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主”观念与五代政局嬗变
2015-03-17惠冬
惠 冬
(河南大学 中国古代史研究中心,河南 开封 475001)
“真主”观念与五代政局嬗变
惠 冬
(河南大学 中国古代史研究中心,河南 开封 475001)
摘要:“真主”观念是五代时期的一个重要政治概念,是与割据政权的僭伪帝王相对立的统一象征。其指称变迁先后经历了后梁至后汉“真主”身份飘移无定、后周“真主当出中原”、宋初“真主”应命而出三个阶段,时人的政治判断与举措言行也深受其影响与牵制。“真主”指称的变迁反映了政治局势的演变和中原政权统摄力的逐渐恢复与加强,体现了观念与现实之间的互动。
关键词:“真主”;五代;十国;中原政权
五代时期政权更迭频繁,“大者帝,小者王,不以兵戈利势不行,不以杀戮威武弗行”5264的位号僭越行为已经成为政治常态。在这一历史背景下,传统的“帝”“王”称号早已失去原本的尊崇涵义,社会亟需一种新的超越割据“帝王”的政治象征,“真主”观念由此勃兴。作为“伪朝”“伪命”“伪主”的对立物, “真主”观念是传统大一统思想的时代表现,反映了时人的统一愿望。上自称王称帝的乱世枭雄,下至乡野村头的平民百姓,无不为之倾意留心,并左右自己的言行,这无疑为我们提供了不可多得的从观念考察社会的切入角度和思想资源,而学界尚未对此有所关注*至今为止,以政治观念史的视角研究五代政治格局的成果仍相当匮乏。参看山崎觉士《吴越国王与“真王”含义——五代十国的中华秩序》(载平田茂树等编《宋代社会的空间与交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8年)和文献[20]。。“真主”指称的流变在五代时期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本文拟考察阶段性变化及其与五代政局嬗变之间的关系,为重新审视五代十国时期的阶段性发展和中原王朝的政治地位打开一扇新的窗口。
一、诸政权附会争夺:后唐至后汉时期
从朱温禅唐自立到后汉时期,“真主”身份飘移无定,各政权乘机附会并对“真主”你争我夺。这一时期,诸藩割据尤为严重,处于由一盘散沙向区域统一的过渡时期,“天下血战数十年”9221,政局最为动荡不安。对和平的向往成为时人的共同愿景,认为天下乱久必治,必当有“真主”出现完成统一。吴越王钱镠建国之初,有人劝其修牙城、填西湖以昭示正统、延续国祚。钱镠对此不以为然:“岂有千年而无真主乎?”1182他相信“真主”会出现,以吴越国力来衡量,顺天应命才是上策。基于这样理念,钱镠在离世之前告诫子孙要“度德量力而识时务,如遇真主,宜速归附”。
与钱氏想法一致的还有后蜀著名术士周仲明。明德元年(公元934年)宰相赵季良向其询问后蜀国运,周答曰:“上合为真王,食蜀中二十年禄,既登九五,于寿无益。”又说:“二纪外有真人出,天下一统尔。”在周仲明看来,蜀主不应僭登九五之尊,应该安于“王”的身份,等待统一的降临。1纪是12年,周氏20余年之后乱世终结的预言为历史所验证,后蜀乾德三年(公元965年)灭于北宋。此事虽涉谶纬,但真实地透露出时人天下一统的坚定信念。
在强藩巨镇相次僭号改元的诱惑之下,狭居闽地的王审知也屡有效颦之意。枢密使王延嗣极言其不可:“是操无益之虚名,享必然之实祸”;“今乃不此之思,而谋为刘聪、石勒之举,纵使诸侯未暇致讨,得以偷安,假息一旦有真主出,其能赦我哉!”王审知虽对此不悦,但还是打消了僭越的念头,终其身不失臣节。可见,“真主”必然出现已是君臣之间的共识,“真主”观念的牢固无形中压制了心怀篡逆者的野心膨胀。从吴越钱氏、后蜀孟氏到闽地王氏,我们可以看到:在动荡的政局背后,“真主”已成为一种可以预见的统一象征,在政权决策者之间拥有强大的政治影响力,相当程度上左右着他们的战略决策。
民间社会的情形又是如何呢?《曲洧旧闻》卷一记载了一则小故事:
五代割据,干戈相侵,不胜其苦。有一僧虽佯狂,而言多奇中。尝谓人曰:“汝等望太平甚切,若要太平,须待定光佛出世始得。”
“定光佛”其实即能够实现统一之人。由此可见,“真主”观念也在民间以“异人异言”的方式广泛传播。
