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文学的文学不等式
——对报告文学的一种自我理解
2015-03-20李炳银
李炳银
(中国作家协会 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北京 100013)
报告文学的文学不等式
——对报告文学的一种自我理解
李炳银
(中国作家协会 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北京 100013)
评论界和读者中存有对报告文学的误识和偏见,有不少对报告文学过分的苛求。因此,有必要提出一些或许是更加接近和符合报告文学自身文体特性的评判角度。但是,这并不是简单地排斥和否认报告文学的文学艺术性原则要求、有意地忽略报告文学的文学艺术性作用。
报告文学;独特性;文学性
知道报告文学、读过报告文学的人很多,对于报告文学的认识理解也多样。但我总是觉得,在现实的报告文学态度和理解中,时刻都存在差异和不同。到底,作为文学艺术的报告文学,该如何看待才能够积极引导她的发展和繁荣,穷尽她的社会地位价值和作用,是个需要认真研究和思考的话题。这里写下自己的一些感受,就教于所有热爱报告文学的智者。
不必一味拘囿文学看待报告文学
报告文学是接受新闻的真实、现实和敏锐性之后发展演进,并有效地吸收了文学形象艺术的表达手段后形成的一种独立文体。如今,报告文学已经是被人们广泛认可的包含诗歌、散文、小说、戏剧等体裁的文学家族中的重要成员了。
报告文学取得文学资质,是经历了很长的道路的。这样的经历,既是报告文学不断明晰自身特点个性的过程,也是自己不断走向接近成熟和丰满圆润的过程。报告文学从1982年被中国作家协会正式列入全国文学评奖范围,与诗歌、小说享受同等待遇的时候起,就标志报告文学的文学角色完全形成了。从此,报告文学告别了总是在新闻和文学之间游弋不定,时常被新闻和文学牵扯推拒的尴尬情形,有了自己正式的名分和身份。这样的结果,对于报告文学应该是一个很值得看重和欣慰的事情,自然会是报告文学历史发展的重大事件和安家立命的关口。
但是,从报告文学发展的历史及其经历的道路脉络来看,报告文学与诗歌、小说等其它文学家族成员有很大的不同。这些不同,不仅表现在真实和虚构的严格区别上,其实从其选择题材、确立主题到表达的方式方法等不少地方,都是有很多不同的。所以,虽然都是自家兄弟,可各人的脾气秉性和主张爱好却是有很多差异区别的。对此一点,人们需要有一个比较明晰的认识和判断,有一个适合其本身特性的理解和要求。只有这样,方能够见识理解和要求报告文学的魅力和感受她的个性力量。
然而,很多年来,甚至是现在,仍然存在对报告文学的特性缺少准确到位的理解,只是简单地以“文学”说事的现象。而且,在很多人的文学观念中,似乎只有诗歌、小说才是正宗,只有实现了诗歌、小说那样的表达方才是文学。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一锅煮的情形,既会混淆不同文学体裁的界限个性,也很难领略不同文体作品的特殊魅力,很容易造成误解和不公正的判断。文学体裁形式的出现,也是有过很长的发展变化和逐步清晰过程的。尽管教科书上讲,文学先于文字,但没有文字的文学不知何以体现留存。要说起来,文字最早的功能,可能就是记事的作用,开初的古奥棘涩、诘屈聱牙的《尚书》之后,像《左传》《国语》《战国策》《春秋》等书籍,即使是后来的《诗经》,虽然有了自由表达的成分,也都有很强的记事功能。好像,在汉代之前,文章文学甚至是历史都几乎是很难分清楚的,像人们熟悉的政疏、汉赋,不都是记叙重大国事庆典或工程景观的吗!汉代最著名的作家是贾谊、司马迁、司马相如,看看他们的作品,就对汉代的文学风貌有所了解。到了东汉时,方有“文章”一词出现,所谓“发胸中之思,论世俗之事”,“劝善惩恶”,反对一切“华伪之文”,正是对文章的追求。似乎到了魏晋时候,四言、五言、七言的诗开始成型,“绝句”“七律”的有了要求;以后宋词有了各种曲牌、词牌等,都是明显有其固定的形式要求的,作者需要适应形式的约束。至于小说这样原本记述“传奇”“话本”“道听途说”“街谈巷议”的整理文字,在唐宋以前,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只是到了明清之际,因为《金瓶梅》《三国演义》《红楼梦》《水浒》等的出现,方获得了社会文化地位。因此,若真要说正宗的话,也许真实的文章记事才是文学的正宗。报告文学,其实就是文学地记事记史,虽然被人们命名很晚,但这样的表现,在中国其实是有很悠久的历史传统的。可是,在面对文学的时候,硬是有不少人认定小说就是文学正宗,凡是文学对象,就非得拿小说的特点要求来套,时常有人说报告文学故事不曲折精彩,说报告文学人物形象不够典型等等,这是何等的无知和苛求啊!
