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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适应下的黔东南传统侗族聚落

2015-03-20

贵州民族研究 2015年12期
关键词:侗乡侗寨鼓楼

陈 泓

(安徽大学 艺术学院,安徽·合肥 230601)

生态适应,是生态系统通过自我调节,主动适应环境的过程。[1](P6)聚落在其生成发展中,需要依靠良好的生态适应机制,逐步形成与其生存空间的生态环境和谐共生。黔东南地区是重要的侗族聚居地,主要分布于都柳江、清水江流域。[2](P144-147)群山环绕的自然环境,以血缘为纽带的社会形态,促使侗族聚落生态系统通过不断的自我调整和修复,对自然环境、建成环境和社会环境做出适应,实现的侗乡世代传承和稳定发展。

一、对自然生态的适应

自然生态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前提条件,是聚落形成和发展的物质基础,包括地理地貌、气候特征、自然资源等诸多方面。黔东南地区山峦起伏、绵延纵横,素有“地无三尺平”之称,而四季分明、气候温润、雨量充沛的气候条件,又为该地区创造了丰富的森林资源,又有“宜林山国”的美誉。独特的自然生态条件,对侗族聚落形态的形成,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一)选址智慧

黔东南地区千山耸立,万壑流青,植被茂密。侗族原属“百越”一支的“骆越”,由于受到外族侵扰,迁徙而来。侗族先民多依自然地理之条件,尊祖先传承之信仰,结合生产生活之习惯,选址山间盆地、河谷落寨,聚族而居。正如《佳所杨姓侗族迁徙歌》中的描述:“刹仰好,好地方,冬天暖来夏天凉,前寨小河水长流,寨后青山气势壮,晚蝉叫起很幽静,这里人间胜天堂。”[3](P142)

而在决定住宅、墓地、村落布局和方位时,风水观念也发挥着重要作用,侗族先民历经长途跋涉,落寨之际便要请风水先生“相地”,古歌中亦有描述,“祖公吹支直笛祭地脉,吹把芦笙引龙神,探出了地脉能扎寨,试出了龙神宝地能住人”。[4](P107)侗乡称所依之山脉为“龙脉”,平坦之地为“龙头”,龙头前之缓坡为“龙嘴”,是落寨的理想之所,称之为“坐龙嘴”。村寨多背山面水,负阴抱阳,“宅前平坝好插秧,寨后青山好栽树”,为侗乡人民的生存和发展,创造了良好的空间。

丰富的自然资源,宜人的气候条件,舒适的人居环境,隐逸的栖居之地,孕育了侗乡的千年文化,承载了侗寨的稳定繁荣。

(二)聚落形态

侗寨是在长期地适应自然、改造自然的过程中发展起来的,“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地形使得建寨空间非常有限,因此,侗民不得不采取“大分散小聚居”的聚居方式,侗寨大则百户上千人,小则数十户上百人,与村落基址的空间规模有必然联系。

面对有限的自然资源,侗民很早便认识到人口对自然环境的影响极大,侗歌有云:“养得女多无银戴,养得崽多无田耕,女挣金银男挣地,兄弟姊妹闹不停,盗贼来自贫穷起,多生儿女多祸根。”[4](P85)因此,侗乡最早实行节制生育的政策,控制人口规模,维持人口与自然生态的平衡。

侗寨多选便于上山下田的山麓处建房,从而减少对耕地的占用,可将平坝地区的肥田沃土尽可能用于农业生产,同时也关照了村寨的安全和生产生活所需。针对山多丘陵多、河滩稻田少的地势环境,侗民施行分层种植的生产措施,构建了分层利用的自然生态体系。[5](P116)更为独特的是,侗民将农田划分成若干片,使用轮歇制度,逐年开辟,使得土地得以休养生息,永不退化。

侗寨空间布局尊重地貌,寨内道路纵横,入户道路平行于等高线,主要干道沿垂直等高线方向延伸,建筑分布或顺应山势,或平行河道,层层展开,整个村寨于周围层层叠叠的梯田、山林融为一体,最大限度地适应自然条件,形成层次分明、组织有序的自然生长的聚落形态。

(三)建筑方式

黔东南地区,山高林密,沟壑纵横,地形变化极大,炎热多雨,山谷易生瘴气,土地潮湿,虫蛇猛兽出没频繁,自然条件对村寨建设极为不利,然而,侗民却凭借高超的智慧,创造了独特的“干阑”式建筑和离地居住模式,表现出对自然环境极强的适应性。

黔东南地区拥有丰富的林木资源,因此,侗民“依树积木,以居其上”,就地取材,创造了以杉木为柱,杉板为墙,杉皮为瓦的干阑式建筑。建筑的底层架空处理,可根据坡度不同,合理调整,以适应侗乡多变的地貌。“人处其上,畜产居下”的离地居住模式,也可以避免瘴气、汛期涨水、地表潮湿和虫蛇猛兽对侗民的袭扰,生活空间则更加独立、安全、舒适,通透的建筑立面,也便于通风采光。侗民在垂直方向上发展居住空间,也有利于土地资源的统筹安排,可节省更多可耕地用于农业生产。《溪蛮丛笑》有文:“仡佬以鬼禁,所居不着地。虽酋长之富,屋宇之多,亦皆去地数尺。”[6](P60-65)干阑式建筑显示出的适应性,使其得以普及,成就了侗乡独特的村寨面貌。

