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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唐诗中的“云”意象看中国人的自然审美意识

2015-03-18陈丹玉

关键词:意象诗人

陈丹玉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陕西西安710119)

从唐诗中的“云”意象看中国人的自然审美意识

陈丹玉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陕西西安710119)

“意象”是中国古典美学中的一个重要概念。中国古代诗文中意象的类型多样,均有其独特的符号表达与意义呈现,日益成为大众审美文化的重要表征。在中国纷繁众多的古诗文之中,云是一个大量而广泛出现的意象,历代诗人不约而同地在自己的诗文作品中屡次使用了这一意象。这种大众无意识背后究竟暗含了怎样的缘由,以唐诗中描写云的诗文为例,试分析云这一基本意象,从中窥探中国古典诗文中审美意识的展发、传承和其中蕴含的自然意识。

意象;云;审美;自然

康德说:“有两种东西,我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们在我心灵中唤起的惊奇和敬畏就会日新月异,不断增长,这就是我头顶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哲学家对天空的思考自古有之,天空中的云也随着这种关注而进入了人们的视野。窃以为这种对云的关注是由对天空的思索而来的,而自然界中形态多样变化万千的,莫过于云。故而,举凡历代诗人写诗,其中不乏写云,或直接咏物、或烘托气氛、或借景发情、或彰显心志,似乎云这一意象,放之任何情景都能浑然天成、抒怀达意。缘何历尽千古,中国诗人自发混不自觉地选用这一意象,这种对云的摘取的集体无意识背后,是否蕴含了其深层意味,这正是本文所试图探寻之处。

一 意象

“意象”最初可以追溯到《易传》,在《易传》中,“象”这个概念被提到很高的地位。《系辞传》曰:“《易》者象也,象也者像也。”“立象以尽意”,言语或许无法完全表达人的全部感受和思绪,但却可以借助于“象”,以此来表现“意”。而这个表达“意”的“象”来自哪里,当从何处寻,当“观物取象”。“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而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谓之象。”从生活事物或自然景象之中寻取“象”,这既是对自然物的发现之“观”同时也是一种创造之“取”。《易传》将“意”与“象”相联结也正是发端于此,“意象”成了中国古典美学思想的重要内容。

魏晋时期,王弼提出“得意忘象”,这对中国古典文学和艺术影响很大。他在《周易略例·明象》中说:“夫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者也。尽意莫若象,尽象莫若言。言生于象,故可寻言以观象;象生于意,故可寻象以观意。意以象尽,象以言著。故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所以存意,得意而忘象。”[1]“意”的彰显要依托于“象”,“象”则需要靠“言”文字来说明。这里的“意”与“象”已与《易传》中的含义有所不同,不仅有哲学上的意味,更在美学等各方面产生影响。

第一次明确提出“意象”这个词的,当属刘勰。叶朗先生曾论“刘勰的《文心雕龙》是一部“笼罩群言”“体大而虑周”的文章学巨著”。[2]在他的这部著作中,出于对审美鉴赏的分析,“意象”则被他指摘而出,并由此展发出“隐秀”“风骨”“神思”“知音”等颇富意味的美学范畴。“意象”不仅指文学作品中具体生动的形象,还指文学作品中所蕴含的况外之味、意外之旨。这些,都是通过各种不同的“意象”表达出来的。正所谓“‘意’应该‘隐’,‘象’应该‘秀’。‘意’在‘象’中,‘隐’在‘秀’中。‘意’不应该脱离‘象’而用逻辑判断的方式直接说出来”。[2]这也是刘勰在前人对“意象”的说明之上的一个重要规定,“意象”一词,自此备受关注。

二 美在意象

朱光潜先生说:“美感的世界纯粹是意象世界。”[3]宗白华先生说:“主观的生命情调与客观的自然景色交融互渗,成就一个鸢飞鱼跃,活泼玲珑,渊然而深的灵境。”[4]这样的说法有别于西方下定义的方式,并不是美“是”意象,而是“在”。这两字之间看似相差无几,实则谬以千里。一个“在”字不仅避开了主客二分的思维惯式,更是区分强调了美与意象这二者之间的关系。不仅凸显了美,更突出了