综上可以看到:作为再造统一的隐喻,“真主”在居庙堂之高的政治家和处江湖之远的布衣百姓之中都流传甚广;“真主”观念并非仅仅局限在思想层面,已经外化为具体行动,深刻地影响着时人的思想和决策。然而,此时的“真主”观念仍然是一个形而上的群体想象——“真主”将在哪里出现、由谁来担当等,都还是未知数。这就为各个政权提供了因缘附会的空间,他们借此提升自身的政权合法性。释惠洪《林间录》卷上引《杨文公谈苑》时有谶言:“有一真人在冀州,开口张弓在左边,子子孙孙万万年。”弓和口组合正是“弘”的异体字。于是各国纷纷以此为意:吴越钱镠诸子皆连弘字,期以应之”;江南李璟更是将传言中的“弘”字与“冀州”相连,“欲其子应之,乃名之曰弘冀”;赵匡胤的父亲武昭皇帝赵弘殷的取名也可能与此有关。这种你争我夺的局面,进一步彰显出“真主”观念深入人心与社会影响之程度。
二、“中原当有真主”:后周时期
“真主”的形象由游踪无定转向地域(即中原地区)固定,始于后周*将“真主”之身份界定在中原地区,最初是作为对契丹的反动而出现的。释文莹《玉壶清话》卷二曰:“时伪晋虏势方炽,(陶谷)谓所亲曰:‘五星数夜连珠于西南,已累累大明,吾辈无左衽之忧,有真主已在汉地。观虏帐腾蛇气缠之,虏主必不归国。’未几,德光薨于汉。”(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18页)陶谷此论,意在否定契丹的统治,凸显的是中原政权与北方民族之间的矛盾斗争,却不涉及中原政权与南方诸国等之间的关系。。后周世祖郭威与世宗柴荣对经济、政治尤其是军事的大力改革,使后周实力迅速壮大,“擅一百州之富庶,握三十万之甲兵,且农战交修,士卒乐用”[10]1579,“士卒精强,近代无比,征伐四方,所向皆捷”12672。高平之战的胜利,开启了中原王朝由弱转强的序幕,随后征后蜀、伐淮南等一系列军事上的成功,大幅度改变了当时的“国际”格局,南方割据政权之间很快便弥漫起败亡气息。如南唐、后蜀、荆南、吴越等纷纷遣使入贡,南汉主刘晟面对后周的日益强盛“忧形于色,遣使入贡中朝,……既而曰:‘吾身得免,幸矣,何暇虑后世哉?’又尝自言知星会月食、女牛见,出书占之,叹曰:‘吾当之矣。’因纵酒为长夜之饮”4187。当是时,各政权都已感到来自中原王朝的威胁,而有亡国之悲。
现实的急剧变化极大地影响着时人的思想与观念。人们开始普遍相信,长期流传在朝野之间的“真主”很可能就会出现在中原地区,“中原当有真主矣”[11]。这一观念的转变也深刻影响着时人的政治抉择,如时号“朱万卷”的名士朱昂,潭州(今属湖南)人,本欲仕进南唐,但在庐陵遇一异人告之曰:“中原不久当有真主平一天下,子仕至四品,安用南为?”[12]13006朱昂遂北游江淮,投奔到后周大将韩令坤麾下。南唐名臣韩熙载对僧友德明曰:“中原尝虎视于此,一旦真主出,弃甲不暇,吾不能为千古笑端。”[13]因此他拒绝南唐后主拜相之命,以免沦为亡国败相。朱昂投奔后周与韩熙载辞相南唐,从正反两个方面说明中原政权实力的恢复及其造成的政治影响。
“真主当出中原”的观念既已广为传播,但对统一天下的“真主”究竟何许人,时人仍难以确定。后周驸马都尉张永德与术士之间曾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周朝驸马都尉张永德,轻财好施,喜延接方士,尝遇一异人,言及时事,且曰:“天下将太平,真主已出。”永德曰:“其谁乎?”答曰:“天意所造,安能识诸。”[14]
此对话说明:虽然当时人对中原王朝实现统一抱有极高期许,但具体由何人、以何种方式实现统一,依然处于观望阶段。其中透露出的政治信息是:中原王朝的实力和威慑力得到了极大提高,但距离实现统一还需要一个持续发展的过程。
三、“真主”出世:宋初
“真主”身份的最终确定是在宋朝建立之后,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正是赵宋的开国皇帝赵匡胤。赵氏以和平手段禅周立宋,藩镇势力削弱,武备日渐壮大,开创了全新的局面。“盖太祖之于受命,非如前世之君,图众以智,图柄以力,其处心积虑非一夕一日,在于取天下也。”[15]因此,长期飘摆的“真主”身份最终落在了赵匡胤的身上。
赵宋肇造,南唐、吴越、荆南、马楚等政权相继遣使“贺登基”。荆南高保寅奉使入觐后,马上奉劝其兄荆南主高保朂曰:“真主出世,天将混一区宇,兄宜首率诸国,奉土归朝,无为他人取富贵资。”[12]13955高氏此言,暴露出在“真主”面前,僭伪君臣急切投诚、希图封赏的政治嘴脸,而荆南也自此调整了对宋政策。与之如出一辙的还有马楚政权。帝师李观象建议周保权择时而降:“今高氏拱手听命,朗州势不独全,莫若幅巾归朝,则不失富贵。”[12]13951谋臣孙光宪再次奏劝荆南主高继冲:“中国自周世宗时,已有混一天下之志,况圣宋受命,真主出邪!王师岂易当也!”[16]860此言正中继冲下怀,于是去斥堠、封府库以待宋师,最终不战而降。
