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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开生面的《史记》文献整理工作
——略谈《〈史记〉选本丛书》

2015-03-20

渭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5年3期
关键词:菁华眉批选本

徐 有 富

(南京大学 文学院,南京 210046)

【司马迁与《史记》研究】

别开生面的《史记》文献整理工作
——略谈《〈史记〉选本丛书》

徐 有 富

(南京大学 文学院,南京 210046)

《〈史记〉选本丛书》同时推出了八部明清民国时期《史记》选本的代表作,反映了《史记》的传播史与接受史,展现了明代以来文学批评与史学批评的各种方法,为研究《史记》批评史及《史记》选本的发展史提供了样本。

《史记》;选本;史学批评;文学批评

《史记》文献整理堪称显学,在《史记》注释、校勘、辨伪、标点、版本考证、史事考订、书目编纂等许多方面都硕果累累,但是对《史记》选本的整理与研究,相对来说还比较薄弱。丁德科、凌朝栋主编的《〈史记〉选本丛书》,最近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同时推出八部明清民国时期史记选本代表作,就《史记》文献整理而言,这还是第一次,可谓别开生面,颇能拓宽与深化《史记》文献整理与研究的领域。张岂之在该丛书的序言中指出:“《史记》及《史记》选本在历史编纂学、散文史以及思想文化史上都占有重要的地位。”[1]1《史记》选本还能客观反映《史记》的接受史、传播史,对研究史学批评史与文学批评史也大有裨益。

鲁迅《汉文学史纲要》称《史记》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2]420,但是要让广大读者都通读《史记》全文是有困难的,所以早在汉代就出现了《史记》的节抄本,如《隋书·经籍志》史部杂史类序云:“自后汉以来,学者多钞撮旧史,自为一书。”[3]962该类著录了《史要》十卷,附注曰:“汉桂阳太守卫飒撰。约《史记》要言,以类相从。”[3]961该类还著录了《史汉要集》二卷,附注曰:“晋祠部郎王蔑撰,抄《史记》。”[3]961此外,还著录《三史略》二十九卷,附注曰:“吴太子太傅张温撰。”[3]961《正史削繁》九十四卷,附注曰:梁“阮孝绪撰”[3]961。显然这两部书所节录的对象都包括《史记》。这些书在《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宋史·艺文志》中也有著录,需要指出的是《新唐书·艺文志》还著录了晋葛洪《史记抄》十四卷,《宋史·艺文志》还在史部专门设立了史钞类。这些情况表明,唐代以前《史记》的选本还是相当流行的。

据《新唐书·科举志》记载,唐代科举考试的常选科目中有一史、有三史,还有史科。据《唐会要》卷七十六记载:“每史问大义一百条,策三道。义通七已上,为及第。”[4]168这些科目都与《史记》有关,势必会导致学子们认真学习《史记》。其标志就是出现了大量《史记》注本,影响最大的当推司马贞的《史记索隐》与张守节的《史记正义》。这两部书与南朝刘宋时期裴骃的《史记集解》,被后人称为《史记》三家注,其影响一直持续到现在。由于古文运动的蓬勃发展,《史记》作为古文的范本,自然也极受重视。唐代古文运动的旗手韩愈与柳宗元均将《史记》当作楷模。如柳宗元《答韦珩示韩愈相推以文墨事》云:“退之所敬者,司马迁、扬雄。”[5]548柳宗元本人也对司马迁称赞有加,如其《报袁君秀才书》云:“太史公甚峻洁,可以出入。”[5]547清人刘熙载《艺概·文概》指出:“昌黎谓柳州文雄深雅健,似司马子长。观此评,非独可知柳州,并可知昌黎所得于子长处。”[6]17

