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枝头麻雀到凤凰涅槃的变异——《女勇士》中华裔女性身份的建构
2015-03-18陈发荣
陈发荣
(广东省外语艺术职业学院 应用外语学院,广东 广州 510507)
引 言
《女勇士》的出版奠定了汤婷婷在美国文学史上的地位, 作为华裔文学界的领军人物,汤婷婷的一生致力于关注美国华裔女性的命运及生存状态,她对华裔女性的失语感到痛心,强烈希望美国主流社会认同华裔女性的身份[1]。《女勇士》中着重描写了几位华裔女子的不同的人生态度及生存命运,旨在表现她们遭受着性别和文化的双重压迫,并且她们在这一压迫中所做出的反抗和斗争。《女勇士》试图通过重构华裔女性的身份,期望实现少数族裔在美国主流文化中能够实现平等交流,并实现男女两性的平等。
汤婷婷的《女勇士》从出版伊始就备受关注,1976 年荣获三项大奖:非小说类最佳图书奖、安士菲尔德·任尔夫种族关系奖及《女教师》杂志奖,在1997 年,汤婷婷因《女勇士》获得美国人文国家科学奖,被赞誉为“当今在世的美国作家之中,作品被各种文选收录率最高、大学讲坛讲授最多、大学生阅读得最多的作品之一”[2],足以见得,《女勇士》在美国文学乃至整个西方文学中都具有重要的影响。《女勇士》该部作品共分为五个部分:“无名氏女子、白虎山学道、乡村医生、西门宫外和羌笛野曲”,分别讲述了,姑妈、女勇士,女巫医生母亲、姨妈和“我”的故事。全书站在女性的角度,对失语和华裔女性和新时代的华裔女性进行探讨,刍议华裔女性如何从枝头麻雀到凤凰涅槃进行变异,如何建构出自己华裔新女性的身份。
身份包含着国籍、籍贯、阶级、性别、文化、教育、宗教等因素,是一个极其复杂的政治和社会概念。身份的确认对任何一个个体而言是一个内在的、无意识的行为的要求。个体生命为了求得生命的安全感,才想要努力获得生命[3]。个体努力维护、保护、加强身份也是在于获得安全观。可以说,身份对个体心理健康的稳定有着及其重要作用。
一 华裔女性在美国主流文化中的刻板印象“他者”
美国华裔女性的地位同美国黑人女性的地位是同等的,她们面临的不仅仅是种族歧视,而且还有父权制社会下性别的压迫和歧视,对于当时的华人社区中流行“宁养呆鹅,不养女仔”。全敏合曾说:许多有色人种妇女感觉到被压迫在族裔(ethnicity)与妇女(womanhood)之间做出选择:但她们又如何选择呢?没有“彼”也不可能拥有“此”。由此可以看出,美国华裔女性在处于美国主流文化的边缘地带,而且在性别和种族的双重歧视下渐渐的失语[4]。
法国著名的精神学家雅克·拉康提出“他者”概念,女性一直以来被看作为“他者”作为男性的附庸而存在,可以说,女性仅是男性的一个部位,为衬托男性的魅力而存在。女权主义波伏娃曾提出“一个人之所以为女人,说她是‘天生’的不如说是‘形成’的”。缺失话语权的女性是男人的附庸,是男人泄欲的工具,是供人审美的对象[5]。男性将自己的思想强加在女人身上,替女性说话。在男性权利话语中,女性是失语状态的,女性仅是一个符号的“空白”和“不确定性”。
美国华裔女性是中国同胞中的“他者”,是华裔族裔中的“他者”还是美国主流文化下的“他者”[6]。从第一代华人女性开始,她们闭口不讲话,或许她们不懂得如何交流、或是不懂英语,久而久之,这种失语的状态蔓延在整个华裔女性中,在经历过长久的沉默之后,第三代华裔女性开始意识到自己需要重新建构的身份,需要爆发出自己的声音,需要表达自己的思想。最先爆发声音的群体是华裔女性作家,她们用笔作为匕首去抗争,用文字去构建自己华裔女性的身份,用自己特殊的生活经历来寻找文化的记忆,其中作为著名的华裔代表人物有汤婷婷、谭恩美。她们用女性特有的细腻笔触书写对根深蒂固的种族歧视的反抗,试图建构自己的身份文化和性别属性。华裔女性作家汤婷婷用自己笔触去抨击美国社会的种族和性别歧视,渴望用自己的文字去改变这种被歧视的显著,消解主流文化对华裔女性刻板的影响,求得中西文化能够在平等的基础上得以融合,使得男女两性在平等的基础上进行交流。