和散文、诗歌、小说这些文学体裁比较起来,报告文学有很强的社会生活依附和参与性。不像散文、诗歌、小说,作品虽然与社会生活有密切的联系,但作者可以依赖自己的社会经历感受和阅历体验而更多主观地去表达。报告文学可以说其本身就应该是真实社会生活和人生的一部分,她同正在演进的社会真实生活的联系是须臾不能够分开的。对于完全真实的社会对象,报告文学作家就只有选择、观察、认识和表达的权利,而没有改变、塑造和虚构的权利。因此,现实浓重的社会性是报告文学的一种基本生成和存在形态,人们应该充分地尊重报告文学的这种社会性特点。对于报告文学的认识理解和判断,要分明地兼顾到她这样的文体特点,是不应该只从文学表现的一个角度来评判的。社会的时代环境、思想文化情形、人文生活状态等,都是评判报告文学的重要角度,也是能很好地体现报告文学价值力量的地方。只是一个文学(形式感,技巧性)角度,会看窄看小了报告文学的表现内容,或许会忽略了其更加重要的思想文化及其现实社会内容的表达。
报告文学要巧借东风
或许,报告文学在其开始的时候,其着力点就未必完全放在表达的精致和艺术的创造方面。被人们认为是报告文学开山人之一的捷克作家埃贡·埃尔温·基希的作品,就以明显的真实、敏锐的社会观察和激情批判而形成个性,在今天看来,其新闻的特点作用和力量不言而喻;被认为是我国现代报告文学最早代表作品的夏衍的《包身工》,尽管有很好的文学艺术描写表达,但还是以独特的发现揭露在资本家奴役下“包身工”的悲惨生活情形而富有个性力量。意识不到报告文学的这种在参与社会生活和表达时候的特殊性价值作用,是很难抵近报告文学堂奥的。报告文学不好玩,也“玩”不出名堂来。像有些人“玩”文学那样的“玩”报告文学,注定会失败。可有意思的是,有人“玩”诗歌、“玩”小说等,居然成功了!
即如当代的报告文学,也是这样的情形。我们希望报告文学作家在文学的表达上有很强的文体自觉,讲究艺术性,有很好的个性风格;但如果失去或是减弱了其社会现实、思想文化和精神情感内容的包含,那么,再好再高超的文学表达也会缺少实在的意义。诗歌需要激情、韵律和节奏,小说需要故事、情节和人物,尽管也难以脱离社会,但文体本身要求她更加需要文学艺术的修饰和包装。而报告文学最突出的就是需要分明的现代社会性和思想文化及精神情感参与性。报告文学的社会性,是报告文学生命需求的土壤,也是报告文学借以成长发展的基础。
报告文学应该是贴着社会生活地皮生长的文学根苗,是扎根社会大地土壤的大树。当报告文学不是回避而是自觉地融入现实社会思想及变革过程的时候,报告文学其实就不再是单纯地作为文学,而是作为一种声音源而被人们关注了。这种以报告文学的形式发出的声音,因为汇入了社会生活的现实矛盾焦点和关注热点而更加被人看重。
例如,徐迟的《哥德巴赫猜想》,若不是出现在当时那个贬低知识分子价值、无端排斥科学研究行为、打击迫害知识人才的年代,如何会有那么多的共鸣者和如此巨大的影响?其巨大影响和长久的生命力量,是因为徐迟大胆的题材选择和文学表达实现的,但真正的成功力量来自对当时社会焦点、热点矛盾话题的一种勇敢明智的接触和正确评判,因为和时代人心有了很深的沟通而使它富有很强的魅力。像刘宾雁的《人妖之间》等作品,没有对不少尖锐社会矛盾事件的勇敢介入和理性面对,也许文学描述表达成分不很充分,而以理性深刻睿智风貌见长的刘宾雁式报告文学也不会有那样强悍的社会影响力量。所以,歌赞时代的英雄和批判鞭笞时代生活中的愚昧、专制、丑陋对象,都会是进步时代的社会所需要的,社会的能量也会在这样的作品上得到体现。