意象。彭锋先生说:“意象世界是人的创造,同时又是存在(生活世界)本身的敞亮(去蔽),这两方面是统一的。”[5]宗白华先生讲的:“象如日,创化万物,明朗万物。”无不是在说意象与人之间的关系,意象不是自然存在,而是人所赋予的。黑格尔讲的某种意义上“真是美”即是如此。

古希腊哲学家从“什么是世界的本原”这一问题开始了对世界的思考与探索。泰勒斯、赫拉克利特、毕达哥拉斯等人都提出了自己对这一问题的思考。这种对本原的思考就是一种对事物的界定和区分,这种追问和思索中,势必要竭力对世界中的一切东西加以命名和分类。中国古代的思维方式却与此大相径庭。老子的“名可名,非常名”,公孙龙“白马非马”被视为诡辩,以至于名学的发展一度陷入僵局,终而式微。这种文化的差异性之下,中国传统的思维方式则在命名和分类上不甚关注。这种差异性表现在文学创作上,就形成了中国诗人多以纷繁众多的“意象”来表情达意的独特风格。

生活与自然间的彼此契合、和谐共生,人在自然之中得到精神的发散与自由,这都是中国传统思维方式之下重在意象的生动体现。“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这山河、草木是融家国情怀于其中的“山河”与“草木”。草木本无情,只因观景的人内心的思绪蹁跹,将满心的悲恸融入那苍劲河山之中,使其带有一种悲壮之感。“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花朵会哭泣吗,鸟儿是有心会惊诧的吗,只因那看花的人和观鸟的一颗心被伤感的心绪笼罩于是便见什么都悲伤了起来。康德在认识论上发起的那场“哥白尼”的革命,认为认识一个对象即是构造一个对象,我们所认识的乃是我们的感性直观。不是我们看到花之泪,山河悲,只因我们的心是这样的情绪于是目之所及便一同染上了这样的阴郁色调。

三 诗

“言由心生”,“立言以尽意”,“意象”乃是由“象”与“意”二者共同构成,缺一不可,自然也是不能单独地去看待。其中所蕴含的这些心中之事、怀中之意,这种对意象的选取和把握,最为直接的,则要从作为文学作品的诗中获得,都付诸诗这一载体,通过它来呈现和表达。因此,我们对意象的思索,也将从诗中入手。[6]

“古之所以为诗者,约有四端:一曰俦侣,二曰忧天下,三曰观无常,四曰乐自然。”[7]孟子讲四端之心,诗亦有四端,诗由此而发。清人叶燮云:“诗是心声,不可违心而出,亦不能违心而出”。[8]《毛诗序》说:“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刘熙载亦云:“诗以悦人为心与以夸人为心,品格何在?”[9]无论是“心声”还是看重“移其所以为人者发见于语言文字”,不屑于以文字作取悦讨好之事为旨趣的“不违心”。这些无不展现了诗对我们的重要意义和价值。

王夫之则总结了宋、元、明美学家的成果,“对诗歌‘意象’的基本结构作了具体的分析。这就是他的有名的情景说。[2]”诗发于心,由心生情,诉诸意象,而这意象则是来自于自然,来自于现实之中。故而,“一切法界皆入于诗,恐学人难会此旨,实则盈天地何莫非诗。”[7]自然界的事物皆可入诗,诗也少不了和离不开这些来自自然之物的“意象”。“就诗歌艺术而言,意象成为其灵魂与核心,业已成为一个不争的事实。”[10]

四 云作为意象

“所谓意象,即是诗人内在之意诉之于外在之象,读者再根据这外在之象试图还原诗人当初的内在之意。”[11]中国古代诗人们在仰望天空,惊叹于自然之奇伟壮阔之时看到了云,而今当我们读起这些数千年前的诗句时,试图透过文字去把握潜藏在它们背后的“内在之意”。自然界中的云变化万千,造就了诗人们笔下各色各样的云。其中,中国唐诗中以云为咏物对象并作为题目的诗歌有五十多首,更有数不胜数的诗歌中使用了云这一意象。

