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当代文学中的“另类小说”
2015-03-18朱晓红戴卓萌
朱晓红 戴卓萌
(黑龙江大学俄罗斯语言文学与文化研究中心,哈尔滨 150080)
俄罗斯当代文学中的“另类小说”
朱晓红 戴卓萌
(黑龙江大学俄罗斯语言文学与文化研究中心,哈尔滨 150080)
“另类小说”是俄罗斯20世纪80年代出现的一种影响较大的文学体裁,其作家具有多种创作艺术风格。他们或是倾向于解析为停滞固化、死气沉沉的生活所程式化的意识,或是注重揭示社会生活的种种阴暗面,或是通过社会和文化的三棱镜折射来拷问当代人的意识。尽管“另类小说”作家的创作各有特点,但其中仍有某种共性可探究。本文通过对《迪克斯坦大尉》、《驯顺的墓地》、《自己人的圈子》和《新莫斯科哲学》等文本的详细分析来揭示“另类小说”的创作实质。
另类小说;历史题材;自然派;讽刺先锋派
1 引言
“另类小说”产生于20世纪80年代,其小说”的麾下聚集了俄罗斯多位创作艺术风格和主题迥异的当代作家,如Т.托尔斯泰雅、В.皮耶楚赫、В.叶罗菲耶夫、С.卡列金、Л.彼特鲁舍夫斯卡娅、Е.波波夫、А.伊万琴柯、М.库拉耶夫和Т.纳巴特尼科娃等。“上述作家作为另类文学的代表人物,或是喜欢在凝滞的存在中展开对人的意识的描述,或是频频关注社会生活中存在的各种阴暗现象,或是擅长穿越历史的文化层面看待现代人的生存境遇,但他们在创作中表现出诸多共性,如鲜明的反官方立场、对文学创作中的教条模式的反抗。”(陈建华 杨明明 2008:95) 在创作原则上,“另类小说”拒绝遵循既定的文学陈规,打破“作者-读者”的对话传统,作者只是对事件进行白描,不做任何评价,也不表明自己的立场。因此表面上,这类小说对道德价值、社会理想和政治主张极度冷漠,与所有正统及半正统作品形成鲜明反差。
“另类小说”的作者们多对传统文学持讽刺态度。小说的主人公通常消极厌世,缺乏怜悯心。小说的冲突集中表现思想和生存、生活和命运的背离。在时间编排上,小说涵盖各种虚拟的历史事件,主人公往往会产生一种对自我的异化感和在社会中被边缘化的感觉,因而无法在现实中找到真正的生活。与时间框架的属性相反,小说中的空间通常具有明确的定位。在某一具体的空间里,浓缩了依稀可辨的典型苏维埃时期的现实。正是这一现实构成几十年一成不变的俄罗斯人的生存环境。“另类文学以超越意识形态之争的姿态开启了后现代主义。”(林精华 2011:168)
“另类小说”主要分为历史派、自然派和讽刺先锋派。
2 “另类小说”中的历史题材
历史题材作家从一个全新的视角再现某一历史事件,从人文主义的立场出发去关注苏维埃时期的人。书中人物的命运与苏维埃国家历史休戚与共,国家的历史构成小说主人公自身存在史的一部分。“历史在小说中常常表现为众多偶发性事件,影响并从根本上改变着主人公的命运。”(Нефагина 2003:176) 应该指出,历史题材作家从真实的社会生活中汲取幻想性成分,旨在完整地揭示生活并把社会生活同个人生活有机地整合在一起。该流派的代表作家有M.库拉耶夫。
库拉耶夫在《迪克斯坦大尉》一书的幻想性叙述中,通过将日常生活中琐碎的细节与宏伟的历史事件有机融合来描写一名1921年俄国喀琅施塔得叛乱①参与者诡异多舛的命运。书中主人公蛰居在偏僻的加特契纳市。在对这位毫不起眼的主人公进行一番生活细节的描写后,作家随即将笔锋转向改变主人公命运的非常事件。原来,读者眼前的并非是真正的迪克斯坦。20世纪20年代,一位姓名为伊戈尔·迪克斯坦的大学生为逃避政治运动而报名到“塞瓦斯托波尔”战舰上服役。同时在这艘战舰上服役的还有一个姓丘拔特的水兵。喀琅施塔得骚乱期间,后者因反叛积极,曾被授予一枚银卢布。叛乱平息后,布尔什维克政府下令枪决所有银卢布获得者。
