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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亨德利来中国找回自信

2015-03-12徐丽宪

南方人物周刊 2015年6期
关键词:斯诺克球杆人物周刊

徐丽宪

标题

2012年,亨德利决定来中国发展。

对他来说,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斯诺克职业生涯25年,获得过7届世锦赛冠军,职业巅峰时期,大众称他为“台球皇帝”。亨德利说,斯诺克就是他的生命。

可同样也是斯诺克推毁了他所有的信心。自2005年马耳他杯之后,亨德利再也没有染指过冠军。失败,让他很难再找回此前的自信。亨德利说,对这种失败的日子,他实在是忍受够了。

他决定来中国找回信心,重拾那些在比赛时一场一场输掉的尊严。

1987年,亨德利来到中国。那时候,他对这个国家没有太多的兴趣,反倒是有些讨厌。如今,时间已过去28年,他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国家。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他融入了中国,还是中国融入了西方。

亨德利的中文还是不行,但语言沟通上的障碍并未影响他受欢迎的程度,在中国,他依然是令球迷疯狂的超级明星。

2015年1月8日,在秦皇岛体育馆结束球迷见面会后,亨德利回到下塌的酒店。从旋转门刚一入酒店大堂,一位女球迷口中喊着“亨德利,他是亨德利”,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来。等亨德利身旁的女助理胡淑玉反应过来,这位女球迷已经抱住了亨德利。

这个举动惊动了其他在等签名的球迷。胡淑玉赶紧把女球迷跟亨德利分开,并对过来的人群做出阻挡的手势。此时,亨德利反倒表现得很镇定,他似乎来者不拒,冲她们露出一个标准,甚至显得有些机械的微笑。这对于不苟言笑的他来说,已属不易。

1990年4月20日,亨德利成为最年轻的斯诺克世锦赛冠军

球迷的疯狂,几次中断了我们的访谈。由于找过来想合影的球迷太多,胡淑玉只得带着亨德利去酒店另一个地方躲了一个半小时。“很多时候中国人不懂得等待,他们想跟我拍照,可以一个一个来,但是他们不愿意等,会一直往前挤挤挤,这让我很抓狂。在这一点上,中西方有很大的差别,西方人在让我给他们签名的时候,都会排着队耐心等待,但是在中国,一直有人往前挤,我就觉得很烦,只能离开了。”

亨德利也试图去理解他们。他觉得,可能在这种小城市,人们没有太多机会见到外国明星,所以会疯狂一点,他也就难应付一点。“而且在中国,这些事情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我既然决定了就要去做,也不会觉得太困难。”

显然,亨德利是享受这样的过程的。他说,这种事情在英国不常有。“我喜欢中国的原因,是因为中国人尊敬冠军。”

“你清楚为什么大家都称你台球皇帝吗?”

“不知道。”

“那为何还享受这个称号?”

“当然啊,我当然愿意别人说我好,而不是说我不好。跟英国相比,我在中国赢得了更多的尊敬。”

“你理解皇帝这两个字吗?”

“帝王嘛。在中国代表至高无上。英国也有,但不是我。”说完,亨德利笑了。

亨德利没有让球迷学会耐心,倒是来中国后,他自己首先学会了耐心,学会了如何讨好球迷。“是的,我明白了他们想要什么,来到这里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亨德利把这些称为“中国的处事方式”。

“这种处理方式跟在英国的处事方式有何不同?”

“跟英国比起来,我认为在中国要花很多的时间来耐心地跟人说话,因为在西方,很多事情不像在中国一样需要被尊重。我在中国,常常被提醒要尊重别人,比如妇女或老人。”

在球迷见面会上,尽管亨德利对于一位不经同意就拼命搭肩要求拍照的球迷很反感,也几次推他,试图挣脱这种无礼的纠缠,但在这一过程中,亨德利的脸上始终保持着那个标准的微笑。他知道,球迷是不能得罪的。

亨德利说他是一个很会控制脾气的人。尽管他当时很想对球迷吼,但他绝对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

