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日语外来语对汉语言的影响

刘雪玉

(吉林师范大学，吉林四平136000)

论日语外来语对汉语言的影响

刘雪玉

(吉林师范大学，吉林四平136000)

日语外来语作为近代以来的一种文化引进对于现代汉语的形成和发展有着重要的影响，同时，其作用并不仅仅局限于语言文化领域;日语外来语在社会生活的其他方面也有着深远的影响，对于中国的社会思潮变迁、近代化进程、历史发展都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反哺;冲击;改变;桥梁与隔阂;历史进程

日语外来语的作用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因为种种原因而被忽视，但是作为现代汉语重要的组成部分以及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的精神文化动力之一，日语外来语的作用不应该被无视。通过对中日千年交流史做一个短暂的回顾来进行研究，此过程主要分为两个历史阶段，即在隋唐时期表现为以中国的文化输出为主，至近代后，事实上形成了日语外来语对汉语的文化“反哺”。整个汉语体系中的内容结构乃至中国社会都在这一文化引进过程中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中国社会的历史进程也因受其影响而发生了改变。进行这项探究，实质上对于更好地认识和学习现代汉语有着重要的意义。

一 隋唐时期的华师日生与近代的文化“反哺”

自公元7世纪推古天皇朝圣德太子摄政时起，日本向当时的大隋数次派遣使者以学习当时中国先进的思想文化及文明典章等相关制度。在短短十五年的时间里共派遣了五次大规模的使节团，彼时日本核心阶层对于以华为师态度之坚决足见一斑;唐朝建立后，日本继续向中国派遣以遣唐使为主的代表团学习中国的先进文化制度，这些遣唐使要在当时的都城长安以及中国各地逗留一年左右的时间，以便参观访问与领略风土人情，在这一过程中，他们与当时的中国人结下了诚挚的友谊，李白、王维等唐代文化名流都曾写诗以表达与日本友人的深情厚谊。［1］也正是在以华为师的过程之中，文字才首次出现在大和民族的视野之中。由此产生了书写，日语中的“假名”实质上是学习汉字后改进的一种变体。①自从1840年第一次鸦片战争以及1853年黑船事件后，中日两国国内的有识之士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了自己与西方的差距并努力促成两国几乎在同一时期(19世纪60年代)开启了以向西方学习为方式，以实现强国为目标的现代化运动。直至1894年中日甲午海战之前，无论是国人还是西方主流舆论都认为当时的大清仍是“亚洲及远东第一强国”。拥有着堪称“亚洲第一、世界第八”的海军的大清必然会班师回朝。但失利的战果与签约的耻辱强烈刺激了当时中国的一大批有识之士，在举国的反省和这批有识之士的力推之下，产生了一股留学东洋以日为师的潮流。在其中产生了诸多影响中国历史进程的伟大人物，例如孙中山［2］、鲁迅［3］以及康梁等等，他们将自身所学习到的日本先进经验带回中国。同时，从当时中国人的视角来看，无论是从空间的地理距离角度还是时间的文化同源性角度而言，从日本学习西方文化比直接从西方舶来文化更具可操作性与可行性，这也就造成了近代以来日语外来语对于汉语词汇的丰富“反哺”，冲击着原有的汉语语言系统以及中国与西方之间交流隔阂着日本这两种大相径庭现象同时并存的场景出现。

二 日语外来语对于汉语语言系统结构的冲击与改变

在被引入后，日语外来语以惊人的速度实现了在汉语中的快速“生根发芽”并“枝繁叶茂”。从统计数据上来看，在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方面仍被使用的相关术语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从日本引入的，即属于日语外来语的范畴。从百分比的角度看可以说是相当高了。因此，如何定义“日语外来语”就显得尤为重要。日语外来语指的是存在于现代汉语中的，从日语演变而来的，与原有的日语演变词汇能在文字外形上实现一定程度或者全部对应的，与汉语自身的结构构词方法相适应的，“进口转内销”实现汉语化了的汉字词汇。从定义中不难发现，日语外来语在本质上是将日本所吸收学习本土化过的西方文化及文字的引入，即西方词汇在日本经过一个改进过程成为日语词汇后再将改进后