此论在南汉、后蜀也颇有影响力。邵廷琄曾向南汉后主刘鋹进言:“今中国已有真主,陛下未尝遣一介之使,驰咫尺之书,珠贝犀象,玳瑁翠羽,积于内府,岁久而不可较,陛下未尝以修聘,一旦兵至,何以御之?”[17]3332后蜀宰相李昊分析当下局势,也认为“宋氏启运,不类汉周,天下厌乱久矣,一统海内,其在此乎?若通职贡,亦保安三蜀之长策也”[18]52。从中可以看出,面对日益强势的中原政权和日益清晰的“真主”形象,“望风请款”的投降主义已经在南方诸国之间弥漫开来。而这一投降主义的借口与说辞,正是源自流传广泛、深入人心的“真主”观念。
四、余论:五代政局的阶段性变化与中原王朝之地位
五代时期的“真主”观念,凝缩着人们对政治形势的预判。“真主”之身份由后梁至后汉时的飘移无定、你争我夺,到后周时的“当出中原”,再到赵匡胤的应命而出,在时间上显出鲜明的阶段性。决定这种转变的关键背景,则是中原政权实力的消长兴衰。“真主”指称的每一次转变,都与中原政权的实力消长息息相关。这一历史状况一方面可以帮助我们对五代十国时期的政局演变有一个较为清晰的阶段性认知,另一方面,可以启发我们进一步思考五代十国时期中原政权的地位问题。
作为唐末藩镇割据的延续,五代十国时期大小割据政权林立,“自唐失其政,天下乘时,黥髡盗贩,衮冕峨巍”[16]747,旧的中央权力荡然无存,新的中央权力尚无凝聚。当时的割据分裂,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中原政府的软弱无力造成的,如南汉的建国即因“中国乱离久矣,我先朝乘其间,故有南越之地”[17]3332。刘陟亦言:“中原多故,谁为真主,安能万里梯航而事伪庭乎?”[10]1808正是因为“中国乱离久矣”,南汉才得以据有南越50余年。另外,纵观南方诸国的立国时机,无一不是趁中原政权发生变故之时。文献中频繁出现的“中国无主”“中原丧乱”“中原多故”,正是割据政权纷纷出现的前提条件。
然而,这并不能说明中原王朝的政治统摄力已经荡然无存。从先秦时期开始,中原地区就是王权所在、正统所系,“居尊据极、允应明命者,莫不以中原为正统,神州为帝宅”[19],既是中华帝国统一国家的政治地理中心,又是中华民族文化心理凝系的纽带。五代时期,这种高高在上的统摄力虽然遭到不断冲击,但千百年来所积淀下来的正统性和统摄力依然产生着潜移默化的影响。王明荪研究五代时期的“中国”观念指出:五代政权常以“中国”自居,而其他地方各国从未有此自称,显示了中央之国与地方之国的自我期许的差异[20]。即使在平时,周边政权在面对强势的中原政权时,仍是自感矮人一头,“时假号偏隅者,以中原为上国”9199。南唐礼部尚书常梦溪就曾嘲笑这种行为:“公卿在座,有言及大朝者。梦锡笑曰:‘群公常欲致君为尧舜,何故今日自为小朝耶?’座皆失色。”5329-30南唐公卿于言谈之中的不经意流露当为其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而被常氏点明之后的“失色”之态,则曲折道出政治立场与心理认同之间的巨大张力。
“中朝”一词的运用亦有此意。后蜀大将赵玭曾言“今中朝兵甲无敌于天下”4138,楚国王环说“江陵在中朝及吴、蜀之间”4306,南唐陈乔言“若中朝有所诘问,请以臣为辞”[18]340等,都体现出 “中朝”是十国政权对于五代中原王朝的统称。与此同时,南唐尉迟偓著《中朝故事》一书,记唐宣、懿、昭、哀四朝旧闻,“中朝”被作为大唐王朝的代称来使用。由此看来,即便以唐裔自居的南唐士人,也在不经意间将正统之位让与他人。称谓之运用在中古政治文化中可谓微言大义,无疑蕴含有精致微妙的政治内涵,字句婉转之间心底之意已经展露无遗。“上国”“大朝”“中朝”等称谓在十国中之广泛运用,显示出十国政权肯定中原王朝为正统的潜在意识。这一心理也在一定程度上左右着五代十国的政治态势。中原政权但凡可以预示实力变化的风吹草动,都会极大地影响到整个时局。如朱温灭唐建梁天下震动,除宿敌河东、淮南之外纷纷归附遂有天下大半,“天下九分,朱氏今有六七”[10]265;友珪篡位中原震荡,遂有南汉趁机称王。