《史记》在宋代也备受重视,宋王应麟《玉海》卷四十九引《两朝志》云:“国初承唐旧制,以《史记》、两《汉书》为三史,列于科举。”[7]340《宋史·选举志》也提到宋代科举考试科目仍有三史,并说“凡三史,各对三百条”[8]3605大义。宋代的制科考试还要考策论,而题目就在经书、史书与一些子书中出,如苏轼、苏辙的文集中都载有他们于嘉祐六年(1061)参加秘阁考试的论文试卷,其中《形势不如德论》的题目就出自《史记·吴起传》。该传云:“(魏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顾而谓吴起曰:‘美哉乎山河之固,此魏国之宝也!’吴起曰:‘在德不在险。……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尽为敌国也。’武侯曰:‘善’。”[9]2166这自然会促使人们认真学习《史记》。再就是北宋时期,欧阳修领导并完成了古文运动,确立了散文的正宗地位。他还发现并培养了一大批古文写作人才,《宋史·欧阳修传》称:“(欧阳修)奖引后进,如恐不及,赏识之人,率为闻人,曾巩、王安石、苏洵、洵子轼、辙,布衣屏处,未为人知,修即游其声誉,谓必显于世。”[8]10381后来欧阳修同这五个人,再加上韩愈、柳宗元,被合称为唐宋八大家。这充分显示了北宋古文运动的巨大成就与声势。北宋的古文运动,显然也得益于对《史记》的学习,苏轼在《六一居士集叙》中说:“(欧阳修)论大道似韩愈,论事似陆贽,记事似司马迁。”[10]853宋代科举考试继承唐代传统也考策论。南宋以后,策论的写作与评判逐渐走向程式化,于是出现了《策学绳册》《论学绳册》之类的书。系统总结作“论”程式的代表作当推吕祖谦的《古文关键》,它也是现存第一部评点著作。《四库全书总目》称该书“取韩愈、柳宗元、欧阳修、曾巩、苏洵、苏轼、张耒之文凡六十余篇,各标举其命意、布局之处,示学者以门径,故谓之关键。卷首冠以总论看文、作文之法”[11]1698。吕祖谦还编有《十七史详节》,以《史记》二十卷为首,从而为明清《史记》选本的大量涌现提供了样本。

明清时期,由于参加科举考试的需要,再加上印刷术的蓬勃发展,编辑出版《史记》评点本蔚然成风,据不完全统计,明代的《史记》评点家有80多位,评点的著作有30余种,清代的《史记》评点家有300多位,评点的著作当然更多。这种势头一直延续到现代。

《〈史记〉选本丛书》虽然只有8种,但都是经过精心挑选,代表了各个时代《史记》选本的最高水平,从中略可窥见《史记》选本发展史,也可了解编纂者评论《史记》的各种方法以及批评史。

该丛书收了两种明代《史记》选本。一是茅坤(1512—1601)的《史记抄》。茅坤是明代嘉靖年间提倡唐宋古文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编选的《唐宋八大家文钞》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明史·茅坤传》称:“其书盛行海内,乡里小儿无不知有茅鹿门者。”[12]7375从茅坤《刻〈史记抄〉引》可知,他从少年时代开始,毕生喜爱《史记》,而且善于思考,勤于钻研,所获颇受欢迎。该书卷首有《附读〈史记〉法》,实乃现代图书导读的先驱。该文介绍了《史记抄》各篇选取的原因,以及所录各篇的内容与价值,此录世家部分为例:

世家。诸世家大略并采《世本》、《左传》、《国语》、《战国策》,而吴、卫、晋、越、赵、魏及田敬仲内外多变故,所载次烨然,予故全录。别有《齐世家》,襄公下及庄公并益淫嬖相篡弑,而其前后情事可监,故亦删录。孔子虽圣德,本不当列世家,而次孔子本末处亦非知孔子者,仅录小论一首。陈涉特草昧锄耰之夫而乱天下耳,以之并系世家谬矣;然乱秦本末颇详。又齐悼惠、萧相国、曹相国、留侯、陈丞相、绛侯、三王诸世家,文并可观。大略太史公去高祖特数十年,所及考镜开国功臣时事甚详,故篇中点次如画,予并录之。[13]7

可见,在抄录的文章中,有全录与节录之分。而在节录的文章中,又有“删录”与“仅录小论一首”之别。而且全都说明了理由。文末还对《史记》的写作特点与成就,作了充分的肯定。

卷首有《〈史记抄〉凡例》一篇,介绍了该书的评点体例。其第一条云:“凡一篇本末大旨,则挈而镌之本题之下。”[13]10全书共收录100篇文章,其中63篇在题下介绍了该篇文章的大旨,不知何故,尚有37篇文章没有相关文字。这67篇题识,有的介绍文章内容,有的分析写出特点,有的指出史料来源,有的评价文章得失,总之均有指导阅读的作用。试以《李斯传》题识为例:

《李斯传》传斯本末,特佐始皇定天下,变法诸事仅十之一二,传高所以乱天下而亡秦特十之七八。太史公恁地看得亡秦者高,所以酿高之乱者并由斯为之。此是太史公极用意文,极得大体处,学者读《李斯传》,不必读《秦纪》矣。[13]354

