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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意识的涌现看隐喻的形成——以“舌头是火”为例

2015-03-19单文波

关键词:意向性隐喻

单文波

(湖北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北武汉430062)

从意识的涌现看隐喻的形成——以“舌头是火”为例

单文波

(湖北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北武汉430062)

[摘要]隐喻不仅是一种语言现象,更是一种思维方式。长久以来,人们一直在探究隐喻的形成机制,无论是互动理论还是映射理论,都是对隐喻形成所作的一种解释,但它们似乎都不能够从根本解释隐喻的形成机制。而将心智哲学的一些研究成果应用于语言学研究,可以为隐喻形成机制的探索提供了一个崭新的思路:认知主体首先从客观世界获得感知,继而在感知基础上经过反思获得丰富的感受,并通过格式塔转换形成一个从原初意识到反思意识的涌现,原来外部世界的事件也被裁剪为切合语境表征的用例事件,从而最终表现为一个隐喻的句子表达式。

[关键词]隐喻;意向性;意识涌现;用例事件

从亚里士多德等的传统隐喻观到Richards的隐喻互动理论(Interaction Theory)直至当今Lakoff的隐喻映射理论(Mapping Theory),人们对隐喻的认识已从当初的修辞学研究进步到了认知语言学研究,揭示了隐喻实质是一种认知模式,是一种以句子主体为框架,以中心词为焦点的语用现象,隐喻的过程就是一个源域概念与目标域概念的映射关系。但这背后到底是什么使得焦点与框架的意义冲突以及源域概念与目标域概念映射关系的形成成为可能?这个“幕后推手”就是心智活动。比如说,在The tongue is a fire.(舌头是火,喻指言语不当会引起麻烦)中,fire是焦点,the tongue is是框架,“焦点”和“框架”的意义处于冲突之中,这个隐喻形成的过程就是源域fire的各种显著特征被系统地映射到了tongue这一目标领域,但是为什么会将fire视为“焦点”,为什么fire的各种特征可以映射到tongue上?语言活动是有意识的,本文试图运用意识活动的各个环节来解释分析隐喻这一语言现象,考察隐喻的形成机理和过程。由于最终促使隐喻表达形成可以归于意识的涌现(emergence),所以本文定名为从意识的涌现看隐喻的形成,具体来说,隐喻的形成来自于原初意识涌现为反思意识。虽然隐喻最后是由意识涌现而成,但隐喻形成会经历一系列过程,本文将就此进行探讨,以求方家指正。

一、意识的层次在语言运用中的体现

到目前为止,意识仍然是一个不完整的、模糊的概念,约翰·希尔勒将其解释成从无梦的睡眠醒来之后,如果没有再次入睡或进入无意识状态,在白天持续进行的知觉、感觉或觉察的状态,但这只是说的人的一种生理功能,通过眼、耳、鼻、舌、身等去接触相应的色、声、香、味、触这些物理信息,通过感知这些信息,认知主体便对它们有了最初状态的一种体验,反映在主体的大脑中,形成一种映像,这种意识被称为原初意识(primary consciousness)。换句话说,认知主体通过五官感知外界的各种物体信息,获得其物理属性。感觉和知觉,这是任何一种动物都具有的一种能力,而人作为一种高级动物,还拥有一种特有的心理现象意识,即包含思维在内的一种具有复合结构和复杂过程的最高级认识和认知活动。刚才说的物理信息只是思维主体所识别的事物的表象,是思维主体接下来进行认识和认知等思维活动的对象,是进行下一步思维的基础,即在感知基础上进行反思,进而获得思维主体独有的感受。思维主体获取外界信息后通过意识活动进行加工,处理后的意识内容往往不是客观事物的初始状况,所得到的感受会超越客观事物本身,这时的意识称为反思意识(reflective consciousness),是原初意识的拓展[1]。

由此可见,意识就是认知主体对外界事物的感知和感受,包含两个层次,当然不同的哲学家会

有不同的命名。Ned. Block把它们分别称为“现象意识”(phenomenal consciousness)和“获得意识(access consciousness)”[2] 371~415。而根据Antonio Damasio,意识则分为“核心意识”(core consciousness)和“扩展意识”(extended consciousness)[3] 315~316。但无论从何种角度划分,它们都遵循了由感知产生原初意识到反思产生反思意识而获得感受这一规律,所得到的感受都是对物理信息的加工从而获得它们的心理属性。前者均是未经加工的原生态的体验(raw experience),后者都是经过思维主体进行加工而获得的意识。可以说,对意识的层次划分和解释为隐喻研究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思路。