库拉耶夫正是在这一历史背景下营造出看似荒诞的情节。虚构的偶然性从此改变主人公的生活和命运。夜晚,熟睡中的丘拔特没有听见执法人员在点名要将他拉出去执行枪决。谁被枪决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要凑够人数。于是一位执法人员随手拽起一个人,原因是看中了此人脚上的靴子。这个被选中的倒霉鬼就是那个大学生伊戈尔·迪克斯坦。生活中离奇的事情发生了:真正的迪克斯坦被枪决,成为丘拔特的替死鬼,然而他的姓名却依然存在。对于丘拔特来说,失去自己的姓名,也就失去继续自己先前生活的可能性。他现在只好顶着伊戈尔·迪克斯坦的姓名,过着社会为他规定的生活并尽一切可能去适应那个陌生而异己的个体。俄罗斯学者捷特科夫指出,“小说的主人公过的是一种非己非他的第三种生活。这一生活中的主角似乎最不想引人注目,但是仍能从生活中自得其乐”(Дедков 1988:205)。
作为特定历史事件的描述者,库拉耶夫是首位如此完整、客观地描写俄国喀琅施塔得叛乱的作家。他在书中从全人类的角度出发还原历史真相,并解析骚乱的真正原因。库拉耶夫“能够最深刻地理解人民所经历的悲剧……他以一个‘对立面的人’的眼光审视各个事件并获得各个事件的真髓。这是一个尚未被翦灭、被枪决的丘拔特,他比任何人都欢迎革命,最终自己成为革命的牺牲品”(Иванова 1989:244)。显然,俄罗斯当代现实主义作家的审美意识明显地由作家反映社会生活向表现作家“对历史人生的感受转变,由干预生活向表现自我对外部生活的感受转变”;伴随着审美意识的转移,审美对象也相应发生变化,作家开始“从社会思索转入个体生命体验”,从而越来越倾向于“表现普通人的生存状态和生命意识”(张建华 1995:77-80)。
《夜间巡逻》是库拉耶夫另一部历史题材的小说。小说内容为主人公波鲁勃罗托夫深夜巡逻时对一位年轻搭档讲述的一段个人经历。波鲁勃罗托夫从前在政府机构中任职,曾参加一系列肃反运动。随着主人公的叙述,肃反时代可怕的历史画面逐渐被展开。波鲁勃罗托夫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被捕者们的住址和他们被捕时的举止。波鲁勃罗托夫的叙述流露出他对那个时代的真诚感情,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话语中流露出对反人类道德伦理准则行为的嘲讽。作为斯大林时代的一名执法者,波鲁勃罗托夫确信人民公敌的存在,并认为应该同他们做坚决的斗争。
这一切都是为了实现光明的未来。波鲁勃罗托夫从未考虑过,如果每天夜里都要逮捕500至700人,那么光明的未来究竟是为谁而建?既然这个未来有如此多的敌人,还能称得上是光明的吗?在一个原本诚实、耿直的人身上,读者可以惊悚地看到受有悖于人民意志的意识形态蒙骗而愚忠的人的最终模样。主人公仿佛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谈论着这场悲剧,打开尘封的记忆,坚信所发生的一切都具有神圣、重大的意义并自豪地侃侃而谈自己在这些事件中所起的作用。叙述过程中,主人公下意识地表现出对被捕者的同情。问题的实质也正在于此:主人公曲解道德、善良和诚实的真正含义,丝毫没有意识到机械性的大逮捕背后隐藏的众多个人悲剧。
波鲁勃罗托夫的最后几句话看似平常,却饱含丰富的象征意义:“咱俩的表是不是慢了?就是,果然停了!”②的确,对于波鲁勃罗托夫来说,他的历史时钟确实已经停止摆动。
历史题材作品的另一个特点就是对时间独特的诠释。一些瞬间和历史事件的某一时刻发生撞合,然后并行发展。这一碰撞点往往成为主人公今后生活轨迹的新起点。历史不是作为客观史料被再现出来,而是呈现出一连串的偶然性,各种历史事件通过主人公的命运被读者感同身受。
3 “另类小说”中的自然派
“另类小说”中不乏自然主义因素。在自然派作家的小说中,主人公成为环境的衍生物,他们对环境的准则、习惯的形成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由此形成一个封闭的圈子,主人公无法从中挣脱。在自然主义小说中,令人难以启齿的言语、难登大雅之堂的行为、人与人之间裸露野蛮的关系往往成为日常现象。作家的创作目的不是描绘残酷现实中的种种现象,而是研究各种因素载体的心理形成过程。这一流派的代表作家有С.卡列金、Ю.斯捷法诺维奇、М.巴列伊、О.叶尔玛科夫和Л.彼特鲁舍夫斯卡娅等。
