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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最蓝的眼睛》的替罪羊原型

2015-03-03

山花 2015年22期
关键词:杰拉尔最蓝的眼睛替罪羊

苏 凤

解读《最蓝的眼睛》的替罪羊原型

苏 凤

继哈莱姆文艺复兴和黑人美学运动以来,黑人文学在一批女作家手中,达到另一高峰,其中托妮·莫里森是其领军人物。她因“在其小说中用丰富的想象力和诗般的语言描绘了美国现实生活中本质的一面”[1],而获得了1993年的诺贝尔文学奖,成为迄今为止唯一获此殊荣的黑人女作家。

莫里森的处女作《最蓝的眼睛》1970年一经问世,便成为了批评家的评论焦点。该作品展示了各个阶层的黑人及混血儿在面临白人主流文化侵染时,文化追求与认同上的困惑和混乱,并因此而导致的异化痛苦生活。工作遭排挤,经济受压迫,文化被歧视,美国黑人在白人种族主义的阴影下,生活步履维艰,心中充满了愤懑和仇恨。然而他们不敢也无机会把满腔的愤怒发泄到造成这种局面的白人身上,而只能选择黑人社区中的弱者,尤其是妇女、儿童和动物来充当出气筒。因此,较弱小的黑人妇女、儿童和动物便成了牺牲品,他们是替别人承受错误的无辜群体,成了种族主义的替罪羊。

莫里森把替罪羊这一原型运用到《最蓝的眼睛》中来,她没有直接去描写黑人文化与白人文化的冲突,以及这种冲突所造成的惨痛后果,而是通过一些无辜的替罪羊来揭示文化冲突和文化侵略给黑人带来的心理上的扭曲和变异,以替罪羊的死亡和疯狂来告诫所有的美国黑人要抵制白人主流文化,同时坚守自己的传统文化,只有这样,才能过上正常的、人性的、完整的生活。黑人社区中,种族主义或白人文化的替罪羊主要表现在黑人女性和动物身上。《最蓝的眼睛》的替罪羊主要有四个:杰拉尔丁的猫、名叫鲍波的狗、达琳和佩科拉。

杰拉尔丁的猫

混血儿杰拉尔丁出身富裕,并接受了大学教育,但是这些教育并没有教给她身为黑人所应具有的生存之道,相反都是关于奴化黑人女子的教育。她在学校学习,“怎样完美地为白人男子干家务;怎样为白人男子持家、准备食物;怎样让黑人孩子循规蹈矩;怎样用音乐来安抚疲惫的主人以及怎样让他开心”[2]。这样的教育使她完全弃绝了黑人文化,认为黑色即丑陋,白色即美。她全心全意地要把自己变成白人,在外表上,她拉直头发、漂白皮肤;在品行上,她恪守白人的道德准则,努力养成“节俭、耐心、高尚的道德和良好的举止”[2]。尽管从外表到内心,她都进行了彻底的“白化”,然而,她混血儿的身份使她无法找到一个白人丈夫,她只好屈尊降贵地嫁给一个黑人男子。始料未及的是,思想已经完全“白化”的她发现根本无法去爱自己的黑人丈夫。

同样,身为母亲,她也无法去爱自己的黑皮肤儿子。她只是满足他的生理需求,给他喂饱穿暖,收拾干净,却从不去亲吻他,从不与他低语亲昵,完全无视孩子的情感需求。她固执地保持着家的安静整洁,却从不去关注丈夫和儿子的情感和感受,从而根除了“一切美好的东西,如激情、自然及人类的多种美好情感”[2]。尽管调皮的儿子非常喜欢和黑人小孩一起玩“山大王”及其他一些男孩子爱玩的游戏,她却不顾儿子的天性,禁止他与黑人孩子玩耍,教育他“白色人整洁安静,黑人肮脏又喧闹”[2],致使他整天在学校以欺负女同学尤其是黑人女同学为乐。正如一位批评家所指出的那样,白人主流文化彻底扭曲了她,使她无法过正常的生活,而且“她对黑皮肤的否定阻碍了她儿子的成长,他被禁止与黑人孩子玩,这种异化使他具有了虐待狂的邪恶”[3]。

杰拉尔丁把全部的爱倾注在一只猫身上,因为这只猫有一双蓝眼睛,并且像她一样安静整洁。她整日与猫如影相随、低语亲昵,“猫明白在她的感情世界中,它是第一位的”[2]。她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全部情感投入到它身上,甚至能从对猫的摩挲动作中,获得某种性快感。猫倍受青睐,而儿子却遭受冷落和挫折。他靠偷偷地折磨这只猫来发泄心中的不满,“他长大后,学会了把对母亲的恨发泄到猫身上,而且以虐待它为乐”[2]。