如茅坤所说,在司马迁看来,李斯对于秦朝兴亡而言过大于功。一般人都认识到“亡秦者高”,茅坤进一步指出,在司马迁看来“酿高之乱者并斯为之”。所以司马迁写他兴秦的篇幅“仅十之一二”,写它亡秦的篇幅“特十之七八”。读了《李斯传》也就了解了秦朝兴亡的原因。这样的文字,对我们阅读与理解《史记》当然是大有帮助的。

茅坤在文中的批注与圈点,对我们阅读《史记》也很有参考价值。如《封禅书》卷首题识云:“封禅本幻,而秦皇、汉武以幻终,悲夫!”[13]94文中凡虚幻之处,茅坤均用一个“幻”字加以点评,共有28处之多,文末总评曰:“文凡三千言,而前后血脉贯穿如一句,总属一‘幻’字。”[13]110在茅坤看来,一个“幻”字就是司马迁对封建帝王封禅活动的基本态度与总体评价,也是《封禅书》写作的主要线索。《信陵君》一篇主要写魏公子信陵君采用食客侯嬴的建议窃符救赵的故事,但是真正写救赵只有两句话:“(信陵君)得选兵八万人,进兵击秦军。秦军解去,遂救邯郸,存赵。”茅坤在“秦军解去”后点评道:“一句剪住,甚简。”[13]301在“遂救邯郸,存赵”后点评曰:“太史公详处在信陵君所以得士,略处在秦军所以却。”[13]301像这样精到的点评,不仅有利于理解《史记》,也有利于学习古文写作。

另一种是凌稚隆的《史记纂》。凌稚隆出身于书香门第,编辑出版世家。其父凌约言著有《史记抄》,他本人也著有《史记评林》,并产生了巨大影响,王世贞《〈史记纂〉序》云:“《评林》行,而自馆署以至郡邑学官,毋不治太史公者矣。”[1]14从凌稚隆《〈史记纂〉序》可知,作者从童年开始,就秉承家学钻研《史记》,他在《史记评林》之后,复著《史记纂》,主要是想发表自己的研究所得。

《史记纂》分为24卷,选文102篇。它的一个显著特点是对《史记》的节选。其节选工作具有严格的标准,王世贞《〈史记纂〉序》指出:该书“辞而寡于法者,非敢纂也;所褒赞而非精神之焕发者,弗敢纂也;所提指而非其关节、眼骨、照应、步骤者,弗敢纂也。”[1]14也就是说所节选的内容,要求行文得法,而又充满感情,全都是关键内容。作者还于每篇文章的题下注明了所选内容,凡注明“全”者,就是全选,其余均为节选。如《五帝本纪》题下注“论”,只节录了篇末司马迁的赞语。《吕后本纪》题下注:“诛诸吕始末。”也就是说只选了这部分内容,所选全都是《史记》的精华。

整理者将该书底本的天头眉批与文中夹批,统称为【眉批】,并且总结了其眉批的三个特点:其一,高度赞扬《史记》文章的审美价值,如《五帝本纪》的眉批:“此文古质奥雅,词简意多而断制不苟,盖赞语之首,尤为超绝云。”[1]3其二,肯定《史记》人物形象刻画的成就。如《项羽本纪》写荥阳大战,“项王令壮士出挑战,汉有善骑射者楼烦,楚挑战三合,楼烦辄射杀之。项王大怒,乃自被甲持戟挑战,楼烦欲射之,项王瞋目叱之,楼烦目不敢视,手不敢发,遂走还入壁,不敢复出”。眉批曰:“模写威猛如画。”[1]35其三,肯定《史记》的艺术风格,如《游侠列传》,眉批曰:“此传气势阔达,正史公愤激著书处。”[1]477所有这些都反映了从文学角度批评《史记》的新趋势。

凌稚隆的《史记评林》将历代百余家评论《史记》的材料汇编在一起,为读者理解与研究《史记》提供了方便。正因为有如此丰厚的基础,《史记纂》在眉批中也引用了二十多位学者对《史记》的评论资料,真正做到了博采众长、集思广益,也大大提高了《史记纂》的水平与价值,并形成了《史记纂》的一大特色。

《〈史记〉选本丛书》选了三部清人著作,均反映了清代《史记》选本发展的新特点与新趋势。汤谐(1661—1724)的《史记半解》卷首《自序》末署“康熙癸巳(1713)中秋日”,写作时间较早,我们就先谈谈这本书。该书有哪些新意呢?

