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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什么奉献给世界,我的中国

2015-03-19汤伟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15年2期
关键词:一川文化

置身西方世界、在学习研究西方文化的同时,往往会很自然联想起中国文化的价值、思考中国文化在世界上的影响的问题。在华盛顿,有幸接触到一些来自大陆和台湾的学者,听他们谈论东西方文化,总是能给我很多的启发。

陈一川先生老家是中国大陆的四川,本人在台湾长大并受教育,早年毕业于台大历史系,来美后继续攻读哲学,中英文根底都很深厚,他家中的藏书数以万计,可谓是学贯中西。每次到他家看到他所读过的书,中文、英文的,都会令我为自己读书少而汗颜。陈先生是美国国务院中国问题专家,曾经为出访美国的中国国家主席担任过翻译。退休后,平时在家中常邀约好友研读中国经典著作,并热心支持华人宣扬中国文化的读书活动。

生活在美国的华人总是能及时感受到东西方文化随着经济利益的冲突发生的激烈碰撞。西方面对中国的发展有些不知所措,迎合、抵制、忧虑、彷徨各种心态交织一起。对中国文化的传播也是十分戒备,最近著名的芝加哥大学和宾州州立大学在和中国的孔子学院合作五年之后,终止了合作,关闭了这两所大学的孔子学院,声言要抵制中国官方的意识形态渗透。由于历史的原因。中国长期与西方隔绝,对西方世界的主流思想亦是琢磨不透。世界将会走向何方,东西方如何才能融合?

在陈先生家一杯清茶之后,听他纵论东西方文化。

陈一川先生首先谈到走到当代的西方民主制度。他说:西方的民主制度是需要有高素质的人来维持的。如果民主政治没有素质高的人做配合,就会变成群魔乱舞。他引用早在1830年,一位法国记者Alexis de Tocqueville 在《美国民主》(Democracy in America)这一本书中提到的话:“必须警觉民主被金钱操纵,权力集中会使民主变成多数人的暴政。”今天的美国社会似乎有某种趋势偏离民主的本意,陈一川先生说:“美国如果不能吸取历史的教训将会重蹈历史的覆辙。今天的美国社会我们很痛心地看到:真正十分优秀的社会精英并没有出来领导这个国家,而是让一些三流的政治家来主导。”以至于让很多的人失去自己的美国梦,让更多的人对这个伟大的国家充满失望情绪。在当今一个物欲横流、“一个人类精神堕落的年代”怎样才能洁身自好并有所作为?陈一川先生本人十分推崇被称为“二十世纪人类的良知”的德国人阿尔伯特·施韦泽(Albert Schweitzer)身上具有的精神。这位伟大的传教士和音乐家、哲学家、医生,倾其所有来办兰巴雷内医院。他对人类自由与和平的热爱,他在为非洲人民服务上所表现的自我牺牲精神,使他获得了一九五二年度的诺贝尔和平奖金。他是在“一个人类精神堕落的年代,以自己的行为去完成一生的使命。”陈一川本人也是身体力行。面对一个还有很多穷困现象,但是腐败状况盛行的中国大陆,他常常是痛心疾首。但是他从关心中国大陆贫困地区的教育出发,深入到山西等地区考察,捐助贫困学生读书。他说这也是一个有良知的人目前所能够做到的。他同时也非常注重对人类优秀文化精神的传播。

回到中国历史和社会现实,陈一川先生深为中国文化在经历了“五四运动”和“文化大革命运动”之后出现的断层所担忧。在泛政治的年代,一切的思想都被迫打上阶级的烙印,使我们这几代人对中国文化的接受均掺入了太多先入为主的成分。无论是历史,还是文学,以及哲学,都无法再现中国文化的思想精髓。文化是一个有机的传承,我们的教育不光造成了极大的浪费,而且使我们这一代人的同情心大大萎缩,人文精神极大丧失。曾几何时,我们把充满了生活志趣和情操的林语堂先生提倡的生活的艺术踢向一边,代之以左派的处处斗争、时时围剿。殊不知生活的美感、道德情操具有普世的价值。当前,我们应该以另一种心态去认识中国文化,让中国文化回到先秦的原始儒家状态。以中国古代思想家李斯倡导的“泰山不辞细壤,故能成其高;江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的精神来重新学习探讨中国文化。陈一川特别指出:在一个全球化的大时代,如果我们不抓教育文化,肯定会整体落伍。五四以来,中国的文化继承出现问题。中国人口的失控又带动整体人口素质下降。当前的中国,贫富悬殊、人口膨胀、环境污染、道德堕落,都使我们十分担心:中国能否拥有一个健康的未来?现在是我们对中国传统的价值重新作出评估的时候了。

