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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图自证的审判
——读张者的长篇小说《桃夭》

2015-03-18杨志兰

关键词:作家小说语言

杨志兰

(黑龙江工业学院人文社科系,黑龙江鸡西158100)

试图自证的审判
——读张者的长篇小说《桃夭》

杨志兰

(黑龙江工业学院人文社科系,黑龙江鸡西158100)

张者的长篇小说《桃夭》以三十年前的一张发黄的情书和一个生命不能承受其重的悲剧故事为切入口,通过对逝去的美好年代的追忆与祭奠,去触及当下混乱的社会秩序和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背后的人生世相,同时对法治社会建设和陷入生存困境中司法工作者的种种窘迫情状,进行了细致而深入地剖析和解读,并表达出深切的忧虑之情。在努力“寻找”昔日的理想和信念的同时,小说表现出了较强地把握现实社会生活的能力。叙事角度的自由转换,个人经验的敏锐捕捉,语言风格的意匠经营,都显示出作家超出以往的自觉性和艺术感染力。

寻找;叙事角度转换;语言风格

发表于《人民文学》杂志(2015年第5期)上的长篇小说《桃夭》,是作家张者“校园三部曲”(《桃李》《桃花》《桃夭》)中的第三部。初读《桃夭》,会觉得小说情节有些荒诞不经,读到中间部分,会不由得为主人公的命运充满担忧之情,读完整部小说之后,心里充满了一种异常复杂的文学感受,具体来说,就是在近两年来笔者的阅读经验中所缺席的那种心绪难平的艺术感受竟然又重新浮现心头,或者,这就是好小说的艺术魅力。

《桃夭》以当下的时代生活为背景,或者说,小说写的是几个八十年代大学生的当下生活。小说以主人公邓冰离婚为契机,以一个发黄的小纸条为线索展开了叙事,并通过今昔爱情观念、理想和信念的态度比较,来表现粗鄙时代世界和生活本身的崩溃,这是小说展开叙事的一个大的社会背景和时代语境,也是作者关于当下时代和人生世相的整体感受的艺术传达。在小说中,主人公邓冰已经步入中年时代,在刚刚度过婚姻解体的危机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因目睹司法系统腐败现象而对自身所从事律师这个职业所产生的幻灭感,这一切都使得邓冰的人生陷入了低谷期。在面临这一系列人生困境时,已经人到中年的邓冰坦言自己是一个脆弱的人。他引用拿破仑的话说:“对于脆弱的人来说,从事法律工作是一种太痛苦的经历,使自己习惯于扭曲的事实,并为不公正的成功而狂欢,最后几乎无法辨别是非。”[1]这种由职业问题而产生的迷茫和困惑,在倏忽间将邓冰拖入了陌生而诡异的生存境地,他陷入生存困境中无法自拔。因此,他惟有通过挣扎、逃亡和重新“寻找”,希望能找回现代人已经失落的美好。在“寻找”的过程中,邓冰不惜采取一种鱼死网破的玩法,在妻子张媛媛有了外遇后,他毫不犹豫地和自己当初苦心寻找的“心灵美”张媛媛离婚,并且举报检察官赖武受贿,最后甚至采用虚拟法庭审判的方式为自己定罪,去“寻找”自己曾经的理想和信念。

问题是,别人眼中邓冰的“寻找”之举,在此时不仅显得可笑,甚至有些神经兮兮。小说的最后,邓冰作为被告人所做的陈述充分展示了他寻找的意图。邓冰说:“也许很多人不理解我的所作所为,其实我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我们是法治国家,任何人都不能逍遥法外,特别是一个法律工作者,一个律师,更应该维护法律的尊严。违法必究,违法就要承担法律责任。”[1]这段总结陈词无疑是严肃而有重量的,但这场审判却是虚拟的、带有戏谑性质的一场演出,两相对照之下,就更显得邓冰的“寻找”之举的艰难和悲壮,而偏执天真的邓冰和道貌岸然的检察官赖武之间的对峙,为小说形成了一种反讽的艺术张力。

这篇小说中,作者张者显然也清醒地认识到一个事实:这个时代,已经不像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那般崇尚理想、信念和诗意,纯真年代已然逝去。面对这样一个时代,作者惟有运用带点苦涩的口吻,为我们讲述一个模拟审判式的荒诞故事,来安抚一个拥有天真执念、诗心未泯的心灵,安放自己的忧念。在阅读这个略带荒诞而苦涩的故事时,每个读者或多或少都会产生一些无可如何之情,但也正因为这份无可如何,小说也弥漫着一层薄薄的凄婉之意和深深的忧虑之情。此外,小说似乎也想借助独特的形式,意欲告诉读者和世人一个永恒的真知和信念:无论世事如何瞬息万变,人生多么斑驳陆离,纯真年代那些美好的事物仍然亘古常新。相信法理、相信爱情、相信诗意、相信纯真,不要相信邪恶、不要相信俗念、也不要相信荒诞、更不要过于世故,这是