“中国古典美学常常用‘意象’‘意境’‘境界’等来指称诗词的本体。”[12]云这一意象作为诗歌的本体,经常出现在中国古典诗词中,几乎每一位诗人都至少有一首与云有关的诗词。“鸿雁不堪愁里听,云山况是客中过。”此时的云聚成山,仿佛是堵阻拦人们前行的墙壁一般,你我皆是过客,离愁盈满心间。“虏塞兵气连云屯,战场白骨缠草根。”“沙场烽火侵胡月,海畔云山拥蓟城。”这又是另一番景象,烽火连天,似乎能够从拥堆的云山、云屯中嗅到战争的肃杀和苍凉,悲戚之感油然而起。“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云开远见汉阳城,犹是孤帆一日程。”云开云闭,云卷云舒,是归人还是过客,是晴空万里还是孤帆远走,不在于是怎样的云,而是怎样的观云之心。“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难道归家之途挡住道路踟蹰不前的是云吗,也许只是一颗简单的迷茫之心而已。苍山无言,峻岭巍峨,茫茫山海,畏惧的是一颗心。“中国美学中的‘意象’在很大程度上相当于西方现代美学中的审美对象,而不同于一般所谓的美。”[12]如此多的诗人不约而同地选取云这一意象,于是我们不禁要思考,作为意象的云所蕴含的文化指向。

1.自然之云。

自然界中云的这种变化万千,用于诗文则更为贴切。钱钟书先生写道:“历史考据只扣住表面的迹象,这正是它的克己的美德,要不然它就丧失了谨严,算不得考据,或者变成不安本分、遇事生风的考据,所谓穿凿附会;而文学创

作可以深挖事物的隐藏的本质,曲传人物的未吐露的心理,否则它就没有尽它的艺术的责任,抛弃了它的创造的职权。考订只断定已然,而艺术可以想象当然和测度所以然。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不妨说诗歌、小说、戏剧比史书来得高明。”[13]无论是诗歌、小说、喜剧还是其他艺术作品,它们的美则在于它们之中融入了人的情感和思绪。简简单单一个云的描写,便有诸多不同。

“美,并非是单一的,它必须是两种因素的统一,一是它的可视性,二是它的隐蔽性。”[14]诗中对自然中的云的描摹,所指涉的是它的可视性。“白云千里万里,明月前溪后溪。”云与月同为自然景观,一起构成了这样一幅清美的画面。

除了对自然中云的直接描写,中国古代诗文中多将其与雨相连,共同来写。《说文解字》中解云:“云,山川气也。从雨,云象云回转形。凡云之属皆从云。古文省雨。亦古文云。”古诗词中引用的云这一意象,多少会将其与雨联系在一起。“有轻虚之艳象,无实体之真形。”这是陆机在《浮云赋》的开头对飘荡在空中的浮云的描写。“座中醉客延醒客,江上晴云杂雨云。”“石燕拂云晴亦雨,江豚吹浪夜还风。”

古代诗人既了解云中有水这一现象:“纵使清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唐·张旭《山中留客》),也清楚云雨转换之道理:“云腾致雨,露结为霜”(南朝·周兴嗣《千字文》),“一秋常苦雨,今日始无云”(唐·杜甫《留别贾严二阁老两院补阙(得云字)》)。

源于中西方文化的差异性,中国传统的思维方式则在命名和分类上不甚关注这一特点,使得中国古代诗人对云的认识并不够具体和深刻,尚且处于浅显的感性直观。“孤云”“暮云”“红云”“浮云”“朝云”“阵云”,这些都是出现在唐诗中对云的命名,不难发现,这些称呼都是来自于云的样态或是颜色,这一最直观的感性特征。唐代曹松写《夏云》:“欲结暑宵雨,先闻江上雷。”晋人张协在《杂诗十首》中写道:“腾云似涌烟,密雨发散丝。”夏季暴雨来临前,常常有翻墨般的黑云。“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有人说诗如画,大抵就是如此,云霞满眼,未见胜似亲见。“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黑云白雨之间,跃然纸上,仿佛嗅到雨水欲来的潮湿味道。诗中写到的千变万化的自然之云,无论是含水伴随着雨水而至的云,亦或是气象变化之下所观看到的云,这些都是云的美的“可视性”,而云作为诗中的意象,云之美的“隐蔽性”更为丰富。

