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用“和谐论”阐述文学翻译中译者的创造性
2015-03-20陈安梅
陈安梅
试用“和谐论”阐述文学翻译中译者的创造性
陈安梅
关于文学翻译中译者的创造性问题,翻译界众说纷纭。本文运用郑海陵先生有关文学翻译的“和谐论”分析夏目漱石的作品《坊っちゃん》的几个译本,阐述译者在文学翻译中的创造性。
文学翻译;信、达、雅;和谐论;译者;创造性
一、“和谐论”的提出
文学翻译作为一个独立的概念,最初出现在西方的翻译理论中。西方人一般认为文学翻译就是创作,古罗马修辞学家西塞罗提出“演说家的翻译”的主张给后世以很大的影响。西塞罗认为,翻译不应该以原文为中心,而是一种创作。西塞罗的主张主要体现在《论最优秀的演说家》一文中,他强调“我不是解释者,而是作为演说家进行翻译的,不是逐字逐句,而是保留语言的整体风格和影响”。在此之后,许多的翻译家都强调文学作品即文学创作,重视文学作品的创造性和随意性,忽视了其局限性。
在我国的翻译界,最初被认可的翻译标准是在一百多年前由严复提出的“信、达、雅”。严复在《天演论,译例言》中,根据自己的经验论述了翻译的甘苦和自己的感想,他提出的“信、达、雅”这一翻译理论对中国近代翻译史有很大的影响,曾经一度被称为“翻译界的金科玉律”。
郑海陵教授在撰写的《文学翻译学》一书中提出了新的文学翻译理论——“和谐论”。“和谐论”是依据中国古典哲学中的“整体和谐观念”这一理论基础提出的。这一理论在重视翻译过程中各系统各要素相互呼应和调和的重要性的同时,还重视译者的创造性。“和谐论”虽然追求文章的美感,但它不是脱离原文进行自由创造,而是在忠实原文的基础上,探究译文的“美”。文学翻译重视“和谐”,重视译本的全体审美效果,译本的“和谐”体现在整体和局部中,“和谐”这一理念贯穿于全译文中。
二、文学翻译中译者的创造性
中村保男在论述理想中的翻译的时候,在《创造性地翻译》一书中有这样的论述①:“理想如女人。忠实时如糟糠难咽,不忠实时才美丽动人”这句意大利的格言精辟地道出了翻译的现实。对丈夫忠实的糟糠之女为数众多,不忠实但美丽之女也不少,但是贞女兼美女的确是少见。同样的,“忠实”且“美丽”的翻译也很罕见。此番话用通俗的比喻道出了翻译的困难之处。
在文学翻译中,译者是翻译实践的主题、认识的主体、审美的主体和再创造的主体,不能忽视他在翻译活动中的主体作用。翻译艺术的发生及其生成是译者审美体验和审美感受的过程。在翻译过程中译者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严复的“信达雅”及西方的翻译理论有各自的框架,压抑了译者的创造欲望,但是不管是哪种规则,都有它的灵活性。特别是在进行文学翻译时,译者不是固守固有的翻译惯例,而是在遵守忠实原文这条规则的基础上,充分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笔者以为译者不应该成为原作的“仆人”。当然,译者也不能像画家、诗人和音乐家那样,自由自在地在自己的艺术空间内任凭自己的感情发挥自如。
当然,译者创造性的发挥有一定的限制,不能忘记遵循原作这一原则。离开原作,对于译者而言,无论做什么样的创造,都脱离、破坏了原作的艺术价值。原作的内容和形式就像一把铁锁限制着译者。译者以原作为基础,发挥自己的创造性,去追求表现的自由。英国17世纪著名的作家德来登把从属于原作的翻译比作为“戴着脚铐过桥”。只有优秀的译者才能不介意“脚铐”的阻碍,中国的闻一多说过“越有魄力的作家,越是要戴着镣铐才能跳得痛快。只有不会跳舞的人才怪镣铐碍事。”②
三、小说《哥儿》的译文分析
