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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驼城(长篇文化散文连载三)

2015-03-16邓九刚

草原 2015年3期
关键词:驼队呼和浩特骆驼

邓九刚

回望驼城(长篇文化散文连载三)

邓九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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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戈壁、大漠、平原,在北方的大地上驼道四通八达,驼队纵横,可谓是威风八面。可是驼工和驼商在驼道上的生活却是异常艰苦。《绥远通志稿》卷69曾做过这样的叙述:“至与西北省外交通,则视内地情势大异。中经大漠,流沙塞途,气候寒冷,非独人烟稀少,水草亦多恶劣。沿途所经各站,且多不毛之地。牛马当之,势难远行,遑论负重,故西北商运大道,皆驼路也。以驼能耐饥渴而利行沙也,俗谓之旱船。凡以驼行,以饮料定站口之标准。遇水草缺乏,站程必大,或隔一站,或二三站,始达有水草处,名曰干站。将入干站,则用长形水桶,预储饮水以行。亦不能多携,仅敷人用而已。或站有一井,水量无多,聊以济人饥渴,驼只不能偏领,则各啖盐少许,救其困渴,以度此干站。而其精力固无伤也,数日弗饮弗食仍能负重以行,绝非他畜所可比拟,誉为旱船,意在此乎。行驼路者,每至一站,驼夫扎帐幕既定,拾薪汲水,各司其事,坎地为龛,出釜作炊。其宿也,大帮备有帐篷,或竟露天而眠。驼只则分班轮牧,昼息夜行尸甲为常,即确。……每当冬令,路远天寒,夜宿幕中,坚冰或大雪致使堕指裂肤,殆为常事。俗谓其生活为,铺冰盖雪之营业也……”

这种严酷的环境促使驼队一定要有严密的组织和严格的纪律,也就是民间所说要有规矩。归化是个讲究地方,无论什么行当都要讲究规矩,驼队驼帮当然更不例外。那么远行的驼队是什么组织结构呢?据我采访的老驼夫讲,驼队结构是以骆驼为单位,十八九峰驼为一链,几链骆驼又组成一顶“房子”。“房子”并非是真正的房子,而是指驼队用的帐篷。

说到驼队的“房子”又有意思了,在归化“房子”还是一个计量单位。就像是“桥”这个词一样,已经远离了它本来的含义了。市面上当人们谈论某家商号往什么地方运了多少货物,就会问:“走了几顶‘房子’?”

运羊的驼队前面就加个“羊”字,运马就加个“马”字。运毛皮的驼队就在前面加“毛皮”两字。

再往细了说就会问,“走的是大房子、中房子还是小房子?”

这就又涉及“房子”的规制。归化城驼帮使用的“房子”又分大、中、小三种,大房子包括驼夫14人,再加上领房子人和锅头2人,总共16人。包括约230峰驼。每顶房子的驼工多少,视房子大小而定。所谓“把子”,是指驼工在装卸货时,两人一组,分站在左右,一起抬驼驮,所以驼队里是谁也离不开谁。中房子为五把子10人,加领房子和“头儿”2人,共12人。小房子为“三把子”6人,加领房子和“头儿”2人,共8人。小房子约100峰驼。驼队远行,领房子和“头儿”,每人备马一匹。其余人员一律步行。

狗是驼队远行中必不可少的配备,一般大房子带狗六七条,中小房子带狗四五条。狗也能成为计量单位。内行人只要打听清楚驼队带了多少条狗,就能判断出驼队的规模,运货的多少。所以初到归化的人听当地人说事儿,常常如坠五里云雾,“什么走了几顶房子”“走了几顶马房子”……,不清楚房子怎么还会走路。

驼队分工很明确,领房人是整个驼队的总负责,他的职责是带领驼队走正确的道路到达目的地。如遇地理气象或匪情等一些特殊情况,领房人得随机应变把驼队带出危险地带。每天驼队朝什么方向行进,走多少路程,在什么地方扎房子休息,这些全都由领房人说了算。可以这样说,一支驼队,驼夫的性命、货运的安全,就全在领房人的肩上担着呢!一旦有什么闪失,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一支驼队动辄数百上千峰骆驼,再加上所载货物,其价值往往在数万银两甚至数十万上百万之巨。如遇领房人迷了路,把驼队带入沙漠绝境,很可能导致驼队全军覆没。那么,这种情况一旦发生,在归化城的货主和驼夫家属就会找到领房人家里。倘若领房人活着回来,那就得砸锅卖铁赔付人家,要是领房人也死了,其家属得负责到底。所谓父债子还,夫债妻还!没有能力偿还者只能一条死路,就是以死抵债,别无选择。这也是归化城不成文的规矩,约定俗成。