的词汇进行汉语化的过程，是一个将西方文化的二次吸收与改造的过程。

从汉语口语的角度来看，语境中离不开日语外来语，交流与沟通也离不开日语外来语。近年来，这个问题也不断地被人以各种方式谈起。中国社科院近代史所研究员雷颐就谈及过这个问题:“现在我们常用的一些基本术语、词汇，大都是此时自日本舶来。如服务、组织、纪律、政治、革命、政府、党、方针、政策、申请、解决、理论、哲学、原则等等，实际全是来自日语的‘外来语’……”。②不难看出，雷颐先生对于日语外来语引进后的作用大体上持赞许态度。而日本文化研究专家李兆忠则持另外一种观点:“这真是个值得思索的问题，同样一个西方科学术语，到了中国和日本，就被译成两种味道相去甚远的词，最后却是以中译失败，日译胜利而告终，这是为什么?”③

这个问题实质上是所有进行文化研究学者不可规避的问题与难题，为何中国学者自己翻译的词汇的推广程度以及使用度都比不过日译?北大教授汪丁丁对“经济”最初的汉语含义进行了相关的探讨，“经济”一词直至近代才具有了今天我们语境中的含义，这也是拜日语外来语的“入侵”所赐。中国现代教育中的学科设置中的物理、经济等命名和术语都是源自于日语外来语的翻译。这些都与日语外来语的传播密切相关。陈星灿号召在中国的考古学界“建立自己的话语系统”，原因在于“所谓的国家、文明、私有制等等概念都是从国外输入的”，④这种舶来的概念无法准确地描述中国古代的实际状况，同时也易对中国考古学界产生误解性的引导。上述的思考源自于中西概念之间固有的异意，同时也应注意到“国家、文明、私有制”等汉语词汇及概念实质上属于日语外来语，而日语外来语实质上属于二次翻译的角色，即将西语译为日语后再译为汉语。

因为日语外来语几乎渗透到了汉语的方方面面，对于中国的日语初学者而言一定会惊讶于日语词汇中汉语所占比例之大，同时，对于日本的汉语初学者而言也会惊奇于汉语中的日语词汇之多，这一现象实质上反映出了中日千年语言文化交流过程中的前期“华师日生”到近代“日师华生”的过程。

日语外来语主要由以下几类构成:［4］

1.修饰词+被修饰词。

(1)形容词+名词，例如:美女、入场券、艺术等。

(2)副词+动词，例如:假设、交流、假释等。

2.同义词复例，例如:公开、斗争、说教等。

3.动词+宾语，例如:绝交、动员、作战等。［5］

4.有上述单词组成的复合词，例如:经济恐慌、攻守同盟、自然科学等。

由上可见，实质上所谓“外来输入”的“日语外来语”已经在被国人长期使用的过程中变为了当代汉语的“新传统”。事实上“输出”与“输入”两词本身就属于日语外来语，又会有多少人意识到呢?

因为近代中日两国之间所呈现的不稳定状态及民族情感等方面的需要，日语外来语的作用长期被忽视乃至否认。尽管在1972年中日建交后实现了在学术层面上的讨论，但在大部分公众舆论视野中日语外来语仍被视为一种文化意义上的侵略和殖民文化的象征，更有甚者要重塑汉语剔除所有日语外来语词汇，这实质上是一种狭隘的民族文化观。

从中日千年文化交流史的角度观察，汉语和日语在本质上同属汉文化圈，日语的形成与日字系统的发展无不渗透着汉文化的影响，同时，近代以来日本汉语回潮中国，又从思想上推动了中国的现代化历史进程，这是一个文化融合交汇的典型案例，而非所谓的文化侵略。

日语外来语对于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同样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从无数仁人志士留日归来坚持革命的过程中就不难看到。但词语本身只是构成了现代化的外在框架，而非现代化的内在内容。只是西学的躯壳，而非西学的灵魂。如果我们只拥有了骨架，却缺乏足够的现代化血肉，只会造成营养不良的后果。现代的文化窘境也正在于此，解决这一问题靠的是一代又一代地输送“营养”，唯有如此，现代化才能真正实现。

