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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士风与士林文化中林希逸与诸权贵交游考论

2015-03-18王晚霞

湖南科技学院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贾似道宋史

王晚霞

(湖南科技学院 学报编辑部,湖南 永州425199)

一 晚宋士风概论

(一)晚宋士人偷安奢靡的物质生活

在我们一般的想象中,随着南宋在边防上的失利,战场的失败情绪似乎应该蔓延到全国,人们整体的情绪基调以及生活,应该是时刻想着如何成功北伐,恢复失地,并以此为 指导生活的首要原则。但事实却不是这样。法国学者谢和耐(JacquesGernet)在其名作《蒙元入侵前夜的中国日常生活》(Daily Life in China:on the Eve oftheMongol Invasion)中反复陈述:“在公元8世纪的唐朝,中国有过最辉煌的岁月,而到了公元12-13世纪,情势就有了令人瞩目的扭转。在这4个世纪中,发生过急剧的变化。一个尚武、好战、坚固和组织严明的社会,已经为另一个活泼、重商、享乐和腐化的社会所取代了。[1]P2(The differencesare striking between the China of the twelfth and thirteenth centuries and the China of T’ang times,the most brilliant period of which occurred during the eighth century.During these four centuries a radical change had taken place.An uncouth,warlike,rather stiff and hieratical society had given place to one that was lively,mercantile,pleasure-seeking and corrupt[2]P14)”“然而显而易见的是,直至兵临城下之前,杭州城内的生活仍是一如既往的悠哉闲哉。[1]P4(But it is clear that,until the siegeof the town,life went on in Hangchow in the same old carefree way as before.[2])”“必须意识到,上流社会几乎总是一无例外地不负责任和一晌贪欢。[1]P4(Itmustalso be recognized that the upper classes were almostw ithout exception irresponsible and avid in the pursuitof pleasure.[2])”“杭州似乎出于一种持续不断的节日气氛中。[1]P35(Hangchow seems to have lived in an atmosphere of continuous feasting.[2]P55)”何俊和范立舟先生《南宋思想史》[3]也持此观,多次反复申述。朱汉民《中国思想学说史》(宋元卷)[4]也赞同南宋末两浙人如上所述的生活情形。

如果用一个词语来概括当时浙闽一代人的生活,大概就是“偷安”。《宋史·袁甫传》载袁甫言:“边事之病,不在外而在内。偷安之根不去,规摹终不立。”[5]P12238这就牵扯到一个问题,在这样的偷安的物质生活中,南宋中后期的士风是怎样的,士林文化是怎样的?

(二)晚宋士风特点

1.士。关于士,“在宋人的笔下,士人就是读书人。一般来说,做了官的贺没有入仕的读书人,都统称为士、士人、士大夫”[6]P5。余英时则赞同孔子的“士志于道”,强调士以道自任[7]P34。美国汉学家包弼德反复阐述:“作为一个描述社会成分的术语,‘士’在唐代多数时间里可被译为‘世家大族’,在北宋可译为‘文官家族’,在南宋时期可译为‘地方精英’。”[8]P37实际上,“在南宋,士是为数更多而家世却不太显赫的地方精英家族,这些家族输送了官僚和科举考试的应试者。”[8]P4他又列表指明精英的身份属性,在唐代看出身,是门阀,在北宋看政事,是学者官员,在南宋则主要看文化,是文人,因为“在1200年,‘文化’比出身更重要”[8]P36。“在士从门阀向文官,再向地方精英的转型中,‘学’始终是作一个士所需的身份属性。”[8]P80-81这些大致可以用来理解南宋时期士的特点。

2.《宋史》中记载的士风。《宋史》中有大量记载的这些地方精英的风范,当时几位宰相看法是这样的:

《宋史·吴潜传》中,吴潜上疏论国家安危治乱的根源说:“近年公道晦蚀,私意横流,仁贤空虚,名节丧败,忠嘉绝响,谀佞成风。”[5]P12519

《宋史·杜范传》载杜范上疏言:“今日之病,莫大于贿赂交结之风。名誉已隆者贾左右之誉以固宠,宦游未达者惟梯级之求以进身。边方帅臣,黄金不行于反间,而以刺探朝廷;厚赐不优于士卒,而以交通势要。”[5]P12281

《宋史·贾似道传》记载理宗当政时,内侍董宋臣、虞允升“引荐奔竞之士,交通贿赂,置诸通显。”[5]P13782贾似道买公田,使浙江中部百姓大大受到扰乱,但是,各个地方政府官员却置之不理,依然“争相迎合,务以买田多为功。”[5]P13782“吏争纳贿求美职,其求帅困、监司、郡守者,贡献不可胜计。”“一时贪风大肆。”[5]P13783

不仅普通士人如此,大吏也是如此。《宋史·董槐传》载董槐上疏言时政有三弊:“戚里不奉法,一矣;执法大吏久于其官而擅威福,二矣;皇城司不检士,三矣。”[5]P12431

不仅大吏如此,宰相也如此,《宋史·丁大全传》载中书舍人洪芹参丁大全:“引用凶恶,陷害忠良。”监察史朱貔孙论丁大全:“姦回险狡,狠毒贪残。”[5]P13779《宋史·史弥远传》记载史弥远在理宗朝时“不思社稷大计”[5]P12418。

不仅宰相如此,皇帝更甚。《宋史·李宗勉传》载李宗勉上疏指陈皇帝:“不闻减退宫女,而嫔嫱已溢于昔时;不闻褒录功臣,而节钺先加于外戚;不闻出内贮以犒战士,而金帛多靡于浮费。”[5]P12236

在这样的上行下效、下行风靡的风气下,“彼风节素著,持正不阿、廉正有守、临事不挠者,论荐虽多,固未尝收拾而招之也。”[5]P12490“其间亦岂无深忧远识高出众见之表,忠言至计有补圣听之聪者,固未闻采纳而用之者。”[5]P12490

还有很多很多条痛陈士风之弊的史料,此不赘举,这一切,在《宋史》中有总结性描述:“京朝官闻难,往往避匿遁去。”故谢太后愤而命人在朝堂上榜贴:“我国家三百年,待士大夫不薄。吾与嗣君遭家多难,尔小大臣不能出一策以救时艰,内则畔官离次,外则委印弃城,避难偷生,尚何人为?”[5]P8659可见当时朝野都意识到了士风的败坏。由是判断晚宋士风的特点,可谓直观鲜明。

3.当代学术成果中的晚宋士风。对于这个问题,诸多学者基本上持比较一致的意见。喻学忠发表了多篇有关晚宋士风的论文,其中一些小论文1如:《晚宋士大夫奢靡士风述论》,《江淮论坛》,2006年第5期;《晚宋士大夫隐逸之风述论——晚宋士风研究之二》,《重庆师范大学学报》,2005年第2期《;《晚宋士大夫奔竞之风述论——晚宋士风研究之一》,《东南大学学报》,2003年第2期;《晚宋士风主流论析》,《北方论丛》,2007年第1期;《晚宋士大夫贪墨之风述论》,《重庆师范大学学报》,2006年第3期等.基本上都是其博士论文《晚宋士风研究》[9]中的一部分,他将晚宋士风归结为:隐逸之风,奔竞之风,奢靡之风,政争之风,空谈之风,变节之风,忠义之风。并且,他认为晚宋士风从主流上看,“变节之风远胜忠义之风,奸佞平庸之相对士风影响大于忠义之相的影响……时人对士风的激烈批评,反应了晚宋士风的主流为士风败坏。”在晚宋绍兴和议(1141)的二十余年间,高宗和秦桧“作为决定绍兴和议期间文学生态的环境因子,这一高压政治既使创作主体锐气顿失,灵光耗散,卓识幽闭,呈现出集体怔忡症与失语症,又诱发了其极易被政治异化的文化‘基因’,产生了适应性的变异,使之奔竞于适应高压政治的以歌功颂德为内涵的话语系统中,创作了汗牛充栋的谄诗谀文,文坛呈现出一派‘弥望皆黄茅白苇’之势,成了宋代文学史程中的一个转折点。”[10]