二 枝头上的麻雀——华裔的失语女性
父权制社会下对女性的教化和训诫是巩固封建男权统治的重要内容之一,在中国传统文化的“三纲五常”中,使得中国妇女深受封建礼教的束缚,在中国正统儒家文化的影响下,妇女不得不接受以男权为核心的封建礼教的束缚,接受以男权统治为中心的文化所制定的身份标准[7]。封建女性没有婚姻自由,出嫁之前听从父母安排、出嫁之后听从夫君安排,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甚至有些女性没有姓氏权利。因而,她们没有权利去满足自身多层面的要求,她们要做的只有无条件的服从,服从长辈、服从夫君,对于她们而言,她们根本不需要话语权,“沉默”和“恭顺”是她们身上的特质。
在长久以来的父权制影响下,即便这些女性漂洋过海来到美洲大陆,其男尊女卑的思想仍旧根深蒂固,她们在华人社区中遵从传统的文化观念及风俗习惯,她们不会想到去改变。美国华人社区的唐人街上,“养女等于白填”,“宁养呆鹅,不养女娃”。女勇士中对于女性地位低下有这样一个细节描写,大伯每次上街都喊弟弟们一块去,还顺带会吼上一声女娃不行。由此可以看出,华裔女性地位在华人社区中地位低下,并且在美国主流文化的影响下,白人对少数族裔的歧视更使得华裔女性地位低下。对于华裔女性而言,她们想要获得尊重、追求政治权利、经济地位及思想权、话语权、身份认知就显得困难重重。
《女勇士》中的姑妈是个典型的中国传统妇女,她没有话语权,只是意味的服从命令,因丈夫离家出走,她只是一味的服从命令和一个男生媾合怀孕,最后在族人和家人的压迫下,在猪圈生下女儿后便自杀了。姑妈是一个典型的从未踏入过美国土地的封建女性,但事实上她的悲剧命运结局与美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的丈夫在度完新婚之夜就前往美国淘金,此后便杳无音讯。然而,两年后的姑姑却怀孕了,姑姑被指与人通奸,还连累了家人受到村民的攻击和谴责,甚至家人也对她打骂,无望的姑姑在生下孩子后与孩子跳井身亡,对于姑姑的死而言,导致姑姑跳井身亡的并不是村民的攻击而是姑姑家人的无休止的责骂和刻意遗忘,她的不忠贞使得整个族人蒙羞。人们猜测姑姑在死后也不得安宁,因为家人将她遗忘了,在古代封建社会中,认为人的死亡是从一个世界进入到另一个世界,需要生活阳间世界的人去祭拜阴间世界的人,而姑姑被人遗忘,不可能有给她烧纸钱,她在阴间吃不饱、穿不暖。母亲在给“我”讲故事时,要我不要将此事告诉任何人,认为这是一件很耻辱的事情,“我”只有借助母亲断续的故事情节,用想象和猜测去补充母亲没有提到的细节。“我”认为姑姑是封建礼教的牺牲品,枝头上的麻雀总是在想飞也不能够翱翔天空,纵使在想向异性展示自己女性美,也只可能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月姨同样也带有中国传统妇女的典型特征,软弱、胆小、顺从,她听从父母的安排,做了童养媳,丈夫在移民之后,将她一个人留在香港,她在香港靠着丈夫寄来的钱财守活寡,对月姨自身而言,她是自愿扮演父权制社会下的女性角色,母亲在一次次不厌其烦的鼓励下,妹妹在70 岁的高龄踏上了美国的土地,月姨在美国不敢去寻找丈夫,不敢去训斥他,最后在母亲的强压下见到了阔别已久的丈夫,再见到丈夫时,月姨对丈夫并没有表现出不满,也没有训斥丈夫,而是在一碗面条中匆匆结束,此后的月姨生活在美国,不懂得如何和别人相处,不能够独立工作,养活不了自己,最终发疯。
