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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有伤的中年人
——评弋舟《所有路的尽头》

2015-03-16李千千山西师范大学山西临汾041000

名作欣赏 2015年17期
关键词:叙述者小说文本

⊙李千千[山西师范大学, 山西 临汾 041000]

那些有伤的中年人
——评弋舟《所有路的尽头》

⊙李千千[山西师范大学, 山西 临汾 041000]

《所有路的尽头》是弋舟中篇“刘晓东系列”的第三篇,小说直指20世纪80年代充满理想的学生群体,具有深刻的普世意味。叙述语言不急不缓,充满了对一个时代人生命际遇和生存状态的关怀,并指向当下。在叙述方式上,文本别具匠心,错乱的时间和多重的视角使故事回环叠嶂,意味深长。

叙事学 媒介 80年代

弋舟的中篇小说《所有路的尽头》全文笼罩着孤独潮湿的气息,那是特属于20世纪80年代的气息:诗人在时代的风口浪尖弄潮、怯弱者躲在寂寞的角落里、画家仓皇逃跑流浪……眼睛里闪烁着理想主义光芒的青年人在初入社会时便被风雨打湿翅膀,失散流离。这篇小说是对80年代的一次全方位立体式接触,无论是个人的生存状态还是大的时代环境都隐约可见,作者的笔调冷静而克制,庄严而悲伤。作家通过叙述者刘晓东(这个中国男性司空见惯的名字)给我们讲述了80年代的青年人与他们成为如今的中年人所面临的困境。故事叙述的动力是一个巨大的谜团:邢志平自杀的原因。文本中除了“我”这个曾一起度过两个生日的朋友,还有邢志平的校友、老师、前妻、偶像诗人分别跳出来讲述,每个故事都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读者的阅读就是跟随刘晓东一起解码的过程,这也是支配故事结构组织的动力。文本通过不同行为者的叙述连接故事,在复杂的讲述中一点点接近事件真相。

一、时间倒错,现实和回忆交织

文本在叙述上分成破碎的片段,依靠不同讲述者与邢志平的关系连接起来。倒叙所呈现的时间倒错使叙事缓慢且充满张力,而贯穿始终的是孤独和“突然间黄昏变得明亮,因为此刻正有细雨在落下”这样的情绪。故事的开头“我”得知邢志平跳楼,去咸亨酒馆喝酒;引出旁观者:酒馆老板——前拳击手,老板娘小戴——曾经是唱戏的,这两个角色与邢志平几乎没有交错,却贯穿文本的始终。在与酒馆老板和小戴的倾诉间,“我”回想起和邢志平的关系,并对邢志平之死感到困惑。邢志平的死对“我”影响巨大,“我们俩同岁,差不多生日都是在同一天,他陪我过了两个生日。他死了,我就觉得跟自己死了差不多。”这时叙述者并不自察,邢志平的死不仅具有针对那个时代人的普世意味,还对他未来的选择做出参考。

在叙述中作者刻意选择一首歌曲作为整篇小说的“背景音乐”,即电影《颐和园》中的插曲《氧气》。电影讲述着青春和抗争的故事,小说摘录歌词作为邢志平自杀的注脚:“我都快已经走到了所有路的尽头。”然而,这个所谓的“路”和“尽头”具体指什么?叙述者在回忆中穿插邢志平的童年回忆来寻找蛛丝马迹。在叙述邢志平故事的间隙“,我”的身份逐渐揭晓:我是一个画家,因为逃离所以在新西兰取得国籍,娶妻生子;但是我的国内身份还在,更重要的是我在国内还有一个妻子。这是我无法面对和修正的自我的黑暗面,是我躲不过的罪。

二、不同媒介讲述同一个故事所带来的不可靠性

这篇小说中的主角很单一,就是80年代梦想未来的青年知识分子,他们不同的选择和生活之路又使他们分别代表了以后的不同社会阶层,这使得文本意蕴非常丰富。这些角色作为邢志平生活中的参与者,和邢志平都有交集,所以“我”在追寻邢志平自杀的谜团时,听到的其实是这些人物眼中的邢志平。讲故事的人在探索邢志平跳楼的谜题时开始重新梳理自己的生命历程,揭露自己不愿面对的内心的秘密。这时文本引入了褚乔这个角色。老褚是“我”的大学同学,毕业后留校工作,算是坚守在确定位置的80年代的见证人之一。通过老褚这个媒介“我”才能接触到谜团碎片的知情人——尚可、丁瞳、尹,“我们”对邢志平的记忆会合起来才最终解开邢志平的跳楼之谜。

