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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达夫小说创作的真实性

2015-03-12张晓霞刘海燕

文学教育 2015年2期
关键词:郁达夫真实性虚构

张晓霞+刘海燕

内容摘要:郁达夫认为“文学作品都是作家的自叙传,”这种自我表现的自叙传在郁达夫的创作中主要体现在创作的真实性,在其“自叙传”小说中郁达夫十分注重小说创作的“真实”,具体来说表现在取材的真实,情感的真实和人性的真实三个方面。郁达夫创作追求客观真实的同时,又适度“虚构”,追求艺术的真实。

关键词:郁达夫 自叙传 真实性 虚构

中国现代小说的一个很大特点是自我抒写,小说创作很难离开一个“我”字。郁达夫和很多现代作家一样,或者这种自我抒写的特点比别人更突出,是一位将整个自己铺在纸上的小说家。纵观郁达夫一生的创作轨迹不难发现,在他的创作中有一种一以贯之的特点:自我表现与主观抒情。“自我表现”是其小说创作的基本理念,在他看来,“‘文学作品,都是作家的自叙传……作家的个性,是无论如何,总须在他的作品里头保留着的。”[1]在这一创作思想的指导下,郁达夫创作了一系列“自叙传”小说。这种自我表现的自叙传在郁达夫的创作中主要体现在创作的真实性,郁达夫十分注重小说创作的“真实”,认为“艺术的价值,完全在一‘真字上,是古今中外一例通称的”。[2]具体来说表现在取材的真实,情感的真实和人性的真实三个方面。

一.取材的真实

郁达夫留学日本,深受日本私小说和西方文学的影响,从而形成了自己极具先锋的思想意识和创作意识。他认为文学第一要务是要发现个人,表现自我。在他看来,小说创作要“发现”真实的“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发掘自己的亲身经历。他认为“作家要重经验。没有经验,而凭空想象出来的东西,除非是真有大天才的作家,才能做得成功,像平庸的我辈,想在作品里表现一点力量出来,总要不离开实地的经验,不违背Realism 的原则才可以。”[3]“小说在艺术上的价值,可以以真和美的两个条件来决定。若一本小说写得真,写得美,那这小说的目的就达到了。[4]因此,郁达夫小说取材真实。他强调作品的“真实性”,将日常生活中的个性体验直接插入小说创作之中。小说中的人物、情节和环境,大多能在现实生活中找到其原型。

郁达夫,浙江富阳人,17岁时跟随大哥留学日本,在日本10 年,就读东京帝国大学,学习经济学。回到上海后所遇到的是失业与贫困、苦闷与忧郁。郁达夫的自叙体小说几乎都带有他本人的影子和情绪。

《沉沦》小说集便是以郁达夫亲身经历为基础。在郁达夫的创作生涯中,《沉沦》属于最具写实性的作品之一。小说主人公是一个二十一岁的留日学生,主人公的故乡位于富春江上的一个小市,书斋的小窗朝着江面,江水“一川如画”。三岁丧父,在县立小学毕业后进了K府中学后又转到H府中学,十七岁时进了H大学的预科,因不甘心服从迷信的管束,便退而回家自学,半年后,跟随长兄赴日留学,考入东京第一高等学校,听从兄长的意见由文科改入医科等等,这些都是郁达夫青少年生活经历的直陈。作者在作品中刻意地采取了自叙传的手法,用自己的故事来打动读者,以求产生广泛的共鸣。《血泪》中的“我”也是日本留学生,人到中年,终于从日本的大学毕业归国,一下船就因饥饿和贫血衰弱的缘故昏倒在码头上,待清醒过来,发现钱包里的纸币一张都找不出,不知被谁拿去了,一文不留,只能借债度日,又因为没有路费,只能呆在上海而不能回家,生活落寞而悲苦;《南迁》里的伊人十八岁到日本,父亲去世得早,他有着厌世忧郁的性格。《银灰色的死》中的“我”长着胡桃似的眼睛、脸色灰白、面上颧骨高出、喜欢独坐,性格忧郁。《青烟》中的“我”性格忧郁,爱写小说,也因为写小说而受到别人的攻击,《空虚》中的于质夫就读于日本帝国大学,因为是中国人而感到自卑、孤独,归国后“发觉自家是同一粒泥沙”。这一系列小说中的主人公不管是“我”“伊人”还是“于质夫”都有郁达夫本人的影子在里面,都是郁达夫在自身经历与体验的基础上按照“真实性”的创作理念“自叙”出来的,是作者自身经历的真实再现和情绪的真情表露。

