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价值无涉:诠释韦伯方法论原则的真实意图

司俊霄

(广东海洋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广东湛江 524088)

重读价值无涉:诠释韦伯方法论原则的真实意图

司俊霄

(广东海洋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广东湛江 524088)

韦伯的价值无涉原则是社会科学方法论中的一大瑰宝，在科学研究中被奉为圭臬。由于对价值无涉的语境理解错误，大多数人未能从辩证的角度来认识价值无涉与价值关联的对立统一关系，往往将自身价值认识强加到韦伯的价值无涉原则中去，从而导致部分学者出现认识上的偏差。在方法论主流话语体系中，价值无涉的地位是岿然不动的。通过深入解读价值无涉的内涵，运用过程论的方法，从科学研究阶段的不同性质来判断价值无涉发生作用的范围，从而澄清价值无涉在促进中国社会科学繁荣方面具有突出贡献的事实。

韦伯;价值无涉;价值关联;价值判断

一、引言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以李金与郑杭生之间的学术争论为代表，围绕“价值无涉”和“价值有涉”学术界展开了激烈的论战。核心焦点主要是价值无涉是否适用于中国社会科学研究，能否在学术研究中做到完全的价值无涉。面对价值无涉反对者的声讨和质疑，拿起韦伯方法论思想本质的武器予以反击显得十分必要，需要以概念辨析为抓手，以演绎逻辑推理为手段，层层递进，挖掘和理解价值无涉最本质的观点。之所以对价值无涉产生了大量的误解和误读，归根到底是未能对韦伯原著进行仔细研读。

二、事实判断与价值判断的区别与联系

(一)概念辨析

事实判断和价值判断是一组异质性概念，既有区别也有联系之处。首先通过一组对照的案例来引出事实判断和价值判断，从直观上认识事实判断和价值判断。

案例1:我国的计划生育政策伴随社会的发展呈现动态变化，由严格执行到政策松动，而目前为止单独二孩政策已经实施。群众的呼声以及社会、经济、人口发展规律都有全面放开二胎的政策需求，国家调整计划生育政策的趋势比较明显，可能性很大。

案例2:在人民公社和“大跃进”时期，中央不顾客观实际，盲目进行经济建设和任务摊派，提出短时间内“赶英超美”等不现实目标，夸大个人的主观能动性，认为只要聚全民之力，经济上就能实现富裕奔小康。这种违背了社会发展规律的极端做法，最终结果只能是以失败告终。

两个案例中，案例1描述的是事实判断，案例2是价值判断。经验判断依据的是客观实在，这种实在是现实社会中存在的实际材料，不带有任何的情感和价值偏好在里面。这种客观实在是科研人员研究的主体，而客观实在中存在的各种各样的实际联系以及引起这种联系变化的可能性是什么都是经验判断必须回答的问题。

价值判断是个体从自己的兴趣、习惯、阶级利益等角度对过去的事件和历史的观点发表好恶的评价，在这过程中掺杂着个体本身的情感态度和主观认识在里面，带有十分浓厚的主观色彩，其回答的是关于事件应当是怎样的以及如何影响该事件发展的方向等问题。

(二)事实判断和价值判断的关系

西方行政管理研究中行为主义学派代表者西蒙在方法论中提出事实判断和价值判断的主张，强调科学研究过程必须严格区分价值因素与事实因素，这可看作是对韦伯价值无涉观点的继承与发扬。西蒙指出:事实判断可以证明真假，而价值判断则不能通过经验或者推理的方式来证明其正确与否;事实判断判断标准很简单明了，即看是否与实际情况相符，而价值判断主要是根据人的专断;事实判断不能通过任何推理演绎的方式得到价值判断，价值命题也是不能从经验事实中推导得出的，二者之间不可以相互推出，是相对独立的;科学命题都是事实判断，它是以客观事实为研究对象，而价值问题不能通过科学的方法加以处理。［1］

西蒙关于事实判断与价值判断关系的论述与韦伯价值无涉观点具有内在的契合性和一致性，正如韦伯所说:“经验科学只能告诉人们应当是什么，可能是什么，但不会教导人们应当怎么样，价值判断完全取决于人们的价值取向和价值选择。”［2］虽然不能从“是什么”的命题推出“应当是什么”的命题，价值判断和事实判断二者之间也没有逻辑和必然上的关联，但二者对于社会科学研究和文化现象的认识都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值得注意的是，事实判断来源于经验分析，这一点价值判断是无论如何也取代不了的。事实判断释放的是一种对待科学的严谨态度，而价值判断需要明确价值与科学的关系，努力追求客观公正性。

三、价值无涉到科学价值无涉的推导过程

韦伯价值无涉最基本的观点就是需要在经验现实的科学认识中去除价值判断，也就是通常意义上的价值与事实的分野，科学认识的整个实际分析环节要重视和防范价值因素的干扰，切实保证科学认识的中立性质。

