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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史记·太史公自序》看司马迁的作史动机

2015-03-12周烨

文学教育 2015年2期
关键词:司马迁史记

内容摘要:作家进行创作的动机往往不是单一的,而是多种因素交织作用的结果。探究并理解作家创作的动机,能帮助我们更好地解读、赏析与评价其作品。本文通过对《史记·太史公自序》中一次重要的对话探析出司马迁创作《史记》的根本动因与内在动机:第一是秉承父志,完成父亲临终遗愿;第二是继承《春秋》大业,以作史经国济世;第三是“发愤著书”[6],抒发“郁结”之意,并“述往事,思来者”。

关键词:司马迁 壶遂 《史记·太史公自序》 创作动机

《史记》是我国第一部“正史”,在我国史学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更难能可贵的是,它不仅在史学上,还在文学上也取得了极高的成就,被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它既是我国纪传体史学的滥觞,也是我国传记文学的开端。年少时读此书,深感于其文气之浩瀚,内容之博大,笔力之深厚。至于司马迁为何要作《史记》,倒没有深思。我只将他归类为圣人先贤,将其成就理解成圣人功绩。然而,圣人如何成其为圣人,伟业功绩又是如何练就的?以及司马迁为什么要耗费如此心血,投注巨大精力创作这本卷帙浩繁的,我国古代第一部由个人独立完成的具有完整体系的著作?他又是如何在个人遭受巨大厄运,陷入深重危机时完成这部到当时为止规模最大的鸿篇巨著的呢?

近日重读《史记·太史公自序》(下称《自序》),我发现了答案。《史记·太史公自序》是《史记》的最后一篇,也是司马迁的自传。文章主要包括作者家业世系、其父亲及自己的哲学思想、其主要经历尤其是二十岁时的全国漫游、受父遗命、答壶遂问、该书序目体例等内容。文章中许多地方都或显露或暗示了作者创作《史记》的目的,尤其是关于他对壶遂所提出疑问的回答以及与他展开的辩论这个部分,乃解开太史公心结的一把钥匙,从中可以发现司马迁创作《史记》的内在动机和真正目的。

壶遂与司马迁之间的对话是围绕着壶遂提出的孔子为什么要编写《春秋》以及司马迁为什么要编写《史记》这两个问题来展开的。在对第一个问题解答中,司马迁首先高屋建瓴地指出《春秋》在六经的中地位以及孔子编书的目的:“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弊起废,王道之大者也。”[1]。接着,“《易》著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于变;《礼》经纪人伦,故长于行;……《春秋》辨是非,故长于治人。”这一系列排比句从不同角度阐述了儒家六经在治国上的作用,继而用将“六经”的作用概括为“《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在以上文段中,排比与对比结合,长句与短句相间,整句与散句搭配,显得文采熠熠,错落有致。同时,论据详实,循循善导,层层推进,说理充分,很有信服力。作者将《春秋》与其他五经作比,强调了《春秋》更长于明王道,善治人。由此可看出《春秋》在司马迁心中的崇高地位,因而被他推崇为史家之典范与楷模,是判断是非,拨乱反正的“一王之法”和“礼仪大宗”,甚至“万物聚散之理,皆在《春秋》”[2]。

接着,文章继续分析了《春秋》重要的社会价值和现实意义,并由此引出对壶遂所提出的第二个问题的解答。通过回答其自己为何作史,道出了自己对史书经世治国作用的高度认知,显现了司马迁高度的历史责任感和卓越的史家精神。由司马迁回答壶遂的提问与质疑可看出,他认识到孔子修《春秋》是为了从历史中总结出兴亡之理、治国之道。所以他要以此为师,创作《史记》,“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探寻天地万物运行的规律,探索历史发展变化、国家治乱盛衰的规律。因此,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司马迁作《史记》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深受孔子作《春秋》的感召,并意欲通过亲自作史来继承《春秋》大业,履行史官的天职使命和神圣职责[3]。

然而,在司马迁作《史记》草创未就之时,灾难降临。他因替李陵辩护而下狱,遭受宫刑,一度陷入苦闷、悲痛之中,甚至想到一死了之。然而,熟悉历史的他这一次又从历史中汲取了巨大的能量,获得了深刻的启发,因此他“退而深惟曰:‘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厄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齐整而排比的句子里,浓缩着多少世人所熟知的不幸与磨难;然而,在蕴藉而隐约的文词间,又积蓄着多少世人所不知的灵魂的拷问,屈辱的承受,内心的困惑,蜕变的痛苦,历练的艰辛,奋发的勇气甚至涅槃的挣扎。司马迁在文中提到周文王、孔子、屈原、左丘等圣贤,他们生活的时代不同,各自的遭遇互异,可让司马迁与前人惺惺相惜的是“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这份深深的忧,沉沉的痛和烈烈的愤最终被转化成“述往事,思来者”,“思垂空文以自见”的心愿[4],以期昭示后人,发人深思。