作者的立场,也是小说的核心主旨。小说对纯真美好事物的这种信念,在笔者看来,等同于作者一直以来坚信的理想主义精神,也构成了作家创作的一个根本性精神旨归——即试图用理想主义信念和纯真美好诗情的重新发现,去抵抗浮华喧嚣和粗鄙纷乱的时代对于世情人心的侵袭和伤害。

新世纪文学创作已经走过了十多年,文坛上绝大多数批评家普遍认为,就长篇小说创作而言,作家们遇到最普遍也最紧迫的写作问题就是:把握现实生活能力的低下。面对纷繁复杂、波诡云谲的日常生活和社会现状,很少有作家具备信手拈来、不假思索的创作才能,更多的时候,他们要么是有意为文、苦心刻画,要么是惨淡经营、无力把握,而张者的这部长篇小说,充分体现了其较强的把握现实社会的艺术能力。

今天我们所面临的这个时代,瞬息万变,繁复无序,社会秩序的混乱,必然导致人心的流离失所,而人心的流离失所又加剧了社会秩序紊乱的严重程度。张者的《桃夭》笔下混乱的世故人心,交织错综的人际关系,正是这个混乱时代的表征。小说的独特之处在于,作者通过邓冰保存了三十年的一张发黄的纸条,抖落出来一段无疾而终的爱情,伴随着这段爱情而凋零的还有一个美丽而又凄婉的生命。这段故事,承载的是作者对于三十年前那种纯真美好情感的回顾与期待。就如作者借邓冰之口所说的:“我保存这张纸条,可不是为了钱。这张纸条的内容承载着一种真挚的情感,一种绝对的信任、一种生命的重量,收到纸条的人有一种无法推卸的责任,这需要担当,这一切恰恰是现代人最缺少的。”[1]小说的巧妙之处正在于此,他正是以这张发黄的情书和一个生命不能承受之重的悲剧故事为切入口,通过对逝去美好年代的追忆与祭奠,去触及混乱的社会秩序和人际关系背后的人生世相,同时对法治社会的建设进程和人到中年的种种困惑,进行了细致而深入地剖析解读,并表达了深切的思虑之情,这种挖掘和审美观照,体现了作家良好的把握现实的艺术能力。

最近几年的中国长篇小说,作家的文本意识和叙事意识越来越具有艺术含量,叙事角度的多种变换,个人经验的敏锐捕捉,语言风格的刻意经营,都显示超出以往的自觉性和艺术感染力,张者无疑是这样一位作家。在小说的叙述上,《桃夭》显得平实内敛,但张者显然不会满足于简单朴素的叙述方式,在保持平实本色基调的基础之上,他赋予小说叙述多样化的方式。《桃夭》的主要叙述人“我”是主人公邓冰、喻言等五个师兄弟中的一位,但作家的叙事视角并不仅仅停留在“我”这里,而是在“我”、邓冰之间互相自由地转换。“我”似乎游离于圈子之外,又似乎不断地介入邓冰和喻言的切身感受当中,与他们交谈,与读者对话。通读整部小说,“我”似乎又是一位能穿梭时空的叙述者,“我”的叙述可以穿越历史,回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那个纯真诗意的理想年代,并在历史和现实中自由穿行,这使得小说的叙述背景显得更为辽阔深远。