这之后的士风,在沦丧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宋士大夫“无耻”的现象,“自上而下蔓延到士人各阶层,中下层士人已经成为官僚之外士风败坏的另一大群体”[11]P32。“文化秩序,道德沦丧,价值迷失,被儒家正统视为千古不移之圭臬的纲常伦理面临彻底崩塌之危险。”[4]P19在宋代社会工商业极大发展的背景下,“有一部分人的思想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开始肯定工商业的社会价值,以至于传统的重义轻利、农本商末的观念开始遭到怀疑、批判甚至谴责。”[4]P20《中国思想学说史》将宋代士林风习的特点概括为:“尚志节,重操守,成就光明俊伟之人格;贵隐逸,绝弃尘寰,独善其身;明体达用,力倡工商皆本。”并且说:“两宋之际及宋元之际的士风间或夹杂着较为醒目的奔竞、华靡之风。”[4]P20[12]叶适就对南宋士人重私轻公、蹈虚谈玄的风气提出批评。[13]似乎在整个社会,多数人已经失去了斗志,对胜利北伐收复失地失去了信心,“多数士大夫平时竞逐名利,临难责求保全身家性命,非降即走,上下解体,终至国亡”[14]。

4.士风败坏的原因。有很多种说法,《宋史·程元凤》中,宰相程元凤认为,士风不良,源于士大夫心术不正,所以“革士大夫之风俗,当革士大夫之心术。”[5]P12521

宋代科举取士,举子风靡迎合,“士风败坏到极点”[15]。“宋代的荐举制度在选官中的地位较之前朝后代都有所增重”,因而,“士人为谋求荐举,造成‘奔竞’成风的社会现象”[16]。也有人认为,“士大夫无耻源于皇帝暗弱”,“权相擅政毒害士风”[17]。当然,更多的认为是由于“士大夫道德沦丧”[9]。

此外,笔者想补充三个原因。一是南宋末年时,随着南宋政权的萎弱,统治阶级对整个社会的控制力急剧下降,这从某个意义上说,给经济的自由发展提供了空间,统治阶级对人的思想控制也大不如前,人们似乎有了一个可以自由呼吸的短暂空间,人们对于上下阶级的等级限制,不再那么惧怕与信从,逾礼穿戴的事情时有发生也就不足为奇了。“宋代南方风俗的最大特点,就是在许多方面与封建礼法不相符合。这些非礼法性,使南方地区的风俗保持着一定程度的独立性。”[18]P22在思想控制放松、风俗习惯力量的左右下,人们更加在精神上趋向于自保,追求个人自由。

二是商品经济快速发展后,人的功利意识的觉醒膨胀,是促进士风败坏的重要推手。时代的末期,总是有相似的地方,我们可以从晚明得到印证。“中晚明江南整个社会弥漫的奢靡风气,使得人心在追逐享乐中逐渐破坏了国家的礼制纲纪”,“明中后期违礼越制行为在江南已经非常普遍,成为一种时尚”[19]P5。“明代中后期,整个社会在内忧外患中一片奢靡,而士人阶层,士风不竞、道德沦丧的现象尤为严重。”[19]P6-7读起来,这与晚宋的情形多么类似!类似的还有,晚明与晚宋时候商品经济的发达。之所以能奢靡,是因为经济充裕,经济充裕,体现了江南经济发展的结果。商业社会的崛起,唤醒了沉睡在人们心理上千年的一个意识,就是追求物质,享受生命。有钱,就能够买到这一切,就可以在实际拥有的现实生活中,向统治规则发出无声的挑战。继而代之的,当然就是星火燎原的违礼越制。笔者曾经看到一份史料,说南宋战场上,战斗还没有打完,战士们就忙着割下死去的敌人的头,等着去领赏金。[20]你死我活的战场上,保护国家安全的战士都如此唯利是图,遑论生活的大后方的士大夫们!