三 日语外来语大规模存在于现代汉语的原因分析

1.从近代中日两国开启现代化历程至现代中日两国实现正常国家关系之前。

(1)历史和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决定了日语外来语的舶来和传播。

如上所述，整个近代史过程中中日两国几乎同时开始了现代化的进程，而甲午战争的结果极大地刺激了中国知识分子的民族自尊心与自信心，进而开始以日为师。留日潮兴起的同时带来的是整个日语外来语的大规模“登陆”，这一过程中新文化运动起了强大的助推作用。［6］

(2)日语外来语具有较强的针对性、可操作性、实用性。

日语外来语产生在明治维新全面向西方学习的过程之中，自然而然地适应了当时日本现代化发展的需要，因此对于推动中国的现代化进程而言具有较强的针对性，由于日本是世界强国中与当时的中国地理距离、文化传统最为接近的，因此其可操作性也毋庸置疑。日语外来语在构成过程中亦主要考虑了实用性的问题，这也是它能够被全方位推广的重要原因之一。

(3)当时中国自身的翻译词汇不能实现其功能与效

用，无法满足国人需求。

当时中国本土的翻译词过于繁琐与啰嗦，且多为音译。如telephone一词国人将其直接音译为“德律风”，显然与“电话”的翻译相比不能体现出telephone本身的意义。由此可见，日语外来语满足了翻译的基本需要而被大规模地输入进来。

2.中日关系正常化以来。

(1)外部原因。

即经济全球化进程的加快、日本积极向海外传输经济、文化，尤其是在对同属汉文化圈的中国出售商品的同时，带来商品的名称以及商品自身所蕴含的文化。同时，近年来网络的普及也使得中日间的文化交流愈加频繁活跃。这与当今世界经济的全球化趋势、区域一体化趋势以及网络普及化趋势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2)内部原因。

中国改革开放后实质上处于一种“百废待兴”的时期，在积极发展经济的过程中很大程度上借助了日本的经济技术(如对华ODA项目等)，同时借用了日本的“汉字”。这适应了中国社会自身的发展需求。

可见，现在汉语中之所以存在大量的日语外来语，与中国自身的发展要求和历史进程的发展密切相关，同时也融入到了全球的发展趋势与中国参与世界的需求当中。在这一过程中日语外来语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中国的发展进程与轨道。

四 现代汉语中的日语外来语的影响

1.日语外来语对现代汉语自身的发展变革和对中国文化的影响。

(1)现代汉语在日语外来语的影响下实现了“提前汉语复音化”“丰富汉语词义”“加长汉语句子”，汉语自身的结构也在此过程中产生了相应的变化。原有的汉语语言中并不具备以上特点，只有当近代日语外来语引进后才产生。

在引进大量的日语外来语之后，整个汉语的语言体系也发生了重大变化。原有词汇无法满足国人学习西方先进思想文化的要求，日语外来语对于汉语原有词汇的含义进行了很大程度上的改变与增加，当然，在这一过程中汉语原有的语言结构也随之发生了巨大变化。

(2)语言是文化的载体，当一种新的文化涌入时势必对原有的文化体系产生强烈的冲击与改造。日语外来语作为一种二次改造后的文化引进，势必对中国社会的传统文化观念产生强烈的冲击。尤其是其中大量新鲜词汇的引入，更是直接改变了当时中国人的思想价值观念导向。

随日语外来语而来的不仅仅是汉语词汇意义上的更新，更是国人思想观念上的一次革新，旧观念不断被新观念挑战，旧的秩序也不断被冲击，新的思想在孕育和发展，“新人类”也不断产生，“裹小脚”“三从四德”等糟粕在新文化的冲击下消失殆尽。

