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头山那些事（组诗）

曹阜金

冒沙井

冒沙井

是龙头山的眼睛

龙头山很长很长的日子

浸在冒沙井里

不疾不徐地溢出

那一汪绿

像龙头山上的青花椒

绿得漫山遍野

为了银子

到龙头山的人

满山地寻找

从骡马口、乐红、火德红、天生桥

一直到乐马厂

这一切都逃不过冒沙井的眼睛

可是那一刻

2014年8月3日16：30

冒沙井忽然睁不开眼睛

一幕黑纱

像一张网

突然把冒沙井罩住

顷刻

冒沙井往牛栏江里下坠

一直坠到江底

终于

冒沙井从江里升起来

睁开双眼

眼里流出的水

浑浊粘稠

傍晚滴血的太阳

被肢解到冒沙井这面破碎的镜子上

无法流动

瞬间

729条鲜活的生命

在眼前消失

连同他们

被撕裂、击碎的希望

冒沙井不再欢笑

五层高楼

突然陷入永无止境的深渊

土坯，张开罪恶的血盆大口

扑向猝不及防的老人和小孩

墙倾屋覆

瓦片向四周弹射开去

露出枯槁般的屋椽

无助地刺向天空

向来无忧无虑

与世无争的

冒沙井哭了

哭得呼天抢地

哭得死去活来

哭得血流成河

山石的轰隆声

房屋的撕裂声

终于唤醒了冒沙井

短暂的死寂之后

花椒地里的男人、女人站起来了

四面八方的绿军装来了

白大褂来了

来到了龙头山的冒沙井

刨开瓦砾

用颤抖而有力的双手

为冒沙井撑开迷离的眼睛

注：冒沙井是云南鲁句“8·03”震中

龙头山的一口泉眼。

切糕王子

切糕王子

跑了两千多里的路

切糕王子的切糕也跑了两千多里的路

从湖南

从那个陌生的地方

跑到云南鲁甸的龙头山

仿佛龙头山活着的人们

是他的亲戚

不知道为什么

切糕王子没有把两千多里路

当作距离

当他从电视上从网络上

看到颤抖的龙头山用浑水泡面

他就知道

他的10000斤切糕

找到了归宿

注：切糕王子指阿迪力·买买提吐热，鲁甸地震，他从湖南驱车送1万斤切糕到震中龙头山救灾，感动了天下人。

龙头山上

当照壁山在跳舞的时候

花椒地里踉踉跄跄

站稳脚跟的男人女人

看见龙头山的上空

冒起了这辈子从未见过的烟尘

大地哆嗦了30秒

男人女人们的心

一下子掉进牛栏江里

半天找不回来

习惯了在圈里睡懒觉的猪

早已醒来

不是为了主人的晌午

喂食的大娘

还有从山上打猪草的小哥

却永远睡着了

睡在土坯为他们铺起的

据说叫天堂的炕上

绿军装试图让废墟醒来

他们用双手刨开泥土

就像刨夏天土里刚成熟的洋芋

汗水和泪水混合着

从帽檐下，不停地

滴进土里

花椒地里的男人和女人

看着绿军装在山梁上飞奔

看着山上垮下来的石头

试图躲避这些箭步如飞的

精灵

更让人触目的是

他们之中的一个

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孩

像抱着整座龙头山

那男孩的双手

紧紧环抱着战士有力的双臂

在龙头山上

叠成一个

“爱”的造型

文化站站长——致鲁甸“8·03”地震遇难的龙头山镇

文化站站长许仙巧

许仙巧很年轻

许仙巧的儿子比她更年轻

年轻得连墙上的

“文化”两个字

都无法理解

许仙巧没有星期天

许仙巧的儿子没有星期天

星期天是别人下班的时间

星期天是许仙巧和她的儿子上班的时间

因为文化站的星期天

是山里最快乐的时间

许仙巧是站长

许仙巧的儿子也成了“文化站站长”

星期天的16：30

许仙巧被埋了

许仙巧的儿子也被埋了

她们母子俩

被埋在去文化站的路上

但是被埋的那一瞬

许仙巧和她三岁的儿子

仍然看到

龙头山文化站的墙上

“文化”两个字没有被埋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