白人的种族主义扭曲了杰拉尔丁的价值观和生活,而她以黑为丑的价值取向又阻碍了儿子的正常成长,使他性格扭曲异化,最后,这一连串的过错都落在了一只猫身上。这只蓝眼睛的猫,成了他报复母亲、发泄愤懑的工具。进一步说,它充当了杰拉尔丁的替罪羊,充当了白人种族主义的替罪羊。

名叫鲍波的狗

来自前英国殖民地小岛的切丘,出身富裕,其老爷爷是一个道德败坏的白人与当地一黑人女子的私生子。之后,这个白人便抛弃了他们母子。后由于良心发现,他认了他的私生子,并且给了他们母子三百英镑现金,对此他们感激涕零,认为交上了好运。自此以后,他们母子便致力于保持家族中的这一点“高贵”的血统,并坚持给这个儿子娶了一个同样身世的混血女子。婚后的这对夫妇致力于“从身体上、思想上、精神上断绝一切与非洲有联系的东西”[2]。切丘的混血母亲早逝,身为校长的父亲,决定在他身上实践自己的关于教育和美好生活的理论。然而,这一整套关于白人文化与价值观的教育并未给他带来多少好处,反而扭曲了他的人性。尽管他受过很多教育,但是他的混血儿身份使他既无法找到一份白领工作,又不能为自己心灵找个归属。他不愿承认自己是黑人,从不与黑人为伍,然而白人又拒绝接纳他。所有的这些遭遇,使他的性格发生扭曲,人格发生分裂。

鲍波整日卧在过道里睡觉,它也像主人一样,几乎全聋,很少出声,从不影响切丘的生活。由于年老的主人无暇顾及它,所以它有点脏。这样安静的狗是不会引起任何正常人的不满,但切丘除外。他时时盼着它死,却认为他的这个愿望是“人性的,因为他无法忍受别的东西受苦”[2],事实上,他只是想为自己的怒气找个发泄对象。他买来了毒药,却没有勇气下手。当佩科拉找他帮忙为她变一双蓝眼睛时,他当机立断,借她之手毒死了它,心中无丝毫不安。鲍波是无辜的,然而生活在种族主义猖獗的美国,又生活在切丘这一已遭阉割和异化的人身边,鲍波的悲剧命运是注定了的。同样,达琳和佩科拉的悲剧命运也是不可避免的。

达 琳

达琳是佩科拉父亲乔利的初恋情人。乔利出生前,父亲就遗弃了母亲、离家出走。出生只有四天,他母亲就用两条毛毯和一张旧报纸把他裹住,扔在垃圾堆上。老姑妈杰米发现并把他捡了回去,把他养大。虽没有父母的疼爱,乔利在老姑妈精心照顾和全心疼爱之下,在充满友爱的黑人社区中,健康正常地长大了。他与杰米姑妈生活的黑人社区充满了友爱与关怀,杰米生病后,“朋友们都过来看望她,有些朋友带来了甘菊茶,有些朋友给她身上擦软药膏,她最好的朋友给她读《圣经》”[2]。然而,这位会把所有的肉留给乔利吃并真心疼爱他的姑妈,最终还是因病去世了。杰米的死,使乔利失去了家,同时也意味着他正常健康生活的结束。

当乔利初次与女友达琳在夜幕笼罩的山上初尝禁果时,他满心喜悦,心中充满了对自然、对女人的友爱。初尝禁果,给年少力强的乔利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男子汉的快乐和自信。然而,两位手拿手电筒的白人猎人却在这时候出现了,他们残忍地命令乔利在手电灯光的照射下,在他们的注视下继续完成这个过程。惊恐、羞辱之中,乔利只得从命。如一位批评家指出的那样,这次事件彻底破坏了乔利从杰米姑妈那里学来的人与人之间正常的平等友爱关系,取而代之的是手电筒灯光所意味着的人为的阶级、种族的权力关系[4]。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乔利不敢去恨带枪的白人猎人,却把他所有的仇恨和屈辱发泄到了同样是受害者的无辜的达琳身上,无辜的达琳,既是白人压迫的受害者,又是黑人男友发泄愤怒的对象,她成为了白人种族主义的最终的替罪羊。

