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冲突与和合
2015-03-18刘慧霞
刘慧霞
(湖南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6)
论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冲突与和合
刘慧霞
(湖南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6)
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是人类理性的两个有机组成部分,价值理性为工具理性提供精神动力和价值引导,工具理性为价值理性提供现实支撑。但是,二者之间也存在着理论上和现实上的冲突。协调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关系是实现人类社会健康发展的内在需要。实现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的和合,必须用整体辩证的思维取代机械论的世界观,遵从两种理性的内在逻辑关系,处理好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和人的物质生活与精神境界的关系。
工具理性;价值理性;冲突 和合
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是人类理性的两个有机组成部分,实现二者关系的协调是人类社会健康发展的内在需要。
一、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应然之义
(一)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的含义
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最早是马克斯·韦伯在研究人的行为时提出的概念。韦伯认为,人某种行为的发生是因为它值得去做或有意义,因此,“行为”是行动者赋予主观意义的行为,它必须服从于一定的目的,或者体现一定的意义。据此,韦伯将人的行动分为四类,即传统行动、情感行动、目标理性行动及价值理性行动。前二者属非理性行动;后两种则是理性行动。目标理性行动包含了实践理性、形式理性和理论理性,价值理性行动则混合了实质理性和理论理性。[1]
韦伯认为,工具理性,即“通过对外界事物的情况和其他人的举止的期待,并利用这种期待作为‘条件’或者作为‘手段’,以期实现自己合乎理性所争取和考虑的作为成果的目的。”[2]持工具理性的人,不是看重所选行为本身的价值,而是看重所选的手段是否是最有效率、成本最小而收益最大。价值理性即“通过有意识地对一个特定的行为——伦理的、美学的、宗教的或作任何其他阐释的——无条件的固有价值的纯粹信仰,不管是否取得成就”[2]。人们只赋予选定的行为以“绝对价值”,而不管它们是为了何种目的。价值理性仅看重行为本身的价值,甚至不计较手段和后果。工具理性追求的是行动的效率,指向的是行为的目的;而价值理性关注的是行动本身所代表的价值。
(二)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逻辑关系
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虽然是从不同的层面对人的理性的区分,但是它们存在密切的逻辑关联。第一,价值理性为工具理性提供精神动力和价值导引。按照韦伯的观点,人的行为必须服从于一定的目的,或者体现一定的意义。价值理性为工具理性提供行动的意义。或者,反观之,任何具体的个人或团体在运用工具理性追求某种结果或是效率的最大化时,必然负载了某种价值诉求。也就是说,工具理性总是为了实现人的某种目的或是追求某种价值。工具理性只有在价值理性的规范和引导之下,才能够避免人的异化,实现人类的可持续发展。第二,工具理性是价值理性的现实支撑。没有工具理性的存在,价值理性也难以实现。工具理性体现了主体对思维客体规律性的认知和驾驭,由此逐渐形成的基础科学、技术科学、应用科学等,则构成人类文明的积淀和进一步发展的基础。工具理性的存在,通过阶段性地实现人对自身生活环境的开拓,不断促使价值理性确立新的人生终极意义及目标,为实现价值理性的升华提供着现实支撑。第三,价值理性和工具理性统一于人类的社会实践。人的实践活动是有目的的,有了一定的目的,才会引发人们对相应工具的需求。在实践活动中,人们对某类认知对象和操作对象的选择,是具体的工具手段存在和实现的前提条件。价值理性解决主体“做什么”的问题,而工具理性是解决“如何做”的问题。工具理性的存在,通过对具体实践与环境的算计,使人能够在自身智能和体能的基础上达成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愿望,实现人的本质力量的物化。在人类的实践活动中,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互为根据,相互支持。两者的有机统一,提供着“人——社会——自然”协调发展的动力,促进着人在特定的社会环境中不断打造出新的生活境界。[3]