三是在宋代佛教的繁荣下,士大夫谈禅论佛,本来是想从混乱的政治斗争中解脱,事实上也带来了对现实生活的逃避和不负责任,虽然士大夫通过佛学在自己心理上求得了平衡,但表现出来却是对国家精神栋梁身份的放弃,对国家民族责任感的忘却。

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风潮里的林希逸,又能好到哪里去呢。《竹溪鬳斋十一稿续集》(简称《续集》)[21]中所见他与晚宋末年五位丞相的诗文往来,是考察他与权贵关系的重要依据。我们依据拜相的先后,分辨如下。

二 林希逸与诸相的交游

(一)郑清之

郑清之(1176-1251),字德源,初名燮,字文叔,别号安晚,今浙江宁波人。在史弥远掩众人耳目扶持理宗即位过程中,是其重要党羽。在理宗即位不久的绍定元年(1228)升为签枢密院事,进入执政之列,绍定三年升为参知政事。绍定六年(1233)史弥远死后,郑清之升为右丞相兼枢密使。1234年,金亡,从此宋元进入对峙时期。《宋史》对郑清之第一次拜相的施政还是肯定的,到第二次拜相,则妻子弄权,清之名堕。“纵观郑清之任相时期的作为,虽无突出的政绩可言,但对人比较宽厚。”[22]P330

《续集》中有两篇林希逸写给郑清之的文章,第一篇是为其文集作序:《安晩先生丞相郑公文集序》。文章通过说清之并不如欧阳修所言“文章事业,士不两螚”,而是“其人如泰山乔岳,其文如黄钟大吕,纪诸旗常者骏闳,垂之简帙者炳耀。”说清之“公早游太学,即有异声”,践职高位以后,“高文大册,流布人间。黼黻两朝,既极文章之用;敷陈九陛,无非仁义之言,乃若渊跃龙潜”。说清之“功言共立,不既伟乎”!不仅说清之有美文,且言其有美政:“端明改纪,登良去凶,宇宙耀明,嫓美元佑。”总结说清之“之所学所遭,颇与文正相类。”意即指清之恰若范仲淹。清之初当政时,据《宋史》记载,还是一时之明相,但此文作于清之逝后十七年,即1268年,那时清之后期当政时的无力,早已传遍士林,希逸能依然如此无节制溢美,令人读来叹息。

第二篇文章是《文房四友除授集序》,在文下注曰:“怀丙午、丁未同朝诸公,怅然有感,壬戌再预经幄先帝,犹记小臣为安晩门人。”这里的丙午、丁未,应该是指淳祐六年(1246)、淳祐七年(1247),那时清之任右丞相。先是慨叹充满前仇旧恨的往事怕重提,后言时光飞逝无处找寻,只能“再割铅刀尤可叹,白头赢得泪沾襟。”这其中委婉的包含对清之的想念,对南宋未来的担忧和恐惧。前所言清之任经筵讲官时,希逸始在朝廷任职,其追随清之左右,由是得知清之为人、治学之迹,敬佩不已,后希逸向以学生称,对清之的感恩,大概也是溢美原因之一。

(二)贾似道

贾似道(1213-1275),字师宪,今浙江人,得益于其姐受理宗宠爱而官运亨通,历任两淮重臣,开庆元年(1259),开始全面负责南宋抗战前线的总防务。在与蒙军鄂州之战中,私自暗中乞降,签订合约,割地纳贡,回朝后隐瞒真相,以战胜蒙古军报功,升任右丞相,先后两度为相,被封太师、平章军国重事。虽也想进行改革,以增加财政收入,结果却“造成许多民户破产”[23]P1924。奢华游乐,不理朝政,威权直逼皇帝,后在贬谪途中被杀。