在职业巅峰时期,亨德利可不会这样去讨好球迷。在英国,有人说他从不对人微笑,表情精准如钟表,冷酷如机器。但他的解释是,在球桌上,就得是这样,就得有一张扑克般的脸,不能有任何的表情。如今,回头来看,他觉得这就是他在英国不受欢迎的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就是,他觉得英国人不像中国人这么尊敬冠军。“英国人喜欢草根逆袭,无名小辈逐渐成长为冠军,但是当你做冠军太久,他们就不喜欢你了,他们希望你下去,这是种不好的文化。我不知道在中国会不会也这样,培养一个人一直培养他、赞扬他,等他达到巅峰之后却又开始批评他,英国是这种做法。”

亨德利说,在英国,史蒂夫·戴维斯(6届斯诺克世锦赛冠军)和他都不太受欢迎,因为他们总是赢。但吉米·怀特非常受欢迎,因为他总是差点就赢了,但是却从没赢过。“不可想象吧,但是在中国,人们就会因为这些胜利而尊重我。”

“在英国,所有的人,媒体啊其他的球员都说我总是哭丧着脸,不高兴,不和善,因为我不爱笑,即使取得了胜利,我也不会流露太多的感情。英国人不喜欢这种性格。但是这就是我自己的方式,我想要做到最好。” 亨德利说。

到中国后,他不得不改变这种方式,来适应中国的节奏。“我得尽可能地让中国球迷感受到我的友善。”亨德利说,“在北京,可能有上千人欢呼着想打斯诺克,我很喜欢这些,我很享受那种激动,当那种激动没有了,我就会停止打了。”

在采访中,他不断地抚摸着左手上戴的一条佛珠链。尽管他的语言没有中国化,但他觉得自己应该在穿着上中国化一些。退役之后,他几乎每个月都要从英国飞一趟中国,辗转参加在不同城市里的商业活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场合,他总是能见到中国很多男人的手上永远戴着一串佛珠。

他觉得,他也应该买一条。“我看到很多人戴着,觉得很可爱,不是为了宗教或者什么特殊含义,我只是很喜欢。”

一个地摊上,他看上了这条手链。摊主开价两千,他觉得不行,只能两百。最后,以六百元成交了这条手链。

“你可能被骗了。”

“也可能没有那么多吧,但是中国人确实挺鬼的。”亨德利说,“我也知道成交的价钱高了,不然他们也不会欣然答应。”

尽管知道被骗,但他也觉得无所谓,图个高兴就好。“我不介意,因为我去就是去买东西,只要我知道我没买错东西,我不介意他们多挣点钱。我有过这样的经历,觉得挺有意思的。”

亨德利也享受跟商贩们讨价还价的过程,这种经历在英国也不会有。他说,其实在讨价的时候,他对一件商品就有了自己预期的价格。如果超过了,他就会离开,如果刚刚好是心里的价码,就成交。每次来中国,他的家人就会列一个购物清单,并把自己预期的商品价格写在商品后面。“所有的人都要谋生,因为在进商场之前,我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明白其中的规则)。”

1969年,亨德利出生于苏格兰的爱丁堡地区。在他八九岁的时候,他有想过成为一名足球运动员。他说,在英国多数男孩都会踢足球,都有过这样的梦想。但是那时他确实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

2012年8月17日,南京,亨德利(左二)与中国球迷交流

亨德利觉得是宿命把他引上了斯诺克之路。在他13岁时,父亲送了一台斯诺克玩具球桌给他作为圣诞礼物。在那之前,亨德利从来没有打过斯诺克,甚至都没有在电视上看过比赛。但那个玩具台球桌让他喜欢上了斯诺克。

“我开始打斯诺克的时候大概是80年代初,在英国,斯诺克从1981、1982年才开始经常出现在电视上,在那之前是没有的,那时的感觉很像中式八球,一些不良少年去乌烟瘴气的俱乐部打球。年轻人不去上学而去打球是很不务正业的,家长认为我们应该做点别的而不是打斯诺克。但是从80年代开始就不同了,经常会有电视转播,打斯诺克可以赢得奖金和声望。今天的斯诺克形象已经完全不同了,改善了很多。”

