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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木之外 别有一天——记艺术大家韩天衡

2015-03-03陈贤德

上海采风月刊 2015年7期
关键词:韩先生篆刻艺术

文/陈贤德

铁木之外 别有一天——记艺术大家韩天衡

文/陈贤德

韩天衡在以他名字命名的美术馆前

杨振武、陈佩秋为韩天衡美术馆揭幕

先把目光聚焦2001年的金秋:吸引全球目光的APEC会议在中国上海召开。与会的二十国和地区的政要,除穿上一套为他们量身定制的庄重华丽唐装外,还收到了一份由中国国家主席赠送的、只属于他们个人的珍贵国礼——一枚用汉字篆文刻有他们各自姓名的印章。为了体现各国人民大团结的良好愿望,这二十枚印章,都是由一整块大的巴林石剖切而成的。一印一式,一章一貌,风格各异、高贵典雅,意蕴立信为本,金石同寿。这项国礼的创意来自韩天衡,印章也是由这位书画印三绝的艺术大家亲自操刀刻就。

韩天衡,原名韩振汉。天衡,是他1961年从戎之际,拜篆刻大家方介堪为师,方老师为他起的字,从此以字行。他四岁习书、六岁刻印,三十五岁学画,艺路漫漫,上下求索,岁月和勤奋为他打下了深厚的印学和书画基础,滋养和引导了他的创作实践。上世纪七十年代,在篆刻大家方去疾老师(他是方介堪的胞弟)一句话“你可以变啦”的鼓励下,立志变法,由创新“草篆”书法进入篆印开派,使他很快成为当代篆刻界的姣姣者而鹤立鸡群。他那别开生面、千变万化、大气磅礴、豁达傥荡、个性强烈的一枚枚小小红色印作,震撼了海内外,一时学者蜂拥,掀起一股滚滚“韩流”。陆俨少曾说:“天衡抉藩秦汉,独创新调,不欲蹈前人一步,遂能超轶侪辈,俯视群流。”唐云则评价:“铁(苦铁吴昌硕)木(木居士齐白石)之外,别有一天(韩天衡)”。

韩天衡刻印

上世纪六十年代,奉爱才的东海舰队司令员陶勇之命,韩天衡被调到上海司令部政治部。离开温州海警部队时,带回石章、印谱、碑帖竟达三百四十多斤。数十年间,他刻印逾万方,书画创作无数。除了勤于学习、创作,忙于行政工作之外,他在海内外穷搜尽觅,披阅四千余种印学古籍,做了海量笔记。为了学习、印证和研究,他还收藏了自战国以来的古印六七百方,明清印章八百余方。他撰写的《不可无一,不可有二——论五百年篆刻流派艺术的出新》《九百年印谱史初考》《封泥概说》《秦汉鸟虫篆印章刍议》《篆刻三百品》等重要学术论文,以其独特的视角,缜密的考证和解析,影响了整个印坛。2013年出版的《豆庐艺术文踪》就达七十万字(豆庐是程十发为韩天衡改的斋名)。他还率先编纂了《历代印学论文选》《中国印学年表》《中国篆刻大辞典》等一大批经典印学著述,是篆刻界第一次比较系统、规模性地甄别、填补和完善印学研究的空白和遗缺,为我国当代印学发展作出了杰出的贡献,受到了学术界的高度评价和赞赏。

生于1940年5月的韩天衡,今年整七十五岁。上海市文联、上海市书法家协会等组织,将为这位杰出的艺术家隆重举行从艺七十周年回顾活动。韩天衡同意了这个并不是出于他本意的“露露脸、丢丢脸”的活动。他说,趁此机会整理一下多年积累下来的作品,回顾一下学艺数十年的得失,听听业内外的意见,对今后继续攻艺是有好处的。不过,他提出要把“从艺”改为“学艺”,才名副其实。