夏目漱石是近代日本著名的作家,有“国民作家”之誉。他的名作《哥儿》用愤怒、嘲骂、调侃的笑,对腐朽、黑暗的教育制度发出鄙夷的诅咒,为知识分子受不到应有的尊重而忿忿不平,因而成为“在有数的日本文学作品中最受欢迎最为人所知的小说”。从20世纪20年代初到90年代末,夏目漱石的作品在中国已有32个译本,拥有众多的读者,并对中国文学产生了一定的影响。1932年由上海开明书店出版的章克标选译的《夏目漱石集》中,出现了《哥儿》的第一个中译本。进入50年代,在党的“大家要学点文学”“劳动人民应是文学的主人”的号召下,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文学小丛书”,其中收录了开西的复译本《哥儿》(1959)。改革开放以后,我国的社会、经济、文化事业进入了一个高速发展的阶段,日本文学翻译也和整个外国文学翻译一样,进入了一个高速发展的阶段。夏目漱石的小说在改革开放以后,被大量翻译出版,先后出现了《哥儿》的五个新译本,它们分别是1986年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陈德文的译本,1987年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刘振瀛的译本,1989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胡毓文的译本,1996年北岳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包罗包寰的译本以及2000年花城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林少华的译本。这些译本在译文的质量上较之原有的旧译本都有一定程度的提高。
进行文学翻译的研究,其中方法之一就是对译文进行分析。特别是在译本数量较多的情况下,运用翻译理论对复数译本的研究能够观察出译者的主观能动性在翻译过程中的作用。下面依据入手的五个译本,运用文学翻译中的“和谐论”,对『坊っちゃん』和译本《哥儿》中的绰号、方言等词汇的翻译进行对比分析研究。
夏目漱石在《坊っちゃん》小说中所描述的主人公“哥儿”是一个起绰号的天才,塑造了一个栩栩如生、令读者难以忘怀的小说主人公形象,最好的画像莫过于他的绰号。《坊っちゃん》里面的主要人物都被主人公赋予了准确生动的绰号。主人公“坊っちゃん”去四国的中学赴任,向学校的老师们介绍自己的时候,根据他们的身体语言特征给每个人起了绰号,在给阿清婆的信中,他这样写道:
「今日学校へ行ってみんなにあだなをつけてやった。校長は狸[たぬき]、教頭は赤シ
ャツ、英語の教師はうらなり、数学は山嵐、画学はのだいこ」③
译文①:今天到学校里去了,给大家起了绰号:校长是狐狸,教务长是红衬衫,英语教师是老秧,数学教师是野猪,图画教师是小丑。(开西译)
译文②:今天去了学校,给大家起了外号:校长是狐狸,教务主任是红衬衫,英语教师是老秧,数学教员是豪猪,图画教员是小丑。(陈德文译)
译文③:今天到学校去,给大伙儿起了外号儿:校长是‘狗獾',教务主是‘红衬衫',英语教员是‘老秧南瓜',教数学得是‘豪猪',教画的是‘蹩脚帮闲'。(刘振瀛译)
译文④:今天去学校了,给他们全都起了外号,校长叫狐狸,教务主任叫红衬衫,英语教员叫冬瓜脸,数学教员叫野猪,图画教员叫帮腔佬。(胡毓文译)
译文⑤:今天到校,给每个人取了外号:校长叫狐狸,教导主任叫红衬衣,英语教师叫青南瓜,数学的叫豪猪,图画的二流子。(林少华译)
「たぬき」的译文除了刘氏的“狗獾”之外,其他四位译者都翻译为“狐狸”。
从日本的“狸”和中国的“狐狸”都象征着狡猾这一点,再结合小说中校长的行动,翻译为“狐狸”,笔者以为还是比较准确的。“うらなり”在小说中作为一个弱者存在着,表示出他的脸色和行动还有对不平事情的态度等,“冬瓜脸”“青南瓜”的译法,笔者以为不能够很好地表现出人物的胆小怕事、温顺的性格及孱弱的身体状况。“老秧南瓜”跟“老秧”比较后,认为“老秧南瓜”的译法贴切一些。因为“老秧南瓜”一词能够很好地表达出古贺君的苍白浮肿的脸及懦弱的性格。