2.情感之云。

就诗歌创作而言,“艺术创作的主要动机之一,当然是某种感觉上的需要,那就是感觉到别人与世界的关系中,我们是本质的。”[14]云的意象被广泛应用于诗歌之中,而“诗歌意象的表现不仅关乎诗人目之所见、心之所感,更关乎诗人的精神传统和语言传统。”[10]云的这种万千变化,不仅表现了自然的天成之趣,更有世事多变之意。也正因为云的这种特点,使得云作为诗歌意象得以广泛使用。“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诗人托物于云感慨世事多变、时间流转。“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飞扬。”云自飘零,人更如是,辗转流离,如云一般。世界总不免悲哀之事,四处惊惶,心间忐忑,“金河秋半虏弦开,云外惊飞四散哀。”“枕中云气千峰近,床底松声万壑哀。”

“艺术即意象。可以说,关于艺术的全部奥秘都蕴含在意象当中。”[10]自然之物莫不含情,他们或通过山水白云,表达自己恬淡闲适的心情:“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王维《终南别业》);或寄情于悠悠白云,表达出不羡官禄、自然归真的思想:“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南朝·陶弘景《诏问山中何所有赋诗以答》);或通过那穿山越水的白云,寄托一种思念和友情:“寄心海上云,千里常相见”(唐·崔曙《对雨送郑陵》),“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忘还”。云无心,鸟倦飞,这是怎样的一幅美景,铺展在我们眼前。

“中国艺术既不忽视不同的艺术之象‘各张其性’的个性方面,又强调,一切艺术生命都是整体中的生命,必自一物之生命表现整体之生命,由一花一草洞尽宇宙之奥妙。”[15]

3.他物之云。

中国古代诗人对自然中的云的摹写类型众多。有的写云抒怀、有的以云拟物,更有以云来命名的事物:“云鬓”“云梯”“云母”“云袖”,诸多以云命名,沾其特点,别致风味。又有各色的云,……这一意象的另有“金钗坠地鬓堆云,自别昭阳帝岂闻”“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壮岁从戎,曾是气吞残虏。阵云高、狼烟夜举”“幻苍崖云树,名娃金屋,残霸宫城”“步深幽,正云黄天淡,雪意未全休”“油壁香车不再逢,峡云无迹任西东”。

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一个云,便有如此千般姿态。各人看去皆有不同的美。美得沉郁,美得飘逸,美得空灵,又或者是其他各样的美。并不是自然的云有什么不同,而是观其景致风姿的人心不同。皆为意象,而变幻无穷,美无定性,作为意象的云亦是如此,在诗人的笔下风姿绰约,书写不尽,皆是美。正所谓,美在意象,其实如此。

“自然与社会生活中的物象只有获得某种精神传统的生命贯注,才有可能要从现实的物象转化为诗歌的意象。”[10]正是这样生活与自然相融合一,才使得我们的世界充满无处不在的美和意蕴。无限的天地之中,人的精神亦是无穷。正是这种自然和精神的融合,才是更好的天人

合一、万物一体的回归。所谓回到人的精神家园,回到人的本真,也即是在意象中寻找美,在美中感悟生命。

五 综论

“从文化人类学的角度来看,‘意象’成为一个社会的文化生活(特别是审美文化)的具体表征,代表着一个文化意义的符号系统,显示出其身后的文化根性,甚至与某种神秘的宗教体验都有着密切的关系;而当代大众文化也明显体现出意象的衍生流变;因为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当代大众文化的一个突出特征就是消费意向的兴起甚至泛滥。当然,更重要的,‘意象’还是集中体现在人们的审美创造当中,体现在自古及今的艺术审美的体验及表现当中。”[10]意象的选取是诗人主观能动性的发挥,云被作为诗中的意象自是体现了诗人的这种审美创造。诗人正是在拥有了丰富的审美体验或审美经验之后根据自身情感表达的需要进行选择,并对其赋予新的特征。而云之所以能够表达如此众多的含义,一是来自于自然之云自身的特点,诗人对自然物的欣赏;二是云本身更能够符合诗人的心意,更能“达意”。

