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思爱成病
——狗医生周乐乐和病人李兰妮》
2015-03-11李兰妮
□李兰妮
（接上期）
见习医生周乐乐
网上炒作“2012世界末日说”。
……
不由自主地，李兰妮想了想。她还有两个心愿没有了，一个关乎周乐乐，一个关乎他的爹地妈咪。
既然上帝要李兰妮继续活，那她就要履行职责。她读到圣弗朗西斯祈祷文中几句话，特意记了下来：“在仇恨之处，播下爱心；在伤害之处，播下宽恕；在怀疑之处，播下信心；在绝望之处，播下盼望；在黑暗之处，播下光明。”末日到来之前，我们要做“和平之子”。
母亲打来电话，她自己坐公共汽车，转了一趟车，找到曾经去过的那家精神科。医院开通了电话预约挂号和网上预约挂号，儿子、儿媳一个专攻电话预约，一个负责网上预约。她挂到了主任的专家号，主任夸奖她终于自觉走进精神科诊室，开了百忧解、阿普唑仑。
……
见习医生周乐乐出动。过了几天，李兰妮通过弟弟知道父母在家，没打算出门。她立刻与周乐乐坐出租车前往妈咪家。
李兰妮按门铃，爹地开门时，她听见妈咪在屋里说：“都说了不要跑来跑去，各自在家呆着就好。我累了，不想见你们。”
李兰妮把周乐乐往屋里一放说：“不是我想见你，是你的老疙瘩想见你。”
妈咪抱怨的声音立刻转为惊喜：“哎哟，老疙瘩呀，妈咪的老疙瘩，我们孩子病好了？完全好了吗？姐姐有没有欺负老疙瘩呀？来，妈咪抱一抱。”
……
李兰妮说：“乐乐是医生，专治妈咪抑郁。”
爹地看着客厅中间游戏的一老一少，故意大声对李兰妮说：“狗这东西在北方最贱，不值钱。咱老家差不多每家都有狗皮褥子，这皮子暖脚。”
李兰妮抗议道：“你说这话多扫兴。”
爹地嘟囔道：“咱老家生孩子怕养不活，要取贱名保性命，就叫大狗、二狗、狗剩什么的。”
李兰妮说：“现在是21世纪，连珍姨上小学的儿子都知道，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爹地撇嘴，极其不屑。妈咪被激怒，手指爹地说：“你就是故意的。自私、顽固、没有爱心。我跟你就是没有共同语言。”
爹地毫不示弱地说：“资产阶级小姐跟农民当然没有共同语言。你每天炒菜锅要用洗洁精来洗，太讲究，太卫生，不环保。”
……
李兰妮大叫：“停，停，拜托你们别吵了。”
二位领导压根儿不听她打岔，开始了无休止地每日操练，各不相让。李兰妮惊叫：“快看啊，老疙瘩吓傻了！”
……
妈咪俯身搂住老疙瘩，轻抚他的背，细声细语说：“老疙瘩，不要怕，妈咪不是骂我的老疙瘩，摸一摸啊。妈咪气糊涂了，忘记老疙瘩了，看看啊，妈咪给你的小肉肉在这里，你怎么一口都不吃？”
周乐乐感到屋里气氛和缓，情绪跟着好转，不再耷拉尾巴。他抬头看李兰妮，李兰妮冲他脸上吹了一口气。这是姐姐和乐乐玩耍时的习惯，肢体语言为吹吹风呀，平安无事。
李兰妮人仗狗势，说道：“老疙瘩，咱们走，一来就听吵架，心脏受不了。”
爹地、妈咪几乎同声挽留道：“不吵了，歇歇吧。”
李兰妮顺水推舟道：“周乐乐，咱们再待半小时，你去跟妈咪发个嗲。”
……
妈咪喜爱地抚摸他的头，去帮忙拉开箱子拉链，把他放进去。她像玩游戏般享受这过程，学着小孩子那样摇头晃脑，嘴里学着童声唱道：“请让我来帮助你，就像帮助我自己；请让我来爱护你，就像爱护我自己。让世界更美丽……”
李兰妮傻了。她没听过这首歌，更没想到母亲会对周乐乐唱这么一首歌。唱的时候，母亲的眼神是温柔的，甚至是天真的，让李兰妮忽然想到母亲的6岁，她对着那两只德国牧羊犬，也是这样纯洁吧？也是这么快乐吧？
……
请珍姨加班，将租房打扫干净。珍姨做完卫生，打量屋里说：“哇，住在这里好舒服，你爸妈一定喜欢。”
李兰妮说：“不一定。”
珍姨说：“这里光线多亮啊，又通风，又安静。”
李兰妮说：“但愿他们也这么想。”
李兰妮与弟弟商量好，选了个晴朗的周末，把父母请到租房检阅验收。为了表示诚意，弟弟一家三口都到齐，李兰妮家连周乐乐都没有缺席。这套租房，离李兰妮家走路只需10分钟，离弟弟家远一些，交通十分顺畅时，坐出租车半个多钟头。李兰妮的如意算盘：妈咪喜欢周乐乐，不妨让她每天见到周乐乐，宠物疗法对她会有效。给父母请个有经验的钟点工，小区物业的保安相对可靠，老人家住在这里安全。
……
我们不想拖累你们，自己有房，心里不慌。
……
算你们心意到了，赶快把房退掉。又是李兰妮的馊主意吧，你就折腾吧，命都难保还折腾。躁狂，想到哪出是哪出，这不是孝顺，是发疯。