自然派作家对令人惊悚的残酷现实和生活中的消极面进行直白、细致的描写。墓地、基建工地、社会底层打零工的流浪汉和女工、酗酒者和刑事犯均成为作家着墨的对象。作家们原原本本地展示着生活。他们深入到生活中那些通常被文学作品忽略的领域,如军营生活(卡列金的《基建工程营》)、掘墓人的交易和商业行为(卡列金的《驯顺的墓地》)、毫无人性的阿富汗战争(叶尔玛科夫的《洗礼》)和生活中厚颜无耻、富有侵略性及为所欲为的行为(彼特鲁舍夫斯卡娅的《自己人的圈子》)。自然派作家努力寻找开启解释现实的钥匙,拓宽囚房原有的空间,把监狱放大至整个社会。“另类小说”作家的自然主义是无情的,正如现实生活本身。日常生活中的黑暗可以吞噬一切,它没有被描写成某种超秩序的因素,而只是生活的常态和实质。
在卡列金的中篇小说《驯顺的墓地》中,我们看到一些酗酒者、惯偷和轻度刑事犯等。他们在掘墓这份活儿中实现了自己的生活志向。小说充满伤感而富有哲理的思考。卡列金在作品中轻车熟路地缓缓展示挖掘墓坑的过程,交待如何出售无主墓地用于迁葬、如何放置墓碑和花束以及如何更好地安葬死者。随着故事情节的展开,作家勾勒出那些经历过牢狱之灾的人的凄凉命运。墓地作为世界、现实的一部分,折射出整个世界的特质。掘墓人中较好的一个人应该是廖哈·沃罗别伊。他有着不堪回首的经历。童年时代逃离所仇视的继母和曾经痛打身患癌症垂死的生母的父亲。廖哈自出生起就落入一个毫无人性的圈子中,接触的只有流浪生活、难民和伏特加酒。廖哈酗酒成性,他老婆瓦连京娜及女友伊拉同样如此。他那喝得酩酊大醉的兄弟拿着斧子向他砍去。廖哈差点被他砍碎颅骨而失去听力和视力。廖哈本人没有一天不是在用拳头教训自己的老婆。在痛苦的世界中,生与死已经失去价值,道德观也发生扭曲。主人公所犯下的罪恶不再是道德意义上可以评判的。如在小说中,廖哈与野狗开玩笑,把它放到炉子上,被烧着的野狗嗥叫着,气喘吁吁地蹿来蹿去,他却哈哈大笑,完全丧失最起码的人性。前线老兵、酒鬼库佳亵渎神明,用墓地上供奉死者的花圈来装扮野狗。人类道德的准则不仅为掘墓人所扭曲,坟茔外的生活同样光怪陆离。一位80岁的老头一直想把一只猫葬在他母亲的墓穴里。这并不是某个疯子刁钻古怪的想法,这个老头压根就没有意识到这一愿望违反道德准则。茔地外同样存在着酗酒、肮脏及令人厌倦的生活、欺骗、交易,还有那些残酷、寡廉鲜耻、持强凌弱的人。无论是家庭、社会,还是学校,到处都充斥着不幸。
自然派作家无情、如实地展示集权制度下畸形的生活。他们的创作涉及先前社会现实的禁区,作家们对日常的存在也颇为关注,并在揭示这一存在的结构和描写日常生活细节的同时,潜心研究主人公所折射出的意识深渊。小说的主人公在国家合理性思想的压迫下,在伪善和谎言的层层围剿下发生人性的扭曲。
彼特鲁舍夫斯卡娅在短篇小说《自己人的圈子》中讲述的正是这样一群人。她的作品因从独特的视角准确地再现生活琐事而被评论家定为“自然主义小说”,她本人也因其小说中令人压抑、异常灰暗的生活基调被称为“黑色文学”的始作俑者(Лейдерман и др.2003:610)。由于彼特鲁舍夫斯卡娅的小说主题和艺术手法的创新性,有评论将其归为“后现代作家群体”(Богданова 2004:379)。《自己人的圈子》中的人物自诩为知识分子,在多年密切的相互交往中形成自己的行为准则。他们厚颜无耻,为所欲为,既无仁慈心,也无同情心。“彼特鲁舍夫斯卡娅笔下的人物仿佛背离传统,生活在当下……他们远离文化的界线,虽然自认为忠实于文化。”(Дедков 1989:425) 这里,自然的人际关系遭到颠覆,人们为了互相嘲讽和挖苦无所不用其极。正如女主人公的自我评价,她性情凶狠,喜欢嘲弄他人。在自己人的圈子里,她仿佛天生就是一个痴迷于低级趣味、庸俗不堪的人。