亨德利赶上了斯诺克最好的时代。他14岁时开始打青少年比赛,从苏格兰打到全英国,成绩越来越好,16岁时正式成为斯诺克职业选手。

台球在中国的大街小巷兴起之时,正是亨德利成名之初。1987年,亨德利第一次来到中国,他说,那是一次不太愉快的经历。“是的,当时我只有18岁,很年轻,没有经验。我去过香港,香港当时还在英国的管理之下,西方人很容易适应。我刚来的时候不喜欢中国菜,我记得那时的北京也只有一家国际化的酒店,服务也不太好。都是些小事,但是当我只有18岁的时候,就会觉得很孤单,感觉很糟糕,没有明亮的建筑、没有汽车,遍地自行车,人也比较冷漠,这对我来说有些可怕。”亨德利说。

如今,时间已过去28年,亨德利说,他喜欢中国菜,喜欢这里的一切。“中国的变化是惊人的、显著的,对于我这个西方人来说,更容易适应,也更有趣。”

“你觉得中国越来越西方化了吗?”

“是的,越来越多的中国人能够讲英语,也更友好。我第一次来中国的时候,感觉中国很闭塞,大家看到外国人都会敬而远之,现在中国人越来越多地受到来自西方的影响,所以更容易沟通互动。也学会笑了。”

21岁,亨德利成为斯诺克历史上最年轻的冠军。夺冠那一晚,亨德利很紧张,整个胃一直在不停地翻腾。他对成名的准备多少有些不足,面对镜头时,显得羞涩。

此后,他连续三届在斯诺克决赛中击败对手吉米·怀特。1994年,决赛前,亨德利摔了一跤,胳膊肘裂了,但他还是击败了吉米·怀特。领奖时,有记者建议他带着吊腕带上台,他拒绝了。他觉得这对对手是一种侮辱。

赛场上是对手,生活中,他们却是很好的朋友。在英国,曾有记者问亨德利,对怀特有没有愧疚。他说,一点都没有,在赛场上,尊重对手的最好方式就是击败他。私下里,他也不会去跟怀特聊比赛,“这对怀特来说,太痛苦了。”

退役后,亨德利跟怀特的关系要比以前好了很多。亨德利说,其实冠军是很孤独的。在他职业生涯达到巅峰之时,他并没有真正的朋友。“当我排名第一的时候,所有人都想跟我做朋友,因为我是第一名,会非常受欢迎,但是我不喜欢,我不想出去夜总会,去酒吧,我只想一个人打打斯诺克,做最优秀的球员。”他觉得就是这种孤独让他失去了很多交朋友的快乐,但也带给了他最灿烂的荣光。

职业巅峰期,他更加不会交打斯诺克的朋友,觉得他们都是他赢得比赛的障碍。他说,在职业生涯后期,之所以不再像以前一样经常赢得比赛,其中一个原因可能就是他变得友善了。

来中国后,他穿梭于不同的社交场合,乐于交朋友。他说,这可能就是对以前的孤独的补偿。“我牺牲了很多,甚至从14、15岁开始,朋友们都去聚会了,我却要练斯诺克,17、18岁的时候为了成为最棒的斯诺克球员,我付出了很多,现在我可以做一些那时没法做的事了。”

亨德利还是会怀念以前的那一切,他觉得现在的生活没有以前激动人心了。

亨德利倚靠在沙发上,左手大臂上的两排中文文身时不时地从T恤袖口下露出来。这是他在泰国旅游时文的。他拒绝了我把这些字记下来的请求,“这只是妻子和孩子的名字。”

那时,他还未曾学习中文。直到一年前,在健身房里,他的中国助理看到后,告诉他,手臂上文的中文有错别字。他很后悔,真希望没有文过。他甚至一度产生了去掉的想法,但终因怕疼而作罢。