图10为两种开挖顺序顶板中部下沉位移分布,由图可见,先开挖小断面时巷道顶部表面位移量比先开挖大断面时小约7.0%(约3.0mm),向顶板深部发展两种开挖方法引起的位移量逐渐趋于一致,由此可知,两种开挖方法引起的位移差别主要集中在巷道顶部附近。在顶板深部4m处煤与上部岩层交界面,两种开挖顺序引起的顶板位移量曲线斜率均发生明显变化,位移增加率开始变小,表明煤与直接顶在此处发生离层,因此顶板支护应该以顶部煤层为重点。

黔东南侗族聚落显示的生态适应性,反映出侗民对自然生态的尊重。这种朴素的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生态观,是侗族聚落生成发展的内在原因,并以物化的形式渗透到村寨的各个层面。[7](P57-61)

二、对建成环境的适应

建成环境是聚落衍生、发展的阶段性形态,是居民长期以来对聚落建设所形成的人工环境,是栖居地生态的重要环节。侗族村寨不断地发展过程中,对建成环境的适应是极其重要的,与村寨格局的稳定、建筑形态的演进、生存环境的安全有着密切的联系,对侗乡的文化传承,也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一)聚落形态的衍生

我们今日所见的侗族村寨,都经历了漫长发展逐步形成的。然而,聚落格局于侗寨生成之始便已形成,其中道路、街巷、鼓楼、寨门、凉亭等构成了聚落形态的框架。黔东南侗寨的街巷纵横交错,但主要街道大多只有一条,街巷多顺应地势,或垂直或平行于等高线,侗寨的发展则必须与已有街巷格局相适应,新增建筑均沿着等高线方向逐步展开,从而形成层层跌落、层次分明的聚落形态。鼓楼、萨坛、风雨桥、井亭、戏台等逐渐成为侗民乐于聚集的公共场所,进而成为整个聚落或局部建筑组团的中心。寨门则牢牢控制聚落的格局,对聚落的稳定也起到重要的作用。

(二)建筑形态的拓展

侗寨建筑形态所呈现出的统一面貌、独特风格,均源于两层双开间的“原始形态”,也是侗寨民居的母题。家庭扩大、人口增多、生活水平提升带动了建筑在空间上的拓展,主要有两种方式,一是竖向增加楼层,由简单的两层干阑式建筑,发展为三至四层,甚至竖向逐层出挑的空间格局;二是在平面方向扩展空间,增加建筑开间,使建筑面宽加长。建筑外部形态的丰富,则通过在“原始形态”的悬山、歇山屋顶基础上增建偏厦、悬挑敞廊等手段来实现。然而,不管如何发展和变化,从“原始形态”出发,以“母题”为基础的侗族聚落建筑,无论在内部空间还是外部形态,都展示出极为统一的风格特征,加之顺应地形的空间序列组织,使建筑外部形态形成高低错落的层次变化,呈现独具韵律感的侗族聚落面貌。

(三)火患防治

聚居地林木茂密,其建筑亦皆为木材所建,密度大,防火等级低,因此,侗乡历来重视防火。山林防火是重中之重,侗乡制定严格的款规村约,严加防护,例如,六洞寨《十二条规约》中就有:“世间唯火最无情,既是利人又害人。人人都要防火,不得掉以轻心。哪个用火不慎,烧毁杉山柴林,除了赔偿损失,还要杀猪‘打平伙’。”[8](P97)侗寨山林责任到户,宜林地和耕地之间有界路相隔,可有效控制火灾蔓延。侗寨重视水的储备,防火中也注重“以水制火”,村寨常临水而建,建寨必于民居之间掘水井、挖池塘,家家户户备“太平缸”,既满足了生产、生活所需,又实现了防火功能。而为防火灾,侗乡还实施了“住贮分离”,将易燃的粮仓、禾晾置于寨外塘边,如巨洞寨便将52栋粮仓,集中布置于村外河边坡地,而黎平述洞村至今还保留了明清时期的水上粮仓。[9](P126)此外,侗民还通过对火神的崇拜、宗族教育来强化族人的防火意识。侗乡正是通过对建成环境的不断适应,解决防火问题,大量的口传文献、碑刻资料,建筑遗存表明,20世纪之前,除兵燹匪患引发大火之外,历史上侗寨偶有重大火灾发生。

