文化背景下的西方逻辑学东渐与先秦逻辑学科之建立的时代性局限,为此崔先生定了两个博士生选题:逻辑学东渐对中国文化的影响、中国近现代文化对逻辑学在中国发展的影响;重建是建立在批判的基础上,回答中国逻辑是什么,为什么。正如崔先生所说,“学诸前贤,补其疏漏,贡己所得。学习,可使我们汲取前贤的宝贵成果;省思,可使我们发现并把握深化特定领域研究的关键问题。这些会帮助我们进一步独立地思考,寻求研究方法的完善或转换,研究思路的调整与清晰,学术新见的提出与阐发,从而使学术研究获得新进展。我的研究路径正是依照这种精神走过来的。”这是先生口述给我们的学术研究的经典话语之一,后在《20 世纪中国知名科学家学术成就概览》“崔清田”中见诸文字②。
“崔先生讨论小组”最先由崔先生及其95 级博士生王克喜与我(访问学者身份)组成;1996年9月我与张学立、郭桥二位同为先生的96 级博士生;97 级博士生关兴丽1997年9月加盟,我们这个小组人数到达最多的时期。此讨论小组一直持续到克喜博士论文的定稿。其中讨论最为频繁的是1997年。讨论克喜博士论文的原因在于96 级我们三人是写作中国近现代时期逻辑思想的,先生要求我们先理清中国近现代先秦逻辑研究的状况和问题后,方能进入先秦时期,兴丽还没有定选题,而克喜的“古代汉语与中国古代逻辑”选题实质上是将先生的中国逻辑史观贯彻到此研究中(此博士论文成为先生后来的博士生论文写作的一个范例)。小组活动大致是在先生家听课与讨论、吃饭和散步,其中,先生的学术经历是在吃饭和散步中获得的。
为什么说先生中国逻辑史研究定型于此时期,因为“历史分析”、“文化诠释”关键词的面世是在《中国逻辑史研究世纪谈》[1]一文里,但我知道这两个范畴是在1995年,我与克喜参与讨论并起草“国家教委人文社会科学‘九五’逻辑学研究课题指南”[2],在克喜宿舍,崔先生对中国逻辑史研究方法的思考如张东荪逻辑与文化,由外视内:据西释中,由内视内:“历史分析与文化诠释”等讲了2个多小时。也正是这次“规划咨询报告”,《社会科学战线》编辑邀请先生组稿发表逻辑学不同领域研究进展。“历史分析”、“文化诠释”范畴是“崔先生讨论小组”讨论的基本方法。“名学”、“辩学”两范畴应起源于先生主持的项目,而完整定义的发表见于《广东社会科学》1997年第3 期[3]。“推类”最早面世于《社会科学》1999年第2 期[4]上的《逻辑的共同性与特殊性》。而这五个范畴在“崔先生讨论小组”里都有发表。我们讨论的主要议题:一、“据西释中”与张东荪逻辑与文化(或“由外视内”与“由内视内”),二、“历史分析”与“文化诠释”,三、“名学”与“辩学”,四、“古代汉语与中国古代逻辑”,五、“推类”。讨论步骤:先生先讲,接着我们自由发言,先生插话点评;在讨论克喜选题时,克喜先讲,先生经常打断找问题,中间有我们的发言。我们(包括先生)均有笔记。讨论非常激烈,先生时时发火,先生带着哭腔的狮吼至今还震慑着我,每当此时师母高老师拿一片药说“老崔,吃一片药”,便接着到厨房准备我们吃的。
我们知道先生的“五范畴”理论比面世早,并不是说这些思想都是产生在这段时间,只是说他的“五范畴”定义在发表前于我们讨论中公布,而且不是一同公布的,他这些思想的孕育是一个很长的过程,这在我们一起吃饭与散步时通过先生的口述得以证实。先生的话语大体涉及他的人生与学术经历,做人与做学问之道。在“崔先生讨论小组”结束前,先生学术思想的形成大致为:资料整理、“不一样的中国逻辑史”、“名学与辩学”课题、“崔先生讨论小组”四个阶段。
资料整理。崔先生真正系统接触中国逻辑史是1980年调到南开大学后,如先生讲:从1959年大学毕业留校任教到“文革”期间的10 多年里,我在河北省先后参加了“整风整社”、“四清”、“文革”,也进了“干校”,因此有许多年我是在农村度过的。“文革”后的1979年我才知道,“反右”运动中我被定为“中右”。事实上,“文革”前的我已经是政治上“另册”的人了。……在我通过层层关口调入南开大学哲学系的过程中,温公颐教授曾专门致函天津市有关部门,提出要我做他的教学和科研助手,以便使艰难的调动能够顺利进行。温老为我指明了中国逻辑史的研究方向,介绍我去虞愚先生学因明,至此开始了真正的学术生涯。1980年的暑期,我几乎一天不落地泡在天津市图书馆(旧馆)的社科部,阅读当时能够找到的自19世纪30年代以来的所有有关中国逻辑史研究的资料,并编写出3 万字的“有关中国逻辑史的对象、特点、研究原则及方法等问题的不同观点简介”③。正是这种“学诸前贤”,方为崔先生中国逻辑史观念的形成奠定基础。