首先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对古文写作理论进行了探讨与总结。汤谐在卷首《杂述》中指出:“文章之道有三:曰意,曰法,曰神。意之本在识,识高则意高;法之本在心,心细则法细;神之本在养,养到则神到。”[14]19在他看来,意、法、神之间,意起主导作用。《杂述》复云:“文章之有法度也,非自法始也,必先有其意而后以法运之。意者,一篇之主宰而文之所由生。意不高,虽有良法无所附丽;然意立而法不密,则无以达意。”[14]19神指文章的风格与精神面貌。在意、法、神之间,就文章赏析而言,大量的工作则是对写作方法的分析,《杂述》指出:“须知平淡、拙朴、琐屑、不经意处,莫非精神贯注、浩气流行,乃为真不负《史记》。然又必先尽见其法,而乃可以深会其神,此余论《史记》所以独详于论法也。”[14]19应当说汤谐的“意、法、神”论比桐城派的“义法”论还要早,还要全面,只是由于他本人的社会地位不高、成就有限,所以影响不大,不过他反映了清人注重对古文写作理论探讨的新趋势。

其次,汤谐已经注意到要像庖丁解牛那样对《史记》进行系统分析。其《自序》云:“学者无庖丁解牛意思,诚不可以论古人之书,而况《史记》。”[14]17他的同学殷仕贻在《史记半解后序》中也称其“殚精竭虑尤在《史记》一书,尝于百三十篇中,揭其通身血脉、关锁、过度、牵拂、照应,于苍茫浑噩之中得六十八篇,而题之曰《半解》,批隙导窾,自比于庖丁”[14]451。如《秦始皇本纪》文中批曰:“益治宫殿,劳民一”;“治驰道,劳民二”;“求神仙,劳民三”;“击匈奴,劳民四”;“开岭南,劳民五”;“戍岭南,劳民六”;“筑长城,劳民七”;“广北边,劳民八”;“徙北边,劳民九”;“治宫殿,劳民十”;“分作骊山,劳民十一”;“益治宫观,劳民十二”。于“复作阿房宫,外抚四夷,如始皇计。尽征其材士五万人为屯卫咸阳,令教射狗马禽兽。当食者多,度不足,下调郡县转输菽粟刍稿,皆令自赉粮食,咸阳三百里内不得食其谷,用法益刻深”一节,批评曰:“至此则劳民已极,而胜、广作矣。”[14]16卷末还总评道:“许多罪过本只一个病根,然就事论之,则民为邦本,而残民尤速亡之道,此史公所以特加详写而深切著明此理。”[14]24汤谐从《秦始皇本纪》中总结出“残民尤速亡之道”这一历史规律,作了深入细致的分析,是颇有说服力,且能发人深省的。

再就是将明末清初金圣叹等人的文学批评方法引入《史记》批评中,点评的语言往往富有感情,并具有形象性。如《信陵君列传》的卷末总评:“当时秦患已极,六国中公卿将相,惟信陵真能下士,从谏如流,故独能抑秦。救赵正所以抑秦,而非其始能救赵,则后亦不能抑秦也。文二千五百字,而‘公子’字凡一百四十余,见极尽慨慕之意。其神理处处酣畅,精彩处处焕发,体势处处密栗,态味处处浓郁,机致处处飞舞,节奏处处铿锵。初读之,爱其诸美毕兼,领取无尽;读之既久,更如江心皓月,一片空明,我终不能测其文境之所至矣。”[14]163-164一个统计数据,一组排比句,表明了汤谐对“真能下士,从谏若流”,救赵抑秦获得成功的信陵君的无限赞赏之情。正因为汤谐笔端常带感情,语言具有形象化的特点,所以他的点评颇富感染力。

下面再说说王又朴(1681—1763)的《〈史记〉七篇读法》。班固在《汉书·司马迁传》中曾批评《史记》道:“其是非颇缪于圣人,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势利而羞贫贱,此其所蔽也。”[15]2737-2738对此,王又朴在《〈项羽本纪〉读法题词》中谈道:“余幼读《史记》,即疑班论为未常,及累年反覆寻味,益得其要领,盖至今乃始确然而有以深悉其故也。”[16]3作者在《后序》中说到了他这本书的写作宗旨,指出:“此七篇者,皆世人误读而不识史公所用心,余故特为著之。”“且余惧龙门之识议卓绝埋没于班孟坚之一言,而世儒眼孔小,专一剿说雷同,不能深思而心知其意,遂使前贤受诬,千载而无以自明。故举一以例其余也。”[16]59看来王又朴撰此书是为了表达自己对班固所论的不同看法与独到见解。如《〈萧相国世家〉读法》末云:

看他一篇写何之高识丰功巍巍卓卓,而独结之以俭德。《赞》内言其碌碌未有奇节,依光谨守,因民更始,正形容其俭德也。孔子曰:“以约失之者鲜。”故于信曰:“假令学道谦让,不伐不矜,庶几哉于汉家勋”云云。而于此亦曰“淮阴、黥布等皆以诛灭,而何之勋烂焉”,谁谓史公不知道哉![16]78

这段文字引孔子话作为理论依据,利用韩信等加以对比,对萧何之谦让作了充分肯定,对班固的批评作了有力的反驳。

王又朴还为每一篇文章写了一篇《读法》,与茅坤的《读〈史记〉法》相比,这七篇《读法》堪称七篇学术论文,它们对所选各篇文章的思想性、艺术性以及写作方法作了深入细致的探讨。特别是《〈项羽本纪〉读法》对所使用到的写作方法一一举例作了说明,有大关锁法、段段关锁法、大落墨法、零星点次法、埋伏法、照应法、明写、暗写、极详、极略、上下相形、急脉缓受法、缓脉急递法等等。试以大落墨法为例:“如救赵一段,所以著其盛;垓下一段,所以著其衰;鸿门一段,所以著其极盛将衰。此三段皆出色;极力描写如阵法:救赵者,前茅也;鸿门者,中权也;垓下者,后劲也。”[16]28

在分析作品时,王又朴继承并发扬了他的老师桐城派创始人方苞的“义法”论,所谓“义”指文章的中心思想,所谓“法”指文章的写作技巧。如他在《〈曹相国世家〉读法》的开头说:

昔余在都初见望溪先生时,先生为言曹、萧二世家史公笔法。今萧相论已见文集,余亦推其意而广之。其说《萧相国世家》云:“曹与萧不相能,且武夫也。世人好争,尤莫如武夫。而前后相代之际,务求人短以显己长,贤者不免,况武夫乎!今曹公为相,一遵萧法,且所遵者为其所素不相嗛之人,非大有学问者不能,而乃得之于一武夫,此真有大过人者矣。故通篇皆叙其攻城略地之功,而末结以继何为相一事。史公之义法盖如此。”[16]85

在方苞看来,此文的中心思想是歌颂曹参“真有大过人者矣”,其写作方法是“通篇皆叙其攻城略地之功”,以说明他是一介武夫,而末尾写他继萧何担任丞相,坚守萧何的成规,不作任何改变,从而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而王又朴进一步分析道:

何之举参,固异;乃参又能预知其必举己,更异;而出于两不相能之人,此则异之中尤异者也。读趣治行一段,则二公光明磊落,公而无私之怀为何如也欤?[16]85-86

司马迁通过几件出乎人们意料的事情,不仅歌颂曹参光明磊落,也歌颂了萧何公而无私,确实是题中应有之意。桐城派注重文章义法,将写文章的奥妙揭示出来,确实有利于提高散文的鉴赏与写作水平。

再就是王又朴为各篇文章写一篇“读法”是学习了金圣叹批评《水浒传》的方法,他在《后序》中谈到了这一点:

或又曰:子之尊信史公而已。然所为读法者,例取金圣叹氏,以其说稗官野乘者,而以读正史毋乃猥甚,将所为尊信者何如欤?余曰:千古细心善读书人固未有如金氏者也,且世儒为前说所锢蔽已久,非详为说之,不能破其愚而解其惑,故特用其例。然宋朱子于四子书皆标读法于其前(见《大全》中),是其例实不始于金氏也。[16]59

金圣叹在贯华堂原本《水浒传》卷首附了《读第五才子书法》,他在《水浒传序三》对读书法作了概括的说明,指出:“若其文章,字有字法,句有句法,章有章法,部有部法。”[17]253如金圣叹在《读第五才子书法》中说:“《水浒传》方法,都从《史记》出来。”“《水浒传》一个人出来,分明便是一篇列传,至于中间事迹,又逐段逐段自成文字。”[17]244-245《史记七篇读法》学习金圣叹而有所发展的是对整篇文章作了分段分析。如《〈萧相国世家〉读法》云:

此篇分六段读。首至“何固请得毋行”,为第一段;收秦图籍,为第二段;进言韩信,合下论功人、狗,为第三段;守关中转漕补卒,合下鄂君之论功并鲍生召平、客说王卫尉之辨、请上林苑事,共为第四段;举曹参,为第五段;买田,为第六段。第一段写何之识;第二、三、四段写何之功;第五、六段写何之德。[16]75

如此分段分析可谓朗若列眉,直到今天人们在分析篇章结构时仍然采用这种方法。至于点评中许多精彩独到之处,我们就不一一举例说明了。

下面再谈谈储欣(1631—1706)的《史记选》,编者是位著名的教育家,曾编过《七种古文选》,《史记选》是其中的一种。该书《例言》说:“兹选大旨在有禆举业,录文,非录史也。”[18]11后学吴振乾在卷首题识中对其教学效果作了充分肯定:“先生于古学为最深,凡负笈来从游者,一经指授,文章便高出辈流,皆稽古之力也。”[18]10

《史记选》最显著的特色在一个“选”字,该书《例言》说:“《史记》百三十篇,周秦以前类皆取材经传,学者耳目所熟,兹选载秦以前十之二;秦以后十之八。”因为秦以前的文章多散见于《左传》与《战国策》,储欣另有选本,故不录。该书在目录中已经注明所选内容,有的全选,有的只选一部分,目的都在有利于参加科举考试,如《例言》说:“《项羽纪》才情法度,种种卓绝,得先生拈出一字一句,莫非制艺准绳,故仍全载。”又说:“读古人书,当窥全豹。一篇中存某段,去某段,不无因陋就简之讥,然去便初学,实有不得已者。”[18]11储欣所截取的内容往往都是文学性比较强的部分,如《绛侯周勃世家》,不取周勃部分,而取周勃的儿子周亚夫部分。因为这一部分写汉文帝亲自到周亚夫所领导的细柳营劳军不断受阻的故事,前面用汉文帝至霸上、棘门劳军,如同儿戏,加以对比,后面又用“群臣皆惊”加以反衬,文学性极强,颇有利于学生学习作文。

《史记选》文中与篇末多有评点,对于我们阅读《史记》与学习写作,极具参考价值。如《屈原贾生列传》篇末评语曰:“子长《史记》即其《离骚》也,人能以其论《离骚》者论《史记》则得也。”[18]149鲁迅也说过《史记》是“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2]420的话,但是要晚了150多年。再如《司马相如列传》篇末评语曰:“太史公作长卿传,只着力叙文君一事,盖深愤王孙俗人始终异态,殆与《国策》序苏季子妻嫂同。孟坚亦得此意以序朱买臣,先后一轨也。读者不解其用心,辄以此传为怜才好色之祖,不亦谬乎?”[18]200这段评语分析了随着苏秦、司马相如、朱买臣地位的变化,他们的亲人对他们的态度也随之改变,深刻地揭露了世态炎凉的丑恶社会现象。而在写作方法上,《史记》学习了《战国策》,而《汉书》也学习了《史记》,这条评语对我们如何学习前人文章作法显然是大有帮助的。

民国年间出版的《史记》选本选了三部,它们在文献整理与研究方面都体现了现代特色。中华书局编纂的《史记精华》,出版发行于1914年,是“教科自修适用”教材之一。1937年又出了校订本,加入了新式标点,划分了自然段,并另起一行以空格加以区分。《史记精华》在文章选择方面,突出了一个“精”字,有的选,有的不选;有的全选,有的节选,不少篇章只选了太史公的论赞。所选内容都在各篇文章的题下注明了。明清《史记》选本偏重于古文写作,因为民国时期取消了科举考试,《史记精华》的选文标准兼顾了历史性、文学性、思想性。其评点文字还采用了明清三十多位《史记》研究者的评点精华。对我们阅读《史记》颇有参考价值,有对历史事件的评价,如《孝景本纪》论赞的眉批曰:“论七国而以一言断曰‘诸侯太盛,而错为之不以渐也’,则其初之过制与后之当抑损而不善具见,非后世史笔可及。”[19]51有对人物性格的评价,如《平津侯列传》的眉批曰:“此传暗以‘曲学阿世’四字摹写平津侯,即得其髓。”“曰‘上大悦之’,曰‘以此日益亲贵’,曰‘上益厚遇之’,曰‘上乃许之’,曰‘愈益厚之’,五段关键,总见弘逢时阿世,故卒致丞相封侯云。”[19]414-412有对历史发展规律的认识,如《平准书》,于“物盛而衰,固其变也”之下的眉批曰:“一篇关键。”于“是以物盛则衰,时极而转,一质一文,终始之变也”之下的眉批曰:“此数语,一篇命题之要;而‘物盛则衰’一语,又为此数语之要。”[19]89-97有对写作方法的评价,如《封禅书》的卷首眉批曰:“此书直书其事而其失自见,有讽意,无贬词,读之乃见太史公手笔。”[19]66其余有参考价值的批语甚多,不再一一列举。