当然领房人责任重大所获得的酬金也较一般驼夫要高出好多。领房人属于驼运行中的上等人,走到哪里人们都得高看一眼。就算正在吃烧卖,领房人进来多数人都得起身让座。这是一份尊重。领房人身上凝聚着驼运行数百年积累起来的经验和智慧。试想一下,-30℃的低温,在大雪茫茫的草原上,北风呼号,能带领驼队远行千里,安全抵达,谈何容易!冬天有白毛旋风,夏天有沙尘暴,时或还会遭遇盗匪袭击……。真是七灾八难在驼道上阻击驼队。任何一点失误都可导致严重后果。

驼夫也不容易。没有一天一夜行走二百里的脚力,没有一只手提一百斤的臂力,没有一个好的信誉别想着端拉骆驼这碗饭。驼夫行走一个程头少在60里多在100多里,可谓是人困驼乏。但是到了程头驼工还要轮流做饭,支帐篷,下夜,甚至拾粪、放驼的事情也得他们做。拾粪做什么?当燃料用啊!还得防备狼啊獾啊等野兽。协助护卫狗守夜、护驼、护货。盗匪袭来的时候驼夫就都是战士,每链骆驼都备有刀枪棍戟各种武器!

我听老驼夫讲过,有一次在程头一觉醒来走出房子,发现白茫茫的雪原上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骆驼啊、货驮子啊什么都看不见了。却原来是一夜的大雪把骆驼和货驮全都掩埋了。只能看见雪地上这里那里有热气在往上冒,是骆驼在出气。驼夫们七手八脚把骆驼身上的雪清理干净。但是骆驼还是站不起来,由驼夫帮着拉尾巴拽脖子把它们扶起来。听着像是神话,却是驼道上经常遇到的事。

走上驼道的驼夫在衣食住行方面都有自己的特点。驼队由归化城起程时一般是在初秋时节,只需要穿夹衣即可。但是他必须带上棉衣裤和皮衣皮裤。穿鞋分大鞋和小鞋,大鞋也叫匣子鞋,一双鞋重有14斤,特别厚实。拉骆驼走长路,匣子鞋不怕石头磕碰,脚底不打泡。休息的时候脱掉匣子鞋,换上小鞋也就是便鞋。

归化城不但是个讲风度的地方,还是一个讲究规矩的地方。房子的大小有规矩,而且是骆驼房子有骆驼房子的尺寸,羊房子有羊房子的尺寸,马房子有马房子的尺寸绝不能混淆。甚至驼队在路途上驼夫们晚上睡觉也有规矩,行话叫“推磨”。意思就是帐篷每晚依时针运行的方向挪位置,就像转磨似的。这样就显示了公平的原则,要知道同样一顶帐篷每个位置的小环境是不一样的,冬天里挨帐篷口的地方容易被风吹,温度最低。

驼队起程时驼夫各自带自己食用的炒米、炒面。大量的面粉和炒肉酱则是由跟队的锅头负责。锅头就是厨师,单独牵一列骆驼,载着锅碗瓢盆、粮食、油料和蔬菜。

也有众多小驼户联合的驼队,那么驼夫就各自带馒头、油茶面。吃饭是轮流的,集体吃大锅饭,即今天吃甲驼工带的食物,明天吃乙驼工带的食物。这样轮过来,各自减轻一部分驮重负担。

驼道上“房子”使用的材料为羊毛毡里帆布面,两层。外形也有两种:一种是支起来呈三角形,另一种支起来是两面坡顶,就像房子。

一般惯例归化城的驼队都是在每年秋天农历七八月份从归化城出发,向北向西向东向南行进。约走七八十天抵达蒙古西部城市乌里雅苏台或是库仑。到科布多和恰克图要多走五十多天。归化到新疆古城子所需要的日程与科布多差不多需要九十多天。