“不一样的中国逻辑史”是针对《中国逻辑史》(五卷本)写作原则的。《中国逻辑史》(五卷本)编写原则是“本书只限于形式逻辑的思想发展史,对与形式逻辑思想发展史直接有关的哲学问题、语言问题、科学方法论问题等也将有所涉及,但不作专门或全面的论述。”[5]在本书里,专门强调写作“中国逻辑史”的内容:“本书所指的‘逻辑’,也仅限于传统逻辑或数理逻辑的形式逻辑。”[6]“不一样的中国逻辑史”是要写出不限于形式逻辑的思想发展史的东西来。这里先要说明《中国逻辑史》(五卷本)写作缘起,自1980年中国逻辑学会中国逻辑史研究会在广州市召开中国逻辑史第一次学术讨论会成立了中国逻辑史研究会后的10年,中心工作是集体完成《中国逻辑史资料选》编撰和《中国逻辑史》(五卷本)的写作任务。据中国逻辑学会大事记记载,10年间,共召开了7 次中国逻辑史学术讨论会(1980、1981、1982、1983、1984、1986、1987),3 次因明学术讨论会(1982年中国逻辑学会中国逻辑史研究会在北京召开因明座谈会,1983年中国逻辑学会中国逻辑史研究会召开全国首届因明学术讨论会,1989年中国逻辑学会中国逻辑史研究会举办全国藏汉因明学术交流会);中国逻辑学会中国逻辑史研究会与中国科学史学会2 次联合召开墨学学术讨论会(1987年、1989年,就《墨经》中的逻辑学、数学和物理学等有关思想进行了热烈的讨论)。中国逻辑学会中国逻辑史研究会1980年的广州会议制定了编选《中国逻辑史资料》的具体计划并进行了分工。1981年的大连会议为《中国逻辑史资料选》(先秦部分)编选工作会议,确定了交稿和定稿的时间。1981年的天津会议主要讨论了《中国逻辑史资料选》(先秦部分)初稿和温公颐的书稿《先秦逻辑史》,1982年的北京会议召开因明座谈会讨论了《中国逻辑史资料选》因明分册的编选计划,1982年的山东泰安会议讨论了《中国逻辑史资料选》汉、明部分的初稿和近代部分的编选计划,1982年的敦煌、酒泉会议审订了《中国逻辑史资料选》因明卷的编写计划与部分初稿,1983年的上海会议讨论了《中国逻辑史资料选》近代卷和因明卷的初稿,着重讨论了已被列为国家“六五”规划重点项目的《中国逻辑史》(五卷本)的详细编写计划,并落实了具体分工,1984年江西庐山会议主要讨论《中国逻辑史》编写大纲及有关问题,1986年的厦门会议主要内容是《中国逻辑史》(五卷本)书稿定稿讨论[7]。据周山先生2014年在纪念温公颐先生诞辰110 周年学术会议上口述:在1985年夏天庐山会议上,他与崔清田、蔡伯铭、何应灿等几位先生讨论写一部不一样的《中国逻辑史》,请温公颐先生任主编,具体由崔清田先生找温老商量。这就是温公颐先生主编、崔清田先生统稿的《中国逻辑史教程》(初版,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④。在崔先生的口述里,也讲过此时他的基本想法。证明此时崔先生已经关注中国逻辑特殊性的口述又有三个佐证:第一,从此书温先生的“前言”看,“本书编写工作从1985年已经开始由上海何应灿、周山二同志,武汉李先焜、蔡伯铭二同志及南开大学崔清田同志酝酿发起。……会上并推举崔清田同志担任通稿工作……”。第二,从此书先生的写作看,就崔先生写作的“墨家的逻辑思想(下)”而言,有两条线索,其中一条就是按照“中国逻辑特殊性”来写,如:“‘争彼’就是‘谓之牛’与‘谓之非牛’的双方的争论过程”、“《墨辩》认为是非有明白确定的区别,验证是非的标准是客观实际,人们应当分清是非,服从真理”、“‘明是非之分’并不是要停留在抽象的明是非上,而是要为墨家治天下的根本政治目的服务”、“故是立辞的理由与根据,理是立辞的准则,类则是与理得以提出的基础”、“《墨辩》把名纳入了认识论范畴”、“辞既然是对客观事物的断定,就有是否与客观事物相符的问题”等。第三,从我的一次经历看,1991年我带着马佩、葛黔君二位先生的介绍信和我的硕士论文“墨家对先秦他家‘名’、‘辞’理论的发展与批评”手稿北上先后请教于孙中原、刘培育、崔清田三位先生,南下请教于李先焜、蔡伯铭二位先生。孙先生重在讲胡适的《先秦名学史》、刘先生讲《先秦逻辑史》、李先生讲中国“名”的符号学性质(特讲日本学者坂本百大)、蔡先生讲古代汉语下的“名”、“辞”两种义理,崔先生带我进他书房(地上全是书,进去都困难,幸好我有他那样的个头),讲《墨辩》1个小时左右,内容与我写作的硕士论文参考文献绝然不同,说明当时先生已经有非常成熟的不一样的逻辑。