老褚带来了第一条线索:邢志平不堪病痛的折磨——他患乳腺癌被切除一只乳房。但是“一个男人没了乳房,在我看来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儿”,因为邢志平是校友中少数的成功者、富人、新时期的受益者,何况他手术后还参加过校友聚会;老褚似乎又否定了这个答案。之后在邢志平葬礼上“我”遇到尚可,她是邢志平大学时的班主任,因为出书找到邢志平,但是他们发生了性关系,这也导致了邢志平与丁瞳的离婚。据尚可讲,那时的邢志平大病初愈,很虚弱、很孤独,婚姻也不幸福,所以她没有理由不把他打捞出来;听起来这像是一个不道德女人的自辩。但邢志平的孤独“我”也目睹过,问题在于是怎样的孤独竟如此致命?惯于承受孤独的人怎么会如此脆弱?

丁瞳给出了解释。原来在邢志平和丁瞳的婚姻生活中,他们的精神从来都不是对等的。丁瞳给自己的定位一直都是诗人的情人或者说妻子,而邢志平永远只是卑微的跟随者、仰慕者,是那个躲在潮湿的被窝里觊觎诗人的情人而独自霉变的孤独者。即使在尹消失的那段时间里,丁瞳嫁给了邢志平,他们的生活也处在尹的精神统治之下,丁瞳也永远是那个端坐在时光中等待诗人来接的那个人。大学时期他们三人的微妙关系始终都是邢志平身边的定时炸弹,并鉴定着邢志平孤独、卑微、多余、怯懦的角色。上的失败者:丧失羞耻感、成为酒鬼、为了评职称而苦恼、放弃理想而转向鸡毛蒜皮……这些人处在时代的 夹缝中,被时代的巨流裹挟着向前,被改造、被重塑,成为如今在雾霾重重的夜里宿醉的人。不仅这些人面临着深深的孤独,整个时代都在孤独中挣扎着。

马克思·韦伯曾对自杀做出积极的评价,“自杀乃是一种对个人自由所做的最后而顽固的肯定”。邢志平的自杀无疑不是消极的逃避,而是对于自我存在的有力抗争。在不同媒介的眼中,邢志平的一生被串联起来。当他从楼上纵身跃下时,所有那个时代的离弃者都遭到了鞭笞,他们为自己的辩白都变成了对自我的嘲弄。而邢志平模糊的一生也得到清脆的回响:他依旧是那个渴望强壮渴望温情渴望歌颂的理想主义者。

三、人物角色在故事情节上的参照与精神上的重合

小说中的人物在生活上相去甚远,在精神上却殊途同归。这些人物或者说符号是一个时代的纪念碑,是一个群体身份认定危机的注脚。世界变化太快,那些不愿被世界揪住“小鸡鸡”的人们在用力反抗后又面临更大的疾风骤雨,不断被世界所伤害,最终成为传统意义

这群曾经的天之骄子在不同的处境中相互参照,对照彼此的失败,不甘于被世俗打倒却沉溺于被现实打飞的麻木眩晕中。所有这一切通过一个特殊的视角“我”——一个有罪的、沉溺酒精的画家展现出来,给那些在追寻理想的路上丢失掉理想的人们一记响亮的耳光。不论是哪种“罪”,这一代人有着共同的精神印记和羞耻心,诗人丢失掉的正是这个时代人们普遍丧失的。弄清了邢志平的死因对“我”而言是一种解决方式的参照;邢志平死时不亏欠任何人,“而我,还欠着一个巨大的交代”。最后叙述者看清了自己的未来,接受并面对自己的阴暗面,勇敢地进入生活。

文本所特有的中年气质是20世纪80年代高蹈的理想主义流转到当下的无力现状,理想和青春在时间的剥蚀下渐行渐远、斑迹驳驳。80年代是这一群中年人曾经的青年时代、人生的黄金年代,如今已伤痕累累。小说不仅表达了作者对80年代的致敬和凭吊,更是对这个时代的反省,是对在大时代的浪潮中挣扎的一代人的祭奠,祭奠的是这群满身风雨的中年人尚未消弭的理想和青春。

[1][美]詹姆斯·费伦.作为修辞的叙事[M].陈永国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2][荷]米克·巴尔.叙述学:叙事理论导论[M].谭君强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

[3][美]W.C.布斯.小说修辞学[M].华明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

[4][法]罗兰·巴特.S/Z[M].屠友祥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

作 者:李千千,山西师范大学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张晴 E-mail:zqmz0601@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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