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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画的美学价值探微

2015-03-17

湖北科技学院学报 2015年1期
关键词:观物格物

陈 锋

(厦门大学 艺术学院,福建 厦门 361005)

宋画的美学价值探微

陈 锋

(厦门大学 艺术学院,福建 厦门 361005)

宋代美学达到中国古代历史最高,要求质感的单纯和古典的精致美,宋朝也是最早的极简的实验者,宋画其格物精神令观物走向极致,其技进乎道令宋画走向深刻,其构成技巧令宋画走向成熟,宋画其美学价值令现代设计深受其惠。

宋画;精微;极简;构成

古代美学,到宋代达到最高,宋代时期的画家最善于查勘物象,精微地描绘人物和动植物的状貌特点,这与当时的文化背景与社会风致有很大的关系。中国文化在宋代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时候的思想标志着中国古代哲学思想的成熟阶段。朱熹建立了完整的儒教体系,形成新儒学,新儒学形成之后,统一了中国的思想意识。宋朝是一个理性的社会,如果说唐朝人处于一个“虚”的世界,那么宋朝人则处于一个“实”的世界,宋朝比以前任何时代都趋于世俗生活的内省。[1]朱熹创立理学是顺应当时的社会潮流,宋朝人重观察重精微,在理学里便是“格物致知”的思想。所谓“格物”,就是细致入微地研究事物对象,以达到“致知”的目的。而宋人花鸟小品那纤毫毕现的精致绘写便是这种文化精神的呈现,理学要求人要去秽存净,无限接近“圣”的境界,宋画作者那种虔诚与节制近乎青灯写卷的状态,那种迹近入灭的心态何尝不是与神灵融会的成道之路。

一、格物精神令观物走向极致

《宣和画谱·花鸟叙论》载:“五行之精,粹于天地之间。阴阳一嘘而敷荣,一吸而揪敛,则葩华秀茂,见于百卉众木者,不可胜计。其自形自色,虽造物未尝庸心,而粉饰大化,文明天下,亦所以观众目,协和气焉。而羽虫有三百六十,声音颜色、饮啄态度,远而巢居野处,眠沙泳浦,戏广浮深;近而穿屋贺厦,知岁司晨,啼春噪晚者,亦莫知其几何。故虽不预乎人事,然上古釆以为官称,圣人取以配象类,或以著为冠冕,或以画于车服,岂无补于世哉?故诗人六义,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而律历四时,亦记其荣枯语默之候。所以绘事之妙,多寓兴于此,与诗人相表里焉?”于此可见,宋人对花鸟画的热爱正是源于“观天地生物气象”——即在个人的主观精神作用下,通过静观生物气象以体验天人合一,从而与万物合为一体。这一观点系统地发展为“观物”思想。[2]宋程颢认为人与天地万物是一体的,只要悉心体会,则见万物自然皆有春意,所谓“观物于静中,皆有春意”(《程氏粹言》)。在此基础上,程颢又说“万物之生意最可观,此元者善之长也,斯所谓仁也。人与天地一物也”。强调观万物生意,即可观仁。观仁也就是观生意,也就有“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之境界,而此境界则是充满活泼泼的生意,是人与物之间切实亲近,动静一如的关系。程颢又举例曰“医书言手足痿痹为不仁,此言最善名状。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莫非己也。认得为己,何所不至?若不有诸己,自不与己相干。如手足不仁,气已不贯,皆不属己。欲令如是观仁,可以得仁之体。”程氏的“观物”思想于此可见“由观万物之生意”进而“观仁”最后“得仁之体”,进入“知道”之境。“天地万物之气象,可见而不可言,善观于此者,必知道也。”(《程氏粹言》)强调通过观生理可以“知道”,而只有“知道”者才能善观生物气象。这种思想后来被朱熹提到了特别崇高的位置,他在《大学》中补上了“格物致知”这一章,并进行解释:“要获得知识,必须考察事物,以求认识事物的理”。朱熹所追求的是通过“即物”,达到自己内心的豁然贯通,而对客观事物具体内涵、特征的掌握则是形式。