“名学与辩学”课题成果《名学与辩学》[8]“代绪论”与崔先生的口述相吻合,有了“名学”、“辩学”、“历史分析”、“文化诠释”四范畴,其内容分为“名学篇”与“辩学篇”。课题组写出了“名学不是辩学”、“名学、辩学不是逻辑”。如“名学篇·第一章”“在先秦名学思想的发展过程中,孔丘首倡‘正名’学说,后经荀子的继承和改造,形成一整套较为系统地‘制名’理论。儒家各个时代的代表人物基本上都承袭着孔丘‘正名以正政’的主张,围绕着统治阶级政治制度的建立与巩固,以及与之相应的伦理观念来阐述他们的‘正名’理论”。如“辩学篇·第五章”讲“墨家谈辩理论”纲要为:“第一,谈辩的界定与特征。包括《经》、《说》对‘说’与‘辩’的定义及其特征的分析。第二,谈辩的论说根据。即墨家辩学中用以立辞的‘三物’……故、理、类。第三,谈辩的语言形式……名、辞、说。第四,谈辩的目的与功用。第五,谈辩的基本原则。立辞的原则,语言交际原则,道德原则和社会功效原则等。第六,辩学对语言的分析和言意关系理论。第七,谈辩中谬误的理论分析”[9]等等,不一而足。
“崔先生讨论小组”有关崔先生思想之口述如上已述。“五范畴”理论便是先生说的“补其疏漏,贡己所得”。
二、崔清田先生中国逻辑史研究“五范畴”
崔先生的口述内容或在口述前已经发表,或之后陆续发表,今围绕着“五范畴”理论摘录如下,以验证其口述内容。
“据西释中”的方法,是以西方的传统逻辑为模式重构墨家辩学。这种方法是按照传统逻辑的原理、概念去对应和套解墨家辩学,至于墨家辩学自身内容的分析及其生成根据的探究则被忽略了。这是一种“由外视内”的重构。这种重构实质上是西方传统逻辑的中国式讲述,而不是对具有自身特质的墨家辩学思想的阐释。为了克服“据西释中”的不足,墨家辩学研究的思路与方法,应当变“由外视内”为“由内视内”,即以墨家学说、中国古代文化及相关历史背景为根据,对墨家辩学自身特质进行分析与阐释。“由内视内”不再简单地把墨家辩学定位于西方传统逻辑的中国型,而是把墨家辩学看做墨学和先秦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并以此为研究的基点。“由内视内”不再着力于按西方传统逻辑的模式重构墨家辩学,而是把分析墨家辩学自身内容作为研究的核心。“由内视内”不以西方传统逻辑作唯一参照系,而是要以对墨家辩学所由生成并受其制约的经济、政治、文化等诸多条件和因素的探究为参照和依据[10]。
为了克服上述缺陷,深化中国逻辑史研究,应当改变“据西释中”的方法,更加注重历史的分析与文化的诠释。对于被视为中国逻辑史研究重点的名学与辩学而言,所谓历史分析,就是深入分析名学、辩学产生的社会背景和面对的问题,以及学派代表人物的追求和动机;所谓文化分析,就是视名学、辩学为先秦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参照先秦时期的政治、伦理、哲学和科学思想,以及文化发展的基本特征对名学、辩学的理论给出持之有故、言之成理的阐释。历史分析与文化诠释当然不排斥比较,只是要求这种比较研究必须以明确认识名学与辩学得以产生并受其制约的根据——社会的和文化的背景为前提[11]。
先秦时期的社会变革的实际需要所触发的“名实之辩”,是孕育并产生名学的社会背景和意识形态背景。约略说来,名学是以名为对象,以名实关系为基本问题,以“正名”为核心内容的学问。名学在自身的发展中,既有重政治、伦理的一面,也有相对重智和抽象的一面;既有名实关系的讨论,也有宇宙观问题的分析,呈现出多样性的态势。名学涉及了名的界说、功用、形成、名与实、名的分类、正名、名的谬误、名与辩说等诸多问题。……先秦时期的社会变革、权力下移以及意识形态领域的“百家争鸣”和“士”阶层的兴起等,为辩学的产生提出了需要,也提供了可能。出于不同的考虑,先秦各派对谈说与辩论的态度不尽相同。墨家对谈说辩论的研究最有力度,成就也最大。荀况则对谈说之术有系统的论说。约略说来,辩学的对象是谈说辩论,辩学的基本问题是谈说论辩的性质界定与功用分析,辩学的内容包括:谈辩的种类、原则、方法以及谈说论辩语言形式的分析、言与意的关系等[12]。
社会的这种需求和实证科学的缺乏,没有导致推理的规范、严密,却在关注论说正误的同时,也十分关注论说的直观、简明、生动,为的是便于运用推理论说去晓喻和说服他人与取胜论辩的对手。由此,以事物或现象之间的同异为依据的“推类”(或“类推”)就成了古代文献中占有重要地位的一种推理[13]。
