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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匿(组诗)

2015-03-06颜梅玖

鸭绿江 2015年3期
关键词:野牛旷野天空

颜梅玖,笔名玉上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现暂居宁波,供职于某报社。作品见于《诗刊》《人民文学》《十月》等多家刊物。诗入选多种选集和年度选本。著有诗集《玉上烟诗选》。2012年入选人民文学杂志社主编的丛书——诗歌卷《新浪潮诗歌》。2010年获《现代青年》读者最喜欢的十大当代诗人称号; 2012年获大连“三个十”最佳作品奖以及大连第十二届金苹果优秀创作奖。2013年获首届新现实主义诗歌奖。

秩序

楼前的空地上,一群鸟儿反复转圈

它们保持着整齐的队形,仿佛在举行一个仪式

黑色翅膀,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又一个圆圈

这些圆圈像钟表

时针可能指向下午任意一个时间

我想起内瓦尔那句:“十三点到了,这还是一点钟”

我相信翅膀一定划破了空气

时间在走动,但空气又迅速恢复了常态

当鸟群散开,一定还有什么留在原地:

像这首诗。那几乎是可以触摸得到的

野牛之歌

一只野牛在奔跑

一只野牛在旷野上奔跑,一只野牛像一百只野牛

在旷野上造成一阵惊慌

一只野牛来到旷野

一只野牛制造的辽阔。一只野牛奔跑的时候

带动了雪崩,仿佛群山也被劈成两半

两丈高的风里,野牛停下来

它打着响亮的鼻息,不时地甩动尾巴

夕光在它紧绷的臀上跳跃

一只野牛立于天边,像田纳西的坛子,统领整个旷野

它静止,万物静止

它奔跑,万物就离开旷野,跟着它奔跑

夜晚之诗

7点15分。

电话,没有打来。

他点燃了一支烟。

隔壁,有人在不断地敲打着墙壁。

他有些焦虑。

7点20分。电话,

还没有打来。

“她忘记了?还是有其他事情?或改变了主意?”

他犹豫着是否打过去。

他眼睛落到一张报纸的标题上:

“明日选举国家主席”

对这世界上唯一可以准确预测的事情,他微微一

笑。

微博上各类调侃,迅速从脑海里翻出。

其他游戏还在继续:

“雾霾北方”“沙逼北京”“猪投上海”

“鲜奶细菌超标1000万倍”……

呵,它们从来就比这个春天的雨水更绵长。

他想起了前妻——

那个不断让他与猜疑过招的女人;

那个无缘无故让他丢掉职位的上司,还有……

尽管,他们都以人格发过誓。

她不屑之声又钻进他的毛孔里:

“橘子和桔子,你根本就分不清”

7点40分。

怎么还是7点40分?

他记得之前他看过表,那时明明就已经是7点40

分了。

7点48分。

电话,还没有打来。

他把手表摘下来,摇了摇,

看了看,又重新戴上。

他觉得最好的抵抗是有一台测谎仪。每个人,甚至这只手表,

都需要他检测和指令。

隔壁,仍在敲。

锤子?木头?还是铁管?

钉钉子还是故意敲打?

通过水泥砖头传来的,

是心不在焉、冷漠还是满怀对生活的热情?也许

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或者

就是个神经病。

8点36分。

电话,还没有打来。

他转过身。

从敲击的声音里显然无法判别敲击者的性别和年

龄。

他又一次记起了她的不屑,

“橘子和桔子,你根本就分不清”

隔着一堵墙,他突然兴奋起来。

他不能容忍自己再无休止地猜测,在茫茫的空气

中去捕捉

自己需要的一缕。

他需要一把电钻,需要钻开一个孔,需要看见。

或者,希望对方敲出窟窿。

他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像一团潜伏的黑云。

墙壁上那个挂油画的钉子

似乎正在松动。油画上那个胸脯丰满的宫廷美

天鹅

表情也骤然而变。还有

房间上所有悬挂的东西,

似乎都在松动。包括他的牙齿。

隔壁的敲击终于停了下来。

但敲击声仍停留在那里。

他感觉头疼。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嵌入了他的脑袋。

9点15分?