语言的运用是意识的体现,以原初意识方式获得的各种物理信息只是反映了事物的一种表象,只是为语言的表达提供了可能和基础,并不是表达的全部内容,表达中更重要的部分应该是来源于认知主体对外界事物的感受。隐喻是语言表达中常见的形式,必定也是基于意识的,同样也是以认知主体对外界的感知为基础,但它却不是直接表征对外部世界的感知,而是表征心理。如前文提到的The tongue is a fire.,源域中的“火”和目标域中的“舌头(言语)”属于两个不同的语义范畴。试设想,某人可能因为无意发布了一条错误信息而破坏了人际关系,招致祸害。他可能身陷其中,目睹了各种各样不快的场面,先是“获得”了丰富的视觉感觉,如其他人对他白眼,故意不理睬他或对他冷嘲热讽,每天如此,继而联想到物理世界的“火”能够带来光明、取暖和加工食物,原如同“言语”开启智慧、传递情感一样有用,但若使用不当也会伤人,而自己的一句不当言语招致种种不快,何尝不就是“引火烧身”。如果没有对眼前景象的感受,也就不会联想到“舌头(言语)”会像“火”一样伤害人,如果把他(主体)的感官意象称为原初意识,那么他(主体)通过回忆、联想所呈现的相关意识则是反思意识,如果只是把感官意象用语言描写出来,将会是何等枯燥无味。这就回答了文章开头提出的问题,在反思意识中,将fire当作是“焦点”,形成关注于fire的焦点意识。在这一过程中,fire的各种特征就会映射到了tongue这一领域。这句话就是主体在目睹了一切不快之后的感觉和由此而引发出的深刻感受。换句话说,主体在获取和处理外界令人不快的场景这些物理信息时,其大脑里的认知活动可能会促使这些物理信息发生各种变化,处理以后的意识内容——The tongue is a fire。已经远非客观事物所反映的实际情况,认知主体所得到的感受远远超过其所见所闻。

话语的表达是主体的所见与所想,也就是主体意识的表达。尽管The tongue is a fire的主语是tongue,但它反映的心智活动是说话主体“我”的活动,正是这个在心智哲学上称为“第一人称”的“我”的特点,使这一隐喻凝固了认知主体此时、此地的深刻意识,从而加速了这一特殊隐喻表达式的形成[1]。

二、从意识涌现到隐喻表达式

(一)新意识体验中的用例事件

前面说“火”可以伤人,这是主体的记忆,那么这个记忆是怎样和眼前的世界联系在一起的呢?为什么不说The tongue is a stone?stone不是也可以用来垒房子,但如果使用不当不是也会砸自己的脚吗?这就牵涉到如何用“用例事件”表现有关的事件。前面讲过,如果只是把由于传播信息不当造成的危害原原本本地叙述出来,语言会很乏味,且不形象生动,而The tongue is a fire很明显不是在自然界和社会中所发生的原生态事件和行为,而是通过认知主体大脑通过反思意识加工过的事件,是主体依据其感受而架构起来的事件。但是这样的一个句子是不合乎常规的,哪有“舌头”成了“火”呢?那么这个不合常规的事件又是如何成了表达的内容呢?

上文提到的“舌头是火”和兰盖克(R.W.Langacker)在上世纪80年代所提到的“用例事件”这一概念是一致的,他用此来指说话主体在特定的环境为特定的目标而搭建起来的一个语言表达式,而“用例事件”指的是把外界发生的事件“裁剪”为适合用一个句子来表达,并且能够表现话语主体的反思意识搭建起来的事件[4] 66。现在关键是为何裁剪的事件用The tongue is a fire表达是合理的,或者说为什么是fire而不是stone。

我们知道,当铁打击钢板时,钢板就会发生不同程度的变形。这里有两种力,一个是钢板在被敲击变形时所产生的,通过弹性方式反作用于铁锤的力,另一个是因挠性而使自身产生永久性变形的力,其变形程度为挠度。根据《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挠度就是“表示构件(如梁柱、板等)受到外力时发生弯曲变形的程度,以构件弯曲后各横截面的中心至原轴线的距离来度量”[5] 983。可见,一个力是对外的,另一个力是对内的,以此类推,可以把外界的刺激比作铁锤的敲击,人脑则是钢板,外界刺激人脑,就如同铁锤敲