其次,是两种文化需求下的两种逻辑的比较。(1)目的与任务不同。墨家逻辑主要包含在墨家辩学中,墨家辩学由总结“谈辩”方法而成。墨家的“谈辩”直接服务于宣扬己见,否定他说,以“明是非”和“取当求胜”为直接目的,以“审治乱之纪”为根本任务。墨家逻辑自然不能例外。制约亚氏逻辑的古希腊文化的核心是求知。因此,“求知”和“探索(求知方法)”就成了亚氏逻辑的目的和任务。(2)主导推理类型不同。墨家逻辑的主导推理类型是推类。推类是以事物或现象间的类同关系为依据的推理,其结论没有必然性,推类没有对推理过程做出形式化方法的表述。亚氏逻辑的主导推理类型是三段论。三段论是公理方法的必然性推理。三段论撇开了推理的具体内容,专注于一般的逻辑形式,满足了严格有效和普遍适用的求知方法的要求。(3)对推理成分的分析不同。墨家逻辑缺乏对推理成分明晰准确的逻辑分析。墨家逻辑的名、辞、说有类似词项、命题和推理的某种意义和其间的联系。但是,墨家逻辑并没有从建立推理或证明系统的需要出发,把名、辞、说作为推理成分给出逻辑的分析。亚氏逻辑的三段论有规范的推理形式,由三个命题和三个词项构成。作为词项逻辑,只有当三个不同的词项具备某种特定关系时,才能构成一个完善的三段论。因此,离开对推理成分的逻辑分析,三段论的建立是不可能的。(4)逻辑特征不同。墨家逻辑有重内容、轻形式的特征。亚氏逻辑则是形式逻辑。(5)后续发展状况不同。墨家逻辑始终没有获得独立的发展,汉代以后更是进入了沉寂与停滞,到了近代才受到学界的关注。亚氏逻辑虽在中世纪服务于宗教,但未中绝。到了17 至18 世纪,亚氏逻辑的发展开出了新局面,并引出了今日的现代形式逻辑。[14]
三、余论:“照着讲”与“接着讲”[15]P629
崔清田先生中国逻辑史研究的“五范畴理论”就其实质是讨论“逻辑与文化”关系,也正是基于此,他及他的团队成员写出了中国逻辑史的新内容,如其言:“在我的论著及我指导的博士学位论文中,较为广泛地讨论了诸如先秦逻辑的‘推类’与《周易》和易学、中国传统政治思想、伦理思想、数学思想、中医理论、古代汉语等方面的关联。其次是20 世纪西方逻辑在中国的传播状况及其对中国文化的影响。如对变革传统思维方式的影响,对推出新型中国哲学史和重建中国哲学的影响,对史学观念和方法的影响,对教育与科学的影响等。我指导的相关博士学位论文有:《易学逻辑研究》、《中国逻辑与中国传统数学》、《中国逻辑与中国古代政治思想》、《古代汉语与中国古代逻辑》、《中国现代文化视野中的逻辑思潮》、《逻辑与文化——中国近代时期西方逻辑传播研究》等。”[16]P466-467其团队研究被斯洛文尼亚共和国国立卢布尔雅那大学亚非学系主任、汉学家罗亚那(Jana S. Rosker)教授称为“南开学派”,其有这样叙述(pages 6-7):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contemporary academic groups that works upon such a
methodological basis and concentrates upon investigations in classical Chinese logic,can
be found at Nankai University in Tianjin. It was founded by the late professor Wen Gongyi
溫公頤and is presently being led by his most famous disciple,professor Cui Qingtian 崔清
田. The present anthology contains articles written by the members of this academic team,
which is widely known in China as the‘Nankai academic group’南開學派.
Due to their research a certain fact ,which seemed impossible to imagine by the
majority of‘Western’theoreticians less than a century ago,became much clearer. The