到北京和汉口的行程相对要轻松一些,所以这些驼道在归化驼运界很容易被忽略。

骆驼经过长途跋涉到达目的地一般都身体消瘦,那么驼队就在当地就地放养。骆驼休息,商人做生意。而有心机的驼工也会利用这段时间捎带做自己的小生意。不少后来成为大驼商的人都是这样起家的。像大盛魁商号、元盛德商号以及著名的乔家大院的创始人乔贵发,都是驼夫出身。

到腊月或第二年正月从库仑、科布多、恰克图以及新疆返程,约农历三四月份回到归化城。驼队在路上,每天大约下午五时至夜间十二时、一时行走;后半夜至第二天上午休息。

一般情况下驼队中是没有商号的掌柜跟随的。随驼队行动的只是驼商的掌柜,也就是养驼户的掌柜。这些人全都是驼运全都做过驼夫,自然也都吃得来驼道上的苦。所以,在驼道上驼户掌柜也都自己拉一链骆驼,与一般驼夫并无二致。只有那些大的商号也就是货主,他们跟随驼队会骑在骆驼的背上。有一种特别的供大号掌柜骑乘的骆驼轿,是由四根白蜡杆在驼背上搭起架子,两边挑着两个斗。一边坐人一边置一只狗。为的是保持平衡,很是舒适,当然也很讲究。一些随驼队行动的官人、蒙古王爷、小姐也乘坐这种骆驼轿。

归化城作为一座著名的商城和驼城,拥有的骆驼最多的时候数量多达20万峰!这个庞大的数字意味着庞大的运力,同时也意味着数额巨大的运费收入。从归化到恰克图,以一峰骆驼驮载360斤计算,每峰驼的运费是12两白银(清乾隆时运价),如果一家驼户出动一百峰骆驼走一趟可得白银1200两。这个数字差不多就是当时绥远将军一年的俸银。绥远将军什么身份?乃封疆大吏,正一品的级别!相当于现在的正部级。

就算是一个普通的驼夫,走一趟恰克图脚钱可得20两银子,能买60只羊,10匹马或骆驼。那么第二年再走驼道的时候就不再是单纯的驼夫了,别人就得以掌柜的称呼他了。因为他已经有了20峰骆驼投进驼运。在驼道上即便是做驼夫发财的机会也多速度很快。彼时归化城的驼运行还有不成文的规矩,驼夫可以在为主家工作的同时自己也可以拉一峰骆驼做些许小生意,此为捎驼。一般一个有心计的驼夫,经过三年的驼道跋涉就可以成为一个拥有将近百十峰骆驼的掌柜。

只要你不是特别的倒霉,比如遭遇盗匪抢劫,严重的自然灾害,比如黑沙暴等等不可抗拒的灾害,就不会空手而归。当然做驼夫也十分地辛苦,动辄数千公里的长途驼夫要一步不落空地走。在归化驼运行还有不成文的规矩,不只是驼夫就算是掌柜一般在驼道上行走全都不骑马也不骑骆驼,全都是依靠两条腿来走,趴冰卧雪自不待言。彼时在归化的养驼户和驼夫,也就是吃驼运这碗饭的人不下万人。大部分人的生活过的都比较富足。其中有不少人就此而自我提拔,像元盛德的掌柜变成了大商号的东家。前不久我在查阅有关资料的时候,看到在呼和浩特周边十几个自然村庄里差不多每个村庄都有几十户养驼户,有的大一点的村子有上百户养驼户。比如麻花板、厂汉板、攸攸板……它们全都是真正的驼村。我手上有四百多驼户户掌柜的名单,全都是货真价实的驼户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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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的道路纵横交错叫法很多,什么驼道、羊道、马道、营路和驿道名堂五花八门,说到底其实都是驼道。它们大都是依靠骆驼运输的道路。归化城驼运也具有非常庞大的运力。可以想见一峰骆驼载360斤,一个驼夫牵18峰骆驼。360乘18等于6480斤。再乘以10万、20万那就是庞大的数字。庞大的物资供应是由于庞大的市场需求决定。几百万平方公里的草原就是一个广大的市场。