正是这种思想的引领下,宋画小品对物象倾注了近乎虔诚的崇敬,正如郭若虚在《图画见闻志·叙制作楷模》所言“画花朵草木,自有四时景候,阴阳向背,笋条老嫩,苞萼后先,逮诸园蔬野草,咸有出土体性。画翎毛者,必须知识诸禽形体名件。……如此之类,或鸣集而羽翮紧戢,或害栖而毛叶松泡。以上具有名体处所,必须融会,阙一不可 ……”。[3]强调了“格物”的重要性,所以才有北宋末郭若拙每作一禽,自嘴至尾、足皆有名;易元吉入万守山百余里,以猿獐鹿之属,逮诸林石景物;宋徽宗画孔雀升高,必先举左;傳文用画鹑、鹊能分四时毛羽。

苏轼虽主张“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但他并没有完全否定写物之工,他在《书黄筌画雀》中说:“飞鸟缩颈则展足,缩足则展颈,无两层者。验之信然。乃知观物不审者,虽画师且不能,况其大者乎?君子以是务学而好文也。”认为画画既要细研其生意,又要顺其物理,即所谓“格物以致知。”

元画重“意”,宋画则重“理”,二者奠定中国画发展的高峰。宋画家多视绘画为一种“思想的艺术”,于绘画中追求理的趣味。[4]那么,格物精神就是中国哲学思想成熟的产物,是审美发展的必然取向,在当时社会背景和时代的要求下它在“观物”这个方向走向极致。

二、构成形式令宋画日臻成熟

中国画造形源于古代图案,装饰性很强,装饰化的工艺特点使得中国画造形具有端正、规整、对称等特点。这特点延续至宋虽向物象的写实性方面有所侧重,但规整、端庄的造形特点依然得到很好的体现。如黄筌的《写生珍禽图》中的珍禽造形单纯规整,装饰性极强,其中红嘴蓝鹊的造型边缘还保留用淡墨线勾勒,外形单纯,身上毛羽整齐形态一致的特点。整张作品给人以强烈的装饰意味和吉祥寓意。

构成是画面意境形成的主要支撑。画家的灵思妙想,真情实意无不为此所决定,构成的简约与单纯是形成宋花鸟小品空灵、萧瑟的最直接因素,而构成的饱满、充实也营造了画面绚丽、富贵的气象。如《出水芙蓉》,在圆形的画面中,花与叶交错相映,成横向之势,曼逸的曲线贯穿画面上方,构成主体与边缘上整下破、左整右破的形态,这整与破、占与让的处理,形成阴阳二气的激荡,构成一个丰盈生命整体。荷花形象源于自然,又进行主观的处理,突出花瓣的丰腴与高贵,利用花瓣的重叠与遮挡,使轮廓富于参差变化,在视觉上产生蓬勃的张力。画家同时在花蕊造型上夸大了其丰姿,强化其饱满的生命感。而叶子抒展的线条,使得整个画面在团形中产生流动的韵律。又如《荷塘鹡鸰图》,团形画面中一黑白相间的小鸟呈环形状倒扣画心,两枝残荷梗交叉分割空间,与鸟儿相辅,形成圆心的不规则三角形,左下角一片斑驳残荷叶自左下伸出托起画心。小鸟低头觅视与右下角小虾相呼应。构成的匠心独运使小小画面俨然一个严整的宇宙体。色彩构成上,鹡鸰绘制黑白分明,突出重点,背景中的败枝残叶、水藻等以淡墨勾染,画中一浓一淡的处理渲染出萧瑟、冷寂的气氛。

宋画是“形”与“理”的统一,即物之外形与绘者之心的统一。所以苏轼《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中说:“物一理也,通其意则无适而不行”。 宋花鸟小品在“画者,形学也”的传统规范下,其严谨、丰富的画面构成及高古、规整的物象造形促进了花鸟画在两宋时期臻于成熟。