击钢板,同样会产生两种反应,这就是意识。意识的结果一方面通过人体器官作用于外界,如同钢板变形产生的力反作用于铁锤,另一方面意识也通过改变大脑自身的结构而形成记忆,就如同钢板会产生永久性变形,当然这个记忆的持久性也就如同钢板的变形程度。和钢板相比,人脑的结构复杂得多,“它由通过神经突触与其他脑神经相连的100多亿个脑细胞构成,这些脑神经相互交织而形成一庞大而复杂的神经网络。这种结构决定了意识这种反应的对外形式和对内改变的复杂性。当感官接受刺激时,这些刺激转化为电或化学信号,通过神经纤维传导到大脑,在大脑中沿着相连的神经网络通道进行传导,促进着通道上的神经细胞和神经树突生长”[6]。可以想见,说话主体应该是在彼时彼地用火不当,导致别人和自己受到了某种伤害,在大脑中形成了记忆。而此时此地,因为言语不当而目睹了种种不快,这是一种相同或类似的刺激,这个信号在传导中,通过已经形成的通道会更加迅速,使过去曾经用火不当而伤害自己和他人产生的意识再现,从而想到了用火不当而给别人和自己造成了伤害,这就是为什么说话主体在当时特定环境下能构架起象征意义的语言表达式,从而表达自己的一种特定感情,它是依赖于当时语境的概念化与适合于当时环境类型的语音结构的配对。

“认知语言学认为人类的经验和知识以概念的形式储存在大脑之中,……每个概念都是以先前的经验为基础而作出的一系列假设和概括,是人脑习得知识获得的一种内嵌,一种抽象化的知识结构,然而概念与概念之间并不是孤立的,而是以特定的方式在有序的状态中相互连通,形成一种四通八达的链状结构”[7]。这种结构成为认知主体对新信息和以往经验进行匹配、类推、重组和转换的基础,使隐喻在不同概念之间进行跨空间的映射。从这个角度来说,The tongue is a fire里面的fire会伤人就是一种内嵌的知识结构,以先前的fire会伤人经验为基础,尔后出现了一个新概念,tongue也会伤人,于是这两个概念在特定的环境下有序地连通,认知主体将新旧概念进行匹配和类推,The tongue is a fire则成为可能。

细心观察一下,无论从心理学、脑科学或是认知语言学来观察The tongue is a fire这一隐喻,都含有一个共同点,即都是在先前的记忆或是体验基础上对新信息(意识)进行重组和转换,形成一个用例事件来表达由感觉而形成的感受,这就是用例事件的涌现,是原初意识在记忆的帮助下通过格式塔转换效应而产生联想,最后扩展出一个新的意识体验,是反思过程最终的结果。用图表示如下:

原初意识→格式塔转换→反思意识→用例事件的涌现→隐喻表达式

通过上图可以看出,The tongue is a fire就是在曾经用火不当给别人和自己造成了伤害这一记忆的协同下感受到“舌头(言语)”就像“火”一样会伤人这一意识事件,将看到由于言语不当而给他人和自己造成伤害这一意识事件作为体验内容,尔后反思成为该事件的一个全新意象——舌头怎么就像火一样会伤人?涌现成为在当下语境下对该事件进行映现的合适用例事件——舌头真的就像火一样会伤人。

前面还提到了格式塔转换,其作用就是使视觉上的刺激发生心理转换,从而作出联想和想象,它是心理活动的一种描写。格式塔这个术语起于视觉领域的研究,但又不局限于视觉领域,广义地说,心理学家们用格式塔这个术语研究心理学整个领域。下面来看看在The tongue is a fire中格式塔效应是如何发生的?

事实上,fire并不是常规的物理存在,它只是以虚拟形式存在于主体大脑中的一种心理感受,是主体在一定的意向性影响下,在已有的关于fire的特性记忆帮助下,对所获得的不快场景的视觉刺激发生的心理上的格式塔转换,从而作出联想和想象,所以fire只是联想和想象的结果,这一结果就成为这一特定环境下的用例事件,再将用例事件用称为“语象”(logogen)的语言符号遵照一定的语法规则描写出来,即语码化,便成了The tongue is a fire这个隐喻表达式。

刚开始,涌现的这个用例事件具有新奇性,有棱有角,是特定认知主体将用例事件在大脑里意识所呈现的“表象”语码化,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语言形式通过交际形式传递到语言共同体中,这种新颖性逐渐被磨圆,人们也就不觉得奇怪了,直至越来越多的人使用,形成一个熟隐喻。