关于草原市场这一点俄国人也看到了。对于中国人来说感到特别有趣的是,作为俄罗斯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彼得皇帝本人就是一个大商人,他有着商人的渴望商人的冲动和商人的眼光与商人的智慧。他扮演着政治家与商人的双重角色。就是说草原市场在俄罗斯不但商人看到了,就连沙皇也看到了。

16世纪在俄国人探索扩张南部疆界期间,浩特阔特(呼和浩特)阿拉坦汗与东南近邻卫拉特部或结盟或对抗。蒙古的两个联盟都在设法维护与新近崛起的俄国人的贸易关系。17世纪初,蒙古人的土地远大于他们今天的领土,被控制在三个主要联盟的手中;西部的卫拉特人,中部和北部的浩特阔特阿拉坦汗,以及南部和东部的林丹汗。满洲人就于1634年征服了林丹汗的领地。另外两个联盟密切地关注着这次事件。两个联盟拼命加强武力,同时设法从与俄国人的交易中盈利。

到明万历九年(1581年)前后,呼和浩特城初具规模,由于驻牧土默川的阿拉坦汗与明王朝共同执行修和政策,呼和浩特城作为南北货物的集散地,逐渐成为塞外有名的商埠。当时明王朝规定,中原商贾不许深入蒙古腹地贸易,于是每年漠南、漠北、漠西蒙古贵族就自领大批骆驼来到呼和浩特城购买他们的生活用品,同时出售蒙地畜产品。这些蒙古族牧主贵族就是早期的蒙古族商人。这样,来往于蒙古草原腹地和呼和浩特城之间,就逐步出现了几条或长或短、断断续续的驼运栈道,这就形成了驼道的雏形。也就是我经常说的,早期的茶叶之路。据此我认为茶叶之路的早期开拓者其实正是蒙古人。

对于呼和浩特在清代前期的社会状况,清人王循一首《归化城诗》可以作为有力的佐证:“……小部梨园同上国,千家闹市入丰年。”意思是说,乾隆年间归化城的戏园子已经和北京差不多了,商店有千家,街道十分热闹。

据史料记载,早在明代晚期,归化城(呼和浩特)已经出现许多蒙古族商人,他们多贩运本地土特产到迪化(今乌鲁木齐)或大库仑(今乌兰巴托)去贸易,当时称之为“北套客”,并单立有“乡约”,可见在呼和浩特蒙古族商人也异常活跃。蒙古族商人、回族商人和汉族商人,不论是在归化市场上还是草原上是分辨不出来的。大家差不多都讲蒙古语,也都讲汉语,混成了一个队伍。

归化城,当年一般驼运店的掌柜和个人经营的业主,大多数有拉骆驼的人生经,或者是世代相传,系袭父业,因此就成为门里在行的养驼户。他们对饲养骆驼、跋涉草原、承揽运输、确有丰富的经验。

归化城的驼运店,是一种劳动行业。内部组织,除了大掌柜而外,仅有一名记账先生,每年驼队归来,他的工作,才渐繁忙,平时也没有什么事务。所以曾有许多的驼运队为了节省开支,就共同雇佣一些人。以往各家的驼队,都由领房子的负责。

归化驼队大有大的规矩小有小的规矩,大到一顶房子容纳多少人,小到绑货驮的绳索也有讲究。每个驼列牵引骆驼的缰绳也有讲究,长七尺五寸,毛抓子为七寸,搂头绳为七尺,绑鞍架的挺绳是二丈五尺,这也是当年一般驼运店的规定。回民驼队有回民驼队的讲究,汉民驼队有汉民驼队的讲究。总之是不能乱了规矩。

在归化城驼运行的队伍很庞大的,因此有些规矩也不尽相同。而有的驼队,比如回族的驼队中领房人和先生就骑骆驼,而多数汉族驼队领房人和先生则是骑马。历史形成的规矩是不能随便改变的。所以有时候在草原上遇到驼队,有经验的人远远一看领房人骑着骆驼就知道那是一支回族的驼队了。