他感觉应该有10点了。

电话还是没有打来。

他把手表摘下来,摇了摇,

看了看,又重新戴上……

日暮时分

秋风从阳台上翻进来,收起晾晒的旧衬衫。

这是深秋的傍晚,落日加深了凉意。

水还没有烧好。天很快就黑了。

我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最后的光线。

昏暗中,接到一个人去世的消息。

子夜,他向死亡交出了自己。他一下子就死掉了。

死得很经典。死亡也有仁慈的时候。

我掐灭烟头。想起两匹马:

它们在洼地里孤独地奔跑。

跑着,跑着,道路就一头栽倒。

我们都是这个世界的旧物件。

一切都有理由沉寂,包括湿漉漉的语言:

“别离开我。”你的话语像灯下我肿胀的阴影。

“别离开我……”

你试图吐出时间这致命的果核。

又一阵冷风。

我没有动。晃动的,是走廊上那件空荡荡的衬衫。

关于天空的经验论

它辽阔

它等同于零

它不凝固不松散也不起伏

存在于不存在里

它把波浪留给了河流,把边缘留给了堤岸

它永恒

它不属于时间

它没有工作日和礼拜天

没有数学、字母

没有饥饿和鲜花

也没有爱和恨

它只属于天文学

它被划分为数个星座,仿佛它是可以计量的

神秘的

无处不在的

不可触摸的

形而上的

虚无主义的天空,属于我们的经验论

它既不为美学存在,也不为我们存在

不过,如果我们愿意,里面也可以住着上帝

它不衰竭,不退化也不消失

和我们保持遥不可及的距离,像悬念

日,月,星,辰,在它的名字里

展示着各自的光芒

默无声息,互不打扰

只有风一个劲地向上吹。但无论怎么吹

风最多是悬在半空。而我们

骑着时间的马匹,夜以继日地奔向天空的尽头

仿佛奔向永远的自由

这昭示着话语的深渊?抑或是词语的命运

而不是,天空本身

黄昏时,我看见了这颗巨大的眼泪

被秋天小心翼翼地噙着

风吹着

它有些凉了

隐现的波纹

被风轻轻推远

仿佛最后一点残余的激情,也被平定

风吹着它,就像吹着大地上

一个孤独而内心安宁的人

沿着陌生的湖边,我走了很久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

直到落日西沉

直到那些生根的水杉、石头、铁锚

以及四周的草坪、灌木

一只轻展双翼的蜻蜓和

融化在水面的天空的倒影,全都陷入

寂静的深渊。风吹着

风吹啊吹。只有风不停地擦着我的影子

像要掀开一块伤疤。我哭了

和它们站在一起,和它们一样寂静

指环

它牢牢地占据我的无名指

十五年还是十七年?

我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开始

出现了一道凹陷的白色印痕

像一条环形小路

我无法将指环摘下

我的关节拦住了它——

这命运的纬线。或者

是我缩小,被它紧紧箍住了一生

它从未去过其他地方,除了

这根手指

它那么坚决,跟随我做家务

工作和写作

它能听到我血管的涌动

食指和中指间香烟的叹息

它熟悉我紧握的拳头,爱时的柔软

熟悉我的颤抖和冰冷

它暗藏的那条发白的小路

同样是我熟悉的

像爱的伤痕

栩栩如生又寂无声息

隐匿

我埋下了头。书架、时钟和所有孤独的影子

随即隐匿

总有一些时候

它们喜欢待在那里

它们本来就是从那里来的

包括窗外,隐约的琴音

此刻下午四点

它瞬间就占有了我和我的房间

它在十平方米里分配着寂静

它对它的傲慢一无所知

它挤进了我的肺。甚至

我意识到,我正在变成它的一部分

我试图呼喊

但声音也隐匿了

仿佛我的人生遭到了解雇

我奋力站起来

沮丧得

像一件被抛弃的衣服

我成全了它

也可能它成全了我

它在我房间盘旋了很长时间

直到

与每日准时而来的黑暗

融为一体

偶遇

我茫然地走着。偏僻的林子旁

一朵淡黄色的花儿摇曳其中

在槭树红褐色的阴影下

一棵忘忧草在庄严布景

鹅黄的花瓣,杂草,一点点风

还有寂静

天快黑了

仅有一日的花期,就要结束了

我慢慢蹲下身来:

那是一种远离我们的安宁

她在默默地聆听她自己的世界

仿佛死亡并不存在。我知道

没有人能够再见到她

不久,我也会忘记这里

6月5日  宁波东钱湖

这里,只有微弱的马达声

除了翻滚的波浪

湖面,什么都没有

湖水的内部也只是湖水

我和岸边的石头紧挨着

四周,是透明的寂静

只有水和我

只有水拍打石头的声音

只有太阳在天空慢慢走动

一切都是完美的

没有破碎,没有东西让人感到疼痛

当我起身,沉闷多日的胸口

又重新泛起了波涛

责任编辑 柳 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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