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社会态度 相同的悲惨命运
——对比《红与黑》主人公于连与《局外人》主人公默尔索
2015-03-20高仁仁
高仁仁
(厦门大学 嘉庚学院 英语系,福建 漳州 363105)
不同的社会态度相同的悲惨命运
——对比《红与黑》主人公于连与《局外人》主人公默尔索
高仁仁
(厦门大学 嘉庚学院 英语系,福建 漳州 363105)
摘要:司汤达小说《红与黑》的主人公于连·索海尔和加缪小说《局外人》主人公默尔索对社会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前者为了实现其抱负和英雄美梦积极地介入社会;后者却抱着消极避世的态度,对一切都无所谓。两人最终都因犯下一宗命案而被判死刑。通过对比这两位主人公的社会态度,以及两人所处的社会,来解析造成这两位人物悲惨命运的原因,并进一步探讨社会对个人命运所起的作用。
关键词:《红与黑》;《局外人》;人物命运;社会态度
什么人能够被我们的社会所接受,什么人却不能被我们的社会所接受?我们每个人作为社会的成员生活在世界上,而我们每个人又有各自的价值观念,究竟是谁来评判我们行为的对错?
司汤达的小说《红与黑》主要描写了于连·索海尔浮沉升降、兴衰荣辱的短促一生。他出生于家境贫穷的小锯木厂主家庭,却有着雄心壮志,一心想跻身于上流社会。为了实现他的愿望,他首先到德·雷纳市长家当了家庭教师,接着进入了神学院,最后到巴黎担任德·拉摩尔侯爵的私人秘书,也获得了骑士称号。但正当他志得意满时,在阴谋的策划下,德·雷纳夫人寄了一封告发他诱骗的信,葬送了他的锦绣前程。于连狂怒之下急奔维里业城,向在教堂的德·雷纳夫人开了两枪,当场被捕,最后被判处死刑。
加缪的成名小说《局外人》讲述了一个与世无争、安守本分的小职员默尔索的故事。他对任何事情都是持着冷漠的态度,他的生活默默无闻,平庸且普通。一天,他突然接到养老院发来“母亲去世”的电报,便请假去服丧,但在葬礼上他一点也不悲伤。隔天,他仍然回到以前的平静生活,与女友玛丽过得很悠闲。后来他在海滩与一位阿拉伯人发生冲突,朝对方开了几枪,最终也被判处死刑。
于连·索海尔和默尔索两人对社会的态度截然不同,但两人却都因为犯下一宗命案而被判死刑。为什么这两位人物,出自于生活在不同时代的两位作家笔下,却有着相同的命运呢?造成他们悲惨命运的原因是什么?
一、两种不同的社会态度
小说《红与黑》的主人公于连·索海尔从少年时代开始,就抱着出人头地的决心,他幻想自己能够像拿破仑那样,凭着长剑摆脱卑微的地位,三十六岁就立功于战场成为将军。随着拿破仑的彻底失败和王政的复辟,于连的英雄梦粉碎了。在复辟时代,没有财富,没有高贵的出身就没有出头之日。他拒绝过一种平庸、碌碌无为的生活[1]。所以,他能够跻身于上流社会的唯一途径就是当教士了。当他知道一个四十多岁的神甫能拿到的薪俸是拿破仑麾下名将的三倍时,他不再提及拿破仑的名字,转而攻读神学。他觉得:“若在拿破仑麾下,我早就当了军官。在这些未来的神甫中,我将是一代理主教。”[2]P166于连那博取荣誉的热情使他拒绝了朋友富凯提供的一条平稳的发财之路,他宁愿冒着危险去寻求一条飞黄腾达的捷径,而他的两次爱情冒险:一次与德·雷纳夫人,一次与德·拉摩尔小姐,成全了他向上爬的愿望。为了实现自己的英雄美梦,于连积极地介入其政治生活、宗教生活、爱情生活。
小说《局外人》的第一部分描述了默尔索的日常生活状况。他搞不清楚母亲去世的确切时间;他为母亲守灵时,吸了一枝烟,喝过一杯牛奶咖啡,也不愿意看母亲的遗容;他在母亲下葬时没有哭,也不悲痛,说不上母亲的确切年龄,一切看上去都与他无关。他在母亲下葬后第二天就去游泳,与玛丽约会,并和她一起看了一场滑稽的电影。当玛丽问默尔索是否爱她时,他回答:“这种话毫无意义。”[3]P22当玛丽又问他是否愿意和她结婚时,他还是说:“结不结婚都行,如果她要,我们就结。”[3]P25当老板想让默尔索去巴黎设一个办事处时,他也说:“实在是可有可无。”[3]P25当他的邻居雷蒙问他是否愿意做他的朋友时,默尔索说:“做不做都可以。”[3]P18他对任何事情都是抱着“怎么都行”的态度,统统默然处之,与情人约会无所谓爱情,与朋友交往无所谓友情,给老板打工无所谓事业,消极地对待社会的一切,没有任何的梦想或计划:“当我念大学的时候,有过不少这类雄心壮志。但当我辍学之后,很快就懂了,这一切实际上并不重要。”[3]P25
二、两个不同时期的社会
《红与黑》的副标题是“一八三零年纪事”,司汤达真实而深刻地描述出十九世纪最初三十年间压在法国人民头上的历届政府所带来的社会风气、一八三零年前夕教会和国家的欺骗、厚颜无耻和虚伪。一八三零年七月革命前夕,贵族阶级和保皇党人预感到末日的来临,企图做垂死挣扎,保住摇摇欲坠的封建政权。波旁王朝复辟后卷土重来的封建反动势力在这个六边形的国土上实行白色恐怖。复辟时期等级制度森严,封建贵族阶级掌握政权,高高在上;大革命时期教会的反对势力收到沉重打击,王政复辟后教会又夺回权力,成为操纵政局的一个特务机构,教会是贵族社会重要的精神支柱。在这个时期的法国社会,平民阶级和贵族阶级严重对立。