但是不管是骑马还是骑骆驼,领房子的人都是驼队的灵魂。他在漫长深夜,风雨雪雾的旅途中,既有辨别方向,找到草原水头的经验,又有丰富的兽医常识。对驼马疾病如口疮、脱掌、泻肚、压梁等症,往往以胡椒、白矾与百步根简单药物诊治。人畜安全,都由他一人负责。当驼队到达了住宿程头以后,凡是抬水安灶、架设房子、检点用具,均由先生管理。骆驼离群,也是由他骑马寻找,职责分明。

20世纪80年代我在呼和浩特近郊厂汉板采访老驼夫,村子里上岁数的男人几乎全都有拉骆驼的生活经历。什么70岁的、80岁的、90岁的全都是。我看着他们这些老先生在村道上不紧不慢地移动,一个个迈着拉骆驼的步子向左右摇晃着,聚向阎万山家的院子。在阎万山老人的屋子里,只有90岁的80多岁的才有资格坐上炕,那些什么70岁的60岁的只有站在地上听人家说话的份儿。我记得那年阎万山是86岁。神清气朗,腰板挺直,张口说话气脉非常冲。

说起驼道上的著名地方,什么四子王旗、百灵庙、五台山、包头、隆盛庄,只能去这些地方的驼夫不被人瞧得起。所以在归化城的烧卖馆里聊天的人们张口闭口就说库仑、科布多、奇台、北京城,这样的驼队驼夫才算好把式,见过世面。这叫走大外路的。

走小外路的驼夫档次差多了。走大外路的驼夫挣钱也多,还能做捎驼买卖。不成文的规矩,主家借给驼夫一峰骆驼让他捎上一峰骆驼自己也做点小买卖。一峰捎驼弄好了挣的钱比驼工挣的钱还要多。归化街头流传这样的话:好汉不挣有数的钱。

单单是厂汉板这座村子就曾经有一百多户养驼专业户。这些老驼夫见过世面,精神气质和一般村民很不一样。大气爽快,对很多事情都不屑一顾。那时候村子里尚有几辆骆驼拉的板车,个别人家还饲养着一两峰骆驼。还能够闻到骆驼散发的腥臊的气味。

11

无数事实证明,呼和浩特作为茶叶之路上的重要发动机是早在茶叶之路正式开通前就已经初具规模了。早在16世纪中期,俄罗斯商人在恰克图市场开辟之前就与蒙古人一起共同开辟了通往呼和浩特的生财之道。

他们还在西伯利亚重要的商业城市托博尔斯克和托木斯克,通过私自出境的蒙古商人和布哈喇商人做生意。甚至他们不畏艰难乔装打扮混迹在蒙古商人中间,深入到归化城去做生意。他们探出的“这条商路经过卡尔梅克人的地区,直达长城以外的中国城市库库和屯。……四个月后,他们与阿拉坦汗所派陪伴他们的人拉伯伊·塔尔罕和比利特库一起达到北京。”([苏]普·季·雅科夫列娃:《1689年第一个俄中条约》,商务印书馆1973年版。)

雅科夫列娃所说的库库和屯即归化城,也就是现在的呼和浩特。

实际上茶叶之路上的这种贸易早在16世纪下半叶俄罗斯商人包括私商和官商,就在中俄边界的东段展开了,具体地点就是尼布楚城、海流图城。一般史学界把其称作是发生在中俄之间的早期的边境贸易。在俄罗斯学者普·季·雅科夫列娃的史学著作《1689年第一个俄中条约》中这样写道:“尼布楚在17世纪70年代就已经成为中俄贸易的根据地,当时那里曾为买卖中国货物的商人修建了专门的商场。……1655年有900匹中国棉布运到托博尔斯克,1657年是1524匹,1668年是5668匹,1680年是3555匹。”

并指出,这些做中国生意的人都是莫斯科巨商的代理人,他们经常住在伊尔库次克、尼布楚等地。

1674年有一大队俄罗斯商人和军政人员带着各色货物从色楞格斯克到中国去。色楞格斯克的总管伊凡·波尔申尼科夫也加入了这支商队。

我在有关资料中找到了证据:1574年,俄国沙皇在给管辖托博尔斯克、托木斯克和塔拉等地城堡的总督和军政官吏的命令中规定:“凡布哈拉(指在喀什噶尔、叶尔羌河、巴尔喀什湖地区居住信仰伊斯兰教的突厥语系的商人)、卡尔梅克(俄国文献对厄鲁特蒙古的称谓,就是土尔扈特人)和哈萨克等族的人,携带商品前来的,可准许他们免纳税金进行贸易。”

