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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中的饮食与科举

2015-03-18梁韶娜

重庆三峡学院学报 2015年2期
关键词:中举科举制度儒林外史

梁韶娜

(陕西理工学院文学院,陕西汉中 723000)

《儒林外史》中的饮食与科举

梁韶娜

(陕西理工学院文学院,陕西汉中 723000)

饮食是一个人的基本需求,对于饮食的描写是对一个人最本真愿望的反射。《儒林外史》中的饮食描写大大小小不下百处,既写饮食,又不止于此,从饮食入手,描述了在科举制度下文人的日常生活状态,展现了八股取士制度在物质和精神上对文人的影响。

《儒林外史》;饮食;科举;文人

明清之际,朝廷实行的是八股取士的科举制度。《儒林外史》就是在这种背景下,以社会读书人的日常生活、心理状态为描写对象,塑造了多个为了功名利禄而忙碌奔波的人物形象。文中深刻地揭示了这种科举制度对读书人的毒害和传统理教对知识分子的腐蚀。“衣、食、住、行”是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几个方面,对科举制度的批判前人已有很多研究,文章从饮食的角度分析《儒林外史》中文人的真实生活,探讨八股制度对文人正常生活的影响。

一、通过饮食看科举制度下底层文人的真实生活

“民以食为天”,饮食是人的基本需求。由于古代科举制度,读书人的社会地位相对来说较高,可大部分底层文人,却连果腹都不能满足。“《儒林外史》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社会小说,而是对八股取士的科举制度进行百年沉思,因而充满着世纪悲凉的文化小说。”[2]412只有考中举人之后,才可以出仕做官,才会有俸禄。中举之前,像童生、秀才,处在一个很尴尬的位置。这些读书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只有做幕僚、教书先生、选文章等等,但是这些工作往往不稳定,收入也不固定,经常温饱问题都不能解决。

周进在未中举前,曾在薛家集做过教书先生,每日二分银子在和尚家代饭,大概也就是“一碟老菜叶,一壶热水”这样的标准,也就是能保证每顿饭都有简单的饭吃。需提及的是,这时的周进已经六十岁了,他的大半辈子都是这样过来的。科举是许多读书人一辈子的梦,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周进这样的运气,到了人生暮年还能高中,他们的一生也许都是穷困潦倒。

范进二十岁应考,考了二十多次,直到五十多岁,花白胡须,仍是一名童生。家里的情况更是家徒四壁。范进考中秀才后,他丈人胡屠户,拿来一副大肠和一瓶酒,既是庆贺又是教导,完后,胡屠户又道:“亲家母也来这里坐着吃饭。老人家每日小菜饭,想也难过。我女孩儿也吃些,自从进了你家门,这十几年,不知猪油可曾吃过两三回哩!可怜!可怜!”[1]33

范进在求丈人无果后,自己去了城里乡试,回家之后,家里已是两三天揭不开锅了,“到出榜那日,家里没有早饭米,母亲吩咐范进道:‘我有一只生蛋的母鸡,你快拿集上去卖了,买几升米来煮餐粥吃,我已是饿的两眼都看不见了。’范进慌忙抱了鸡,走出门去。”[1]35

像这样的情况在范进家发生的次数应该不少,家里唯一的男丁因为读书没有固定的收入,是养活不了家里的老母亲和妻子的。作为儿子,作为丈夫,作为父亲的家里的顶梁柱,每天沉浸在八股文中,做着大富大贵的梦,没有固定的收入,这不仅仅是一个人的问题,关系到整个家庭的生存状况。

季恬逸初到南京,没有盘缠,每日拿着八个钱买四个大饼,分做两顿吃。当诸葛天申来请他给找一位选文章的名人时,他心里竟是想随便找一个人,先要混他些东西吃吃。当他把萧金铉带到诸葛天申家时,他首先提出了要一起吃饭再细议。

“当下三人会了茶钱一同出来,到三山街一个大酒楼上。萧金铉首席,季恬逸对坐,诸葛天申主位。堂官上来问菜,季恬逸点了一卖肘子,一卖板鸭,一卖醉白鱼。先把鱼和板鸭拿来吃酒,留着肘子,再做三分银子汤,带饭上来。当下吃完几壶酒,堂官拿上肘子、汤和饭来,季恬逸尽力吃了一饱。”[1]298只有在蹭吃蹭喝的时候才能尽力吃饱,只能靠别人的救济才能生活,文人的生存能力十分缺乏。像这样的底层文人,没有背景,没有家底,实在是太多,他们的生活也大致相同,不是在科举考试,就是在为科举考试做准备,这是他们认为唯一可以改变命运的途径。他们走的这条路漫长而艰辛。