(二)新意识体验中的意向性

这里的意向性(intentionality)是心灵代表或呈现自然界和社会事件、属性或状态的能力体现。换句话说,很多心理活动是对于外部世界的真实写照,意向性就是“关于”(aboutness)。布伦塔诺将其定义为“心理现象”(psychological phenomenon)的特征之一,德国哲学家胡塞尔将此加以发挥,认为意向活动包含四

个基本要素:意向活动的主体,就是关于谁的心理活动;意向活动的内容,就是围绕什么的心理活动;意向活动的对象,就是关于什么的心理活动;用什么手段来履行意向活动。意向性是意识的本质和根本特征,在他看来,人的意识更是主动地认识和构造世界。波兰文艺理论家英加登将胡塞尔的论点运用于文学艺术,认为文学艺术的创作是一种意向性活动,创作活动应理解为艺术家意识的意向性向其生活的外部世界和社会投射和构建的过程[8]。以上的观点同样也可以用于隐喻的形成过程,创造隐喻的活动应视为说话主体意识和意向性向认知主体生活的世界和社会投射和构建的过程,通过投射和构建,被主体的经验和想象改选并重新组织的语言表达才能显现出来。J. Searle将意向性同语言研究紧密结合,通过对比意向活动和言语行为对事物的表达指出,意向性在语言层面的结构特性就在于某一种心理模式及其对内容的描述构成了意向状态。基于此,J. Searle把精神状态的指向性称为意向性,其两个主要特征是指向性和表征性,指向性是认知主体的心理状态指向外部世界的特点;表征性指的是对所指向的内容用语言进行表征。语言作为一种交流工具,它总是言语主体指向外部世界的一种意图,因此言语的使用者运用言语时总饱含着某种心理状态,而最终体现在能够表达这种心理状态或意图的语言之中。本来认知主体周围的外部世界发生的事件是客观的,语言作为物理性工具也是没有意向性的,但是认知主体可以将其自己的意向性附着于语言之上,使它获得“寄生意向性”(parasitic intentionality)[9]。例如前文提到的The tongue is a fire,The tongue is本来是无意向性的,但如果将the tongue隐喻成为a fire,话语主体就将a fire这个源域的特征投射到the tongue这一目标域之上,从而使这个隐喻表达式体现了认知主体的意向性的指向性特征和表征性特征,最后形成了The tongue is a fire。可见,隐喻运用的起点就是话语主体的意向性,根据意向内容选择一个合适的目标域,构成一个用例事件,从而形成一个隐喻表达式。

三、结论

上文从意识的涌现讨论了以“The tongue is a fire”为例这一隐喻表达式的形成。认知主体观察到了外部世界获得了完全的感知,然后经过反思获得了丰富的感受,外部世界的物理属性从而转换为认知主体的心理属性,这也是一个原初意识向反思意识跨越的过程,因为经过反思意识的内容早已不是反映原初意识所感觉到的原物理属性,而是获得的一种新意识——言语也能够伤及他人和自己,而正是在这个迁移过程中,主体的原初意识在记忆和经验等的协同下,其意向性向周围世界投射和构建,形成意向性内容即描述眼前的混乱局面和意向性态度即话语主体的恐惧之情,通过格式塔转换产生以相似性为基础的联想和想象,最终有一种意识的涌现,原外部世界的事件最终体现为适合当时环境的用例事件,然后用例事件表现为一个句子表达式——“The tongue is a fire”,一个新的隐喻就此诞生。

[参考文献]

[1]徐盛桓.从“事件”到“用例事件”——从意识的涌现看句子表达式雏形的形成[J].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4).

[2] Block N. The Nature of Consciousness:Philosophical Debates[M].Cambridge:MIT Press,1999.

[3] Damasio A.The Feeling of What Happens:Body and Emotion in the Making of Consciousness[M].San Diego:Harcourt Press,1999.

[4] Langacker R.Foundations of Cognitive Grammar[M].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87.

[5]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

[6]意识[EB/OL].http://baike.baidu.com/subview/51715/12170511.htm.

[7]周红民.论隐喻翻译的认知运作方式[J].外语教学,2004,(1).

[8]意向性[EB/OL].http://baike.baidu.com/view/1870565.htm.

[9]何爱晶.歇后语研究新论——心智哲学的观点[J].现代外语,2011,(4).

[责任编辑:黄文红]

[作者简介]单文波(1971-),男,湖北武汉人,湖北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文化与翻译研究。

[收稿日期]2014-04-15

[中图分类号]H0;H3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1-4799(2015)06-013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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