二、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冲突之辨
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虽然存在密切的逻辑联系,但是二者在理论上和人类历史的发展中是存在着激烈的冲突的。从理性的角度来看,现代社会最主要的问题是一方面工具理性充分发达,以致手段强悍;可是另一方面,赖以界定行动目标的价值理性则缺乏客观共认的准则,因此冲突是势所难免。于是乎,理性(指工具理性)发展的结果,竟然使人类的生活处境变得更不理性(指价值理性),这就是所谓理性的自我否定。[3]
二者的冲突导致了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本末倒置、工具理性的越位和价值理性的沦落,其结果是人类实践活动的畸形发展和人的精神层面的断裂,由此导致了“人——社会——自然”大系统的严重失衡和人的单面性。实现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的协调,依赖于人们对其内在冲突的理解。本人认为,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的冲突可以从其理论渊源、哲学基础和社会发展的历史三个方面进行分析。
(一)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的理论渊源蕴含了二者冲突的内在必然
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最早是韦伯明确使用的一组概念。但是,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提出与康德的道德哲学有密切的关系。康德的实践理性是指有理性的行动者,自己按照经过理性思考而选择的原则自愿行动。如果这样,那些选定的原则就是“我应该”遵守的客观原则,就其对意志具有强制性来说,成为理性行动者的“命令”。康德把这种“命令”分为“假言命令”与“定言命令”两种形式。 “假言命令”将行为当作达到所期望目的的手段,命令所责成的行为因它是到达目的“技巧”或“工具”而善良,而“定言命令”则认为行为在道德上本身是善良的,它不仅仅是达到其他目的的工具而善良。韦伯像康德一样,强调行动者的理性选择,价值理性和工具理性同康德的“假言命令”和“定言命令”一样,都以“目的——手段”的关联来解释人的行为。[3]韦伯所提出的价值理性和康德的道德哲学中“定言命令”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在现实中,“定言命令”存在的根据和动力何在?人类到底存不存在普世价值?它是否可以被所有的人所接受,而成为每个人的行动准则和追求的意义?康德的解决办法是需要在理性上预设一个上帝。但是,在实际生活中,如果人们不接受这个上帝,缺乏对上帝的应有的敬畏,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的冲突就不可避免。[4]
每种行为的发生都是具体的个人或者团体在具体的环境条件下的活动。作为理性的人,他的行为总是指向一定的目的和意义。具体的个人,运用工具理性总是为了实现自己所认为的有意义的事件。我们在考察一种行为时,必须明确的是这种行为是“谁”的行为,他要实现的是“何种意义”,这种意义负载的是“何种价值”,坚持某种价值的“动力何在”。价值理性涉及的价值有不同的层面,又因为不同的价值主体,由于所处的地位和道德境界的不同,对价值做出选择时很可能是不相同的。因此,具体个体的价值理性引导下的工具理性就可能会与普适性的价值理性之间存在冲突。
(二)机械论的世界观是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冲突的哲学基础
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的冲突有其一定的哲学基础,即机械论世界观。机械论世界观试图用力学定律解释一切自然、社会和人文现象,把各种各样不同质的过程和现象,把物理的和化学的,甚至包括生物的、心理的和社会的现象,都看成是机械的。三百多年来,机械论世界观指导着现代科学和工业化的发展,它的成功运用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与此同时,它所固有的片面性,它所主张的人与自然、思维和物质、心灵与身体的分离和对立,形成了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相冲突的哲学基础。
