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与你擦肩而过
2015-03-16张嘉通
张嘉通
对没去过广州的广东人来说,广州的名字也该像自家门口那条街道的名字一样熟悉。对没去过广州的我来说,它却似乎陌生得只剩下一个名字。正如那首《错误》所写:“我不是归人,只是过客。”曾有那么多的事情使我奔波,却总没有一件让广州成为我的目的地。多少次与它擦肩而过,但滚滚车轮不选择停留。
还记得小时候,好奇的我借助书本和文字飞出家中的围墙,任思绪畅游世界。从书中,我游览塞北大漠,惊于它的粗犷苍凉;流连江南水乡,醉于它的婉转清丽;跨越西南高地,愁于它的怪石嶙峋;徘徊东北平原,喜于它的麦浪翩跹。而当稚嫩的小手翻开遥远的广州,当天真的目光落进所谓的羊城,我却没有一丝惊喜:那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那车水马龙的长街市井,加上北京的立交桥和上海的霓虹灯,一如我心中以钢筋为骨、以混凝土为肌的现代化大都市。仅仅是几幅对街头或广场的摄影便足以使我眼花缭乱了。凭我的性格,我觉得千里大漠之中一片小小的绿洲方是杰作,既简单又不失生命力;而在万丈霓虹下的茶坊酒肆留影,还不如跟江南园林中的雕栏玉砌合影来得尽兴。我又想起我的故乡,满满的潮汕风情。虽然到处也在修路盖楼,虽然车辆越来越多,农田越来越少,但很多旧房大院还是随潮汕民俗保存了下来。或层台耸翠,或飞阁流丹,加上祖庙里丝丝缕缕的檀香和起起伏伏的雅乐,使得这片历经沧桑的土地依旧散发着传统风情的趣味。
到了可以离开故乡的年龄,我第一次路过了广州。我记得我当时经过的是广州的郊区,天一直在下小雨。我往车窗外看去,只见阴沉沉的天和吞噬着空气的薄雾,令人窒息。疲惫的我希望多看到点什么,于是勤恳的目光从薄雾中探寻到一处慷慨的缺口,落进了遥远的地平线上一片灰色的剪影。那真是灰茫茫的一片。要不是那些剪影时而显露出些棱角,我宁肯相信那是山岭而不是楼群。旁边的人说那就是广州,于是这可以说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白纸之外的广州了。但那一刻,它又过于遥远,过于模糊。我像看一幅积满灰尘的古画中隐约在雾里的帆船或小岛。
已经记不清有几次路过广州,但有一次经历令我毕生难忘。我本坐一辆直通车到佛山去,谁料走到广州时车出了点问题,我不得不换车。我走到车站附近,那里是名副其实的市区,熙熙攘攘,一片喧嚣。在我准备走进车站,迎接售票员冷冰冰的笑脸之时,我看到停车场上除了公交车和货车,还有各种颜色的轿车,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它们的主人想必是到旁边的购物广场去了。他们的生活该是多么惬意呀!忽然,我看见不远的树阴下一些堆满水果或蔬菜的小车,旁边站着两鬓微霜的中年小贩。她们正忠诚地等待着她们的上帝,来买走那外表并不光鲜亮丽、味道却应馨香可口的瓜果。然而,游人漫漫,过客匆匆,要么往超市里去,要么往家里或办公室去,要么不知往何处去,却没有几个人为她们驻足,关注一下她们终日的等待。这不禁使我感慨:再繁华的城市,也有贫苦的、不为他人所在乎的角落。或许我应该乐观一些:再繁华的城市,也有一片树阴为贫苦的、不为他人所在乎的人儿展开。
当我买了车票,躲进车厢,焦急地等待着发车的时候,窗外传来一阵争吵声。车窗的玻璃本是隔音的,奈何在喧嚣之地不起作用。我沿着声音看去——原来,一个衣着朴素的路人正在和一个出租车司机讲价钱。他觉得车价太贵,而司机却一直摆手摇头。我彻底疲惫了:广州固然摩登,但广州人并非都是西装笔挺;在这座城市中有各种各样的人,而其中大多数人依旧要面临为出人头地而摸爬滚打、为填饱肚子而讨价还价的命运。车开了,一座座高楼像伸向天空的利剑,一家家商铺像点缀大地的花朵,不断划过我映在玻璃窗上的脸。行人依旧络绎不绝,行迹匆匆,像受着时间无形的驱赶。
上大学后,我有了很多住在广州的朋友。我常问她们:你们觉得广州是个怎样的城市?她们无一例外都说好。诚然,换作是我,我也会说潮汕地区好,但她们的理由与我的截然不同:我认为潮汕地区好,在于它的山清水秀,在于它的民风质朴;而她们喜欢广州,则在于它发达的经济基础,在于它众多的发展机会。的确,广州经济发达,路人皆知,而没有先进的经济基础,一切事业也将难以为继。不过,经济发达也存在一些问题。也许是我住了十几年的故乡因稍欠发达而不致喧嚣的原因,对于作为现代化注脚的广州,我光是擦肩而过,就已经明白六根清净的难能可贵了。
前些日子,我在广州做生意的舅舅回家探亲,带着他不到两岁的儿子。这胖胖的小孩儿虽是第二次见我,却记得我,亲切地叫我“哥哥”。然而,他用的已不再是上回的潮汕方言,而是标准的普通话。大人小孩都乐呵呵地围着他转。我发现,他虽然才不到两岁,却已认得许多东西,并用普通话称呼它们。这对住在农村或城镇的孩子来说都是望尘莫及的,引得大人们直夸他聪明。他突然想玩游戏,但玩的不是沙子石子或玩偶气球,而是他爸爸的手机。看来,像广州这种大都市,确实有一种有形或无形的魅力。对广州的孩子来说,其影响从摇篮开始。
作为一个不曾在广州定居,哪怕好好玩过一回的人,我间接地了解着广州。这其中怕是有什么因缘吧。对于这座热情开放的城市,身为过客的我不曾有过多的褒贬,也不曾有过多的依恋,只是静静地听着它给我讲一些故事。我想,比起一些照片或纪念品,这是它给过客最好的馈赠。
责任编辑 杨 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