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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斗士》编后记

2015-03-12石华鹏

福建文学 2015年1期
关键词:角斗士卡佛小说家

石华鹏

小说编辑干久了,慢慢会染上一个毛病,就是爱比较、爱联想:张三写了篇小说,哦,学沈从文的;李四王五寄来个小说,哦,有福克纳的影子,你看,想学卡夫卡……

这是坏毛病,也是好毛病。坏在不公平,用大师标准去打量每部作品,有着鲁迅先生说的“拉大旗作为虎皮,包着自己,去吓唬别人”之嫌;好在呢,增添写作者信心,让写小说这件事变得有奔头有来头,即使成不了大师也与大师有瓜葛。

我并不希望自己改掉因职业而养成的言必称大师的“毛病”——某种对待小说艺术的“洁癖”和清高。一方面,因为所谓好小说的标准是由大师和他们的作品所建构起来的,在既有作品对小说定义没有新的创造性拓展之前,这种比较和联想是必要的,他们是秤,是用来称重今天小说质量的。另一方面,不向经典小说致敬的写作是无意义的写作,世界范围内的小说写作已经到达一个很高水准,如果不超越或者不想超越,这样的写作没有必要,是无效劳作,因为读者永远只愿意读那些最好的小说,而大师作品就在他们手边。

很多年前我就读过李师江的小说,那时他热衷中短篇写作,后来有一段时间转向长篇,荒芜了中短篇,如今他又开始在中短篇的园地里劳作,于是我读到了《角斗士》。李师江小说曾经给我的印象是:生猛。所谓生猛,就是在题材上冒犯,在写法上制造冲击力,有一股子狠劲,那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劲儿,他想让小说有力量,不仅浑身长满劲儿,还长满刺儿。

李师江精通现代小说大师的那些东西,也瞧不上当下那些平庸的小说家,他一直想蹦跶出一条刻着自己风格的小说路子来,他一直在总结,一直在调整,从理论到实践,所以他的写作也一直在变。变到如今呢,小说的“虚火气”没了,有了沉静的内蕴——绘声绘色地讲一个普通人的普通故事,讲一个普通人对一件事的感受,让故事背后的人生之河泛起波澜来——小说的力量还在,是那种软刀子的力量,这种力量比先前的那种浑身是劲儿的力量更厉害。其实,这种东西更能吸引我。

他的中篇小说《角斗士》写两个古稀之年的乡村老头,他们的生活本来是不交集的,他们本来是过着各自贫穷节俭但也平静日子的,但时代的左右手将他们拉到一起,阴差阳错的一起拆迁事件让他们彼此成为对手。古稀之年了,做寿、建坟本是余生的正事,但两把脆弱的老骨头却撞在一起,把自己毁了,为各自人生留下了最后的传奇。这一切是为什么?是如何发生的?无不令人想象。

李师江为读者制造了一个巨大的想象空间,让这个小说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我以为,不妨将这种处理故事和人物的方法称为“制造想象空间”法。就是说小说的功能不在于你讲一个什么故事,也不在于你解决什么问题,而在于你是否给读者制造了一个想象的空间,这个想象空间越大、越扎实,小说便越有力量,越有魅力。

如果往回溯,我们便发现,能否制造想象空间,在于叙事的节制、省略和留白,无论海明威的“冰山理论”,还是卡佛的“极简主义”,还是到如今热门的门罗的“平常生活”,他们的小说有两个最大的特点,一个是平常小事,一个是欲言又止,而欲言又止能将生活和人物的想象空间制造出来留给读者,读者在小说的想象空间里填补自己的生命体验。这或许是海明威、卡佛、门罗的小说不过时,让读者欲罢不能的原因。

由此,我就要犯那个与大师比较的毛病了。我觉得,李师江眼下的写作应和的是一条来自海明威、卡佛他们的写作路数——用简洁、省略、节制的写法来“制造想象空间”——一条有作为的路数。

其实在今天这么个信息如雾霾般飞扬的时代,写小说变得十分艰难。如果说绘画在20世纪的功能被摄影和电影拿走了,那么在21世纪小说的许多功能——猎奇、提供知识等功能——正在被新闻和资讯拿走。在这个过程中,小说的存在空间越来越逼仄,曾经许多红火的小说家早已写不出一篇漂亮的小说了,如今每一位有追求的小说家都一脸困惑:我写什么,还有什么故事值得去写?太多形式被试验过,我该如何去写?我能写到什么程度?

那么,既然信息过剩,信息泛滥,作为一个小说家何不反其道而行之呢?化繁为简,省略可以省略的一切信息,写得专注甚至写得生僻一些,用最少的、最简的文字来制造最丰富的想象空间,像《角斗士》这样,或许这是小说写作的出路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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