“我是一个老学生,从小学到老,老了还在学”。十六岁做工,十九岁当兵,三十九岁复员进上海自来水公司党办,四十一岁调借上海中国画院,四十四岁当上海中国画院副院长,四十九岁任上海书法家协会副主席,五十三岁当上西泠印社副社长,六十岁提出打破常规、成为画院第一位退休的院领导,退休约一年、又被邀首任文化部中国艺术院篆刻院院长,七十三岁捐资两千万,成立韩天衡文化艺术基金会并任理事长……一路走来,艺坛滚爬,没有进过艺术院校、只有初中文化学历的他,如今以一百多本书画印集、百多万字艺论专著的成就,雄踞印坛榜首,享誉海内外。他以超人的睿智和勤奋,打开了由清及民国以来篆刻艺术的崭新局面,也当之无愧地成为当代篆刻界的领军人物和旗手。然而对于这样优异的“学习成绩”,他却不以为然,在《豆庐十论》一书中他写道,攻艺者不能贪生名利心。早熟是春花,中成是夏花,老成是秋花,衰成是冬花,即便四季开尽仍不发花,一生充实,悦心冶性,心花怒放也不错,也值。最近,2014年度上海市优秀文艺家荣誉奖颁发,获以殊荣的他言道,成绩小,贡献少,被点中,莫自傲。当晚手书一联:放开胆子攻艺,夹住尾巴做人。

数年前,有记者采访韩天衡,谈起他几十年的书画、印章及其他文玩收藏的归宿,他说因为从小喜欢这门艺术才收藏,是为了学习、参考、借鉴、赏玩。“这些藏品是我的老师和伴侣,所以只入藏不出售。虽然那时这些东西不算太贵,但毕竟财力有限,往往也节衣缩食为之倾尽其囊。后来有人喜欢我的书画印章,就用这些‘土产品’和别人交换,居然也积累了一些东西。对自己的藏品,尤其是精品,今后的归宿应该是捐给国家,得诸社会,还诸社会,我只是个暂时的呵护者。”

韩天衡的部分捐赠品(从上至下):

清朝八宝龙袍

文征明小楷

三国时期纯金印

韩天衡作为当代在海内外有极高声誉的艺术家,北京市有关文化部门率先提出专门拨一块地方为他建造一座美术馆,并收藏韩先生的这些藏品。后来,上海市有关领导和部门得知这一消息后,和韩天衡商量能否把美术馆建在上海,毕竟上海是海派书画艺术的发源地和中西文化重镇。本市一些区政府得知此消息后,纷纷抛出橄榄枝,力邀韩天衡把馆建在他们的区域。经韩先生遴选考察,最后选定在展示空间比较大的文化古镇嘉定。这就是后来建在上海嘉定区的地标性建筑“韩天衡美术馆”的缘由(为了感谢北京方面的美意,韩先生表示,在适当时候他也会向他们表达自己的心意)。韩天衡美术馆是由上海市人民政府批准,嘉定区政府立项全额投资,韩先生亲自构思定了基调,延请同济大学童明教授领衔设计。主体建筑是在具有七十多年历史著名的“飞联纺织厂”原址上改建的,保留了原建筑典型的高大烟囱和锯齿形厂房,一些老纺织机也被陈列在中厅走廊下,观众可以在观赏书画印艺术的同时,通过玻璃地板观看到陈列在地下室的、见证了上海纺织工业曾经骄傲的老纺织机。建筑面积达一万四千多平方米的美术馆,以黑白为基调,体现了中国书画“计白当黑”的写意理念,恢宏大气,充满了工业沉积、文化进步、时代精神和现代感。这是目前上海最大的以艺术家个人名字命名的、进国家编制的公有美术馆。韩天衡在家人的支持下,将自己几十年来精心收藏和创作的、价值达数亿元的书画印、文玩及个人作品共1136件捐赠给国家,由韩美馆收藏并轮流展出。对于捐赠,他多次动情地说:“能亲自在有生之年落实了这些藏品的归宿,了却了我一个最大的心愿,这些东西交给国家,我最放心。我在画院当领导时,多次协助前辈老师,如程十发、谢稚柳、陆俨少、唐云等先生向国家捐赠个人藏品和作品,我是向他们学习。有些朋友老问我捐赠品值多少钱?我说我捐的不是钱,捐的是我的一颗心。艺术品归属国家,服务于社会才真正体现出它们存在的价值,发挥出应有的作用。”有一次,韩先生笑着对我们说,东西捐出后,他家所在地的公安局领导松了一口气,连连感谢他帮了大忙,局里终于不用再为这些宝货提心吊胆了。原来为了确保韩先生这些藏品的安全,他家里安装的探头都是和公安局联网的。