二.情感的真实

郁达夫注重小说创作的“真实”,不仅包括取材的真实,更强调作家个性心境的真实表现。他强调作家的“一已的体验”,既是亲身经历的客观事实,更强调作家对客观世界的主观感受,他认为衡量一部作品价值的高低主要看其能否把人的个性内心最真切地表现出来,也就是把作家主观感受作为文学的本源,将作家的内心性格,自我情感看得比客观现实更重要。郁达夫在小说创作中,一直致力于自我心境的展示与剖析。这种心境,不仅是日常体验,更是作家灵魂的袒露。他主张“把你真正的感情,无掩饰地吐露出来,把你的同火山似的热情喷发出来,使读你的诗的人,也一样的可以和你悲啼嘻笑,才是诗人的天职”。[5]“我的心境是如此,我若要辞绝虚伪的罪恶,我只好赤裸裸地把我的心境写出来”。[6]

情绪的真实、心境的真实,是郁达夫“自叙传”小说中力求表现的真实。因为这样的创作理念,使得郁达夫的小说在文体上属于典型的抒情小说,小说具有浓烈的主观色彩。读阅郁达夫的小说,一股凄婉哀怨、忧郁感伤的情调扑面而来,小说中总有一个“零余者”的抒情主人公形象,在诉说着他的孤苦人生,从而为小说营造了一种感伤的氛围。作为代表作的《沉沦》小说中孤独、寂寞、悲哀、忧郁和苦闷情感贯穿始终。小说以“他近来觉得孤冷得可怜,他早熟的性情,竟把他挤到与世人绝不相容的境地去”开始,开篇便展示了一种孤独感伤的心境,奠定了一种感伤的基调,主人公“他”会呤诗落泪,“他自家觉得可怜起来,好像有万千哀怨,横亘在胸中,一口说不出来的样子”,这个有着忧郁症的“他”感觉孤独寂寞直至最后悲伤绝望的跳入大海。《南迁》里的青年身体有病,一人孤独在外,总有一种失望伤心的情绪,感叹:“名誉,金钱,妇女,我如今有一些什么?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我……我只有这将死的身体。……种种伤心的事情,都同春潮似的涌上来。”《青烟》中的“我”常哀叹:“我的事业,我的境遇,我的将来……自以为已有些物事被我把握住了,但是放开紧紧捏住的拳头一看,我手里只有一缕青烟”。《茑萝行》、《胃病》、《春风沉醉的晚上》、《茫茫夜》《血泪》等一系列小说里都真切地表达一种孤独、痛苦的感伤情绪。作品中的“我”“他”“于质夫”们都是作者个性精神品格的化身。郁达夫借“零余者”们,真切传达了自身体验和自身情感与心境。当时的郁达夫身处异国10年,作为一个弱国子民,这种情绪是真切的,当然也真切传达了当时许多在外求学的“弱国子民”的心境。endprint

“人有多少种情绪,美就有多少种意义。”[7]郁达夫的创作立足于自我的主观心境,表现为内心情感情绪的抒发,着重通过营造情调氛围来带给读者美的享受。

三.人性的真实

郁达夫对文学创作真实性的追求不仅表现在对自身经历的直陈和自我心境的展露,还表现在一种人性真实的展示。大胆、率直、暴露是郁达夫创作真实性的又一大特征。这主要表现在性题材的选择和性苦闷的描写。这种性苦闷的描写在其小说创作中一直表现为一种常态,已成为郁达夫创作中的一种特有的艺术气质和审美价值。

郁达夫认为:“性欲和死亡是人生两大根本问题,所以以这两者为材料的作品,其偏爱价值比一般其他的作品更大。”[8]如果说郁达夫以自身经历和真实心境作为他文学作品的创作基点的话,那么,对“性欲与死亡”尤其是对性苦闷性心理的描写则是郁达夫对文学真实性的独特理解和审美追求。因为在他看来,文学只有“真”的才是“美”的,才具有审美的价值和艺术的价值。在《艺术与国家》一文中郁达夫曾这样地表述:“艺术的理想,是赤裸裸的天真,……把捉得牢,再现得切,将天真赤裸裸的提示到我们的五官前头来的,便是最好的艺术品”[9]。因此郁达夫小说中往往表现出一种“不寒而栗”的真实感和“难以启齿”的人性的本质。小说中一以贯之的“零余者”形象总是有着忧郁的气质,感伤的情绪,这种情绪缘于人的爱欲被压抑和人生的价值不能实现,爱欲的实现,性欲的需求与膨胀既是人生价值的一部分,又是社会价值失落后被强化了的一种本性需求。在他的小说里,性的描写占据着重要地位。在郁达夫创作的40余篇小说中大部分作品涉及两性关系。