姑妈和月姨都是父权制社会中典型的悲剧人物,她们是幸福或是痛苦都完全被掌握在男人手中,她们没有话语权,依附男人而存在,一旦男人缺席,她们便无路可逃,姑妈丈夫的离开,让她不知所措,最后在陌生男人的命令下怀孕了。月姨一直靠着丈夫寄来的钱生活在香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当她踏入美国大地时,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周围是一些辛苦劳作自食其力的华裔女性,她不会工作,没有工作能力,久而久之,她在这个社会之中便存活不下去,发疯可以说是必然。这停留在枝头上的麻雀,象征着以月姨为代表的中国父权制社会下的女性,她们长期生活在父权文化的影响下,长期被压抑,没有独立的经济地位,缺少独立的精神主体,仅是生存在男权社会的边缘地带,远离主流文化和人生。
三 华裔女性性别身份建构的基础——女性主义意识
女性主义意识是女性认识到自己主体地位,世界并不是靠男人主宰的,男女两性构成了整个世界。男女在这个世界是是平等共存的。女性可以主宰自己的地位、作用及自觉意识。女性主体意识一般分为三类,分别为无意识阶段、觉醒阶段、独立阶段,以下从这三个方面具体分析华裔女性建构身份过程中的艰辛与努力。
(一)无意识阶段
无意识阶段一般体现在第一代美国华侨,她们出生在中国,后移民到美国,然而自身传统思想根深蒂固,即便是在美国华人社区唐人街,她们仍旧遵从父权制社会所给予自己的不公,甘愿受丈夫的摆布,不知道也不敢去反抗。因而,这些美国华裔女性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独立的主体。并且她们学历较低,不会说英语,生活和工作也是局限在唐人街的华人社区中,她们处于美国社会主流的边缘地带,不被社会主流所接受,正是基于此,她们给美国人留下的印象总是刻板的。
《女勇士》中处于无意识阶段的华裔女性的代表是月姨,她自愿接受父权制社会给予她的特定女性角色,严格恪守中国封建文化的价值观念和道德准则,她严格要求自己,恪守做一个知书达理、听话的好女人。她依靠丈夫的钱财生活,并且满意自己的生活现状,她没有自我意识,完全是男人的附庸。当她在母亲强烈的劝导下,70 岁的月姨踏上了美国的土地,她非但没有和丈夫的现任妻子去争夺丈夫,还幻想在丈夫美国的家里有一席之地,哪怕是个仆人也好,当月姨被丈夫拒之门外时,她没有为自己争取,而是意味的自责,迷失了自我,最后发疯。月姨客死他乡是必然的,她在美国社会中找不到一个适合自己的生存目标,仍旧幻想自己同在中国一样,依靠男人来维持身份。总而言之,月姨是生活在美国土地上典型的没有主体意识的旧华裔女性。
(二)觉醒阶段
值得庆幸的,生活在美国土地上的华裔女性中,有一部分已经意识到自己存在的价值,意识到自己不能够作为男人的附庸而存在,其中典型的代表人物是母亲。母亲勇兰在来到美国之后,积极主动的努力学习新知识,依靠自己的劳动为自己创造生存价值,她开始努力的适应美国华人社会,积极在封建社会中塑造新身份。由此可以看出,母亲勇兰的行为与月姨相比有着较大的进步,也确实令人敬仰。但是母亲勇兰自身也并没有将女性主体表现的淋漓尽致。在美国的勇兰,一个人担负起家庭重担,养育儿女,操持家务,终日在洗衣房中劳作,可以说,这也是家庭主妇的生活,勇兰的自主意识、知识、职业、梦想统统荡然无存。此外,她为自己生过较多的女儿在华人中抬不起头,就连她自己都认为女孩子是累赘,由此可以看出,母亲勇兰的华裔女性主体意识已经觉醒,并且也为女性主体地位努力,但是她自身固有的传统思想的束缚制约了她追求女性主体地位的前进步伐。
(三)独立阶段