庄宗存勖灭梁兵力强极一时,吴、蜀、荆南无不震恐,岐王李茂贞旋即奉表称臣,楚王马殷乞老衡岳;庄宗死,后继者明宗嗣源罕用兵事,各政权便认为有机可乘,于是杨溥称帝,孟知祥窃蜀;此后中原历尽丧乱,各政权更是有恃无恐,闽竟至以一州之土而称帝;至后周柴荣即位,高平一战令天下震惊,及取后蜀之四州、唐之江北,南方政权自上而下便已被投降主义所笼罩。可以说,五代十国时期的政局动荡程度,与中原政权的实力强弱形成鲜明的反比。这种中原动则动四方的情况,昭示着中原政权在整体政治格局中的核心地位,也预示着统一的力量最终会来自中原大地。所以,在“真主”指称变化的第二阶段,“真主”未出而地点已开始固定化,正是中原政权统摄力再度回归的表现。
综上所述,“真主”指称的变化,呼应着五代中原政权的实力状况。具有正统优势的中原政权,随着实力的加强,其本身原有的统摄力迅速恢复和加强,并深刻影响到时人对于“真主”的预判;而这一预判又反过来左右着时人的政治抉择,形成观念与现实之间的互动局面,极大牵涉了五代十国时期的社会形势与政治气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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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海钩沉】
“The Supreme Being” Concept and Political Evolution of Five Dynasties
HUI Dong
(ResearchCentreforAncientChineseHistory,HenanUniversity,Kaifeng475001,China)
Abstract:As the opposite of the pseudo emperor, “the Supreme Being” was an important political concept during Five Dynasties. Its reference has experienced a drift from Later Liang to Later Han, the view that “the Supreme Being” should come from Central Plains in Later Zhou, and the fixed idea that “the Supreme Being” should run the country to meet the need of era situation in early Song Dynasty. The change of reference reflected evolution of political situations, it showed that the regime governing power of Central Plains was gradually restored and strengthened, and it also revealed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notions and reality.
Key words:“the Supreme Being”; Five Dynasties ; Ten Kingdoms; regime in Central Plains
作者简介:惠冬(1984— ),男,河南长垣人,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中国古代史研究。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 (2224F03589)
收稿日期:2015-04-13
文章编号:1672-3910(2015)06-0028-04
中图分类号:B959,G623.41
文献标志码:A
DOI:10.15926/j.cnki.hkdsk.2015.06.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