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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城堡》看卡夫卡的主体性建构

2015-03-20康晓

甘肃开放大学学报 2015年2期
关键词:他者卡夫卡主体性

康晓

(兰州大学文学院,甘肃兰州 730000)



从《城堡》看卡夫卡的主体性建构

康晓

(兰州大学文学院,甘肃兰州730000)

[摘要]主体性一直以来是很多哲学家、理论家和文学家思考的重要问题,卡夫卡通过《城堡》中K对城堡追逐的过程及其特征传达了他对人的主体性建构的思考。他像K一样通过各种努力企图把握完整统一的自我,但他的生活处境就和K面对的他者现实一样是破裂崩溃、不可掌控的,因此主体性的建构是无限延伸、不会终结的,那种追逐终极自我的美好愿望只是一种虚妄的幻想。

[关键词]《城堡》;卡夫卡;主体性;他者

对于卡夫卡小说中充斥着的复杂的身份问题,大多数的研究者立足于从父子关系方面分析儿子的身份,从民族文化方面分析犹太人的身份,抑或是从表现生存焦虑方面分析现代人的身份,等等,这些研究从不同的角度丰富和拓展了人们对卡夫卡关于身份建构的理解。但是截至目前,很少有人从主体性与他者关系的角度来探究卡夫卡的主体性建构问题。“他者”这个术语在西方文论中由来已久,随着时代的发展,“他者”更是凸显出重要性。《城堡》作为卡夫卡的代表作之一,有其复杂的深邃内涵,从主体性和他者关系的角度来研究K的身份建构,能够更深刻地体会卡夫卡对现代人主体性身份建构的焦虑,也启发人们思考现代人应如何正确看待主体性建构中的他者问题。

一、完整统一的主体性追求

从卡夫卡建构自我主体性的角度来看,城堡就是作为存在自我的象征,而《城堡》中的K不断地想要进入城堡的过程也就代表了卡夫卡追求完整统一主体性的努力。

《城堡》中的K是以自称土地丈量员的身份来到城堡的,但是他的身份受到村子和城堡里的人的质疑。初次到达村子的酒店之后,城堡总管的儿子施瓦尔策要求他出示许可证,并且酒店里的人对他土地丈量员的身份也都表示怀疑。为了证实自己的身份,K便尝试各种途径,他一次次接近城堡的过程也就是他寻求完整自我的尝试。K到达村子的第一天晚上,第一次接触城堡,城堡呈现给K的是一个被雾霭和月色笼罩、模糊不清的形象,正是这种不明晰性和难以掌控性吸引着K。在K抵达村子的翌日早晨,他试图亲自进入城堡,经历长时间的疲劳奔走,城堡究竟是“开阔的建筑群”,还是“寒酸的小镇”,他始终摸不着头脑。他一直追随的村子主街“不通往城堡山,它只通到那附近”,“即便没离开城堡,可是它也没挨近城堡。”但是“K始终期望这条路终于一定会转向城堡,只是因为抱着这个希望,他才继续前行”[1]。尽管疲惫的找寻最后归为徒劳的原地打转,但正是想要到达城堡的这份希望,让K执着地去找寻城堡,既然亲自探寻无所得,K就转而利用其他各种途径争取与城堡的各种联系。他想通过电话直接和城堡取得联系,然而得到的只是含糊不明的答复。通过信件、口信这些途径也未使得K的土地丈量员身份得到明确的证实。从村长处获取的关于K是否是土地丈量员的消息也是模棱两可。克拉姆是城堡中最重要的官员,K又想方设法地想要见到克拉姆,但无论是通过克拉姆的情妇弗丽达,还是通过克拉姆的城堡秘书埃朗格和乡村秘书莫穆斯,抑或是通过克拉姆的信使巴纳巴斯,K都未能有幸见上这位老爷的尊容。

在《城堡》中K进入城堡的种种尝试都失败了,他最终也没有进入他所期望的城堡,K这种不懈努力却毫无所得的困惑恰恰体现了卡夫卡苦苦追寻完整统一的主体性却终不可得的迷失感。自我标榜却不被他者认可的土地丈量员的身份是没有意义的,所以K通过不断地靠近他所在的圈子里的人和物,通过涉足自己周围的环境,尝试让别人认同自己,抑或是给自己定位。通过K这个符号性的象征人物,卡夫卡传达了他对自我的探寻,K到底是不是土地丈量员,外在的他者是怎样定位K的,卡夫卡努力捕捉外在于K的一切和K的关系,想要在自我和他者之间寻找一个和谐点,竭力追寻我之为我的存在自我。