司马迁遭遇李陵之祸,拘禁囹圄之中,惨遭腐刑之苦,蒙受最次之辱。遭谄、被囚、摧残、凌迟、受刑,这些肉体上的痛苦已经让常人不堪忍受,而疏远、嘲笑、挖苦、诟病、辱骂这些心灵上蒙受的屈辱,更让人痛不欲生。谙熟历史的他深知古人舍生取义的崇高与死于名节的可贵。他在《报任安书》中所列数的古人如彭越、张傲,都是杀身成仁的典范,也是“重于泰山”的榜样。然而忍受了奇耻大辱的司马迁却不甘死于此,却要“隐忍苟活”,“幽于粪土”。选择死亡,舍生取义,需要多少勇气和挣扎;而选择不死,隐忍苟活又需要怎样的决心和毅力!这死与生,这死于节或活于辱,浸透着多少他对生的醒悟,对死的幡悟,对名的了悟以及对人的参悟。因而,创作《史记》是他超越了生死之后的内心抉择,是他在遭遇不公承受厄运之后的挣扎与反思,是他用作史立言的方式挑战活着的极限与升华生命的价值。

在《自序》中,司马迁曾明确告诉我们,他“隐忍苟活”创作史记的重要原因是为了秉承父志,完成父亲临终遗愿。但很显然,这不是他作史的根本动因。认真研读《自序》,我找到了问题的答案。endprint

基于上文对司马迁与壶遂对话的解读,我们发现司马迁作《史记》的另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是继承《春秋》大业,以作史经国济世。从司马迁在与壶遂对话后慨叹圣贤及以此自勉,可以推导出第三个重要原因,即“发愤著书”[6],抒发“郁结”之意,以期“述往事,思来者”(记述往事,启发后人思考)。因此,综合分析,司马迁作《史记》是出于以上三个既崇高神圣又平凡而私人化的、看上去既显而易见其实又复杂纠结的情结:既有仿效圣贤接继孔子的始发性动机,又有突如其来的厄运灾祸引发的继发性动机[7];既有秉承父命的外在性因素,也有鸣冤抒愤的内在性动因。试想,司马迁作《史记》如果仅仅出于第三个原因,那后人看到的只是一个老愤青在泄愤而已,他的著作恐怕也难以达到最终的高度。又如果他作史只是出于第二个原因,那当该书创作到一半时,灾难降临,如果没有第三个原因作为催化剂,或许他就未能最终完成该书。而且没有了欲抒其愤,“欲遂其志”的创作内在动力,那我们今天也许就看不到这部处处渗透作者人生体验,蕴蓄其个性魅力,发散着精神风采的巨著了。因此,出于高度的史家责任心和强烈的历史担当感,司马迁对孔子事业进行了主动接继,同时,他又将自己所受的屈辱和痛苦,所体验的愤懑和怨恨转化成毅力、决心和恒心,融入文字,渗透写作,因而其作史的历程实质上是从遵从父亲遗愿到满足自发内在的渴求的升华,是从接继圣贤伟业到实现自我生命的升华。

一家之言而为千古绝唱、万代之音,一人之作却是正史之首、文史典范。如果说崇高的理想、圣贤的情怀是《史记》这本伟大著作熠熠生辉的红色精装封面,作者的赤子之心与博爱之情是该书温馨而感人的前言,那作者的个人悲情与人生磨难及其独立的学者姿态与超然的史家风范,则为这部浩瀚巨著印上了最深沉也最灿烂的人文底色。

注 释

[1]阎静.一次影响深远的史学辩论.《历史教学》[J].2008年第6期

[2]司马迁《史记·太史公自序》,吴楚材 吴调侯.《古文观止》[M].中华书局,1963

[3]李泽需.从《史记·太史公自序》看司马迁的创作动机.经济与社会发展[J];2008年第8期

[4][5]司马迁《报任安书》,吴楚材 吴调侯《古文观止》[M].中华书局,1963

[6]章培恒.骆玉明.《中国文学史》[M].上卷p.212.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

[7]李泽需.从《史记·太史公自序》看司马迁的创作动机.经济与社会发展[J];2008年第8期

(作者介绍:周烨,广州医科大学卫生职业技术学院教师)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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