《桃夭》在艺术上另一个值得关注的地方在于,它包含的叙事角度与个人经验的巧妙结合。为了在叙述上建构一个更为开阔的视野,作家不断地在叙述中融入个人经验,由于个人经验的巧妙嵌合,整部小说由独异的叙述方式和个人经验的敏锐捕捉,构成一个完整而独特的叙事文本,使小说的主人公邓冰的形象也就显得行迹可求。小说中邓冰的身份设定是北京某名牌高校法学院高材生,这种身份设定和作家张者本人的履历保持了一致性,由于这种个人经验的融入,小说中水到渠成地将邓冰的人生遭际和法治社会建构的思考结合起来,显得叙事更加持之有故,言之成理,作家的反思意味在此时也更能凸显出来,供读者玩味。此外,个人经验的融入也在无意中使小说具备了一种独特的艺术效果,主人公邓冰对现实的反思和叩问,对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回顾,形成了一种新的叙述效果。邓冰“认为自己最好的年华已经过去,关键是最纯洁的爱情已经失去,现在男女的交往只是为了满足欲望。孩子只不过是男人或者女人制造的一个阴谋,是单方面的3D打印,而婚姻是人类最腐朽的法律制度。现代人没有友谊,同学更靠不住,交往的目的就是互相利用,只有交易,没有交情。大学时期的纯洁友谊永远没有了,现在人和人之间所有的交往,只不过是为了建立人脉关系”。[1]此处对于当下中国人的精神现状进行了深入剖析和反思,对当代中国法治建设进程表达了深切的忧虑之情。同时,小说对邓冰这一代人所生活的纯真年代进行了追溯,写出了他们的生活命运和人生轨迹。正如小说中所描述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大学校园弥漫着一种文学氛围和浪漫情调,相信爱情是永恒的、文学是崇高的。几乎每一个大学生心中都装满了诗情画意……”这种今昔对比,更多的是来自于作家张者的叙述匠心,他想由此将庸常肤浅、错乱无章的当下生活与奋发昂扬、丰富华严的理想年代形成一种同构的反思,并通过这种反思来实现作家与读者的对话,使小说具备一种深邃的视野和撼人的艺术力量。

语言风格的匠心独运也成为这部小说的艺术魅力之一。风格是一个作家不同于别人而自己特有的东西。就如戴安娜·勒费认为的那样,它来自于内心。每个作家都有自己观察世界的独特方式,而如何运用独具风格的语言将自身对这个世界的独特感受表达出来,是每一个成功的作家必须潜心研究的艺术课题。新世纪以来,对于语言在小说创作中的重要性,绝大多数作家都有充分认识,但问题在于,认识到重要性和写出富有余韵的语言这种创作实践之间,仍然存在较大的距离。近几年来,长篇小说在语言使用上显得随意放松。固然,语言的丰富性和原生态功能应该得到释放,但并不等于毫无节制、泥沙俱下。对于语言暴力和语言自律性界限的把握,显然也是当下许多作家需要认真对待的艺术难题。语言的艺术表现能力必须在艺术的界限之内来实现,否则,就会造成对语言艺术的伤害,从而产

生大量粗制滥造、粗鄙可憎的文学作品。庆幸的是张者在语言使用上,显得颇为谨慎节制、游刃有余,虽然他笔下的世界千奇百怪、斑驳陆离,但张者在小说中并没有将混乱的生活、堕落的人性和荒诞的世相全部语言化,与混乱的时代现状截然不同的是,这部小说的语言显得干净简洁、朴素节制,颇有几分文人的书卷味,这也是张者小说一向的语言风格,整部小说也正是因了这种明净简洁的语言风格,多了几分诗意和情怀,也使得小说的意蕴和情趣更加饱和了几分。

客观地说,这篇小说仍然存在一些让笔者阅读时不能“尽兴”的地方,即故事和小说本身因重要历史经验的缺失而略显平庸,小说通篇都写得是生活,惟有结尾处,才像小说。其实这也是当前许多长篇小说创作者共同面临的艺术问题。当然,对正值壮年、处于创作旺盛期的作家张者来说,他的文学创作仍然在路上,我们有理由相信,随着岁月的沉潜和人生阅历的不断增长,假以时日,张者定会为读者提供令人震撼的艺术大作和独特的艺术感受。

[1]张者.桃夭[J].人民文学,2015(5):55,151,56,54.

Comment on Novel TaoYao Written by ZhangZhe

Yang Zhilan
(Department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Heilongjia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Jixi,Heilongjiang 158100,China)

A yellow love letter written thirty years ago and a tragic story are presented in Zhang Zhe's novel TaoYao.Through retrospection and memorials?to the good old age,the novel tries to explain the current chaotic social relationships with the real world.The novel analyzed the construction of rule of law society made by judicial workers and expressed deep concern with their life.While tracing the old ideals and beliefs,the novel interpreted the ability to grasp the reality of social life.Free conversion of narrative perspective and personal life experience,meticulous deliberation of the language style explained the writer’s self-consciousness and the artistic appeal.

searching;transition of narrative perspective;language style

I206.7

A

1672-6758(2015)09-0093-3

(责任编辑:宋瑞斌)

杨志兰,硕士,黑龙江工业学院人文社科系。研究方向:中国当代文学。

Class No.:I206.7Document Mar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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