决定来中国发展后,亨德利在苏格兰上过5节中文课。“太难了,那么多拼音,又有不同的声调,老师给了我那么厚一本书让我回家学,我的天啊。”他说,世上唯一让他有耐心一直坚持下去的事情只有斯诺克。“我小的时候,打斯诺克之前,踢过足球,打过网球,但是从来没有超出过一般人的水平,斯诺克是第一个我比别人打得好的项目,斯诺克让我与众不同。”

亨德利说,如果没有斯诺克,他会是完全不一样的一个人。斯诺克带给了他荣誉,同时,他也带领斯诺克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在他退役之时,世台联一官员说,亨德利是斯诺克史上最伟大的球员,没有之一。

斯诺克在进入亨德利时代后,他在中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追捧。然而,中国却不是他的福地。在中国他从来没有获得过冠军,倒是成就了中国球员丁俊晖。2005年,斯诺克中国公开赛,丁俊晖在决赛中击败他,一举成名。如今,丁俊晖的世界排名第一。在1990至1997年,亨德利连续7年世界排名第一。

亨德利拿下第一个斯诺克世界锦标赛冠军时,丁俊晖才5岁。此时,在秦皇岛每天摆台球的乔元栩,看着电视里的亨德利,他实在想不到,二十多年后,他会成为亨德利的老板。乔元栩是秦皇岛市乔氏台球桌有限公司的董事长。

为了签下亨德利,乔元栩的儿子乔冰跟他有两百多封的邮件交流。亨德利终被说服,在宣布退役之前飞了一趟北京。谈话中,乔冰告诉亨德利,大家永远只会记住英雄,记不住落寞的英雄,劝他趁着自己的世界排名成绩还未跌出16名之前收手。亨德利点了点头,没有回话。按照斯诺克世锦赛的规则,排位16名以后的选手需要靠打预选赛来获得进入比赛的资格。

“乔冰说什么打动了你?”

“除了家人之外,乔冰是唯一知道我要退役的人。他跟我讲了他的计划,就是推广中式八球,他希望我能来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也聊了一些我需要做的准备工作,嗯……这算是互相帮忙吧,我有影响力和名声来做八球的形象大使,我也可以在不打斯诺克以后开始一项新的运动,得到生活的保障。在中国我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乔冰给我的是一种保障,不打斯诺克以后我还是要挣钱谋生的,让家人过他们想过的生活。”

亨德利说,“我一直在想,这么好的运动为什么不能走出中国,成为世界性的运动呢?今天,我成为世界上参与人数最多的台球运动的全球推广大使,这感觉就好像我再次在克鲁斯堡接过世界冠军奖杯一样。这是我新的起点。”

谈话让亨德利更加下定了退役的决心。2012年5月2日,亨德利打完在世锦赛的最后一场比赛,以2比13输给了马奎尔。但那届世锦赛,他打进了八强。这是2005年马耳他杯冠军之后,他获得过最好的成绩。之后,亨德利宣布退役。那一年,亨德利的世界排位刚好在16名。“对我来说,去打预选赛太痛苦。”亨德利说,其实最后一场比赛,他有想过更糟糕的结局——0比13。“比赛打到一半的时候,我就已经很想要放弃,因为我知道我要退役了,我打得也不好,心里想的就是结束吧。”

一年前,亨德利有过退役的想法。2011年4月27日,在记者见面会上,他透露“未来几天要对自己的职业做一个规划调整”。会后,在场的所有人起立为他鼓掌。但两天后,他对外界宣布,他会坚持比赛。他觉得,应该再给自己一年时间,“这一年里我努力练习,参加所有的比赛,看看结果怎么样,然后再做决定。”他更希望,自己再拿一个冠军后退役。

进入职业生涯后,亨德利的理想就是打破退役球员史蒂夫·戴维斯6获世锦赛冠军的纪录。亨德利说,当他获得了7届世锦赛冠军后,他就觉得斯诺克不再是他生活的全部了。

“过去我排名世界第一的时候,我的生活中就只有斯诺克、斯诺克。生活都是会变的,家庭啊什么的,我不再跟原来一样,状态松弛了,球也打不好了。当我赢了7届以后,觉得达到了目标,没有了追逐的对象,就放松了。也不是刻意要这么想,但就是会突然觉得,OK,就这样吧,没有目标了。”