previously(In the period of colonialism and post-colonialism.)‘absurd’presumption,that
‘Western’logic was not the sole and only universal valid logic discourse,is now becoming a
generallyrecognised fact,accepted by representatives of the vast majority of existing
cultural communities. This newly recognised fact awakes new hope for enrichment,arising
from the awareness of categorical and essential assumption of comprehension,analysis and
transmission of reality that is being formed on a basis of differently structured socio-political
contexts. This kind of enrichment is especially important for the creative impulsion of
post-Christiancivilisations,for it represents a possibilty for a dynamic self-reflection,which
is required for the overcoming of stuffy spaces of the post-modern era. It indicates an outlet
from the cul-de-sacs of the mechanically dualistic comprehension of reality,as well as a new
strength for a breakthrough from the moulds of determined cognitive patterns.[17]P5-13
在她的论文里评述话语如“提出并正确阐释逻辑的共同性与特殊性,否定西方逻辑的‘唯一性’,是对现实的理解,为更为丰富的文化研究带来了新希望。”“由于他们的研究,一个近百年前大多数‘西方的’理论家似乎无法想象的事实变得清晰起来了。以前的‘荒谬的’假设,即‘西方的’逻辑不是唯一的和仅有普遍有效的逻辑话语,现正在变成一个一般地被认可的,被现有的大多数文化共同体的代表人物所接受的事实”。这说明崔先生及“南开学派”影响已经遍及国际。
问题是如何推进“南开学派”(Nankai academic group)中国逻辑研究?要推进,就不能照着崔先生中国逻辑思想讲,只能“接着讲”,讲什么?我在起草《20 世纪中国知名科学家学术成就概览·崔清田》时,与先生有诸多信箱交流,希望深化中国逻辑史“逻辑与文化”研究,今摘几段如下:
如果我有学术生涯,那么其中没有一件事比重提,扩展,补充,深化“逻辑与文化”更重要了。在我看来,这是一个重大逻辑哲学问题。它不仅涉及比较逻辑。更涉及整个逻辑学,背后则是在西方文化背景下,对中国传统文化理解与评价的价值取向,是一个事关重大且有待理清的课题。
我一直有个想法,“逻辑观”是主导中国学界逻辑学研究的理论依据和前提,对归纳逻辑、中国逻辑史尤为突出。对此人们可能有意识,但从未以“逻辑观”的提法把它系统地提出。如果我的记忆是对的,我希望能有篇文章提出这个问题。所谓“逻辑观”是指人们对逻辑学这门学科的对象、基本内容、学科特点、与其他学科及语言文化的关系……“逻辑观”在中国学界是随“西学东渐”而提出和展现的。严复、孙中山、王国维、胡适、冯友兰、梁启超、章士钊、金岳霖、张东荪、…都有论述。
我以为,如果把中国逻辑定位在“必然得出”和“含有变项的结构式”这样的“逻辑观”里面,其结果难以想象。我们不好说人家,只能谈自己的思考——《“逻辑观”是逻辑学研究的依据和前提》。
如果,一切以西方学术为标尺裁度中国文化,那就只有“拷贝”,没有研究了。我以我的理解建议你关注深化这一方向的研究。