韦伯在书中提出“理解一切”并不代表着“认同一切”，这当中的“一切”指的就是价值判断。这句话表达的意思是说厘清一个价值判断并不意味着我们要对这个价值判断进行价值判断，“理解”和“认同”是两个逻辑层次上的问题。理解某个价值判断涉及的是经验科学方面的认识问题。社会科学研究者进行学术探究过程中，面对价值判断时应该秉承价值无涉原则，做到不偏不倚，客观对待。

在韦伯眼中，科学就是对客观实在的认识。科学知识与价值观念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存在着迥然相反的特征:科学是关乎实在，价值是关乎目的;科学是必然的，价值是偶然的;科学是追求真理的，价值是追求功利的;科学是理性的，价值是非理性的;科学是可以进行逻辑分析的，价值是不能进行逻辑分析的。［3］科学的研究主体是具备丰富经验和高素质的科研人才，他们具备不受个人价值观和好恶影响的能力［4］。科学的客体就是自然环境和社会中真实存在的事物。科学的技术是通过观察、实验、对比的方法和演绎、归纳、溯因的逻辑推理来发现新的知识。在研究结果中，价值中立原则将事实判断作为科学的终极目标，而将价值判断彻底拒于科学大门之外［5］。因此，从科学的主体、客体、手段、结果论证四个方面来看，都存在着价值无涉的影子，因而科学研究就是价值无涉的。

四、科学的价值关联

科学研究的对象和选题与价值判断有关，科学家在良知和世界观的基础上形成自己的研究嗜好并在各种价值中进行筛选，利用价值判断来达到选择研究对象和课题的目的。这个过程就是韦伯所讲的“价值关联”。科学的价值关联是建立在对事实充分理解的基础之上的，其实质是一种规范要求(原则)，在广泛意义上讲，也是价值判断，社会科学工作者依据一定的价值与一定的实在发生联系［6］。

“价值关联”强调的是社会文化价值对科学研究者的影响作用和科学与社会价值体系的某种统一性［7］。也就是说，社会科学既是一个拥有独自运行的价值系统范畴，又是一个社会价值系统与文化取向互动的研究领域。价值所关联的现实牵动着社会科学问题的神经，它是科学研究必须面对的。

人与实在发生这样或者那样的关系导致价值产生，而一定的价值和实在发生关系便诞生价值关联这个概念。社会实在并非一开始就具有很重要的意义，只因为研究者的兴趣关注到了这个社会实在，通过与研究者的价值关联而成为了研究对象。之所以产生关系，这与人的兴趣、阶级利益、纯粹理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8］。人的社会行动蕴含两个基本因素:动机和目标。只有具备这两个关键要素才会进行价值分析，作出取舍判断，而事实的因果分析是不能提供价值判断，也就无法谈及价值关联了。

五、价值无涉与价值关联的对立统一关系

价值无涉和价值关联分别处于两个不同的阶段，一个针对选题，一个针对之后的研究，两者缺一不可，忽视价值关联将导致研究的盲目性，忽视价值无涉将影响研究的科学性。但两个阶段并非完全对应的，对经验材料的处理包含着对其本身意义的理解，也包含着价值关联。同样，在材料收集过程中，也会要求尽可能客观些，也包含着价值无涉［9］。价值关联既是价值无涉的前提，也保证着价值关联的文化意义能够获得理解和阐述。价值无涉和价值关联的统一是文化科学的内在逻辑要求，在方法论上表现为演绎理解与因果分析完美结合。

对价值关联讨论的本质是:从个别的价值判断和对其意义的分析出发，然后上升为最一般的价值判断态度，不使用任何经验科学的方法，不产生任何事实的知识［10］。科学研究对象只能是客观实在，包括事实和价值在里面，但选题确定之后，价值关联必须退出。价值讨论是价值关联的重要环节，如果目的明确，方式得当，就可提出正确的研究问题，产生十分重要的研究意义。以腐败问题为例，如果你对腐败现象不感兴趣，不作表态(即不对其价值判断)，那么你是绝对不可能把反腐败作为一项课题的。如果你想把反腐败作为社会科学研究的课题，那么肯定是因为它对你来说有某种实际意义(价值判断):如反腐败是社会发展大势所趋或者是对热点问题的好奇。这个过程伴随着价值讨论，由此产生的文化意义由价值关联而进入科学研究的范畴。

“价值无涉”始终强调在科学研究中要划清描述事实与提规范性建议的界限，即在科学结论中不做任何评价判断，彻底清除形而上学和哲学世界观的影响［11］。但韦伯也认识到价值是存在的，因而创造出价值关联这个概念予以解释。价值关联的出现很好的回击了价值无涉观点反对者的质疑，它主动承认在科学选题之前，需要利用个人的价值观对自然材料进行分析、判断、取舍，围绕自己的兴趣来正确选题。价值关联的作用范围是局限的，不能进入科学研究的过程中。侯钧生在《价值关联与价值中立》一文中提出了科学研究外的价值立场和科学研究内的价值立场来充分论证价值关联与价值无涉处于不同的阶段，不可能同时存在，是非此即彼的关系。