沙皇政府在征服西伯利亚地区的初期,通过这种免税贸易来鼓励边境贸易的发展。这样做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解决当时边境地区俄国驻防官兵和移民所急需的日常生活用品困难;另一方面是为吸引和发展与中国内地商人的贸易关系。自1574年布哈拉、蒙古商人获准到托博尔斯克、托木斯克等城镇进行免税贸易后,1596年,又开辟了塔拉、秋明、叶尼塞斯克等商埠。俄国在西伯利亚地区的行政中心城市托博尔斯克,已成为俄国与中国西北边境贸易的交易中心之一。同时,开辟了俄国商人从托博尔斯克经伊斯木河、额尔齐斯河中下游流域,到天山北麓准格尔部蒙古草原地区的贸易路线。不过,这时期“往西伯利亚经商的中亚商人规模还不是很大,据说1636~1672年间,布哈拉商人的商队到达托博尔斯克共16次,商队成员共308人”。

总督打算与中国进行直接和公开的贸易往来。而当时蒙古地区的一些旅蒙商也有同俄国商人进行边境贸易的强烈愿望。同时,居住在中俄边境地区的游牧民族蒙古人、达斡尔人为旅蒙商与俄国商人发展边境贸易,充当了“中间人”的重要角色。他们首先与俄国商人进行物物交易,并为俄国商人提供与汉族旅蒙商贾直接“对话”和进行边境贸易的场所,以及为中俄两国商队提供驼队运输货物和膳、宿供应等。

这一时期,俄国商人在色楞格斯克、尼布楚(俄称涅尔琴斯克)和祖鲁海图等中俄边境城镇,常常与中国的旅蒙商贾进行贸易。

那个时期到达呼和浩特的俄罗斯商队不止一支。“直到1655年,他才好容易到达第一座中国城市科科斯坦(即呼和浩特)。在那里看到许多店铺和大规模的贸易,店铺里的商品有中国的各色花缎和棉布,丝绸也很多,他们的耕种方式跟俄罗斯一样,生长的庄稼有小麦、黍稷、大麦、豌豆、燕麦、亚麻、大麻以及各式各样的蔬菜。有各种森林:橡木、桦木、松林也有雪松、菩提林、云杉林……”

这是另一支俄罗斯商队关于呼和浩特的记录,显然文字描写更为细致。这支商队的首领名叫巴伊科夫,他写的书名字是《出使报告》,是写给沙皇的报告。接下来就是狂潮般的贸易大军的身影,或者叫茶叶之路上的第一次浪潮吧。特点就是众多商人包括官商和私商一起涌上了茶叶之路。俄罗斯人从西线也就是与中国接壤的比斯克、托博尔斯克进入中国。东线从尼布楚通道进入中国,他们在呼和浩特、张家口、齐齐哈尔,最后是在北京与中国的商业伙伴做生意。买卖双方用俄语、蒙古语、半通不通的汉语进行交流,语言的障碍几乎没有成为贸易的阻隔。每年在通往中国的道路上都能够看到一队队负重的马车在漫漫旅途跋涉,淘金的热情抵御着旅途的寂寞。只是有一点,买卖双方只是俄罗斯人到中国来,没有中国内地的商人到俄罗斯去的事例发生过。倒是有土默特蒙古人的驼队到莫斯科去的记录。

这种贸易在俄罗斯达到这样的程度:1653年已经能够在西伯利亚买到大批中国商品了。

在中俄之间进行贸易的另外一个途径是,当时驻扎在西部的蒙古卫拉特的商队每年都驱赶着大批羊、马、骆驼等牲畜到归化(呼和浩特)来,他们在呼和浩特和当地的商人换取茶叶和丝绸。然后将这些商品运到西伯利亚的城市去销售,他们在茶叶之路与呼和浩特的商人共同扮演了二传手的角色。