《续集》中明确指明的有两篇写给贾相的文章,一篇是《贺贾平章启》,当是作于贾似道被封为太师、平章军国重事的咸淳三年(1267)。另一篇是《丁卯贺平章生日》,应当是作于开禧三年(1207)。文中对贾平章的各种无底线、无节操鼓吹赞美,云其为两朝重臣:“两朝开济,侔建武再造之功;一老褒崇,继元祐二公之美。”军事专家:“军容国容之俱肃”,升任平章,全民忍心悦服:“天心人心之允符。”大家等待了很久,终于见到平章此升:“远思盛朝,喜见今日。”贾平章是“两朝元老”,“元勋大徳”,且是拥有大胸怀的“硕量鸿儒”,他“知兵知国”,能“雍颂变局而跻至宁,艰难定策而了大事”,有“再造之功”,如国家的擎天柱,可堪比“虞周之懿”,更堪“比于召公”,因而期待他有“千载昌期”。

另有三篇,没有明确指明对象为贾似道,但笔者判断对象应为贾似道。第一篇是《贺丞相进封魏国公札子》,其中提到该丞相:“旋转乾坤,功成再造;扶天浴日,翼赞两朝。”“气象挽回于庆祐”,“庆”指开庆元年,“祐”指宝祐六年,这正是鄂州之战发生的1258到1259两年,即可判断此丞相指贾似道。第二篇是《贺丞相除太师》,还是提到“力侔再造,”“忠济两朝”,“虽韩以勋、潞以年,未有如公之全美”,“弼予一人,期之千载”。这正是贾似道在当时的形象。第三篇是《贺魏国公再拜相》,其中所云“既奉襄城之驾,功即方中”,“宸章迭十数以苦留,朝绅随班次而迭奏”,正是贾似道再拜相时的情景。《宋史》记载贾似道三次为相,咸淳元年(1265)四月,度宗特授贾似道为太师,封魏国公,朝臣均称“周公”,贾似道收藏的图书上多有“魏国公印”。从而确定希逸写给贾似道的贺文,共有五篇。

《四库提要》中说希逸以赵普、文彦博比附贾似道,依据上文中如下三句:“坐而经论,恩礼有加于潞国”;“潞国以徳,韩王以勋,既备两公之美;广成之寿,汾阳之考,所宜二者之兼。”“虽韩以勋、潞以年,未有如公之全美”。意思是,坐而论道,贾平章比文彦博都要强多了;贾平章既具备文彦博的品德、赵普的功勋这两者的美德,则宜拥有广成子的寿命,郭子仪的威权;就是韩王和文彦博,都不如贾公之十全十美。赵普(922-992),宋初著名宰相,协助宋太祖即位就巩固政权,逝后被追封为韩王。文彦博(1006-1097),字宽夫,北宋著名贤相,官至太师、平章军国重事,封潞国公。

(三)叶梦鼎

叶梦鼎(1200-1279),字镇之,号西涧,浙江宁海东仓上宅人。原本是陈待聘之子,七岁出继母族,改姓叶。咸淳三年(1267)年拜右相,与似道分任,二人颇不合。咸淳八年(1272)十二月,再拜右丞相兼枢密使。是晚宋的贤相,惜生不逢时,《宋史》叹叶梦鼎之遭逢,“其不幸也夫”![5]P12439

《续集》中有《贺叶右相》,本文应该作于叶梦鼎初次拜相时。文中自然是对叶相的各种赞美,说其“德备乾坤之和,学得圣贤之奥,笔全大巧,文为六馆多士之宗;王立清联,名在百辟千官之上。雍容出入,密勿论思。其浃于下也,皆仁闻仁心;其沃于上者,必大计大虑。社稷之臣惟黯,庙堂之量如安。琴瑟更张,独首诸贤而召;衣冠甚伟,有如四皓之来。”有德,博学,对下者仁,对上者忠,是拯救社稷灰暗的贤人,犹如汉代有高洁品行的商山四皓。下文言这样的人,必然能让国家再现昔日之隆盛。