谈到西方对中国的认识,陈一川列举了曾经有“第一个以世界眼光看文化”之称的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最有影响的德国哲学家卡尔·雅士贝尔斯,他在其著作《大哲学家》(Great Philosophers)一书中,将中国的孔子和释加摩尼、苏格拉底、耶稣一起列入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哲圣之中。这充分说明了中国文化在世界上的地位。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都有着作为人类所共有的理念。陈一川引用中国礼学家陆九渊曾说过的话:“东海有圣人出焉,西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

陈一川说:十九世纪以来,经历了漫长的发展,今天的世界也毫不怀疑中国是未来世界新三国(美国、欧盟、中国)中影响世界的重要力量之一。但是人们不禁要问:在人类历史上经历了英国曾对世界的政治议会体制做出的贡献,美国对市场经济和社会开放做出的贡献之后,未来社会中国的贡献将会是什么?一个没有历史贡献的国家,将不会有历史的地位,将不会被世界所承认。

陈一川先生说:这是一个历史赋予我们中国人伟大机遇的时代。我们中国人的心态再也不能是“义和团”和“文革”时期的盲目自卑、盲目排外、盲目自负,而是要具有中国古代子路“闻过则喜”、大禹“见善则拜”、舜“善与人同”的襟怀,去重新认识西方文化的流程,去对传统中国文化“正本清源、固本培元”。作为这个时代的人,作为生活在海外地处两个国家之中的人,既要反映时代,更要超越时代,展现更大的心量,做一个名副其实的世界公民,去拥抱人类文明中涌现出来的所有的伟大成果,使自己的心灵达到天使般至高无上的境界。

中国文化能否为万世开太平?另外一位谈论东西方文化的学者是专门从事中西文化研究的陈奎德博士。他的发言引起了很大争议。

陈奎德博士1985年获上海复旦大学哲学博士学位后留复旦大学哲学系任教,1988年任华东化工学院(今华东理工大学)文化研究所所长,任上海《思想家》杂志主编。1990年1月,应聘为美国普林斯顿大学访问学者,著作有《怀特海哲学演化概论》、《新自由论》《怀特海》《煮酒论思潮》《海耶克》等。

陈博士开门见山地提出了中国文化的断层问题。

他说中国文化自废除科举制后就已经可有可无了。陈奎德博士认为:今天的华人生存的基本方面,已经和中国的孔子没有任何关系了。支持他的这一说法的理由有三:

一.一九零五年中国废除了科举制度,而接受的是西方学堂式的教育。以此为界线,中国人的概念,已经再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中国人了。到一九二七年,北伐战争打到北京,国学大师王国维自杀为止,中国文化已经成为游魂,再不占据主导地位,事实上中国文化已经可有可无了。后来培养出来的人则都只是现代意义上的专家。 现代意义上的人,是基督教全球泛滥的结果。区别中国人的唯一标志就只是中国人讲着的白话文。百年来,中国文化不断被解构,成为一块尚处在融化状态的玻璃,无型可言。

一九四九年建国和一九七八年宣布对外开放,是中国历史上的两个标志性阶段。从四九年退出世界进入隔绝,到七八年重新再回到世界,中国社会产生了巨大变迁。八十年代时兴的文化热,意在让中国进入主流世界,“救国反而亡天下”,使中国文化彻底走向了衰亡。这个结果,是我们很不愿意看到的。

二.关于“文化中国”的论说。从建立大的文化世界的理念来看,新儒家思想的代表哈佛大学教授、目前一直在北京执教的杜维明一直有以推动文化复兴来证实中国人的地位的想法。陈博士认为:“文化中国”论说的推出,是受到压力后的反弹,更证明了中国文化的危机。人们何时听说过有关“文化英国”、“文化法国”之说?在一个政治、经济、文化皆占据主导地位的范围内,是根本不需要去强调所谓复兴“文化某国”的论点的。“文化中国”恰好是中国文化处入守势的时候提出的。如果中国文化处于强势,有必要去强调和彰显吗?正如亨廷顿最近撰文谈到Who are we(我们是谁)的问题:在少数族裔日益包围白种人之时,我们的位置在哪里?明显表示出一种担忧。诚然如很多人所言:中国经济的发展产生的影响,可以带动文化的发展,但是这都不可能产生的是那种创发性的、具有普世的人文理念以及自然科学中的源头式的影响。源头的枯竭,文化的地位便岌岌可危。