这几封通信摘录所提出的深化研究,是要求修正逻辑的定义,使之适应不同逻辑传统下的一个大逻辑观,研究中国逻辑史,就是要研究出:中国逻辑既属于逻辑学科,以别于哲学史、思想史;又要有别于西方逻辑和印度逻辑等。并进而我们能否基于文献,提出中国逻辑之特征或类型,中国逻辑是一种价值的逻辑、政治的逻辑、古汉字的逻辑、“正名-用名”的逻辑?如果是,必须言之成理、持之有故。这些思考并开展论证或许是接着崔先生讲中国逻辑。
注 释:
①崔清田(1936-),河北容城人,南开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逻辑史学家,20 世纪中国知名哲学家。曾任中国逻辑学会副会长、中国逻辑史专业委员会副主任暨学术顾问、国家教委哲学学科教学指导委员会委员、南开大学教学指导委员会委员。
②此治学方法最早见于《社会科学家》(1994年第6 期)原文为:“学术研究未有止境,其发展是历代学人持续不懈努力的结果。我当学诸前贤,补其疏漏,贡己所得,以为我国学术事业的昌盛献绵薄之力。如能获同仁对所论之正误是非予以指点评说,补苴匡正,则为大幸事也。”
③也为后来写作《显学重光——近现代的先秦墨家研究》(辽宁教育出版1997年)提供部分素材。
④周山先生:“广州会议之后,由于多卷本《中国逻辑史》项目经费的支撑,中国逻辑史研究会每年选一个地方开一次会。1985年夏天,编写组的二十多人在庐山开会。虽然多卷本,分配到每个人只有一、两章内容两、三万字数,很轻松。而经过四、五年的专业研究,大家对上下二千五百年的中国逻辑史都有了系统的了解,我的史论也已集结成书,等待机会出版。有一天午后,大家都在山坡上散步,我和何应灿先生在一起边走边聊。我说:老何,我们凑几个人编一本中逻史教材,你看如何?他连连点头:这个主意好。于是,我们追上前面一人独处的蔡伯铭先生,把想法一说,他热烈响应:行啊,我参加。于是,三人站在一起悄然商量实施方案,最后一致决定请德高望重的温公颐出任主编,具体由崔清田找温老商量。这样,散步结束之后,我们到崔清田房间再次商量此事。崔一听自然高兴:‘行啊,我回去就跟温老说’。他又推荐一位编写人:山西社科院哲学所的李元庆。老崔回到南开,即向温老报告此事,温老欣然同意出任主编。”
[1][11]崔清田. 中国逻辑史研究世纪谈[J]. 社会科学战线,1996,(4).
[2]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现状与发展—高校“九五”科研规划咨询报告选[C]. 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6.
[3]崔清田. 名学、辩学与逻辑[J]. 广东社会科学,1997,(3).
[4][13]崔清田. 逻辑的共同性与特殊性[J]. 社会科学,1999,(2).
[5][6]李匡武.中国逻辑史(先秦卷)[M].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89.
[7]《大事记》,2007年12月,逻辑中国. http://www.logic-china.info/index.php?q=jigou.
[8][9]崔清田.名学与辩学[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1997.
[10]崔清田.墨家辩学研究的回顾与思考[J].南开学报,1995,(1).
[12]崔清田.墨家辩学研究的回顾与思考[J].广东社会科学,1997,(3).
[14][16]汝信.20 世纪中国知名科学家学术成就概览·哲学卷·第三分册[M].科学出版社,2014.
[15]冯友兰.三松堂全集(第十卷)[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0.
[17]Rosker,Jana S.,New Bridges of Intercultural Understanding:Universality and Culturally Bounded Elements in Logic,Asian and African Studies,Volume IX,Issue 2,October 2005,pag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