另如,当年那些伴随着中国社会拨乱反正、思想解放、改革开放潮流出现的作品,像理由的《扬眉剑出鞘》《痴情》《倾斜的足球场》、王晨、张天来的《划破夜幕的陨星》、陶斯亮的《一封终于发出的信》、张书绅的《正气歌》等很多作品,不正是在这样的社会政治和思想文化大潮下产生的吗?没有那个伟大转变的时代背景和思想文化环境,就很难有这样的报告文学与之相呼应。这些作品,既积极助推了这些社会潮流的漫延发展,也很得力于这种社会潮流的支持,两相作用,威力巨大。这些威力,明显不是单纯的文学形式技巧可以带来的,其中体现了很强的社会性作用。
再如,像苏晓康的《神圣忧思录》《自由备忘录》对当时中国教育思想体制和状况及人权人性的忧思,像赵瑜的《强国梦》对中国体育功利色彩浓厚、金牌至上、蔑视人性尊严和科学、严重忽略群众运动自觉的观念制度的审视批判,以及很多后来被人们称之为“社会问题报告文学”的作品的出现,就是报告文学对于时代需求的主动适应和积极引领。
所以,不要轻易地将报告文学曾经的风光和巨大的社会影响简单地归功于文学表达的作用;而要看到,报告文学正是有效地利用了社会生活的强大作用,才使自己有了空前的飞升和杰出的表现。
报告文学的内功在何处
对于真实客观事实的尊重,是报告文学表达的基础。对于这一点,必须反复强调和坚决维护。这些年来,有不少现象说明。一些作家,从报告文学的社会作用和影响表现,看到了真实对于读者的强烈诱惑和感召作用,开始改变和渐渐地放弃此前那种简单地期望依赖形式主义的技巧操弄和主观的宣泄来获取成功的写作态度。所以,写实的风气渐长,皈依真实的行动多了起来。但是,真实的事实同文学艺术的表达之间,是存在天然的间隔的。将真实的事实成功地文学表达,需要才能和智慧,需要有将事实上升为艺术的天才能力。这却不是一般人就可以实现的目的。于是,就出现了某些假借真实的写作现象,企图既以真实吸引读者,又不对自己表达描述的真实切实负起责任的现象。这是一种缺乏庄重的圆滑机巧的文学态度,是一定要反对和排斥的。不愿意为真实负责,可以去写小说,编电视剧;要以真实来面对读者,就要尊重和对事实负责。在写实的层面上,是不允许真假混淆、“真做假时真亦假,假做真时假亦真”这样的游戏的。所以,报告文学在坚持真实性这个原则上,不能够有丝毫的松动,真实的原则是一个铁则。
但是,报告文学毕竟不是新闻,不是机械的照相技术表现。在尊重真实事实的基础上,报告文学作家区别于记者的地方就是有对事实的整理、辨识、链接和表达的权利。这时,对于报告文学写作来说,又一个非常重要的才能就被提起来了。这个才能,就是报告文学作家建立在真实事实上面的分明的理性精神。固然,获取真实事实的过程,需要艰难细致和技巧的采访劳动。可是,在作家开始任何一个报告文学题材选择和采访写作的时候,理性的机器就应当开动起来。像选择什么题材对象,在采访的过程中不断加深对题材的认识感受和理解,结合题材资料表现,逐步对其社会地位作用、前因后果、前后左右等内容的链接沟通审视的工作就已经开始。只有这样不断伴随着理性活动的开始和延展,真实的事实方才会慢慢地活了起来,变得有价值和有意义起来。
因此,在认识评判报告文学的时候,既要严格地审视作家对真实事实的态度,更要看作家对真实事实的把握和理性的整理能力。很多优秀的报告文学,在事实本身的基础上洞悉深刻广泛的社会内容,也在事实的诱导启发下勾连出很多有价值的思想文化等内容。优秀的报告文学作品,绝不仅仅是机械地尊重了真实事实对象的作品,而是作家借助真实的社会事件和人物,如何文学地表达了自己的社会关切和态度的作品。因此,我多次说过:“真实性是报告文学的生命,理性精神是报告文学的灵魂,文学艺术性是报告文学的翅膀。”在此,作家的理性精神和能力,也可以说是报告文学的内功。