三.中国文化的命运。中国文化是走向衰亡或者成为全球主导?中国文化是否可以与基督教并行?陈博士讲述自己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问自己: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来干什么?尽管来美国二十几年,心灵的深处总会有一种被压抑的感觉,这是很多海外华人的生存状态。这种心态证实了中国文化处在一种总的历史趋势:在不断被解构的过程中。和中国人相似的犹太人,一九四八年建国之后才结束了游荡的历史。一个民族在流亡了两千年之后,无论在哪里都始终保持着其基本生活的理念。犹太人为维护本民族文化而付出的努力,其坚忍不拔超过华人。在经历了历史变迁之后,中国文化流亡海外的趋势依然没有改变。

中国文化如何生存?如何和当下的文化相处?犹太人曾经极力融入西方主流,但没有被接受(世界历史上也只有犹太人被中国文化同化的先例)。有一个说法叫“规模文化经济”,如果我们的下一代不断接受的是英文教育,逐渐失去了文化载体——语言,原来的文化就肯定会失去。只有让文化形成一定规模,才能产生自我繁殖能力,例如香港和新加坡。但是个人的力量对文化的复兴和繁衍是十分有限的,充其量只能是建立文化繁衍和复兴的一个点,再由无数的点联合成一片,去形成影响。

谈到海外华人与中国的联系,很多人是因为过去中国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和自己的成长有着密切的关系。美国知名的以英文写作的华人作家哈金在一篇文章中谈到他从小深受俄罗斯文学的影响,他代表了我们这一代人相同经历的许多人。我们这一代很多人都受到了五十年代俄罗斯文化的影响。哈金的最新小说《自由的生活》描述了小说主人公来美国后的转化过程。第一个阶段:自己的家乡美,第二个阶段:驻地就是祖国,第三个阶段:与世界疏离。到了第三个阶段便具有独立观察、以独立的眼光看世界的能力。我们中国人的文化造就了我们处处以“修身、治国、平天下”的生活理念为目标,很难和海外文化相融。我们这样的文化层面是否有足够的力量繁衍出新的力量来振兴中华文化?中国人好在总有一个依托之地——自己的国家,如同犹太人心目中的圣地锡安。中华文化过去有流亡者的典范,这就是流亡中始终忠于皇室的苏武,而犹太人的流亡典范则是摩西。我们需要从新的生存规范、新的价值观念中去提升过去文化中的东西。中华文化在几千年的大循环中,应该开辟新的自由王国的理念。因此,对母国和所在国的文化认同,海外华人有责任在转型过程中起到种子发酵的作用,“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陈博士的谈话在听众中引起了十分激烈的争论。有听众认为:目前在海外的华人有三百万,二十年以后,华人将同现在的犹太人一样人数达到五百万。到那时,美国将成为名副其实的多元文化社会。中国人应该如何面对未来美国多元文化的环境?中华文化的凝聚,要有某种宗教化的影响。中国的佛教过于向内,中国文化中的一些东西太世俗、太现实,难以培养出超越性的人格。

有人问陈博士:假如文化复兴到东方,是否会轮到中国,中国人如何准备?陈博士认为:中华文化对现代文明创建的贡献不多。西方文化以“两希文明”(希腊文明和希伯莱文明)为基础,有着内在的张力不断推动、不断更新发展。中华文明连续性无中断,缺乏一种张力(冲突),而是采取不断互补的方式延续,没有了向前的动力。中华文明说起来有五千年,其实真正兴起的时间只有几百年,总是在从零开始,而西方文明却总是在不停地积累。有人对此提出不同看法:中国文化的积累不可小视。认为如果不是西方列强对中国的侵入,当今世界西方将无法与中国相比。中国的文化,主要还在本土,海外是无足轻重的。

陈博士认为:中国文化中,没有现代的科学体系作基础,虽然中国有过辉煌的发明,但中国科技发明的偶然性很大。西方有古希腊的逻辑——实证为基础的体系不断推动形成现代科学体系。有人对此提出反驳,认为这是小看了自己的文化。在李约瑟的《中国科学技术史》中,记叙了大量的中国科技发明,中国的科技发明是因为受到了西方天主教传播的影响而延误。

有人提出“到底什么是中国文化”的问题,认为中国的道教在西方比儒学更容易被接受。有人解释道:儒家思想是中国主流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用以维持社会秩序,而西方维持社会秩序主要靠宗教和法律。然而现在西方面临着维持秩序的思想不断衰落的现实,儒学思想对恢复社会秩序应有所帮助。

汤伟,旅美学者,现居美国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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