对于亨德利来说,他认为赢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每次出征斯诺克世锦赛之前,他都特别交代太太把他最喜欢的一件夹克放在随行的箱了里。其实在比赛还没开始前,他就在想着穿上那件夹克去参加为他准备的冠军晚宴了。

2005年的马耳他杯是亨德利在斯诺克比赛中获得的最后一个冠军。在那之前,他大大小小的赛事冠军加起来超过了70个。但在那之后的8年,他再也没有染指过冠军。有时候,亨德利也把失败的原因归咎于一年前折断的那根跟随了自己十几年的球杆。“是的,你再也找不到一根质量那么差的球杆了。”亨德利说,那根球杆是他花40英磅买的。他前任教练弗兰克·卡伦曾预言:“用这根最糟糕的球杆,斯蒂芬会成为世界上最棒的斯诺克球手。”球杆曾在1991年失窃,经纪人伊恩·道尔悬赏1万英镑使其物归原主。

2003年,在亚洲斯诺克巡回赛中,那根球杆意外折断。尽管从球杆制造师约翰·派里斯提供的3根同样材质规格的球杆中,亨德利挑选了一根感觉最为接近的,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从那时起,亨德利就想,冠军跟他无缘了。“在球杆断之前,我已经赢了7届世锦赛冠军,其他全加起来大概有七十多个冠军,球杆断了以后我大概只赢了七八次冠军,那之后我的状态就跟之前不一样了。”

“你相信命运吗?”

“可能吧,不过我不迷信,但是我相信很多事情之所以会发生,是有原因的。我知道,球杆只是一部分原因,并不是球杆夺冠,而是我夺冠,最主要的还是靠脑子。我也说不清楚,不过不能都归咎于球杆。”

半个月前,亨德利刚过完46岁生日。他还是不服老,准备复出,但还没有最终下决定。因为他总是想起那根折断的球杆。

“还是害怕输掉比赛吗?”

“也不是,我不介意输掉比赛,但我不希望,如果重打斯诺克的话,又回到那种很糟糕的状态。我一旦复出,就要再去打比赛,如果我打得很差,别人就会说我只是为了出风头、吸引注意力,所以如果我真的再打斯诺克,一定会很认真地对待。”

人物周刊:其实你在2011年就有过退役的想法。

亨德利: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不能再像我期待的那样去打斯诺克了,我不再赢得比赛。有人跟我说只要你享受斯诺克就可以了,但是对我来说我享受的是胜利。如果我不能一直赢下去,我就不再感到享受了。

有很多年,部分因为我的球杆,部分可能因为我训练得不够,我打得不好了,我不再那么享受这个过程了,有很多小比赛我都不想参加了。很多原因吧,但是最主要的还是我不能像我期望的那样去打球了,所以就不想打了。

人物周刊:对于你来说,宣布退役会很困难吗?

亨德利:会有一点,因为斯诺克就是我的生命,给我带来了很多,13岁开始打斯诺克就再没做过别的事情,想到将来退役就不会再打了,还是挺痛苦的一件事。

甚至直到现在,快3年了,我仍会想如果没有退役会发生什么,会很怀念。现在我在BBC做斯诺克解说员,我都不喜欢那些赢得比赛的人,仍然不喜欢,依然会想赢球的人应该是我啊。

人物周刊:这是一种很失落的心态吗?

亨德利:有时吧,看比赛时会觉得他们也没比我做得更好,当然有时会觉得天啊我肯定打不过他们,那时就觉得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但当看到没我打得好的选手时,就会感到失落。

人物周刊:你到底是享受赢的过程,还是享受斯诺克的过程?

亨德利:都会吧,但是赢是一切(的意义)。因为我习惯了胜利,有时我们看到冠军赢得比赛会哭、会很激动,但对我来说就是赢了这一场,OK,下一场,再下一场。所以对我来说就是为了赢。

人物周刊:享受赢的过程,会不会让你失去打斯诺克的乐趣?