……
姐弟俩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这个时候说啥都没用。不能劝，不能僵，必须拿捏分寸，要留有回旋的余地。
“你们不想住，就放着。合同签了三年，退不了，钱已经付了。”
“乐乐，这屋子让妈咪跟老疙瘩住好不好？”
李兰妮把周乐乐塞进妈咪怀里。周乐乐一双大眼睛望着妈咪，好像在等妈咪的回答。什么叫无声胜有声？眼神一交流，妈咪刚硬的心就融化了一丁点儿。妈咪疼爱地抱紧周乐乐，临走留下一丝口风：“现在不讨论，以后再说。老疙瘩，你真的想跟妈咪住吗？可惜妈咪太老了，不能带乐乐出去遛弯了。”
计划受挫，李兰妮问弟弟怎么办？租的房子退不退？咱想尽孝人家不接受，谁叫咱是绝症病人，父母信不过。
……
弟弟说：“你说一说周乐乐抑郁的事。老疙瘩可比咱俩有本事，人家啥也不说就能让妈咪心疼，柔弱胜刚强，妈咪想保护这个小东西。”
李兰妮道：“对，让周乐乐拿下妈咪。”
周乐乐抑郁那段时期，哥哥姐姐曾经达成共识，为了周乐乐的心理健康，尽量不要同时出差。如果时间实在错不开，会议时间宽松的其中一方要提前返回。不要超过一周以上让周乐乐独自在家。
为了培养周乐乐当医生，姐姐要把乐乐推上一线发挥潜能。要制造机会让妈咪心疼乐乐，知道老疙瘩需要她的保护，出差前要故意告诉妈咪，让妈咪知道老疙瘩独自在家当留守儿童很可怜。姐姐把计划分别告知哥哥和珍姨。
……
按计划实施试验。哥哥去澳洲开学术会，姐姐正巧要出差北京。不是故意安排，确是机缘巧合。
……
到了姐姐出差的第四天，妈咪独自出门，坐上公交车，花去一个多小时，经十几个站，上门看望老疙瘩。
爹地想不通，一只杂种狗，有粮吃，有水喝，自个儿呆着多享福，凭什么要去安慰他？老太太对老伴儿、儿女都没有这份耐心，这不是存心气人吗？难道三个大活人还不如一只狗贴心？
他反对，反对无效。老太太还把瓦锅里的淮山炖猪心汤渣捞出来，选了几块猪心用保鲜盒装好带走。
妈咪看乐乐，从来不空手，哪怕是一块鸡肉、几粒花生，不管乐乐吃不吃，妈咪心意在其中。
……
妈咪到厨房洗干净手，来到客厅地板上坐下。她用手抚摸乐乐的头，轻声说：“妈咪知道，老疙瘩心里难受。想姐姐了？还有哥哥。这两个家伙都跑了，留我的老疙瘩守家。晚上一个人在家害怕吧？勇敢的孩子不害怕。”
乐乐的小身子动了动，把头抵着妈咪的裤腿，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妈咪低头亲亲他的头，一遍一遍抚摸他，从头顶摸到小尾巴尖。
妈咪说累了，就在沙发上躺着，眯着双眼养养神，否则没力气坐公交车回家。妈咪躺着居然眯着了一小会儿，醒时觉得后背暖，手一摸，是乐乐贴着妈咪的后心窝。不知什么时候乐乐跳上了沙发，见妈咪侧身躺着，他便蜷缩在妈咪的背后。
妈咪心口一热，转过身把乐乐抱在怀里。乐乐一动不动，小脑瓜抵着妈咪的心口，像个撒娇的BB仔。
……
妈咪爹地做了老疙瘩的邻居。
周乐乐先去爹地房间听听，接着跑进妈咪房间闻闻，阳台、厨房、浴室巡视一遍。看见自己的一个小窝摆在爹地妈咪客厅里，他欢喜地跳进去，左刨刨，右抓抓，将里面的小毛垫子铺好挠顺，舒舒服服趴下，乐呵呵看看屋里的人,嘴里嘿嘿嘿，好像在说：“一个家，新的家。”
……
周乐乐仰起头，小脑袋瓜左歪一下，右歪一下，黑亮的眼睛炯炯地盯住妈咪。妈咪的注意力被转移，她冲乐乐嘟起嘴，说：“老疙瘩，妈咪差点忘记了，妈咪给我的老疙瘩准备了小肉干。老头子，乐乐的零食盒在你兜里吗？”
爹地掏摸出零食盒，递给妈咪。这是一个装润喉糖的小铁盒，里面放了两根狗狗吃的鸡肉干。妈咪用手捧起小肉干，递到乐乐嘴边。乐乐闻了闻，不吃。他咧开嘴,卷起粉红色的小舌头，娇憨地笑着，冲妈咪摇摇小尾巴。妈咪笑眯眯，去亲乐乐的小脑门。
爹地对李兰妮说：“不明白，小狗还真能当医生？”
李兰妮笑道：“宠物疗法就是爱的疗法。周乐乐，周大夫，以后咱们每天来给妈咪爹地请安，乐乐陪妈咪出去散步。”
听到“出去”二字，乐乐嗖地跳跃出窝，欢欢喜喜跑到门口去挠门。
李兰妮说：“你们先住下吧，试试平安喜乐的日子，一个月就一个月，哪怕就一天。”
周乐乐起劲挠门，他回头看看，嘴里嗯嗯嗯，噢噢噢，好像在说：“还等什么呀？出发，出发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