二、破裂崩溃的他者现实

卡夫卡通过《城堡》中的K进入城堡的努力表达了他对建构完整统一的主体性的追求,抱着这种美好的愿望,卡夫卡努力去探索,“但无论我转向何方,总有黑浪迎面打来”[2]。紧紧包围着卡夫卡的现实世界脱离了人的掌控,它所呈现给卡夫卡的不再是统一和谐,而是像《城堡》那样破裂崩溃的状态。这种状态具体来说主要表现为:荒诞性、偶然性、延展性。

(一)荒诞性

在K追逐城堡不断探寻自己主体性的过程中,与K发生关系的都是一些荒诞的人和事,这些人和事之间并不存在什么实质联系,它们本身也是碎裂不堪、漏洞百出的。K是接到土地丈量员的任命来到村子的,但村子里却不需要土地丈量员; K并没有做任何工作,但却莫名其妙地得到城堡的赞赏;克拉姆作为城堡里似乎确有其人的要职人员却始终没有露面,甚至连他的模样人们都没有定论;还有巴纳巴斯一家荒唐的遭遇;城堡中的官僚机制似乎是真实存在的,而且据信使巴纳巴斯所描述,官员们呈现出紧张繁忙的状态,但他们究竟在忙些什么,没有人清楚地晓得;此外《城堡》中的酒店和学校也处处给人杂乱无序的感觉。K就置身于这样一个乖谬无序的环境当中,一切都是支离破碎、让人摸不着头脑的。

(二)偶然性

在K通往城堡的一系列事件当中,无论是通过电话与城堡取得联系,经由信使巴纳巴斯获取城堡的信息,试图从村长处获得答复,还是经过弗丽达试着接近克拉姆,亲自辛苦等候克拉姆,抑或是接见克拉姆的秘书埃朗格、莫穆斯等人,在整个过程中并没有哪个人或者哪件事对他证实自己的身份有着决定性的影响,与外在的种种联系、种种尝试的途径和K想要证实自己身份的目的没有必然的联系。而且其中每个人物的出现,每个事件的发生也带有极大的偶然性,比如克拉姆、克拉姆的秘书、巴纳巴斯等这些能够向K传达城堡信息的人们什么时候会现身,K是捉摸不定的,甚至他们根本就不会露面,K从他们身上获得的一星半点的东西纯属侥幸。正因为这些偶然性,任意调换这些事件的顺序,或是随机抽离其中的一部分对K都没有什么大的影响。由此可以看到,在K建构自己主体身份的过程中,难以言说的偶然性被提到了重要的位置上。

(三)延展性

延展性是K在主体性建构过程中表现出来的又一特性。K在力图追求自我主体性的整个进程中不是一蹴而就或是循序渐进的线性直达式的,而是在时间的推移和空间的拓展中无限延展式的。在殚精竭虑求证自我的历程中,K接触并逐渐了解了村子和城堡里的人和事。酒店的生活,农民、鞋匠的境况,和弗丽达的爱情纠葛,同酒店老板娘的谈话,与村长的交谈,雪地里等候克拉姆的经历,反对村长的教师秘书的询问,在学校的生活,巴纳巴斯一家的遭遇,克拉姆秘书的召见……这一件件的事情都是在K来到村子并竭力证实自己土地丈量员身份的过程中逐渐发生和发展的。虽然这些人和事并不对K证明自己的身份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但它们是客观发生的,是不以K的主观愿望为转移的。伴随着K探实自我主体性的继续,外在的一切会和这部未写完的小说一样,以未完待续的方式无限地生成蔓延,并与主体性发生这样或者那样的可有可无的联系。

在《城堡》中K面临的生存现实是荒诞矛盾的,它不再是和谐统一的而是支离破碎的,它处处充斥着偶然性,让人捉摸不定,而且这种怪诞破碎、矛盾巧合是永无止境、不断滋生绵延的。K所面临的这一切就是卡夫卡生活境遇的真实写照。作为时代先知的卡夫卡敏锐地感觉到了现实的破裂崩溃,各种逃不掉、理不清的复杂关系一起向他涌来,纠缠着他。在家庭关系方面,他惧怕父亲的权威,却又始终无法摆脱它;在婚姻关系中,他三次订婚却又三次主动解除婚约;在工作关系中,他爱好文学却又不得不在保险公司供职。在这一切矛盾纠结的现实的压制下卡夫卡找不到自己的立足之处,自己仿佛是现实世界的一个局外人,分崩离析的现实唯一带给他的是惊慌、孤独、陌生和恐惧。