对周围人爆粗口可以给她带来某种施虐的快感。她把“自己人的圈子”定义为病理学意义上的个性陈列馆。圈中的男人们遗弃家庭,而女人们则走马灯似地更换男人。这些男男女女整天聚在一起喝酒、跳舞和侃大山,进行毫无意义的交际。这是一群20世纪60年代苏联“解冻时代”的大学生,曾经生活在一个相对自由的年代,也曾有过远足、野营和喝干啤,对现状不满,喜欢嘲笑一切。当他们身处一个荒诞的时期,在“自己人的圈子”里就变得不知所措。彼特鲁舍夫斯卡娅将对生活的诠释建构在一个抽象的哲理性层面,令读者在压抑、绝望中感受生活的苦痛,却又无可奈何,“因为一切皆有定数,那不是哪一种社会制度所能操纵的,那是人类亘古不变的命运”(赵扬 2012:92)。彼特鲁舍夫斯卡娅关注的焦点是日常生活、人的存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爱情和家庭。这些构成作家创作的重要主题。但是,她从不粉饰生活,也不刻意掩盖其中的丑陋。“她总是把日常生活中的肮脏、恐怖、凶恶、担忧和痛苦放在作品的第一层面……在平常的生活中将它们放大。”(陈方 2003:13)
“另类文学”的一个重要特点是作家总是将故事情节固定在一定的生活范围内。自然派作家所描写的大众意识追求最大程度地接近现实。这类小说的基调几乎均是低沉、消极的,小说基本上以主人公的死亡或被生活所弃而告终。人的离世被视为对有辱人格的现实生活的解脱。如果说在俄罗斯当代文学中第一批自然主义小说在社会转型之初尚且关注现实,以揭露虚伪的社会体制为己任,对于后期的自然主义作品来说,反映人在社会伦理和道德价值体制下个性发展方面的无奈则成为作家们的创作主题。
4 “另类小说”中的讽刺先锋派
对果戈理、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布尔加科夫等俄罗斯经典作家讽刺传统的继承,构成俄罗斯当代“另类小说”最典型的特征之一。作家们通过中短篇小说荒诞不经的情节冲突,将讽刺现实主义的手法发扬光大。蜕变的现实被传达得如此细腻、逼真而富有形象感,使人不得不相信现实生活中确有其事。讽刺先锋派的作家试图借此弄清世界的荒谬及其本源,拷问充满离奇现象的生活哲理。小说的现实空间可以从火车站延伸到城市,也可以从一个几家合住的套房扩大到全俄罗斯,由此勾勒出艺术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并存。讽刺先锋派没有囿于荒诞的冲突和固定的情境,而是指出关于“生活之笑的”玄妙难解的根源。(Липовецкий 1989:27) 作家们试图通过文化代码表明深层的日常联系已被毁灭,道德准则发生扭曲,真理遭到彻底践踏并从现代人的日常生活中销声匿迹。这一流派的代表作家有B.皮耶楚赫、Е.波波夫及М.魏列尔等。
讽刺先锋派的美学观在B.皮耶楚赫的《新莫斯科哲学》中表达得淋漓尽致。故事发生于1988年莫斯科一个由12户人家合住的套房内。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长篇小说《罪与罚》成为该部中篇的基本情节。小说情节围绕布姆比昂斯卡娅老妇人的离奇死亡而展开。老妇人曾是套房的业主,后来只承租其中一间昏暗的小屋。一天,这位老妇人神秘失踪后伏尸公园。邻居奇纳里科夫和别罗兹维托夫回忆起老妇人失踪不久前套房内的走廊里曾出现过她亡父的幽灵,便开始调查老妇人的死因。原来间接凶手是套间内的另一住户,16岁的少年米佳·纳恰罗夫。这个从未读过《罪与罚》,但比拉斯科夫尼科夫更猥琐的9年级学生偷到老妇人亡父的一张照片,用自己发明的投影仪拿老妇人当试验品来测试。于是老妇人便在深夜见到亡父的幽灵,受到惊吓而离家出走。
小说中,由老妇人的死亡产生的一个问题是:谁该得到这间小屋?于是,套房里的住户“通过民主的途径”选举出一个“委员会”,以便“以民主、公开的方式解决所有的问题”,决定谁可以住进老妇人的小屋。住户们的言行无不体现出种种陈规陋习:“我们现在将对你的住房要求进行集体研究!难道你要把自己凌驾于众人的意见之上么?假如你这么打算,那么对这种寡廉鲜耻的个人主义我们绝不能容忍……”③
