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的文化观及其对中国现代化的贡献
2015-03-19□丁敏
□丁 敏
一、“文学革命”与“文化下移”
今天,无论是批判胡适的人,还是推崇他的人,有一点无可争议的就是他提倡白话文,率先发起文学革命的历史功绩。在留学时期,胡适就开始思考文学革命的问题,向时在美国留学,与胡适交往较为频繁的赵元任、杨铨、梅光迪等人提出他用白话文代替文言文写作文章甚至诗歌的主张。并自己尝试着写白话诗。1915年夏末,他在致梅光迪的诗中写道:“神州文学久枯萎,百年未有健者起。新潮之来不可止,文学革命其时矣,吾辈誓不可坐视。”单看这首白话诗,似乎平淡无奇。然而,就像他自己所说的,这仅仅是他的“尝试”,最为重要的是,这首诗最先提出“文学革命”的口号。1917年一月,他的《文学改良刍议》在《新青年》杂志上发表。正式提出他的文学改良“八大”主张。其后,陈独秀发表《文学革命论》,称胡适为“文学革命的急先锋”。
胡适是这样定义“文学革命”的,他说:“一部中国文学史,只是一部文学形式的新陈代谢的历史,只是‘活’文学起来代替‘死’文学的历史,文学的生命全靠能用一个时代的活的工具来表现一个时代的感情和思想,工具僵化了,必须另另换活的、新的,这就是‘文学革命’……”那么,胡适眼中活的工具是什么呢?显然,是白话文。将白话文作为正统的文字放到世人的面前是文学革命最重要的贡献。在表面看来,这只是文字形式的变更,实质上它触及到中国传统文化最根本、最敏感的神经。这从当时反对胡适该主张的人物的反应可以看出一些。例如,章士钊认为:“文化为物,其精英乃为少数人之所独擅,而非士民众庶之所共喻。”所以他将白话新文学斥为“以鄙佞妄为之笔,窃高文美艺之名,以就下走圹之狂,隳载道行远之业”期期以为不可。从章士钊的言语中可以看出,他将文言文视为“贵族文学”、“精英文学”,为社会上层所独享,而“民”、“庶”无同享之资格。
因此,以白话文代替文言文的意义是不言而喻的。一是打破社会上层对于文化的垄断,真正实现胡适所言的“文学在今日不当为少数人之私产,而当以能普及最大多数之国人为一大能事。”也就是说使文化成为大众的文化,国民的文化。二是推动国民教育,提高国民素质。白话文接近普通大众的生活,降低了理解的难度,使一些人能够从非直接学校教育中学习知识,提高个人素养和国民整体素质。三是使中国文学从传统型向现代型转变。各种现代型文学不断涌现,增加了文学形式,也丰富了人们生活。四是白话文更接近国际的语言习惯,有利于加强中外交流。例如,严复用文言文翻译赫胥黎的《进化论与伦理学》,这类科学著作本来就枯涩难懂,如果再加上文言文的翻译,无疑是加深了其难度,不是一般大众能够读懂的。而白话文就避免了这样的劣势,不仅使中国人更好地理解外国著作,也使外国人理解神秘的东方古国。
所以说“文学革命”实现了“文化下移”,让更多的人接近新思想、新教育成为可能,有助于实现教育现代化,推动政治民主化的进程。
二、“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
在屈辱的近代,面对着西方先进的物质文明,面对着他们的船坚炮利和一个个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大多数人依然坚称西方只是物质文明先进,而中国的传统文化,精神文明要远远优于西方。但胡适认为,“凡一种文明的造成,必有两个因子,一是物质的,包括各种自然界的势力和质料;二是精神的,包括一个民族的聪明才智、感情和理想。凡文明都是人的心思智力运用于自然界的质和力的作品,没有一种文明单是精神的,也没有一种文明单是物质的。”这里,胡适将文明的内涵解释得很清楚,认为它既不单是精神的,也不单是物质的,而应该包括精神和物质这两个方面。
他又从东西方文化的比较中进一步指出:“精神文明必须建筑在物质文明的基础之上。提高人类物质上的享受,增加人类物质上的便利和安逸,这都是朝着人类进步的方向走,使人类不至于将精力心思全抛在生存之上,使他们有精力满足他们精神上的要求。”在这里他道出了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联系——物质文明是精神文明的基础,用马克思的历史唯物思想来说,也就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胡适对于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关系的分析,具有明显的现代意义,促使中国国民转变以前的旧思想、旧观念,意识到物质文明的重要性,推动科技和生产力的发展。
三、“全盘西化”与“反传统主义”
一直以来,批判胡适的人都认为他是“全盘西化”和“反传统主义”者。最主要的证据是他在20 世纪三十年代发表的英文论文《今日的文化冲突》中使用了“全盘西化”的字样。对此,耿云志先生认为,“全盘西化”是一个不确切的概念,胡适使用它是一个失误,他的思想不归结于此。但是,胡适并非是梁启超,随时推翻不久前自己矢志不移的论断。而且胡适是新文化运动激进派中最为理性,最严谨的一个人,20 世纪20年代他曾指责陈独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讼棍的行为”。事实上,“全盘西化”的确不能代表胡适对于中外文化的态度。他主张“应该虚心接受这个科学工艺的世界文化和它背后的种种精神文明,让那个世界文化和我们的老文化自由接触,自由切磋琢磨,借它的朝气、锐气来打掉我们的老文化的惰性和暮气,将来文化大变动的结晶,当然是一个中国的本土文化。”从此段话可以看出,胡适主张的所谓的“全盘西化”只是一个促进本民族文化繁荣的手段,而非目的。胡适“全盘西化”目的是恢复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独特魅力,借外国文化的刺激使中国传统文化重新焕发出活力,闪耀智慧的光芒。但是,胡适的观念没能够得到人们的理解,时人及不少后人所理解“全盘西化”就是完全抛弃自己原有的,接受西方的。当然,这里又涉及到他对于传统文化的态度。
将胡适称作“反传统主义”者是不确切的。其一,他虽然支持“打倒孔家店”,但是,“孔家店”所代表的只是中国根深蒂固的专制统治思想,而非中国一切传统文化。他对于孔子,墨子等人的思想,以及古代哲学等内容都大力推崇。他的“整理国故”运动声称“重新评估一切价值”似乎有推倒一切重新来过的意味,也引起了众多争议,但从他的具体措施即利用科学的方式来校勘、注释、标点、分段和考证“国故”可见,他只是利用现代化的科学方式使传统文化更好地展现在世人、后人的面前。其二,胡适对于优秀的传统文化非常自信。这和同时代的人大相径庭,时人之所以不“全盘西化”一方面是坚持中国文化优越论,另一方面是因为害怕中国文化自此消亡。但胡适却表现出独特的自信,他提出“文化惰性”的概念,即认为每个民族的文化都有其“惰性”,在与其他文化交融时有些东西是永远消解不掉的。因此,中国学习西方文化不但不会使本民族文化消亡,而且能够激起中国传统文化重新焕发出活力。这种罕见的自信足以说明胡适对中西方文化的态度。
长期以来,学术界普遍认为新文化运动是中国现代化的起点,其最大功效是它的启蒙作用。王瑶先生指出,“尽管中国的社会变迁——从古老的封建旧中国走向现代化的转变和发展,早在20 世纪中叶已经开始,而文化上的变革直至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才真正进入深层次文化结构的根本改造。”胡适在新文化运动时期,以及后期的文化观念对于现代化的影响自然是不容忽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