像徐迟的《哥德巴赫猜想》对陈景润科学精神的肯定和对他身处的“文化大革命”环境的批判,像黄宗英《小木屋》对徐凤翔西藏高原林业科学研究的勇敢无私追踪和艰难历程的感动及呼吁,像涵逸《中国的“小皇帝”》对独生子女因为现实社会环境和教育制度而出现的很多忧思问题,像徐刚《伐木者,醒来!》对于人们保护自然生态环境意识的呼唤,像麦天枢《昨天——中英鸦片战争》对鸦片战争的解析反省,像陈启文《命脉——中国水利调查》对中国江河治理利用情形的呈现反思,像邢军纪《最后的大师》对叶企孙苦难人生命运的诘问,像何建明《忠诚与背叛》对红岩复杂革命历史斗争的探视,像胡平《禅机——1957》对当年社会环境和人的命运的追问和拷问,像钱钢《海葬》在甲午海战百年时的新颖个性理性反观理解,像邓贤的《黄河殇》对当年黄河花园口事件的追问考评等等,都是具有分明理性成分的作品。这些作品,都不是满足于事实的客观描写,而是注入了作家独特个性的理性思考成分而表现出优秀。所以,在评判报告文学的成功或平庸、失败的时候,这种理性内功的表现如何,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参照。这样的评判角度,也是超越了简单的文学眼光的。理性思维和眼光,如同电光石火,它能够穿透纷纭的各种事实表象而深入就里,让事实所包含的具有时代社会和思想文化价值意义的内容得到显现。如果说,事实本身只提供了资料性的基础的话,理性面对和处理,就是作家使这些事实变得鲜活和具有更大力量起来的一种智慧转换。而任何富有智慧理性风貌的事实表达,都会吸引和启发读者的眼球和兴趣。
信息保存的史志价值不可忽视
对于真实事实的坚守和表达,是报告文学从新闻吸收和继承来的最重要的内容因素。新闻性的事实真实,是报告文学联系和沟通现实社会生活最重要的渠道与手段。因为这样的沟通联系,报告文学的社会价值作用方才变得个性、直接和有意义。因此,报告文学所传达的社会真实信息,不光是一种文学的内容,而且也是特定社会时代的真实生活信息文献,具有很强的社会生命信息价值。我曾经说过:优秀报告文学所保留的真实社会事实信息,就是社会文化历史的很好资料,不仅对于现实具有很好的影响作用,对于历史珍藏和记载,也非常的有益。有记者将我这个意思归结成“好的报告文学,就是今天的《史记》”报道出来,有不少人给予认可。这种事实本真的留存,对于后人认识评判今天的社会生活具有非常难得的帮助,也算是为后人留存的文字财富吧!
我曾经将不少以真实事实为基础而写作的关于某个行业领域、某个重大历史事件、某个地方的历史沿革和现实变迁等写实文学作品,冠以“史志性报告文学”。这样的归纳也得到很多报告文学研究专家的认同。这样的作品很多,像钱钢的《唐山大地震》、赵瑜的《马家军调查》、卢跃刚的《长江三峡——中国的史诗》、董汉河的《西路女战士蒙难记》、张建伟的《大清王朝的最后变革》、何建明的《科学大师的名利场》、《我的天堂》、李鸣生的《航天系列报告文学》、徐剑的《大国长剑》、《东方哈达》、陈启文的《共和国粮食报告》、梅洁的《汉水大移民》、王宏甲的《非典启示录》等。这些作品,不但都是出于现实的感触和需要而走向历史的追踪和发掘,也是在历史的追踪发掘中对一个行业、一个重大事件、一个地方历史现实的辩证认识和记录,有很好的“史志”保存品格和作用。事实上,这些年间,很多选择行业、事件和地方文化历史与现实变迁题材的报告文学作品,已经被视为很重要的历史形象书写而认真地保存了。相信这些作品的思想文化文献价值,富有很强的生命力量。像报告文学这样的真实事实内容包含,自有其独特的魅力和作用,我们在评判其生命价值的时候,如何可以忽略不计,而只从文学表达的层面来要求呢!