三、技进乎道令宋画走向深刻

宋画经典之中最大一个特点就是“院体”画风的流行。“院体”追求寓意性和写实性,讲究状物传神,并要有寓兴、象征的旨趣。《宣和画谱》载“有以兴起人之意者,率能夺造化而移精神,遐想若登临览物之有得也。”所以形成了真实生动、工致绚丽、富贵吉祥的风格。这种风格也正好迎合了皇家贵族的品味,从而形成了最能体现皇家精神的色彩绚烂、真实精美以及高贵吉祥的风格。宋之初期以黄筌父子的“勾勒”工笔重彩为主,之后是徐崇嗣的“设色没骨法”及崔白的“工笔淡彩法”,待宋徽宗时期便发展形成了精细写实、艳丽生动的“宣和体”,其流风余绪,影响至今。

宋画无论尺幅大小,都见之全力以赴,都是用了整个心灵,整副手眼,整套技巧,即使小品亦以全境的心态为之,绝不会出之以轻心率意,对其技其境之用心,俨然进乎道。

如果说单纯规整的造形和缜密严谨的构成成就了意境,那么清幽雅致的品格则有赖于形象的生动塑造。格物精神的盛行使得宋人创作非常注重捕捉万物生机,观物“写生”便成主要手段。那时的宋人深谙“写生的目的不是对自然的再现和模仿,而是通过自然表象,探究生命的律动和本质。”[5]所谓“气韵生动”,能会生动,则气韵自生,为实践这种精神就要求画家具有超强的表现力,凭观照自然之心,以花鸟形象的生姿追求背后所蕴藏的“生意”,即所谓“天地大道”。如《鸡雏待饲图》是李迪对禽鸟的特写,画中一蹲一站两只小鸡以极细而浓密的用笔来表现。技法上,画家不但发挥宣和体的严谨作风,意笔渲染也开始出现,画家将墨色的浓淡变化及用笔的多变性运用于对形象的刻画中,使单纯的墨色生发出赋彩的视觉效果,实现了墨分五彩的表现境界。此外,雏鸡因其毛羽茸茸体态稚拙的生姿,令人想起程颢的“观鸡雏”的哲学命题,由此而“观仁”,其中包含两层意思:其一,鸡雏的幼小生命惹人怜爱,令人产生对生命的欣喜赞叹。其二,因为雏鸡的弱小,令人产生不安和不忍的自然反应。孟子认为这种“不忍”称为“恻隐之心”,正是因为表现技法的精湛,把雏鸡的毛羽、体态、生姿表现得惟妙惟肖,所以引发人的怜爱之心和恻隐之心,产生了“仁”,从而体现大道精神。

《碧桃图》渲染技艺精湛,水分淋漓,笔意生动,把两枝怒放的桃花表现得极尽精微,画面中白色的碧桃花经白粉与嫩绿色的反复渲染衬托,既体现白花的圣洁高贵,又展现花朵盛开的繁茂。其中水的控制恰到好处,既有水墨淋漓之感又厚重古雅。白粉的使用厚薄适中,不生硬不单薄,呈现出来的花朵既浓丽端庄又生机勃勃。技艺的高超出神入化,犹如进入化境。朱良志认为宋人是为自己的人格而作画,为表达思想而作画,为寻求性灵的愉悦而作画,绘画是为了表达宇宙人生的思想,于“理趣”的玩味中得到性情的陶染与灵魂的升华。观物的精微及表达的精工使宋画这一“思想的绘画”在化境中步步走向深刻。正如朱熹“格物致知”中所追求的目标:达到这样一个境界,好像突然之间明白了一切,这就是认识的顶点。

宋画小品在当时文化背景及社会风致的作用下,臻光华灿烂之境,其格物精神、造形特点、构成技巧、技道品质等美学价值令历代画家深为折服并深受其惠,时至今日,探究和继承之声仍不绝于耳。

[1] 盛天晔.宋代小品[M] .武汉: 湖北美术出版社,2011.6.

[2] 颜晓军.宋代花鸟[M].武汉: 湖北美术出版社,2011.1.

[3] 张传友.古代花鸟画论备要[M].北京: 人民美术出版社,2011.15.

[4] 朱良志 .扁舟一叶——理学与中国研究[M].合肥: 安徽教育出版社,2007.3.

[5] 金纳.宋人花鸟草虫[M].杭州: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3.3.

2095-4654(2015)01-0139-03

2014-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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