机械论世界观强调绝对的主客二分,这种“主体——客体”的关系模式,不仅仅是一般的指人与物的关系,而是以“我”为主,以“物”为“对象、为客体”的关系模式,在这一关系中,主客双方不是一种平等的关系,而是“主动——被动”的关系,是“征服——被征服”的关系,是“客体、对象”为我所用的关系。主体和客体的这一不平衡的关系,是重工具理性、轻价值理性的倾向产生的根源。同时,要做到主体趋向客体、客观真实地反映和把握客体,也只有借助于工具理性。在这种语境之下,人们对主体与对象之间的价值关系“漠不关心”。它关注的是事实,忘却的是意义;它推崇的是手段的合理性,贬抑的是目的本身的合理性。[3]
(三)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冲突的社会历史根源
随着科学技术的社会作用越来越大,科技理性的作用和地位得到了进一步的强化。伽达默尔说道“当自然科学的胜利进程在19世纪统治了一般的思想,历史科学本身便受到如此强烈的影响,以致实践哲学的传统完全落了下风。”[5]从而使得“人们对于整个宇宙的观念改变了,因为我们认识到人类与其周围的世界,一样服从同样的物理定律与过程,不能与世界分开来考虑,而观察、归纳、演绎与实验的科学方法,不但可应用于纯科学原来的题材,而且在人类思想与行为的各种不同领域里差不多都可应用”。[6]
尼采说,工业社会的弊端是由科学和理性所致,科学和理性扼杀了生命意志和精神生活,机械主义的非人格化使生命变成了病态。罗素也认为,“科学所呈现给我们并曾使我们对之报有信心的世界,现在变得越来越没有目的和意义了。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我们的地方的话,那么身处在这个世界之中,我们的思想必须找个安息之地。人竟是毫无准备的因果产物。他的起源、他的希望和恐惧、他的爱和他的信仰竟然只是原子偶然搭配的结果,竟没有热情、没有英雄气概、没有深刻的思想和强烈的感情,这怎能不使人类的生活不堕入野蛮。几个时代的全部劳动、全部热爱、全人类天才的光辉竟命中注定要在太阳系的巨大毁灭中消灭,整个人类成就的殿堂竟不可避免地一定要被埋藏在散乱的碎片之下。”[7]而且,当科学研究的对象和过程越来越服从于纯粹的功利目的而忽视主体生命感受的时候,求真与求善发生了分离。今天我们注意到,自然界越来越脱离自在状态,而人却越来越被“技术化”。人服从于科技理性的目的而不断地解析自然和利用自然,其结果是人自己制造了一个与之对立的对象,并不时地受到报复。
韦伯认为,现代人的这种命运,其结构性的社会根源,便是理性化过程中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之间的内在紧张关系。按照他的分析,工具理性的伸张,必然会衍生价值(实质)非理性的后果,反之亦然。因此,现代人在作出种种抉择时,无可避免地会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为了生存与竞争,必须讲求效率与实绩,但由此而膨胀的工具理性会导致价值上非理性的生活方式,把工具理性这种手段当作终极目标来追逐,在社会各个领域造成林林总总的异化现象,这便是现代社会所面对的最根本的现实问题。
三、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和合之途
一个人合目的、合规律的社会实践活动的成功,取决于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的统一。实现两种理性的和合,必须用整体辩证的思维取代机械论的世界观,遵从两种理性的内在逻辑关系。我们要充分的发展工具理性,使其为人类创造更发达的文明,但是工具理性必须接受价值理性的规范和引导,在现实中处理好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和人的物质生活与精神境界的关系。
(一)用整体辩证的思维来认识和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
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工具理性的基本趋向是征服和支配自然,这种原则引发了对自然的片面开发,渐渐导致了灾难性的环境污染和生态失衡。要解决这些极为迫切的全球性问题,就应对人与自然的关系进行整合。我们首先应该知道,“人——社会——自然”大系统是真正的世界本体。实现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的整合,就要在整体论原则指引下,充分认识到人、自然、社会都只是世界的有机组成部分,各个部分的性质由整体的动力学决定,并通过在整体中的相互作用而被再创造,整体大于各个部分之和,人的价值只有在“人——社会——自然”大系统的协调发展中才能得以实现。
在对待人与自然的对象性关系上,要充分认识到主体与客体的辩证联系:一方面,主体决定客体。人作为创造者,以自己的活动引起自然界的改变,使自然界获得社会历史尺度。另一方面,客体决定主体,主体在客体的制约之中学习自然界的智慧。主体与客体之间没有不可逾越的界限。正是主体与客体的相互作用推动了“人——社会——自然”大系统的不断发展和进化。人作为在场的主体和自己实践活动后果的承担者,要自觉地把自己融入自然之中,在实践中服从自然规律的要求;自然具有最高的、绝对的主体性,人类应在尊重自然的前提下,使自己的生产和生活方式与自然系统的承载力统一起来,在发展中与自然共赢。