二、通过饮食看科举制度下文人心理的扭曲与人格的堕落

八股取士制度限制了当时读书人学习知识的范围,知识面狭窄,束缚了读书人的视野和思想。只有这一条晋升之路,促使很多读书人钻空子、走捷径。由于生活的压力,这些文人的心理已经被八股腐蚀,被世俗的功名利禄所诱惑。

第二十九回,杜慎卿宴请季恬逸等三人。“杜慎卿道:‘我今日把这些俗品都捐了,只是江南鲥鱼、樱、笋下酒之物,与先生们挥麈清谈。’当下摆上来,果然是清清疏疏的几个盘子。买的是永宁坊上好的橘酒,斟上酒来。杜慎卿极大的酒量,不甚吃菜;当下举箸让众人吃菜,他只拣了几片笋和几个樱桃下酒。杜慎卿自己只吃了一片软香糕和一碗茶,便叫收下去了,再斟上酒来。”[1]307

接着三人回请杜慎卿,“季恬逸见他不吃大荤,点了一卖板鸭,一卖鱼,一卖猪肚,一卖杂脍,拿上酒来。吃了两杯酒,众人奉他吃菜,杜慎卿勉强吃了一块板鸭,登时就呕吐起来。众人不好意思。因天气尚早,不大用酒,搬上饭来。杜慎卿拿茶来泡了一碗饭,吃了一会,还吃不完。”[1]309

杜慎卿在人前尽量表现自己的风雅、清高,对大荤这些俗物自不可见,可是他虚伪的嘴脸很快就被识破。他娘子的兄弟王留歌来见他时,“带了一个人,挑着一担东西——两只鸭,两只鸡,一只鹅,一方肉,八色点心,一瓶酒——来看姐姐。杜慎卿道:‘来的正好!’吩咐把方才送来的鸡鸭收拾出来吃酒,众人吃得大醉,然后散了。”[1]319

这次跟他吃饭喝酒的都是自己人,杜慎卿再也不用伪装,做了一回真正的自己。他在人前标榜自己名士的身份,转过身来又是一“俗士”。这些读书人已经被当时的社会风气所束缚,丧失了自我,盲目追求别人眼中所谓的“名士”。

范进在母亲去世后在汤知县家吃饭的事情,更是令人唏嘘不已,“席上燕窝、鸡、鸭,此外就是广东出的柔鱼、苦瓜,也做两碗。知县安了席坐下,用的都是银镶杯箸。范进退前缩后的不举杯箸,知县不解其故。静斋笑道:‘世先生因遵制,想是不用这个杯箸。’知县忙叫换去,换了一个磁杯,一双象箸来,范进又不肯举。静斋道:‘这个箸也不用。’随即换了一双白颜色竹子的来,方才罢了。知县疑惑他居丧如此尽礼,倘或不用荤酒,却是不曾备办。落后看见他在燕窝碗里拣了一个大虾元子送在嘴里,方才放心,因说道:‘却是得罪的紧。’”[1]51

一双箸换了两回方才吃饭,可随后就拣了大虾元子放进嘴里,前后对比,无比讽刺,一方面恪守封建礼教,一方面又屈从内心的想法,心里应该也是纠结的。

匡超人本是一个本本分分的读书人,初见到景兰江和浦墨卿时,三人去喝酒,“酒保来问要甚么菜,景兰江叫了一卖一钱二分银子的杂脍,两碟小吃。那小吃,一样是炒肉皮,一样就是黄豆芽。”[1]190

后来匡超人补了廪,以优行贡入太学,景兰江想找他说话,他就把架子摆起来了。他认为“茶室”已经不符合自己现在的身份了,是不能去的,“酒楼”还冠冕些。科举把一个温厚老实的农村子弟变成了如此势利的一个人。“百年反思的‘叶子’式长篇结构体制,是我国古典小说发展史上的一个创造,他从丰富的层面和角度,展示了八股取士制度造成的社会情境压迫和内在心理驱力,亦刚亦柔地迫使数代士人不顾‘文行出处’而追逐‘功名富贵’,从而导致了精神荒谬和荒芜的人间悲喜剧。”[2]414