在这部小说中,贫民收容所所长华勒诺、市长德·雷纳、世袭贵族德·拉摩尔侯爵、德·弗里莱神甫是这个贵族社会统治阶级的代表人物,他们是决不允许于连这样的平民百姓挤入他们的世袭领地,分享他们的权力和财富,于是他们千方百计地将他送上断头台。在这样的贵族社会中,人们把“有利可图”奉为处世的原则,整座维里业城的绝大多数居民都是这样的思想,就连家庭关系也被这个原则所破坏。当于连被判处死刑后,他的父亲老索海尔探监,但他并非是出自对儿子生死的关心,而是为了儿子的财产。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父子关系也不过是一笔金钱交易。
《局外人》反映出的是二十世纪的“民主”社会,虽然这个时期已经没有等级阶级的对立,但人人都得参与社会,这个社会的捍卫者——法律机构对不参与到社会的人进行制裁,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因为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西方社会,在一战的阴影笼罩还未散去之前,又面临恐怖二战的残酷威胁。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濒临崩溃边缘的传统价值标准、道德观念、社会准则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摇摇欲坠,其本身容不得半点的触犯。所以,即使是默尔索那种毫无破坏力的淡然生活态度,对社会也是是一种潜在的威胁。在加缪的《局外人》中,我们看到人的理性与荒诞世界之间似乎永远横着一条鸿沟。世界是荒诞的,这是主人公默尔索对世界的主观感受。这种荒诞感的实质是个人与世界、主观与客观之间冲突的、离异的关系[4]。
小说的第二部分主要讲述了默尔索被捕后的审讯过程。司法机构本来是应该对默尔索这桩过失杀人的命案进行调查,但正如默尔索亲身感受到的,调查一开始就不是注意命案本身的事实过程。律师、检察官,所有的审讯都是询问与案件无关的事情,人们对他所犯命案的细节和过程并不感兴趣,也并未作深入的调查与分析。司法调查却主要针对他本人,对他本人在日常生活中的表现所感兴趣。因此,他的一些生活细节、个人行为都变成了调查的项目。比如,他把母亲送进养老院,在为母亲守灵时吸了一枝烟,喝过一杯牛奶咖啡,不愿意看母亲的遗容,在母亲下葬时没有哭,说不上母亲的确切年龄,以及在母亲下葬后第二天就去游泳,见了女友,便和她一起看了一场滑稽电影。在整个案件的预审、开庭、起诉、审讯、辩护到宣判的全过程中,默尔索这个当事人始终处于一种被取代、被排除在外的局外人的地位,原本简单的过失杀人命案却演变成丧失全部人性的预谋杀人案件。检察官断定:“这不是一桩普通的杀人案,不是一个未经思考、不是一个当时的条件情有可原、不是一个值得诸位考虑不妨减刑的罪行。”[3]P61可见,现代司法制度是多么地荒诞。
三、解析两位人物的悲惨命运
社会要求它的每个成员对其要求和规范绝对地服从,而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和意志,甚至有时还以扼杀人性和自由以取得与它所定规则的统一,使人们习惯于他们所生活的世界。
于连入狱后如梦初醒,认清了他所处社会的本质,他终于明白他之所以被处死不是因为他射杀了德·雷纳夫人,而是因为他想突破阶级限制跻身于上流社会,这是统治阶级绝不允许的事情。他对复辟社会深感失望,拒绝上诉,拒绝忏悔,以死相抗,决不妥协。他赴刑前在法庭上慷慨陈词:“先生们,我生不逢时,不属于你们那个阶级,在你们眼里,我不过是一个出身卑微而敢于起来抗争的乡下人。……但即使我罪不该死,我看到有些人,他们并不认为我年轻而值得同情,反而想杀一儆百,通过惩罚我来吓唬这样的年轻人,他们出身下层阶级,备受贫穷的煎熬,却又有幸受到良好教育,敢于混迹于有钱人引以自豪的上流社会。先生们,这就是我的罪行,因而更应严惩,何况事实上,审判我的并非与我同属一个阶级的人。在陪审官席上,我看不到任何发了迹的乡下人,有的只是清一色心怀悲愤懑的有产阶级……”[2]P444
于连的这段独白表达了被不合理的社会制度扼杀全部活力和希望的青年一代的愤怒和控诉。他短短一生的经历,说明了在森严的封建等级制度面前,下层青年无论才华多么出众,其向上爬的雄心壮志是无法实现的,等待他们的只有毁灭。于连试图通过个人的奋斗跻身上流社会,与当时的黑暗社会进行对抗,这是统治阶级所不允许的,他的行为触犯了贵族社会的游戏规则,而他最终只能成为上流社会的 “局外人”,被推上断头台。