《沉沦》中的青年是一个留日的青年学生,渴望爱情,但因为自卑,因为是弱国子民而不敢接近女同学,更不敢表露与追求,只能自我压抑,窒息和扭曲,并且以变态的方式表现出来。小说大胆地描写了青年扭曲的性心理和性行为:从最初的“在被窝里犯的罪恶”,到偷看旅馆主人的女儿洗澡,到在里外偷听一对男女的幽会,直至最后踏进妓院的大门。然而这变态的性的刺激并不可能给他任何的慰藉,在一面变态的满足性欲的同时,一面他的内心感到羞愧和恐惧,有一种罪恶感,存在自我的否定。在此时极为需要正常的爱情,他所要求的就是异性爱情,“我并不要知识,我并不要名誉,我也不要那些无用的金钱,你若能赐我一个伊甸园内的‘伊扶,使她的肉体与心灵全归我有,我就心满意足了。”但作为弱国子民的他身在异国除了深沉的悔恨和严酷的自责,和强烈的渴望以处,他所企求的爱情,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可能获得的。《沉沦》的主人公身在他乡异国,处于民族歧视的时代氛围中,他的性苦闷与生活的苦闷,社会的苦闷缠扰在一起,最后又终结到了强烈的性的苦闷这一本性需求,于是精神崩溃,这也真实地展示了当时青年留学生的彷徨和苦闷心境,展示出了一种人性的真实。

与《沉沦》相似,在其他的小说中,也有大量的性描写,如《胃病》中的单相思,《茫茫夜》中于质夫变态的性心理,《她是一个弱女子》中李文卿、郑秀岳的变态性欲描写。《秋柳》中妓院生活的描写,《迷羊》中王介成的纵欲无度,在这些两性关系的描写中,作者毫不隐瞒主人公爱的欲望、性的苦闷,以大胆暴露的方式彻底展露在读者的面前,突破传统文学对性描写的禁忌,表现出一种无所畏惧的气概 。这些作品把“难以启齿”的人的性本质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打破了公众所习惯的审美定势,使人感到有些“突如其来”,但这种创作不仅是自我的逼真反映,也是当时青年的心境展现。让大众感到小说创作中的“本我”,与现实中每个个体的生存状况和生存体验相吻合。

郁达夫生活在一个谈“性”色变的时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几千年形成的传统道德所造成的极度的性压抑和性禁忌早已经积淀在人们的潜意识里由此而产生的性苦闷,在受到新思想影响的青年一代中间成为了一种普遍流行的“时代病”。郁达夫小说所表现的正是以他自己为代表的青年一代的“性苦闷”、性压抑和性心理。他的作品给予读者尤其是青年读者的触动是真实的,甚至真实得令人触目惊心,因而达夫作品对读者心灵的冲击是颇具震撼性的。郁达夫对性苦闷的宣泄和对性心理的描写,表达了青年一代对个性解放和爱情自由的强烈愿望。

真实性,是实现文学审美价值的元素之一,也是衡量文学创作成就的重要标准。具有真实性的作品,才能让读者产生信任感和认同感。郁达夫“自叙传”小说正是在追求着文学的真实,朝着这个目标努力。郁达夫在日本留学多年,他的小说借鉴了日本私小说强调生活真实的创作原则,又破除了在艺术上不能虚构的禁忌,也就是郁达夫的“自叙传”小说既坚持“文学是自叙传”的真实性原则,又在现实的基础上有一定的虚构,超越了现实的真实从而达到一种艺术的真实。可以说,郁达夫有着与日本私小说对“真实”的共同追求,但它更注重对艺术真实的追求,力求展现人性的真实,探寻人生的本质,更强调小说创作的艺术性,在现实真实的基础上努力实现艺术的真实,从此种意义上说,郁达夫“自叙传”小说在学习日本私小说的基础上实现了对日本私小说的艺术跨越。

注 释

[1]郁达夫.郁达夫散文(下).卢今、范桥编.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2年. P184-185.

[2]郁达夫.艺术与国家[A].郁达夫文集第五卷[C].广州:花城出版版社,1982.P150

[3]郁达夫.《达夫代表作》自序[A].郁达夫文集第七卷[C].广州:花城出版社, 1982.P187

[4]郁达夫:《小说论》,《郁达夫文论集》,浙江文艺出版社,1985 P228

[6]郁达夫.《瓶》附记[A].郁达夫文集第五卷[C].广州:花城出版社,1982.P237

[7]郁达夫.写完了《茑萝集》的最后一篇[A].郁达夫文集第七卷[C].广州:花城出版社,1982.P155

[8]郁达夫·郁达夫文论集[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85·P81

[9]郁达夫·郁达夫文论集[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85·P55-56

本文系广西高等学校优秀中青年骨干教师培养工程资助项目的成果之一。

(作者介绍:张晓霞,柳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副教授。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刘海燕,钦州学院教育学院讲师)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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