纵观前论,“早在先秦时期,中国美学史上便出现了‘象’的概念和‘立象以尽意’的命题。在《系辞传》中,‘象’介于形而上的‘道’和形而下的‘器’之间,是沟通形上形下的桥梁。”[12]康德所讲的判断力,介于自然王国和自由王国之间,恰可看做是这种形下形上的沟通与联结。黑格尔所讲“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恰与此相仿。康德认为自然美高于艺术美,而黑格尔则恰好相反,在他看来艺术美首先诞生于心灵,其次才诞生美。康德“在自然美中看到了世界与我们之间所向往的和谐的肯定性”。[16]中国美学的这种意象说,正可以看做是这种“道”与“器”之间的思想发展,也是我们惯常所说的“情景交融”“景中含情”“以景衬情”。朱光潜则称之为是“主客观的统一”。海德格尔认为人应当“诗意的栖居在大地上”。这种“栖居”正是在情景交融的大地之上的,即所谓“景以情合,情以景生,初不相离,维意所适”;“情景名为二,而实不可离”。叶朗在他的《现代美学体系》中写道:“‘意象’是‘情’‘景’的统一,不是‘情’‘景’的相加。‘意象’是既不同于‘情’也不同于‘景’的一个新的质。”

慧能倡“万法皆在自性”,提出“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高层境界。儒家强调有为,这种有为,是基于对自然万物的承认之上的,是人与自然、人与生命的和谐推进,并不似西方的人这一主体对自然这一客体的肆意改造。这种有为,实际上也正是自然的一部分,与自然生命共为整体而存在。儒家讲“仁”,“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论语·八佾》第三章),讲求“推己及人”“生之为仁”,实为宇宙同体的大境界,既是道德精神又是审美精神。

中国人认为,万物各任其性,世间万物千差万别,但这种差异之间又存在着某种关联,从而浑然为一体。人本身并不在宇宙之外,不能独立自在,人与万物共在,生生不息,绵延不绝。虽主张“和而不同”,但这“同”之间有内在的“类”的相通。“生命具有‘类’的相似性,在‘类’中有‘通’的趋向。”[15]在这种“是”与“不是”“通”与“不通”之间,世间“周流万物”而遍在,故而“彼此相生,不通生命体也有生命之气流荡于其间。”[15]十八世纪上半叶,中国诗论家黄子云在《野鸿诗的》中说:“诗犹一太极也,阴阳万物于此而生生,变化无穷焉。”恰正是因为这种生生无间,“意象”才得以占据中国美学中的一个重要地位。一个自然之物,被视作意象,纳入创作之中,它将不仅是它自身所指涉的简单的物,更蕴含了丰富无限的精神指向和文化内涵。

让我们回到文章的开头,“头顶上的星空和内心的道德律”实际上可以看做是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和《实践理性批判》中所说的自然王国和自由王国。而中国美学中的“意象”则是沟通这两者,将自然变为艺术作品的桥梁和中介。“中国古典诗歌中的鸟兽草木乃至山水日月等自然意象的呈现之所以能够构成了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其中必然包含了中华民族共同的审美心理与意趣,深刻地郁结着中国传统文化的心理情结。”[10]正是缘于中国传统文化共同的心理情结,诗人们才仿若约好了一般使用云意象来表达自己的所见所感。这种将个人情感和自然相融合的方式,恰是一种质朴的天人合一,回视当下,“现代世界开始于人把自身从自然中分裂出来的时候。因为他不再拥有一个家园,无论如何他摆脱不了被遗弃的感觉。”[17]我们追求美,寻求可入诗篇的意象,我们欣赏云,喜爱云的洒脱无拘束,这是否是当今时代的一种新的共同心理诉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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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谢林.艺术哲学[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 337.

On Chinese's Aesthetic Sense of Nature From the Image of Cloud in the Poetry of the Tang Dynasty

Chen Danyu
(School of Liberal Arts,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Xi’an,Shaanxi 710119,China)

“Image”is one of an important concepts of Chinese classical aesthetics.In ancient Chinese poetry which has its unique symbolic and significant presentation.The cloud is usually taken as an image in the ancient Chinese poetry which has been used frequently in their works by ancient writers.This paper attempts to explain the issue of the image of cloud used in the poetry of the Tang Dynasty to understand the development of classical Chinese poetry aesthetic consciousness.

image;cloud;aesthetics;nature

I207.22

A

1672-6758(2015)09-0106-5

(责任编辑:宋瑞斌)

陈丹玉,在读硕士,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

Class No.:I207.22Document Mar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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