三、建构终极主体性的虚无

《城堡》中的K一步步地试图靠近城堡,但经由哪一种方法都没能进入城堡,他的一切辛苦努力最终只能归于无可奈何,K也认识到了这种绝望的处境,因此越到小说的后面K想要证实自己身份的呼声也就越来越微弱了,甚至在他得知自己被埃朗格这个能接近克拉姆的最重要的人物召见的时候,K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激动,在埃朗格接见他时他所呈现的是前所未有的疲惫与漫不经心,而且在这样一个有可能接近城堡的大好时机面前,K竟然没有询问一句有关自己土地丈量员身份的问题。似乎K意识到了自己的任何努力都终将归为无济于事。城堡的遥不可及也就象征着建构终极主体性的愿望只是一种虚妄的幻想,这种期望之所以是虚无的主要有以下两方面的原因。

首先,从卡夫卡生活时代的现实来看,“这个时期还是‘上帝死后’留下的真空时期。传统理性层裂缝了……”[3]但是新的价值观念还没有建成,因此面对变化了的时代,人们仍然会参照传统的理性价值观来思考问题。按照传统的理性至上的思维,现实世界的一切都在人的掌控之中,人们已经习惯享受掌控一切、以我为中心的快感,因而竭力去驾驭改变了的现实,把一切置于自己统辖之下。但是面对变更的现实,传统理性的权威坍塌了,它不再是至高无上的了,现实世界呈现的是把一切囊括其中、瞬息万变、无限生成的状态,其中充溢着荒诞性、边缘性、偶然性和延展性。而且这些以往被看作居于次要地位的他者现实挣脱了理性控制的轨道,冲破被压制的状态并越来越凸显出其重要性。身陷于这样一个捉摸不定、持续延伸的泥淖中,卡夫卡就像K一样,愈是想向城堡靠近,离他所想要建构的自我就愈疏远。随着K向城堡的移近,自我逐渐向他者延伸并陷于他者所构筑的藩篱当中,K逐渐沦为了他者链条上的一枚棋子,想要证实的自我便随着向他者的流溢而被悬置、延缓。主体性建构的过程被无限地延伸向一系列无止境的能指。就像尼采所言:“人们一旦进入迷宫,就再也不能活着出来,他们只能在走不完的道路上摸索,越来越深地陷入迷宫,最后他们不再是原来的人,他们的知觉不灵了,它变成了一个既不像人,也不像牛的怪物,把人一块一块地撕碎。”[4]285因此主体性的建构是不可能终结的,它会伴随着他者的介入而无限地继续下去,甚至自我都会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撕裂、逐渐流失。

其次,从拉康的镜像理论来看,K追逐的城堡就类似于婴儿钟爱的镜子中的影像。婴儿看到镜中的影像会欢欣鼓舞,从对影像思维掌控中获得快乐和胜利感,其原因是镜中的影像给予婴儿一种和谐一致的身份认同感,但事实上他对镜中的影像并不是客观取得的,而是不真实的,两者之间是一种想象的关系,他所获得的统一一致的身份认同本质上是一种误认。K追逐城堡的尝试就和婴儿力图掌控镜像的努力一样,只是一种偏执狂式的追求,是虚无的、不可能有结果的。

卡夫卡在给父亲的一封信中写道:“我什么都不缺,就缺我自己。”[4]220通过《城堡》中K和城堡的关系,他表达了想要给自己定位、寻找自我价值的努力,传达了他对建构自我主体性的思考。K无法到达城堡的事实折射出了卡夫卡陷入破裂赓续、无限延宕的他者现实,不能自拔、濒临崩溃的状态,也表达了他对人的主体性建构的虚妄性的深刻认识。这既流露出卡夫卡对主体性建构的悲观态度,也启发人们思考如何正确认识在主体性建构中自我与他者的关系。

[参考文献]

[1]弗朗茨·卡夫卡.城堡[M].张荣昌,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2:9.

[2]卡夫卡.卡夫卡书信日记选[M].叶廷芳,黎奇,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5:55.

[3]叶廷芳.卡夫卡传序[C]//克劳斯·瓦根巴赫.卡夫卡传.周建明,译.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88:4.

[4]克劳斯·瓦根巴赫.卡夫卡传[M].周建明,译.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社,1988.

[责任编辑龚勋]

作者简介:康晓(1990-)女,山西长治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收稿日期:2014-12-24

[中图分类号]I04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4630(2015)02-004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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