只有获得独立女性才真正意义上获得主体地位,才可能在社会和家庭中赢得尊重。该阶段中,具有反抗精神的女性开始意识到女性特质的必要性,其中适当的增加男性特征是必然的选择[8]。女性身上只有具备同男性品质一样的特征才有可能获得独立与坚强。汤婷婷笔下的巾帼英雄花木兰、蔡琰和小女孩都有其特质。以花木兰为例,她替父从军,花木兰的练兵与男人相比并不逊色,即使再生理期仍旧坚持训练。花木兰在军营中结婚生子,和丈夫并肩作战,其中我把孩子放进背兜,拴在胸前,罩上铠甲,催马杀向战斗最激烈的地方,脐带和红旗一起随风飘舞,让人忍俊不禁。这一描述让人肃然起敬,体现出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新女性形象。她反抗男性为主体的生活,并且在提说土豪们说养女娃不如养鸡时,女娃好比饭里蛆时,她相当气愤,然后将这几个杀死,以泄心头之恨。
汤婷婷通过对这几个女性迥然不同的命运进行叙事,目的在于说明,女权主义是华裔女性用来维护和争取自身权利的思想武器[9]。华裔女性需要明确自己的主体意识,当获得精神独立后,她们才有可能美国主流文化社会中得到尊重和认可。
四 美国华裔新女性——涅槃的凤凰
(一)打破“不许说”的禁令
《女勇士》开头的第一句话便是不许告诉任何人,然而汤婷婷用她的文字将故事告诉所有的读者,首先,用行动打破了“不许说”的禁令。汤婷婷认为,中国父权制社会中,女性是男性世界的附庸,没有独立的话语权、没有独立的地位。对于华裔女性而言,想要改变华裔女性的这种社会地位,必须打破沉默,打破“不许说”的禁令,才有可能去建构女性身份,重拾女性的话语权。
汤婷婷通过小女孩之口将故事娓娓道来,该举动是寻求女性文化身份的起步,对传统的夫权观是一种颠覆。女勇士中将姑姑的故事进行了全新的描述,加入了自己的一些想法和猜测,并且将姑姑塑造为敢于向男权社会挑战的女性,虽然这只是一种猜测,但也表明了作者的向男权观念发出了挑战。汤婷婷指出,无论出于怎样的原因,两性行为的结局为什么由女性来承担,因而,对于死去的姑姑,作者没有用烧纸钱的方式去纪念,而是将发生在姑姑身上不公平的待遇讲给全世界听。让世界人都铭记住无名姑姑的牺牲。尽管姑姑的死被家人遗忘,同时将她存在过也被抹去,但是作者却用自己的方法向世界宣告姑姑曾经存在过,姑姑曾经在男权社会中不被接受,姑姑如何走投无路。汤婷婷借助故事首先打破沉默,对姑姑的身世进行追求,同时也意识到自己作为华裔女性存在的价值。这种行为可以看作为一种科学的反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弱女子用自己创造性的想法为华裔女性同胞争取身份。
“我”作为华裔的后代,一直生活在沉默无语的华人社区中,但是“我”明天都在做心理斗争,我想要开口说话,即便我朗诵的课文惨不忍睹,但是“我”仍旧开口了。“我”讨厌那些默默无闻的同胞,甚至逼迫她们说话。在此后,“我”生病卧床,左手的手纹断裂,手纹象征着生命,手纹断裂象征“我”同过去的生活决裂,“我”已经历过凤凰涅槃的洗礼,开始迎接新的生命。
(二)“双性同体”特质的建构
汤婷婷曾经在一次采访中说,她想用男人的力量去增加女人的力量,进而表现女人身上所具备的力量。《女勇士》中她塑造的山中神仙老夫妇、花木兰等形象都带有一定“双性同体”的特质,同时在这些女勇士中寄予汤婷婷两性平等的理想。在白虎山学道中,读者从中体会不到男权统治和性别的对立,老夫妇身上没有男尊女卑,主次之分,缺少相应的对立和冲突[10]。在外人眼里,这两位老妇人珠联璧合,是天人合一的化身,可以说,这与父权制社会中男权追求背道而驰的,作者用这对老夫妇意在表现对男女二元社会的否定和重新构建新女性的强烈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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