佩科拉

“罗斯特指出,佩科拉是‘小说最主要的替罪羊’”[5]。她所受的伤害主要来自成人:父亲、母亲、杰拉尔丁、切丘及她所生活的黑人社区。她出生于一个贫穷的黑人家庭,在外面,倍受同学、老师及邻居的轻视与嘲笑;在家里,她整日面对的是父母无休无止的打斗和他们的自我憎恨。她所面对的是一个冰冷、严酷、无爱的世界。

如前所述,其父乔利的人格已被种族主义严重异化,之后他害怕达琳怀孕,如法炮制父亲当年的做法,一走了之。他认为父亲能理解他,于是踏上了寻父的征程。然而,历尽重重磨难,当他最终在一个小镇的赌桌边找到父亲时,却遭到了他的羞辱,“被母亲扔在垃圾堆里,被父亲在赌桌边拒绝,再没有什么可失去了”[2]。这个遭白人“阉割”,遭父母遗弃的黑人少年,注定无法过上正常的生活。尽管后来他娶了波琳,迁移到了北方城市,又生了佩科拉,但是在种族主义同样猖獗的北方,身为男人,他找不到工作、无力养家;身为父亲,人格已遭扭曲的他不能给女儿健康的父爱,“他不知道怎样抚养孩子,他也从未见过父母抚养他,他甚至不能理解父爱是什么”[2]。终于在一个酒醉的下午,他强暴了自己的女儿佩科拉。乔利深受种族主义之苦,然而却又把这种痛苦转嫁到了年幼的女儿身上,最终给女儿带来了致命的伤害。

与父亲同样,深受种族主义毒害的母亲波琳也不能给她以母爱。怀孕后的波琳,天天到电影院看电影以打发时间。电影使她产生了自我憎恨的心理,使她模仿白人女影星的装扮,更使她“不愿回自己的家,不愿看见自己的丈夫”[2]。产房的经历,更是加重了她的这种自我憎恨心理。一位带着许多实习医生的老医生指着她讲解道,“你们不必多关照这种女人,她们生孩子很快,并且没有疼痛,就像马一样”[2]。像乔利一样,她也被白人当作了禽兽。这次屈辱的经历,使她无法去爱刚生下来的黑皮肤女儿佩科拉。之后,她全心全意地在一个白人家里当女仆,完全忽视了自己的家和孩子。当佩科拉不小心在雇主的厨房打翻了盛有热果酱的锅时,身为母亲的她,一巴掌把佩科拉打出门外,生怕弄脏了主人的白色地板,转过身去,却去安慰吓哭了的白人小女孩,丝毫不关心女儿是否烫伤。“社会力量,尤其是种族主义,能够歪曲和破坏那些最基本的人类的情感,如母爱”[6]。

结 语

莫里森在《最蓝的眼睛》中,通过替罪羊这一原型,从另一个角度来揭示美国的种族主义给黑人造成的伤害,在对这些替罪羊给予了无限的同情和怜悯的同时,又有力地谴责了这个不合理的非正义社会。这些替罪羊的命运是不可避免的,是黑白两个种族对立的产物,是种族仇恨结出的“恶之花”,正如法侬在其著作《黑皮肤,白面具》中指出的那样,“关键是替罪羊的存在,当人类学会放弃使用替罪羊时,他们才能从仇恨中解脱出来”[7],或者反过来说,只有当美国的种族主义消失,黑人从仇恨中解脱出来时,他们才会放弃使用替罪羊。作为黑人,也只有从受压迫已久,根深蒂固的种族主义的自我认同感中解放出来,他们才能更健康、更理性地面对种族问题。

[1]见莫里森的诺贝尔颁奖词.

[2] ToniMorrison.The Bluest Eye [M].New York:Simon&Schuster,1970.文中所有该小说的引文均由笔者译自这一文本。

[3] Birch,Eva Lennox.Black American Women’s Writing:A Quilt of Many Colors [M].New York:HarvesterWheat Scheat,1994:154,156.

[4] Jennifer,Cillan.“Focusing on the w rong front:historical displacement,the Maginot Line,and The Bluest Eye”.Fican American Review,Summer(2002):283.

[5]Kubitschek,Missy Dehn.ToniMorrison:A Critical Companion [M]. London:Greenwood Press,1998:39,75,16.

[6] Samuels,Wilfred D.&Creems,Clenora Hudson.ToniMorrison [M]. Boston:Twayne Publishers,1990:46.

[7] Fanon,Frantz.Black skin,White Mask [M].New York:Grove Press,1967:183.

苏 凤(1980—),山东潍坊人,文学博士,中国戏曲学院国际文化交流系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本文为2013年国家社科基金重大课题“《美国非裔文学史》翻译与研究”(项目编号:13&ZD127)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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