对于史志性内容的追求,也是报告文学本身具有历史文化品格能力的独特要求。及时和真实地保存那些特定社会历史时期的社会现象和人们的思想感受和行动,是报告文学实现自身价值的一种方式。特别是对于很多或许是一种稍纵即逝的真实的矛盾事件或人物表现,错过了是非常大的遗憾。不关注自己身边的历史,是作家的失职。我总是有一种感觉,我们很多作家,宁愿放弃现实生活中很多富有深刻思想情感和戏剧化冲突的精彩存在,而热心在自己有限的社会感受想象中去虚构一些苍白浮浅的故事风波,这是很不明智的选择。报告文学写作,应该是在真实的社会生活中追寻和发现并表达有价值的事实对象的活动。现实的社会环境和生活状态,事实上为报告文学提供了非常丰富和精彩的表达对象,只要作家有充分的热情和足够的才能,就可以获取理想的成果。这样的获得,既是对现实的积极参与,也是对历史的积累和珍藏,功在当代,福荫未来。
振翮行远走高天
我之所以强调以上这些看法,是因为存在很多对报告文学的误识和偏见,有不少对报告文学过分的苛求。因此,有必要提出一些或许是更加接近和符合报告文学自身文体特性的评判角度。但是,这并不是简单地排斥和否认报告文学的文学艺术性原则要求、有意地忽略报告文学的文学艺术性作用。
报告文学经历过持续的努力,终于有了个文学身份。对此,我们要很好地珍惜和维护。文学艺术性,是报告文学能够便捷地走向更多读者和社会高天的很好手段,报告文学作家一定要积极用心的运用和发挥其作用。很多人如今说起报告文学,总是会记忆起当年读徐迟《哥德巴赫猜想》的情景,这就充分地说明,《哥德巴赫猜想》在表达独特的社会见识和思想判断的同时,有非常出色的激情诗意表达,有很好的将真实的人物经历上升为文学艺术描述的作用在。如果,只是其思想内容的存在,固然也会具有价值,但就不会像如今这样的生动形象和传扬久远了。像赵瑜的《寻找巴金的黛莉》,本来就是巴金写给追求进步的文学青年的七封书信,时过70多年,一般的对待方式就是,发现了,鉴定真伪之后,发布出来也就是了。可赵瑜竟然提出寻找黛莉,然后在追踪信件内容和寻找黛莉的过程中,两条线并行交叉,犹如疑案探微,层层剥茧,最后找寻到很多社会人生的内容,对于社会历史的认识发现和对于人物情感命运的关注思考等,都有很丰富独特的表达。文学艺术性明显地生动和帮助了作品主题内容的流传,也使真实的事件人物具有更多的社会包含。像李春雷的《夜宿棚花村》《索南的高原》,在别人都在直逼地震灾害现场、多写救灾救命现场的时候,他却通过像排解灾害引发的惊恐、从容镇定地开始新生活、灾难与新生命的机缘巧凑等感人小故事,来记忆灾难的情景,使灾难的记忆通过人的认识感受和命运故事得到记忆。
尽管,报告文学在将真实的事实描写提升到文学艺术表达的层面,是很不容易的。就像人们常说的,“画鬼容易画人难”。小说写作,虚构给作家带来了自由,但报告文学写作,真实却给作家造成了限制和约束。所以,不少人认为报告文学只是实现事实的真实再现,是个很容易写作的活动。这是一个天大的误会和偏见。报告文学不能只满足对事实的再现,也不应当是事实的简单挪移。在报告文学写作中,事实并不是作家简单的接受和文字的搬迁,由生活转入文学的栏目就可以成事。报告文学写作,是在真实事实的限制约束中寻找文学艺术表达的创造性劳动。有自觉文体意识的作家,像何建明,其在《生命第一》中巧妙地通过自己在汶川大地震后初七日、七七日、百日时这些中国人传统的祭奠死难者的几个日子里在灾区的观察感受和表达,就很有结构的用心和自觉。再如徐剑,每次碰到一个新题材,他似乎都能够找到一种文学化的结构表达方式,使得纷纭凌乱的事实有了很好的结构网络,得以艺术表达。像他的《东方哈达》,报告的题材是青藏铁路建设的对象,他巧妙地用“上行线”和“下行线”分别表现线路的历史背景和艰难的勘测建设情景,将历史文化和现实工程建设及人们的杰出表现很好地收拢在一起,结构严谨,条理有致,十分精妙。在《冰冷血热》《雪域飞虹》等作品中,徐剑都能够别出心裁,找到好的叙述方式。报告文学创作是需要有特别智慧才能的写作,稍不用心,就会流于平庸。
另外,像采访技巧、细节的捕捉和巧妙使用、叙述语言风格节奏的追寻把握等,都是构成报告文学文学艺术性成分的重要方面,需要作家很好的努力。
人生不可能单一,文学作品也是多面的。简单地从一个侧面观察评判,难免陷入“盲人摸象”的境地。但愿报告文学能够摆脱这样的不幸!阿弥陀佛!
On the Inequality of Reportage Literature: A Self-understanding of Reportage
LI Bing-yin
(The Chinese Reportage Society,the Chinese Writers Association,Beijing 100013,China)
There exists a misunderstanding of and prejudice against reportage on the part of some critics and readers,who make excessive demands on reportage.Therefore,it is necessary to put forward some critical perspectives,which may be closer to and comply with the reportage’s own stylistic features.However,this is not simply to reject and deny the reportage literature artistic principle requirements,or to deliberately ignore reportage literature artistic effect.
reportage;uniqueness;literariness
I207.5
A
1008-2794(2015)01-0022-05
2014-08-10
李炳银(1950— ),男,陕西临潼人,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