三、通过饮食看文人对科举迷恋的原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句话在科举场上也十分适用。普天之下,这么多的文人想要考科举,不单单是他们对知识的追求,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大部分是想要有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还有一个原因是知识分子在当时是颇受尊敬的,不论中不中举,社会地位都较高。

周进在被请来薛家集教馆时,众人在申祥甫家备酒饭,招待周进,请了集上新进学的梅三相做陪客,“只有周、梅二位的茶杯里有两枚生红枣,其馀都是清茶。吃过了茶,摆两张桌子杯箸,尊周先生首席,梅相公二席,众人序齿坐下,斟上酒来。”[1]20

请周进吃饭,是要请一个新进学的梅相公作陪的,来显示自己对老师的尊敬,而茶杯里的两枚生红枣则表示出了普通老百姓对知识分子的尊重。

周进和王举人的一顿饭,则体现了在大众心中读书人和做官的人的不同地位。

“彼此说着闲话,掌上灯烛,管家捧上恩酒饭,鸡、鱼、鸭、肉,堆满春台。王举人也不让周进,自己坐着吃了,收下碗去。落后和尚送出周进的饭来,一碟老菜叶,一壶热水。周进也吃了。叫了安置,各自歇宿。

次早,天色已晴,王举人起来洗了脸,穿好衣服,拱一拱手,上船去了。撒了一地的鸡骨头、鸭翅膀、鱼刺、瓜子壳,周进昏头昏脑,扫了一早晨。”[1]25

范进中举前,家里已经没有米下锅了,他要拿着家里下蛋的老母鸡去集市卖,得知他中举后,“当下众邻居有拿鸡蛋来的,有拿白酒来的,也有背了斗米来的,也有捉两只鸡来的。”[1]36

就连平常他那作威作福的老丈人,也“提着七八斤肉,四五千钱”来贺喜,在范进中秀才时,他也不过就拿了大肠和一壶酒过来。

这一系列的对比,让我们看出读书人和非读书人,中举前和中举后受到的待遇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宴请周进需要的是新进学的梅相公作陪,这时周进只是一个老童生。从那两粒“红枣”和座位的安排看出,人们对于读书人比较尊重的。就算是农家人,大家也都想让自己的后代识几个字。而对于是否中举,则又另是一番光景。范进中举前后,别人对他有极大的差别;周进和王举人,“一碟老菜叶”和“鸡、鱼、鸭、肉,堆满春台”,这也许也是读书人努力争取考取举人的原因吧。文中杜少卿和蘧公孙等厌恶科举制度和官场污浊的人,最后也为生计犯愁,连吃饭,也要靠别人救济。

吴敬梓很重视饮食的描写,书中饮食场景的描写大大小小有一百余处,这在以文人为重要人物的小说中是少见的。从古到今,文人都是处于较高的社会地位,文人的形象大都恃才傲物、目无下尘,对世俗的一切不看在眼里。作者打破这一惯有看法,通过饮食描写让文人世俗化,重塑文人人格,进一步揭示科举制度对人性的戕害。

饮食是人们生活中最平常的事情,但饮食又是人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它是人们生活状态最直接的反映。看科举制度下文人真实的生活状态,饮食是最直观的反映。饮食在《儒林外史》的人物刻画中起了重要作用,反映了科举制度下文人最真实的一面。

[1]吴敬梓.儒林外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

[2]杨义.中国古典小说史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

[3]顾鸣塘.《儒林外史》与江南士绅生活[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4]陈美林.儒林外史人物论[M].北京:中华书局,1998.

[5]刘洪强.《儒林外史》的饮食讽刺[J].毕节学院学报,2007(1):60-64.

[6]许文翔.《儒林外史》中的饮食与世情[J].甘肃联合大学学报,2012(4):57-60.

[7]付玉贞.饮食场面描写在《儒林外史》中的作用[J].中华文化论坛,2006(3):84-87.

(责任编辑:郑宗荣)

Eating and Imperial Examinations in The Scholars

LIANG Shaona
(School of Literature, Shanxi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Engineering, Hangzhong, Shanxi 723000)

Eating is the basic need of life, and the description of eating is the truest reflection of one’s desire. In the more than 100 occasions of describing eating, many things other than eating are touched such as the ordinary living of intellectuals under the system of Imperial Examination, reflecting the influence of talent selection with Eight-part System on the material and spirit of intellectuals.

The Scholars; eating: Imperial Examinations; literati

I206.2

A

1009-8135(2015)02-0075-03

2014-12-02

梁韶娜(1990-),女,山西长治人,陕西理工学院中国古代文学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元明清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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