(二)用价值理性引导和规范工具理性来处理好个人与社会的关系
由于工具理性的越位和价值理性的失衡,如今的西方社会形形色色的个人主义与利己主义在社会上广泛流行。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是一种物化的关系,经济活动中的交换关系泛化、渗透到几乎所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中。个人往往把自己视为当然的中心,把自己的利益置于他人与社会利益之上,从而使得个人与他人、社会之间的关系时刻处于紧张与冲突之中。这种情况绝对不能在中国重演。那么,要避免这种情况,就应对个人与社会二者的关系进行整合。因此,我们需要用社会主义的核心价值观,通过价值理性来规范和引导人们的工具理性。社会有责任给个人提供一个自由、平等、公正和法治的环境;集体的利益最终要体现为其每个成员的具体利益。集体还应避免把自己的成员整编为自身的一个部件,而要让自己的成员保持其自身的完整与相对自由性,努力为每一个成员的完善与发展提供良好的条件。个人要自觉地把自己融入社会与“集体”之中,并以他人与集体的利益为重,使个体的小我升华为社会性的大我,使个体生命升华为“宇宙大生命”,从而在这种“民胞物与”的情怀中获得超脱与关怀。[8]
(三)涵养理想的精神追求来提升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境界
人是一个物质与精神的二元存在物,他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有着肉体与精神的双重需要。在物质丰饶的今天,消费时代的到来,带给人们的却只是浅层次的感官享受。人们发现自己并没有因为占有与消费而使自身丰富起来,相反,他们却无奈地被随后来到的失落与迷惘抓住。精神旁落以后,人也真的沉沦了,沦为没有灵魂的二足动物。人们在经历了表层的狂欢及狂欢后的心理失落以后,转而进行反思:只有感官、物质,没有理性、精神的生活是非人的。[8]
个体的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和合就是要避免物质生活的狂欢所导致的精神生活的荒芜。首先,个体要摆脱物质的奴役,必须体现价值理性主导自身,以调动理想自我,并使理想自我具有矛盾统一体中主导地位的稳定性,形成理想自我的个人价值在实践中向社会价值的转化,使之由内而外地最终体现价值理性的主导。其次,个体的精神生活的提升,就应发挥思想的力量,以价值理性引导生活,让本能跃迁为崇高的意志,使欲望升华为伟大的激情,从而把自己从物化与沉沦状态中超拔出来,提升自己生命的价值,恢复自己作为人的存在的丰富性,使自己的生命到达真、善、美的理想境界。再次,个体要有崇高的信仰。信仰是道德得以建立的基础。价值理性得以存在的根基和动力就在于人的精神信仰。崇高的精神信仰使得个体得以不断的提高自己的生活境界。
[1]张德胜,金耀基,陈海文,陈健民,杨中芳,赵志裕,伊莎白. 论中庸理性:工具理性、价值理性和沟通理性之外[J]. 社会学研究,2001,(2):33~48.
[2]马克斯·韦伯著,林荣远译.经济与社会(上卷) [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56.
[3]刘科,李东晓. 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从历史分离到现实整合[J]. 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6):42~45.
[4]王锟.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理解韦伯的社会学思想[J]. 甘肃社会科学,2005,(1):120~122.
[5]肖峰.论科学与人文的当代融通[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2.23.
[6](英)丹皮尔.科学史[M ].北京:商务印书馆, 1975.283.
[7]戴维·埃伦费尔德.人道主义的僭越[M].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8.14~15.
[8] 石义华,赖永海.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关系的断裂与整合[J].徐州师范大学学报,2002,(4):100~103.
2095-4654(2015)11-0077-04
2015-09-20
D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