王有宗的《史记菁华录评点详注序》所署写作时间为“岁在甲子春三月”,据整理者高军强、凌朝栋考证,《分段详注评点史记菁华录》完成于1924年。该书原名《史记菁华录》,编撰者姚苎田在《史记菁华录题辞》中说:“凡《史记》旧文几五十万言,今掇其五之一,评注皆断以鄙意,视他本为最详,约亦数万言。”[20]11姚氏在文章的选录方面力求精益求精,其《史记菁华录题辞》云:“有菁华结聚之处,即不能无随事敷衍之处;掇其菁华而略其敷衍。”[20]10这也可视为是他的选文标准。譬如《廉颇蔺相如列传》只选录蔺相如部分而略去廉颇部分,他还在该文总评中作了如下说明:“史公嗜奇,所取者在蔺不在廉,故文之工赡者亦在此不在彼,而余之选录,则专以其人也。因廉传不采,故附论之于此。”[20]233

《史记菁华录》还有个突出优点是对原文做了详细的批评。全书51篇文章,几乎每篇文章的开头都有眉批,篇末有总评的有25篇,占了一半。文中眉批与夹注也非常多。这些批语颇具指导阅读作用。如《司马穰苴列传》首页就有七条眉批,其第一条云:“史公作文,必胸有成竹,故每于叙断之语管摄全传。如‘文能附众,武能威敌’八字,实穰苴一传提纲,非孟浪语。”[20]173姚氏的批评文字还注意介绍阅读方法,如《太史公自序》篇首眉批曰:

由前篇首起,至“建于明堂,诸神受纪”句止,是太史公自叙家传。自“先人有言曰”起,至篇终,是全部《史记》后叙。其后又有逐篇小叙,须分三项看。今已芟录什五,然其主脑须揭明之,庶易寻其脉络。[20]448

《史记菁华录》的批评文字,显然也吸收了他人的成果,如《越世家》的篇首眉批曰:“陆中翰义驭道:吴杀子胥,赐以鸱夷而投之江。范蠡功成之后,亦取鸱夷自号,盖居安思危,借子胥以自惕也。”“按:此解殊妙,附录之。”[20]110在中国历史上,功成后能全身而退的人不多,范蠡是其中最为突出的一位。自号“鸱夷”这个容易被人忽略的细节,恰恰是我们了解范蠡这个人物的一把钥匙。姚氏将这条材料附录在这里是很有启发意义的。姚氏的眉批、总评、文中夹注,内容非常丰富,参考价值很高,该书颇受欢迎也说明了这一点。

王有宗对《史记菁华录》的加工,首先表现在分段上,这是现代古籍整理工作的新趋势,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胡适口述自传》提到他曾让上海的亚东图书馆在出版古籍时要做到三点:“一、本文中一定要用标点符号;二、正文一定要分段分节;三、一定要有一篇对该书历史的导言。”[21]397上海亚东图书馆于1920年出版的《水浒传》做到了这三点,并且颇受读者欢迎,王有宗在1924年将《史记菁华录》进行了分段处理,当然是应当肯定的。

再就是详注。王有宗《史记菁华录评点详注序》称《史记菁华录》“书中注释者什一,而不注者什九”,王注的特点是对于初学者来说,凡是需要注释的名词术语,几乎都作了注释。这些注释一般都简明扼要,通俗易懂,而且集中置于某一或某两个自然段之后,还是颇便检索的。王氏还采用同音字注音,因此其注释基本上扫清了初学者阅读时的文字障碍。