在1955年美国版《局外人》中,加缪在他的序言中写道:“在我们的社会里,一个人在母亲葬礼上没有哭,他就会有被判死刑的危险。我想说的只是书中的主人公之所以被判死刑,仅仅因为他没有参与游戏。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是他所生活的这个社会的局外人,他在流浪,在边缘,在私人生活之镇上,独自一人,只听从身体的需要。”默尔索从自我意愿出发,无视社会秩序和社会准则,使得这个自认为神圣不可侵犯的社会感到了自己的威严被冒犯。检察官宣称:“既然我连这个社会的基本法则都不承认,当然已与这个社会一刀两断;既然我对人类良心的基本反应麻木不仁,当然不能对它有所指望。”[3]P63
默尔索是用沉默、无所谓和蔑视来对抗这个荒诞的社会和世界的,[5]结果被荒诞所扼杀。因此,对世事抱有超然清醒的默尔索,在荒谬的现代社会中是没有出路的。默尔索是因为蔑视社会的约定观念,不适合荒诞的社会生活而被社会判处死刑,为了反抗非人的生活环境而死,他以死来结束荒诞,这种个体的反抗只能是消极地反抗[6]。
于连作为受压制的阶层,注定是贵族社会的对抗力量,他的奋斗是以个人为中心的奋斗,是以自我为核心的个人价值的自我实现,他试图以此冲击封建时代的一切道德观念,这种思想注定了他和那个行将灭亡的社会之间的不可调和的冲突,也决定了他无可挽回的悲剧命运[7]。
尽管于连和默尔索这两位主人公所持的社会态度不一样,但实际上他们的态度都是对他们所处社会的反抗。他们不遵守社会规则,反抗社会,这样的人、这样的行为是不能为社会所接受的,社会必须对他们进行制裁,因此他们最后都被社会判了死刑,这也就是造成他们悲惨命运的根本原因。《红与黑》和《局外人》这两部小说都是个人与社会冲突所造成的悲剧。社会制定其规章制度,每个社会成员都必须遵守,每个人都必须顺应社会的主流意识。单靠个人微薄的力量去反抗社会是根本行不通的,任何违背社会基本规则的人必将受到社会的惩罚,每个社会都需要与它一致的成员,任何背弃和反抗它的人都是“局外人”。
参考文献:
[1]李慧勤.平民反抗意识与个人野心的结合:析于连的性格[J].江西科技师范学院学报,2004(3):77-79.
[2]司汤达.红与黑[M].张冠尧,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3]加缪.局外人[M].柳鸣九,丁世中,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 2003.
[4]黄真梅.小说如何面对荒诞的世界:谈加缪的《局外人》[J].法国研究,1999(2):81-85.
[5]郑克鲁.加缪小说创作简论[J].上海师范大学学报,1998(3):57-64.
[6]张容.荒诞的人生:简析加缪的《局外人》[J].外国文学评论, 1989(4):54-59.
[7]郭成芳.自我实现与悲剧人生:析《红与黑》中于连形象的社会隐喻意义[J].山东外语教学,2004(3):101-103.
(责任编辑:刘朝霞)
中图分类号:I565.07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2109(2015)08-0034-04
收稿日期:2015-02-03
作者简介:高仁仁(1984-),女,汉族,助教,主要研究方向:法国文学。
Different Attitudes towards the Society,Same Misery Fate——Compare the two heroes of Le Rouge et le Noir and L’étranger
GAO Renren
(English department,Xiamen University Tan Kah Kee College,Zhangzhou,Fujian 363105)
Abstract:Julien Sorel,the hero of Stendhal’s Le Rouge et le Noir,and Meursault,the hero of Camus’L’étranger,have different attitudes towards the society.The former gets involved in the society positively,whereas the latter shows a negative attitude.Both of them are sentenced to death because of a homicide case.This article analyzes the misery fate of the two heroes by contrasting their attitudes towards the society and their own social backgrounds.It conducts a further probe into the impact of society on individual fate.
Key words:Le Rouge et le Noir;L’étranger;misery fate;society attitu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