亨德利:我13、14岁时是为了好玩,因为我喜欢打斯诺克。但成为一名职业球手后,这就是我的工作了,参加比赛就是为了打得好然后赢得比赛。当然仍然会享受赢的过程也享受斯诺克,但是我觉得当你年轻的时候、天真的时候做事情是为了乐趣,当你把运动当作事业的时候,就会失去这种天真的想法。

人物周刊:赢是为了奖金吗?

亨德利:只想证明我最强,我享受那种比任何人都好的感觉。

人物周刊:27年职业生涯,对于你来讲是冠军重要一些,还是斯诺克本身重要一些?

亨德利:冠军。

不怕输,只怕不想赢

人物周刊:你是个特别怀旧的人吗?你老想起那根折断的球杆。

亨德利:现在不会再想了,嗯,不过有时候确实会好奇说,如果球杆没有断的话会取得什么样的成绩。

人物周刊:职业生涯最后8年,总是失败,会很受煎熬吗?

亨德利:是啊,输一次痛苦一次,我憎恨失败。我知道我比别人优秀,但是我依然会输,这种感觉让我痛苦死了。

人物周刊:这个时候会去做什么?

亨德利:回家,跟家人在一起,看到老婆、孩子就会忘记这些,在他们心里,我依然是很了不起的人。但是当我看别人打球的时候,我心里会想“天啊你打得这么烂”,这种感觉很痛苦。我换了两三个教练,想学到一些新东西,但是也没有什么帮助。

人物周刊:你是个特别怕输的人?

亨德利:如果你不是去争取成功,而仅仅是惧怕失败,那是很危险的。 紧张分两种,一种紧张是因为怕输球,还有一种紧张是因为想要赢得比赛,后一种紧张是有益的。如果你全力以赴不是想要去赢球,还是因为害怕失败,那这是个错误的方向。

人物周刊:你觉得失败让你的尊严扫地?

亨德利:会啊,当你输掉很多场比赛,输给比你差的选手,会觉得输掉了自尊、自信。没了自信,很糟糕。这对我来说就更难以接受了,因为你已经把胜利视为理所当然,赢得比赛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我只是去参赛赢得比赛,再去参赛再赢得比赛,然后突然,就不再是这样了,就像是,哦天啊,世界末日了。

人物周刊:输得很绝望,特别沮丧,有想过算了不打了?

亨德利:只有一次,2000年的时候,我9-0落后,在5-0的时候我就想放弃了,脑子完全不在状态,打得很差。

人物周刊:怎么控制这种情绪?实在受不了了,但是还是要去打。

亨德利:那时候,大脑一片空白,没办法控制。也有很多比赛,我会扳回来,最后赢得比赛,但是那次,我状态实在太差。

人物周刊:退役之前,有什么遗憾吗?

亨德利:当你回头看,通常更多会记得输掉的比赛,而不是赢了的比赛,因为被打败的痛苦比赢球的快乐更印象深刻。每次输球特别是在决赛当中,我都会想如果没有输会怎样。

人物周刊:在职业生涯最后一场比赛时,你说那场比赛很难去投入,是什么原因让你不能投入?

亨德利:我也不知道,当我很长一段时间没赢过比赛,就会没有什么自信,如果没有信心就没法打出自己的最高水平。

人物周刊:但是我记得你是个在比赛中很会控制自己情绪的人,为什么那个时候就控制不住了呢?

亨德利:如果我不相信我能赢,在那么没有信心的状态下,是没法去控制情绪的。在我充满信心的时候,很容易控制;当我没有信心的时候,脑子里就会有不同的声音告诉我:你赢不了,你不够优秀,这些暗示就会出现。我肯定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跟我说:你做不到,这种情况如果出现在比赛中,想要赢得比赛就是不可能的。

人物周刊:从2005年马耳他杯冠军以后,到2012年退役,状态一直在下滑,你觉得最大的原因是什么?

亨德利:对失败的恐惧超过对胜利的渴望,自信心越来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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