皮耶楚赫营造的特殊的小说氛围中,现实的因素和程式化的旧习、戏仿情节和讽刺模拟的成分以离奇的形式综合在一起。讽刺的笔触、游戏的基调以及个人对世界出乎意料的感受建构起小说的艺术世界。
书中每位人物都持有自己的观点和“哲学”。药理学家兼“哲学家”别罗兹维托夫和在莫斯科大学哲学系深造过几年的看院子人奇纳里科夫经常谈论关于永恒的善与恶及人生的意义。作为理想主义者,别罗兹维托夫认为,恶来自于人的天性,而非大自然,应该用药物来医治人类下流的行径。他的论敌奇纳里科夫则断言,大自然中本没有善,善是无意义的。别罗兹维托夫认为,“新莫斯科哲学”是“知识界基于对身边的同胞们陷入了一片癫狂的事实开始从无到有建立的新道德体系”(Аннинский 1991:69)。叙事主人公有先见地指出,生活中经常再现文学作品中所描写的场景与片断。米佳·纳恰罗夫的独到见解是:“生活是一回事儿,而哲学完全是另一回事”④。 简言之,新莫斯科哲学产生于善与恶并存的社会意识,产生于人贫瘠、空虚的心灵。尽管老妇人布姆比昂斯卡娅的离世稍稍搅动了死水一潭的生活,然而并没能摧毁它,一切还将依旧。
无论内容还是形式,讽刺均构成“另类小说”的一个主要特点。讽刺先锋派作家打破俄罗斯文学中固有的传统,对经典文学的创作手法和情节进行戏仿、模拟并将其引向荒谬。可以认为,讽刺现实主义为俄罗斯文学向后现代主义小说的过渡进行了必要的铺垫。
5 结束语
“另类小说”源于俄罗斯特定的社会及文化背景。小说所充斥的偶然性衍生出整个现实社会的荒谬性,后者又支配着人们的命运。“另类小说”取材于现实生活中的荒诞不经。在这些小说中,没有说教和道德宣传,程式化的隐喻赋予小说中的现实以虚幻性。通过这些特定的艺术手法,“另类小说”的作家们揭示出苏联时期的种种荒诞和对人性的践踏,从而更深刻地揭示出现实社会的本质特征。
“彰显人文精神一直是俄罗斯文学的本质特征。”(刘玉宝 姜磊 2014:135) “另类小说”同样如此。它发扬存在主义关注人和人的悲剧性存在的传统。小说的主人公一如克尔凯郭尔描写的为社会所抛弃的人物,形影相吊地生活在漫漫世界里,既没有现在,也没有值得怀念的过去,更没有可以期待的未来,因为未来已经消逝;主人公不会老去,因为他从未年轻过;他同样也不再年轻,因为他早已暮气横秋;他不会死亡,因为他从未活过;他不会活着,因为他已经死亡;他也不能去爱,因为爱只发生在当下,而他既没有当下,也没有过去和未来。同时,他又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出于对世界的爱而仇恨这一世界。(Кьеркегор 1960:264)
注释
①1921年俄国一群喀琅施塔得的水手、士兵及其平民支持者发动反对喀琅施塔得布尔什维克政府的骚乱。
②http://atheatre.ru/library/kuraev/nochnoy_dozor/013.html,Авторский театр,2013-06-07
③http://4itaem.com/read/391785
④同上。
陈 方.彼特鲁舍夫斯卡娅小说的别样主题和解构特征[J].俄罗斯文艺,2003(4).
陈建华 杨明明.世纪之交俄罗斯现实主义文学的转型[J].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5).
林精华.《苏联后现代主义文学起源和发展考》[J].外国文学评论,2011(1).
刘玉宝 姜 磊.俄罗斯后现代主义文学继承传统文学的历史必然性[J].外语学刊,2014(5).
张建华.论俄罗斯小说转型期的美学特征[J].当代外国文学,1995(4).
赵 扬.从《午夜时分》看彼特鲁舍夫斯卡娅小说中的“绝望意识”[J].外国文学研究,2012(1).