(四)江万里

江万里(1198-1275),名临,字子远,号古心,万里是其出仕后的用名。南康军都昌(今江西省九江市都昌县)人。是南宋的明相,博学多才,《宋史》载其“生性峭直,临事不能无言”[5]P12524,故而与贾似道不合,南宋灭亡之际,自云要“与国为存亡”,带领左右投水殉国。

《续集》中有《贺江左相》,这篇文章应该作于江万里拜相的咸淳五年(1269)。其中自然是颂扬江左相之英明俊伟,所谓“鼎承君之象,于以成鳌立极之功”。因为江相“气禀两间之浩,文为百世之宗。早似获麟,当世谓异人之间出;晩如翔鳯,举朝望大老之来归。盖方行言行道之时,已有汝翼汝为之托”。“其居休休以有容,其进绰绰而余裕。”说江相有商代有名的贤臣甘盘之风范,且江相知兵知国,连敌国都称其为“江左之伟人”。在乾坤运际之中,江相是四海之皈依,背负一身之重荷。

(五)马廷鸾

马廷鸾(1222-1289),字翔仲,号碧悟,饶州乐平(今江西乐平市)人。自幼甘贫力学,咸淳五年(1269)进右丞相兼枢密使,荐能任贤,与似道不合,含恨引退。《宋史》中评价和叶梦鼎一样,也是哀其不幸处于末世,以至无力回天。

《续集》中有《贺马右相》,当作于此年。依然是各种颂扬,说马相是商代之甘盘,当朝之司马光,品德高尚,学富四海,“禀徳金明而玉粹,蓄学地负而海涵”,所以,“士闻风而自奋,物蒙润以不知”,马相之佐政,“明良胥会,气运有开”,举国期待太平之阶,自今以始。

三小结

林希逸和诸权贵之间关系的键钥,在于林希逸和贾似道的关系。因为其他的几位宰相,据各路史书记载,总体评价都还都比较贤明,近朱者赤,无需辩解。林希逸与贾似道之间的关系,正类于刘克庄与贾似道之关系。自清代王士祯开始,多批克庄谄媚,近来评论却委婉起来,如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陈祥耀教授就认为刘克庄是对贾后来的行径不大清楚,未必是甘心阿谀这个误国的败类[24],李国庭也同意这个观点,结论是:“仅凭一般交往和几篇失误文字,就说他和贾结交、晚节有污点,实在是浅表之论,冤枉了作古数百年的爱国学者刘克庄。”[25]更有人直言“刘克庄并未谄媚权奸贾似道”[26]。

一种有特别复杂原因引起的现象,就是越来越多的历史人物被现代人站在今天的哲学观念上解构和重新评价。考虑到“在中国古代史学上有一个惯例:即凡被认为是‘奸臣’的人,只有罪行,皆乏善可陈,或是所谓‘晚节不忠,不足为训’,以前及时有值得肯定之处,皆不容提及,这恐怕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曲解”[22]P381。如果真的证据充足,这种翻案文章也可为之。但怕的是,为文造情,无米而炊,曲为辩解。虽陈寅恪有名言,要对历史人物抱以理解之同情,同情之理解。这很有深意,但也只是帮助读者理解古人,并不能因此而改变历史的事实。对于历史人物的评价,当然是既要肯定他为人类发展所做出的贡献,也要客观、冷静的认识到他在情理之中的历史性缺点。既不能因一言而废人,也不能因一人而废言。即便其劣迹斑斑臭不可闻,若他有所贡献,也应予首肯。即便其功勋卓著声名远扬,若他有所失误,也应予批判。那种对于一个好人的不好处,进行全面翻案的文章,和那种对于一个坏人的好处,予以全面否定的观点,完全是幼稚心虚的不自信,在一个自由、丰富、健康的社会中,都不应该被提倡。