12

发生在茶叶之路上的商品交易并不独为民间所有,驼道上也经常闪现着官方商人的身影。其实明王朝和大清朝廷两届政府都是茶叶之路上商品交易的大主顾,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政府采购。不论是明王朝还是清政府每年都会拿出大量的国库白银,通过中国商号购买来自西伯利亚和蒙古优良的马匹、骆驼和牛羊。还通过商人之手采购军队所需要的皮张以及宫廷皇室和官吏所喜爱的珍贵皮毛。按照清朝朝廷的规定:“衣定制,寒暑更换,皆有次序,由隆重貂皮衣起,凡黑风袍褂如玄狐、海龙等,皆在期内应穿。由此换白风毛,如狐皮、猞猁、倭刀之类,再换羊灰鼠,再换灰鼠,再换银鼠,再换寒羊皮。”等等,都有详尽的规定,所用量也是非常大的。(崇彝《道咸以来朝野杂记》)

到了清代,每年由呼和浩特运往北京的30万只羊中间,有一多半是直接供应北京内城的皇室、清贵族、驻京的八旗部队以及他们的家属。内城人数在60万以上大都是满族,都是马背民族,习惯吃羊肉。都属于官方采购。今天北京城吃羊肉的习惯就是从那时延续下来的。

那时在西伯利亚南部边界与蒙古沙漠之间的鄂尔浑河与土拉河汇合处附近,也就是今蒙古国与俄罗斯交界处,常常可以看到游牧的蒙古人的帐篷,俄国商人与中国商人每年都在这个地方举行集市,双方把各自的货物运到这里来出售,直到卖完为止。同时,中国商人还把从中原地区运来的大量绸缎、丝绒、布帛、茶烟等商品,同当地的布里亚特人、萨彦人、达斡尔人和蒙古人等边境地区的游牧民、猎民等交换鹿皮、麋皮、紫貂、海狸皮等贵重轻软的野兽裘皮。从蒙古和西伯利亚运回来的珍贵毛皮,相当部分也都成了政府采购的对象。包括明朝和清朝政府。

据1620年沙皇政府派遣中国的使臣撰写的《佩特林和蒙多夫的出使报告书》记载:他们曾在张家口遇到一名布里亚特蒙古人,对他们说:“在蒙古与俄国南西伯利亚地区交界处,有一条河叫喀喇台尔河,游牧的是喀尔噶(即喀尔喀蒙古)各兀鲁斯。在这条河上游(地区),游牧的则是阿拉坦汗(卫拉特蒙古部一支)和他的群众。……在哈喇台尔河畔,有两座砖砌的城镇,即布里亚特牧人的定居地,再往下游,则是布里亚特牧人的游牧地,河的对岸是蛮子(游牧民对中国商人的贬义俗称)。运来各种货物与我们交易。也有来自萨彦岭地区(似指从科布多地区来的中国商人),用缎子、塔夫绸、丝绒、里津登布(内地出产的一种棉布)等,换取我们的鹿皮、麋皮、貂皮、海狸皮后,又回到河的对岸去(旅蒙商贾的货栈处)。”

这种边境贸易,使中俄商人都能获得巨额的盈利。而1727年恰克图的开埠只是把这种早已存在的贸易合法化、规范化、常态化了。

中国商人在恰克图贸易中用茶叶、丝绸、粮食等物品与俄罗斯商人交换珍贵的野兽毛皮。他们双方都用不着使用金钱,什么银元、卢布都用不着,就是以物易物。但是这并不影响双方的商人都从这种贸易中获利甚丰!

对中国商人来说,他们除了选择上等皮张供朝廷和八旗部队使用之外,也就是政府采购。另有大量貂皮、海獭、猞猁等贵重毛皮在北京、天津、河北、山东等地的市场上出售。这些来自西伯利亚的皮毛常常成为中国消费者抢手的货色。即便是朝廷采购的毛皮,也是“官买皮革,均按时价”,同样能挣大钱,其利润常常是货值的数倍以上。

还有更为重要的交易那就是马匹的交易,在清代早期和中期是为官方垄断的。绥远城的马税厅,绥远城西街的马王庙,就是见证。马匹是军需物资,在清代前期和中期是不允许民间经营的。那时侯几个大的马市分别是归化城、张家口、隆盛庄、五台山、潞州府、漯河、汉口。(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 阿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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