Аннинский Л.А.Черт шутит.К вопросу о нашем очищении[J].Взгляд,1991(3).
Богданова О.В.Постмодернизм в контексте современной русской литературы[М].СПб: Петерб.гос.ун.,2004.
Дедков И.А.Хождение за правдой [J].Знамя,1988(2).
Дедков И.А.Метаморфозы маленького человека,или трагедия и форс обыденности//Последний этаж[Z].Москва: Книжная палата,1989.
Иванова Н.Намеренные несчастливцы? [J].Дружба народов,1989(8).
Кьеркегор С.Или —или [M].Москва:Наука,1960.
Лейдерман Н.Л.,Липовецкий М.Н.Современная русская литература 1950-1990 годы[M].Москва: издательский центр “Академия”,2003.
Липовецкий М.Н.Свободы черная работа[J].Вопросы литературы,1989(9).
Нефагина Г.Л.Русская проза конца 20 века[M].Москва: Наука,2003.
The“AnotherProse”inRussianContemporaryLiterature
Zhu Xiao-hong Dai Zhuo-meng
(Center for Russian Language,Literature and Culture Studies of Heilongjiang University,Harbin 150080,China)
“Another prose”,the stream of literature in the early 1980s,united quite different authors in their various styles and themes.Some of them inclined to analyze programmed consciousness in a stagnant and solidified life,some turned to the dark corners of society while the others reflected the contemporary people through the prism of historical culture.Despite the significant difference of these writers,we can still explore some commonalities in their works.By analyzingCaptainDickstein,HumbleCemetery,TheCircle,andNewMoscowPhilosophyin detail,the article tries to reveal the substance of the “another prose”.
another prose;historical genre;Naturalism;ironic avant-garde
I106.4
A
1000-0100(2015)03-0145-5
10.16263/j.cnki.23-1071/h.2015.03.029
2014-10-07
【责任编辑陈庆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