王有宗在评论方面也做了一些工作,这主要为16篇文章写了解题,其中有7篇文章的解题未注明“解题”二字。这些解题对于我们阅读与理解这16篇文章有一定参考价值。如《秦始皇本纪》的解题云:“始皇名政,秦襄昭王子。并吞六国,统一天下,以世数计,自为始皇帝,故称始皇。司马贞索隐云:纪者,记也。本其事而记之,故曰本纪。按:史书记载天子之事,犹木之有本,故曰本纪。”[20]3

1943年上海世界书局出版的周宇澄选注的《四史菁华录》的现代色彩也非常鲜明。梁建邦、张晶整理的《广注史记精华》就是其中的《史记》部分。《四史菁华录·凡例》特别强调前四史具有文学价值,指出:“不独研究史学者为必读之书,即研究文学者,亦当人手一编。”该《凡例》还谈到了收录标准:“关于文章之隽永者,或完成一故事者,均约其文章,量加采入。”[22]11《广注史记精华》共选32篇文章,其中除《汉兴以来诸侯年表序》《高祖功臣年表序》《太史公自序》外,均为传记,也说明了这一点。其中《季布栾布列传》分为《季布列传》与《栾布列传》两篇,《货殖列传》分为《货殖列传》与《货殖列传概论》两篇,都是为了突出故事的独立性与完整性。

周宇澄为入选的每篇文章划分了段落,而且每一自然段开头的第一行都缩进一格,作为段落的标志。如《曹相国世家》,周宇澄分为11个自然段,中华书局点校本分为17个自然段。就周本而言,其中相同的有9个自然段,不同的只有2个自然段,主要原因是周宇澄本分得比较粗,中华书局点校本分得比较细。分段以后,文章的层次就显得分明了,颇有利于读者对原文的理解。

其次是采用了新式标点,整理者在本书《前言》中说:“断句时,所用的标点符号有句逗号(为小圆圈、作用相当于现代汉语的逗号、句号、感叹号、分号等)、顿号、双引号、单引号、破折号、省略号和括号等七种。《广注四史菁华录·凡例》中还运用了分号和感叹号。”[22]8虽然早在1920年,上海亚东图书馆的汪原放就出版过新式标点本《水浒传》,据徐文珊回忆,顾颉刚于1930年曾计划“将司马迁《史记》标点、分段,作为整理国故的第一部书,第一步工作。”[23]331这样看来,周宇澄的《广注史记精华》对《史记》选本所做的新式标点与分段工作,无疑是对国故整理工作的一次非常有意义的尝试。

再就是该书对原文作了广泛的注释。其《凡例》称:“将难字注以音义,其有典故疑义者,亦一律注释,使读者一目了然,极合中学以上学生自修之用。”[22]11其注释的新特点是为每条注释编了个序号,所以注释都安置在所属自然段正文之下,便于当下检索。注释文字采用浅显的文言文与白话文相结合的方式,通俗易懂。仅以《秦始皇本纪》开头的两条注释为例。“[3]质,音‘致’,以物抵押曰‘质’。质子:以子为抵押品。”“[5]邯郸,音‘酣单’,赵都也,今河北邯郸县。”[22]1这些注释既采用同音字注音,又对名词术语作了简单而明了的解释,确实有助于中学以上学生自修。

《〈史记〉选本丛书》不仅为我们提供了8部难得一见的明清及民国时期《史记》选本的代表作,而且为我们阅读与研究《史记》提供了丰富的参考资料,对教学工作尤有帮助。该丛书为我们展现了明清以来文学批评与史学批评的各种方法,还为我们了解与研究《史记》选本的发展史与批评史提供了样本。我们期待着该研究团队所选编与整理的日本、韩国、美国学者的《史记》选本早日问世,必将会呈现出别样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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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王炳社】

Novel and Creative Review of the Literature of Historical Records—A Short Guide to the Series of Historical Records’ Selections

XU You-fu

(School of Chinese and Literature,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 210046, China)

The Series of Historical Records’ Selections includes eight masterpieces of the representative works between the period of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and the Republic of China. They represent the history of studying and spreading Historical Records, and demonstrate all different approaches of literary and historical criticism since the Ming Dynasty. This series provide us with example to study and understand the history of Historical Records criticism and selected works of Historical Records. In this paper, we have reviewed the characteristic and value of the eight Historical Records’ Selections respectively.

Historical Records; selection; historical criticism; literary criticism

K207

A

1009-5128(2015)03-0020-08

2014-12-20

徐有富(1943—),男,江苏南京人,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古典文献学与中国古代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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