小说中的“堀田”是一个具有狭义感、正直、豪爽的人物形象。“豪猪”一词比较适合。在“坊っちゃん”的眼中,“のだいこ”在上司面前就像一个仆人一样,随声附和,在其他人面前趾高气扬,面目可憎,无耻之极。“蹩脚帮闲”和“帮腔佬”两词的翻译,根据小说的内容进行分析之后,感觉“帮腔老”能够较好地表现原文的精神,跟原语最接近。
在《坊っちゃん》作品中,方言“なもし”一词出现的频率较多,对这一词如何进行恰当的翻译确有难度。五位译者对“なもし”一词的翻译可谓各有千秋。
箆棒め、イナゴもバッタも同じもんだ。第一先生を捕まえてなもしたなんど。なめしは田楽の時より食うもんじゃない?とあべこべに遣り込めてやったら?なもしとなめしとは違うぞな、もし?と言った。何時まで行ってもなもしを使う奴だ。」④
译文①:“混蛋!蚱蜢也罢,蝗虫也罢,都是一样东西。尤其不该和先生说拿毛西!烩饭只是在插秧节吃的啊!”我反击过去。他说:“拿毛西和烩饭不一样!拿毛西!”这家伙总说拿毛西。(开西译)
译文②:“混蛋!蝗虫和蚂蚱还不都一样!你当着老师的面说什么那摩西?你不知道只有吃烤豆腐时才吃青菜饭摩?”我来个反戈一击。于是他说:“那摩西和青菜饭不同。”那摩西,这家伙不管什么都是“那摩西”。(陈德文译)
译文③:“真混蛋,蝗虫也好,蚂蚱也好,不是一个东西吗?甭说别的,你们向老师说话,总是‘哦'‘哦'的,这是怎么回事?又不是吃饭打嗝,老是‘哦'‘哦'的作什么?”对方说:“‘哦'和打嗝可不是一码事儿哦。”看来,这是个说话就离不开‘哦'的家伙!(刘振瀛译)
译文④:“糊涂蛋!蚂蚱也好,蝗虫也好,都是一样的东西。特别是你们不在老师面前开口就说什么纳摩西,这叫什么话。烩饭只是在插秧时吃的嘛!”“是不是和豆腐音相同,是不?”这些家伙一开口总要说“是不”。(胡毓文译)
译文⑤:“混蛋!蝗虫、蚂蚱是一回事。这先不说为什么总在老师面前说什么要是!钥匙除了开锁,别的用不上!”“要是和钥匙不是一回事,要是。”还是张口闭口要是,这些家伙!(林少华译)
“なもし”属于松山地区的一个方言。五位译者分别译成“拿毛西”“那摩西”“哦”“是不”“要是”。开氏和陈氏的翻译属于音译。林氏的译法应该属于错译。“なもし”是爱媛县松山的方言,词典里的解释为“为引起对方的注意而发的词语/位于句尾表示轻微的感叹/表示疑问或者发问等”。结合原文的场面仔细斟酌,发现刘氏的译法相对比较贴切。(虽然从整个句子的翻译看,刘振瀛的翻译还有欠缺之处。)“哦”在很好地传达了原文意思的同时,也比较符合中文的习惯。开氏和陈氏的音译方法也是一种尝试,也注意到读者的心情和方言的特征。尽管如此,为了更好地传达原文的精神,每位译者都进行了努力,充分发挥了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总之,在翻译文学作品的过程中,译者不能机械地对原文的内容进行复制,应该对原文的内容和形式的表现上下功夫。翻译的过程中,译者主观上尽力想做出一部完美的译本,但是客观上却受到原文的限制,即出现了主观和客观的矛盾。为了解决这种矛盾,译者必须要细细斟酌,充分发挥自己的创造性。因此我们在评价翻译作品时,只是用“忠实等价”的标准来进行评判是不够的,应该要考虑到各个方面,重视全文的“和谐”。
文学翻译是一个从细节到局部、从局部到全局的审美创造过程。译者必须从语言的使用、句子、段落、章节乃至全文反复进行体味斟酌。若非如此,细节和局部,局部和整体就会产生矛盾,相互之间的和谐就会出现裂痕。作为译者与普通的读者不同,因为有着传承原作的责任和义务,所以有必要对原文进行透彻地理解,为正确地传达原文的意思,尽可能对原作进行客观忠实地分析研究,同时,也要注意到译者的能动性这一任务。译者在理解原文时,不是被动地接受原文,译者必须根据自己的审美经验、知识经验以及对将来的预见来补充作品的不确定性这一空白。译者们由于自身的水平差异以及时代差异等,对原作的理解也不尽相同。每一位译者,不论态度多么认真,在翻译时形成自己的风格和特色都是不可避免的。例如:
それも赤シャツのねちねちした猫撫声よりましだ?⑤
译文①:也比红衬衫扭扭捏捏的妖声怪气好多了。(开西译)
译文②:总比听红衬衫娇里娇气的猫叫声要好受的多。(陈德文译)
译文③:那也总比“红衬衫”那种粘乎乎的娇声娇气的声音要强的多。(刘振瀛译)
译文④:这要比红衬衫那种令人肉麻的甜言蜜语好得多。(胡毓文译)
译文⑤:觉得还是比红衬衫那矫揉造作的猫叫声要好。(林少华译)
对照原文,我们会注意到五个人在翻译“ねちねちした猫撫声”这一词语时,都添加了自己的风格。“ねちねちした猫撫声”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如果没有听到“红衬衫”的声音,是很难明白的。在不知不觉中,译者们都在忠实原文的基础上,在译文中掺入了“自我意识”。大部分的译者都在孜孜不倦地努力使译作跟原作没有丝毫背离,但事实上都或多或少在原作中加入了自己的想法和解释。只是有时自己没有意识到而已。承认译者的主观能动性,允许有一定的自由和权利,实际上更是尊重客观事实,有利于翻译实践的发展。
作品自身呼唤着译者能动性的创造。根据本雅明的观点,原作的生命在译本中能够得以延续。越是优秀的文学作品,就像采掘不尽的宝藏一样,需要不同时期的译者从各自的角度立场进行“采掘”。只有这样,优秀的文学作品才能永葆生机和活力。
注释:
①中村保男著『創造する翻訳』研究社出版,2001.
②郑海凌著《文学翻译学》文心出版社,2000:29.
③夏目漱石著『坊っちゃん』新潮文庫,1977:22.
④夏目漱石著『坊っちゃん』新潮文庫,1977:35.
⑤夏目漱石著『坊っちゃん』新潮文庫,1977:33.
[1]胡毓文译.哥儿[M].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1989.
[2]开西译.哥儿[M].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1958.
[3]陈德文译.哥儿[M].海峡文艺出版社,1986.
[4]林少华译.哥儿[M].花城文艺出版社,2000.
[5]刘振瀛译.哥儿[M].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1987.
[6]王向远著.二十一世纪中国的日本翻译文学史[M].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
[7]郑海凌著.文学翻译学[M].文心出版社,2000.
[8]谭载喜编.新编奈达论翻译[M].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1999.
责任编辑:何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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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6531(2015)15-0033-03
陈安梅/扬州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扬州大学文学院在读博士(江苏扬州225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