很显然,侗族聚落是以建成环境为基础不断衍生发展的,侗民采取了能动的继承方式,传承了技艺,发展了文化,延续了文明。

三、对社会生态的适应

(一)自然崇拜

侗族古歌《开天辟地》中写道:“万年以前,天地不分,大雾笼罩,世上无人,云开雾散,把天地分,天再高上,地在低层,天有日月星辰,地有万物生灵,遍野是树兜,树兜生白菌,白菌生蘑菇,蘑菇化成河水,河水里生虾,虾子生额荣,额荣生七节,七节生松恩。”[10](P4)侗族先民从混沌的原始物质中推演出自然万物,认为大自然孕育了世间万物和人类,表现出对天地、太阳、山水、森林等自然物绝对崇拜,形成了“自然是主人是客”的价值观念。因此,在侗族聚落的生成、发展过程中,也表现出对自然的敬畏,无论建造房屋、修建道路都极其重视与自然的和谐。

禁忌现象在侗乡普遍存在,侗寨附近的山被奉为“神山”,山中的一切生物都神圣不可侵犯。村头寨边多有古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称为“风水树”、“神树”,可护佑一方平安,是村寨兴旺之象征,顶礼膜拜,不可破坏,建筑布局则须避开“神树”,因此,风水树也常成为侗寨导向的标志,侗民更在村寨周围种植护寨林、风水林、祭祀林等,形成草木阴郁的聚落景观。[11](P66)

侗民视水为聚落的生命之源,十分珍视,常加以精心装点。横跨河溪之上的风雨桥,造型优雅,装饰精美,承载了侗乡源远流长的文化,是侗民休闲纳凉、谈古论今、歌唱娱乐的重要场所,“无溪不花桥”已然成为侗寨标志性景观。侗寨多水井,好泉好井是侗民引以为豪的财富,侗民非常重视对水井的保护,并精心装饰,井台造型丰富多样,四周由青石板砌筑,常雕刻以精美图案,更有为水井专设的凉亭,造型别致,点缀于村寨之中,成为一道优雅的风景。为方便日常生活,侗民绕水井建房,形成局部的建筑组团以水井为中心分布的格局。

(二)社会组织形态

历史上的侗族是一个入口较少、经济落后的弱小民族,侗民选择了聚族而居的方式来面对天灾人祸的侵扰、外族势力的威胁,形成了以家族、房族为依托,以血缘关系为基础的社会组织形态。而侗族聚落的建设与发展,也必须与之相适应,以满足整个聚落共同利益和发展方向。

鼓楼是源于古父系社会的“公房”,是族民祭祀、议事、排解纠纷、合议款项、击鼓报警、吹笙踩堂的场所,成为侗寨的社会、政治、文化中心。[10](P89)在宗族制度的社会组织形态下,作为精神中心,鼓楼成为侗寨规模最宏大的建筑,侗乡流传“先有鼓楼,后有侗寨”之说,民宅皆围绕鼓楼层层展开,形成以鼓楼及鼓楼广场为核心,统领村寨布局的聚落形态。

侗民在恶劣的生存条件下,认识到个人力量的微不足道,因此,形成依托家族的,聚族而居的生活方式。侗寨民居亦依照血缘关系的亲疏远近来分布,近亲都住在相互连通的干阑式木楼中,方便同宗同族之间聚会、议事、祭祀等活动,如若一家有事,不出大门,便可相互帮携。

(三)朴素价值观念

自然环境和原始经济形态,孕育了侗民团结互助、敬老爱幼、扶弱济贫、热情好客的淳朴民风,形成了“重集体、轻个人”,“重劳作、轻商贾”,“重精神追求,轻物质享受”的价值观念。[12](P1-3)

侗乡注重集体,侗民积极参与公益事业,修公房、建鼓楼、架花桥、造凉亭,个个争先恐后,各尽其能。古歌中写道:“鲤鱼要找塘中间做窝,人们会找好地方落脚,我们祖先开拓了路团寨,建起鼓楼就像大鱼窝。”[13](P6)建造鼓楼,寓意着团结,无论是建筑造型、建造方式还是在聚落中所处的位置,鼓楼都成为侗寨团结兴旺的象征。侗民热爱生活,节庆众多,“饭养生,歌养心”,鼓楼和歌坪,便成为歌舞活动的固定场所,风雨桥、寨门也承载侗民的精神生活。

结语

聚落是一个复杂的系统,之所以能够生成、发展并形成稳定的格局,与其生态适应性密切相关。黔东南的秀美山川,是孕育侗乡独特聚落形态的物质基础,与建成环境相适应,使得侗寨格局、文脉特征、营建方式得以传承,是侗族聚落长治久安的重要保障。原始的宗教意识、朴素的价值观念、聚族而居的社会体系,更使侗寨展示出特有的生活空间、景观面貌和聚落文化。

虽然今日的侗族聚落,其自然环境和建成环境在一定程度上得以保留,但传统的社会环境早已不复存在,社会形态、价值观念、生活方式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对千年侗乡的聚落形态的稳定形成巨大的冲击。传统聚落如何适应全新的社会环境,是无法回避的话题,只有建立全新的生态适应机制,才能让祖祖辈辈繁衍生息的侗寨回归平稳发展之路,焕发新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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