价值关联是价值无涉方法论的首要前提，如果对研究课题的来源选择都没有价值判断在里面，那么课题的意义和好坏又该如何评价呢?正如马克思阐述的物质与意识的关系那样，辩证唯物主义首先必须回答的问题是先有物质还是先有意识。以此类推，那么科学的认识首先要面对的问题是能否承认存在价值以及价值关联出现在价值无涉之前。只有清晰的认识到价值关联，社会科学研究才不会迷失方向，才可能找到认识客观实在的源泉。当然，科学研究过程中的价值无涉也是至关重要的，它要求研究者不将主观情绪带到研究过程中，就如同出家之人将俗务抛到九霄云外，专注于认识客观事物和现象，从而科学地认识世界和发现世界。价值无涉将主观的因素排除在外，切实保证了认识的科学性和权威性。

六、结论

韦伯认为教师在课堂上不应依靠自己的身份权威来传播个人观点，只需要讲授客观实在的知识，个人观点应该在课堂以外的其他地方发表。这是因为科学研究中进行价值宣传是极其危险的，其裹着“科学”的外衣和戴着“源于事实”的面具［12］，会产生很大的迷惑性和欺骗性，一经专家教授的传播和转达，将影响科学研究的客观性。教师的主要职责是专业传授，只有那些可以在逻辑上区分价值和事实的观点才能在课堂上讲，并且要给学生说明哪些是价值哪些是事实，充分尊重学生的知情权。

值得称赞的是，韦伯不仅仅在学术著作中大力倡导价值无涉，也在他的理论创作中努力运用。韦伯的科层制理论(官僚制)无不闪耀着价值无涉的光环，在现代公共组织中广泛应用。但那种将信仰植入科学研究中去的行为是应该谴责的，这种行为是带有利益集团顽固恶疾和党派偏见的伪价值无涉，根本不可能科学认识客观现实。

由于人们对于“价值无涉”争论的焦点总是聚集在主观和客观不能明确区分上面，反对者强调每个个体都带有自己的主观意识，任何选择都不可避免的带有感性色彩，对待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主观认知和价值偏好。这些观点对韦伯的价值无涉进行严厉批评，并以此宣扬完全的“价值无涉”是不可能做到的乌托邦，否认价值无涉是作为社会科学的核心原则。这些反对观点是对韦伯“价值无涉”理论的歪曲和误解，未能理解价值无涉深层次的内在本质。韦伯花费毕生心血倡导的“价值无涉”，所针对的对象是从事社会科学研究的学者而不是从事具体事务性工作的个体，其强调的目标在于认识到纯粹的客观真理，实践中的个体不涵括在“价值无涉”影响的范畴之内［13］。韦伯没有否定研究者具有价值立场，而是要求其客观表达出来，但不能将个人观点和科学研究结论相混淆，需要指出陈述中经验事实和价值判断分别是哪些，让听众能够心中有数，他反对研究人员进行价值宣扬和思想渗透。韦伯“价值无涉”的真实意图是弄清科学认识和价值判断的概念，通过方法论的途径赋予社会科学拥有客观性和普遍适用性，其引入的“价值关联”就充分承认了价值和意义的问题一直存在。我国的社会科学只有坚持“价值无涉”原则才能走向繁荣，克服学界华而不实、急功近利的不良风气。

［1］丁煌．西方行政学说史［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4: 170—173．

［2］［4］［6］［9］［10］马克斯·韦伯．社会科学方法论［M］．北京:中央编译局出版社，1999．

［3］刁生富．科学的价值中立与价值负载［J］．学术研究，2001，(6):68－72．

［5］梁莹．公共管理研究中的“价值”与“价值中立”——公共管理价值回归的历史叙事与继往开来［J］．中国行政管理，2012，(5):105－109．

［7］［11］侯钧生．“价值关联”与“价值中立”——评M·韦伯社会学的价值思想［J］．社会学研究，1995，(3):1－7．

［8］陆自荣．“价值无涉”与“价值关联”:韦伯思想中的一对张力［J］．西安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2):48－54．

［12］张志庆．论韦伯的“价值无涉”［J］．文史哲，2005，(5): 137－142．

［13］刘拥华．论价值中立概念的三重意蕴［J］．内蒙古民族大学学报(社科版)，2006，(2):35－39．

Reread Value－free:the Annotation of the Real Intention of the Principle of W eber’s M ethodology

SIJun－xiao

Weber＇s value－free principle is one of the treasures of the social sciencemethodology，which is honored as the standard in scientific research．Because of themisunderstanding of the value－free of the context，themajority failed to recognize the The unity of opposites relations between value－free and value linkag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dialectical angle，and they impose the value of their own understanding on Weber＇s value－free principle．This leads to the distortion ofunderstanding for some scholars．In themethodology ofmainstream system，value－free has a solid foundation．Through in－depth interpretation to themeaning of value－free，according to the different natures of every scientific research，we can distinguish the scope of action by use process theory，clarify the fact of the promotion and prominent contribution of Social Science in Chinamotivated by the value－free principle．

Max Weber;value－free;value linkage;value judgment

B089

A

1009－5152(2015)04－0043－04

2015—09—10

司俊霄(1992— )，男，广东海洋大学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