对于贾似道的误国、欺上瞒下,大德有亏,应予以批判。但对于他在历史文献的整理和刊印方面的贡献,也应予以肯定。对于林希逸对贾似道政治上的攀附也不必像封建社会那样考虑诸多因素而去隐讳,因为所有被隐讳的,都将真相大白于天下。仅从政治上讲,倘若真的有一天,贾似道这个“腐朽官僚集团的头目和代表”[27]P435,也被重新评价为一代功臣,那希逸和克庄等也可能会被重新定位。但至少现在,无论有多少文人、学者和伟人,为希逸和克庄的贺贾之作翻案或另立伟评,都不能改变在南宋“整个士人社会亦极力营造出一种‘福华’的表象,君臣士人醉生梦死于这一表象之下”[28],“程朱道学的门徒充斥各级军事机构,他们也像贾似道那样,不谈理财备战,不顾国家的存亡、民间的疾苦,而只是苟且偷安,坐享富贵”[27]P435-436的这种整体士人风气中,希逸们攀附各路权贵的事实。

林希逸不只是贺贾,几乎那时上任的有名宰相,他一一贺过去,恰逢其他几位贤明,无人提及,贾似道治国无力,贻羞万年,他才跟着遭殃。倘若贾似道也是一位贤相,那我们现在大概就能够看到《宋史·林希逸传》,也会跟着称颂他有多么贤达。承认希逸这个缺点,有什么不能呢?人毕竟不是神,是个人,就必然会有缺点,可是中国人似乎总有造神的传统,若某人好,就总希望他是十全十美的,反面就是,若其不好,就塑造他是恶贯满盈的,这其实反应了人们思维的惰性,而非智慧的理性。

[1]谢和耐.蒙元入侵前夜的中国日常生活[M].刘东,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5.

[2]JacquesGernet.Daily Life in China:on the Eveof the MongolInvasion1250-1276[M].Stanford,California: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70.

[3]何俊,范立舟.南宋思想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4]张岂之主编,朱汉民分卷主编.中国思想学说史(宋元卷)[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5][元]脱脱等.宋史·列传164(卷405)[M].北京:中华书局,1982.

[6]陶晋生.北宋士族——家族·婚姻·生活[M].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研究所,2001.

[7]余英时.士与中国文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

[8][美]包弼德.斯文:唐宋思想的转型[M].刘宁译.苏州:江苏人民出版社,2001.

[9]喻学忠.晚宋士风研究[D].四川大学博士论文,2002.

[10]沈松勤.从高压政治到“文丐奔竞”——论“绍兴和议”期间的文学生态.文学遗产,2003(3).

[11]刘婷婷.宋季士风与文学[M].北京:中华书局,2010.

[12]吴宁.两宋士风述论[D].暨南大学硕士论文,2003.

[13]杨光安,何兆泉.论叶适对南宋士风的认识[J].宜春学院学报,2013(10).

[14]陈得芝.论宋元之际江南士人的思想和政治动向[J].南京大学学报,1997(2).

[15]王德毅.宋代科举与士风[J].厦门大学学报,2005(6).

[16]胡珅.宋代荐举与士风[J].北方论丛,2010(6).

[17]张金岭.晚宋士大夫无耻考论[J].中华文化论坛,2000(4).

[18]程民生.宋代地域文化[M].郑州:河南大学出版社,1997.

[19]徐林.明代中晚期江南士人社会交往研究[M].上海:上海世纪出版股份有限公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

[20]参见:高天流云.如果这是宋史(第八册)·宦官王朝·南宋卷[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11.

[21]林希逸.竹溪鬳斋十一稿续集[M].明谢肇浙小草斋抄本.

[22]何忠礼.南宋政治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

[23]白寿彝总主编,陈振本卷主编.中国通史(第七卷)[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

[24]福建师范大学历史系.福建历代名人传略·刘克庄[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7.

[25]李国庭.刘克庄生平三考[J].福建论坛,19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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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肖崇林,廖寅.“福华编”:南宋末年贾似道执政时代述论[J].宋史研究论丛,2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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