(3)作为一种文化的引入，并不能保证其所有内容都是精华，也会带来一部分的糟粕，同时，不同文化的交汇过程中必然会引起误解，这也是日语外来语带来的负面影响。

一些西方文化与日本文化中固有的不良产物也在这一过程中被带入中国，进而对国人产生影响。同时，原有的中国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及日本文化之间存在着一定程度上的隔膜，在重塑文化的过程中势必引发一些文化的误解，这些误解可能在很大程度上产生负面影响。

2.日语外来语引入后形成的文化冲击及其影响。

在不同文化的交融汇合过程中，新进文化势必会对原有文化造成一定程度上的冲击和破坏，日语外来语作为一种外来文化亦然。不可否认的是，日语外来语极大地促进了中国社会的现代化，但在其与我国传统文化碰撞的过程中也带来了极大的弊端，传统文化在被其冲击的过程中势必会受到影响并形成一定程度上的改变。

中国传统社会建立在儒教伦理之上，而引入的西方及日本文化对于中国原有的社会伦理秩序必然产生极大的冲击。而这一冲击必然会反映到社会变迁方面，固然会促进中国的现代化进程，但是在这一进程中传统文化的保护问题就成为了一个争议的核心话题。新文化运动时期的“打倒孔家店”一类的主张实质上体现的是一种文化冲击下的过度反应。

3.日语外来语对于中国社会及现代化进程的影响。

现代汉语中存在的日语外来语在改变国人认识方面起了重要的作用，在认识领域实现了相当程度的拓展与加深。无论观念还是思维习惯，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中国民众的思维思考方式也在这一冲击下产生了质变。

在此过程中国人第一次站在全球化的立场上看待自身，突破了原有“坐井观天”式看待世界的模式。众多人类思想的精华被引入，其中最富影响力的当属社会达尔文主义在中国社会的广泛传播，这一理论与当时中国的社会现实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激励当时国人奋发图强，直接促进了社会进步与发展。

近代中国社会向西方学习的进程始自器物层面，再经制度层面，终至思想层面。而日语外来语的引进正是在从学习制度层面到学习思想层面这一转变之中，适应了这一历史潮流，进而推动了整个中国社会的发展与变迁。

日语外来语实质上已经成为了现代汉语中不可分离的重要组成部分，现代汉语中存在着数量巨大的日语外来语，从本质上而言属于日本文化对于中华文化的“反哺”，更是

一种文化的融合与发展;站在宏观的历史时间轴以及数据统计上可以看到日语外来语对于整个汉语体系及中国文化发展的影响，日语外来语对中国传统文化形成了冲击使其发生了改变;同时，作为中西文化交流之间的媒介，日语外来语在中国与西方文化交融的过程中起到了既是桥梁又是隔阂的双重作用;日语外来语的引入对于整个中国人的思维改变，中国社会的现代化转变，以及中国历史进程的发展都有着重要的影响。

注释

①靳学军、王小霞:《从日语假名的字源谈起》，载《山西农业大学学报》1996年第3期，第314页。

②雷颐:《黄金十年》，载《读书》1997年第9期，第100－101页。

③李兆忠:《汉字的圈套》，载《东方艺术》1998年第1期，第31页。

④陈星灿:《考古学就在我们身边》，载《读书》1996第9期，第10页。

［1］彭定求.全唐诗［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8.

［2］小坂文乃.孙中山与梅屋庄吉［M］.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11.

［3］上海鲁迅纪念馆.鲁迅与日本友人［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3.

［4］田世昌.日语外来语大词典［M］.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03.

［5］刘健.现代日语二字汉语动词体的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

［6］孙乃民.中日关系史［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

The Impact of Japanese Loanwords on Chinese

Liu Xueyu
(Jilin Normal University，Siping，Jilin 136000，China)

Japanese loanwords，as a kind of introduction of foreign culture in modern times，has great impact on the form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modern Chinese.Its influence is not limited to the Chinese language and culture，but on the other aspects of social life，For the change of Chinese social ideology，modernization and historical development，it has played a pivotal role.

regurgitation－feeding;impact;change;bridge and estrangement;historical process

H109.4

A

1672－6758(2015)09－0139－4

(责任编辑:郑英玲)

刘雪玉，博士，吉林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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