与父亲兄弟姐妹在一起(1960年)

历时两年韩天衡美术馆建成了,馆名由江泽民同志亲笔题写。韩美馆采用高科技和管理系统陈列艺术品,常年向公众免费开放。建成后,展事频繁,海内外观众参观拥跃。吴邦国偕夫人曾专程到馆参观,并欣然题词:化私为公,弘扬文化。

为了表彰韩天衡为国家文化事业作出的贡献,嘉定区人民政府拨专款两千万人民币,奖励韩天衡的慷慨捐赠。韩天衡又和夫人及两个孩子商定,将此奖金悉数捐出,经民政部门批准设立了“韩天衡文化艺术发展基金”,专款用于艺术人才培养和开展艺术活动。去年基金会刚成立,韩先生得知嘉定区教育局缺乏中小学书法老师,无法落实教学任务,就主动提由该基金出资聘请有教学经验和水平的书法教师,由韩美馆提供教学基地,为该区教育局免费培训了两百多名中小学书法老师,他还亲自为大家讲课;去年九月,在市文联指导下,韩美馆还和市书协联合举办了“海上印坛百年”系列展览、学术研讨活动,出版了论文专集。今年年初,又出资成功举行了中小学生“晒墨宝”书法比赛和展览。最近又策划将“晒墨宝”推向全球,把它打造成世界性最有影响力的、宏扬中华传统文化的大型活动。韩天衡多次表示,感恩社会不能“光说不练”,而是要脚踏实地地做些群众性的文化艺术的普及和提高的公益性实事,为此他不顾动过三次“有惊无险”的大手术,忘却医生再三要他“慢生活”的忠告,仍然以七十多岁的高龄,亲自参与活动的策划和亲临现场指导。

韩天衡作品

有一次,韩天衡应邀赴国外讲学,课后有人问陪同在侧的先生公子韩回之,韩先生在国内教学生的收费问题,韩公子说父亲收学生从来不收费,他靠工资和稿费收入来维持生活和搞艺术。询者十分惊讶和钦佩。韩天衡自一九六八年复员回到上海后,开始了收学生。为感谢在他成才过程中进行过无私教诲和提携的众多恩师,他决定以老师为榜样,一辈子教学生不收费。至今他共有学子二百四十多人,遍布海内外。这个师生艺团称为“百乐雅集”,此名源自韩天衡的书斋“百乐斋”。而“百乐”缘起他与绘画大师陆俨少的一段友情。时值文革,韩天衡被借调到上海中国画院。陆俨少作为专政对象,顶着数顶帽子,在画院打扫卫生、做杂务,时时被批斗,处境十分险恶。韩天衡初识陆先生,顶着压力,悉心予以关心安抚,并执师尊之礼时趋求教,在这种形势下的丝丝理解和关照,无疑给陆先生无限的温暖和希望。有一年冬夜,陆先生面露惨容,敲开韩天衡家门,韩看到冻得发抖的他十分紧张,急忙请他坐下喝杯热水。陆先生说:“天衡呀,这日子我实在熬不下去了,一天到晚斗我……我还是一死了之,一了百了。今晚特地再来看看你。”韩天衡一听这话急了,紧紧拉住他的手,竭力劝他千万不能走这条路,要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的。并表示,他今后的所谓思想汇报由自己来代笔写。一夜促膝长谈开导,陆先生打消了轻生的念头,他由衷感谢这位正直的艺术挚友。是夜韩天衡陪送陆先生回到家。这段经历很少有人知道,后来谢稚柳先生说过:“没有小韩,陆先生早就不在人世了。”文革后,也是已任画院领导的韩天衡,极力推介这位被埋没多年的天才画家,策划了他在美国的展览,使之在画坛重放光芒。韩天衡先后为这位积极支持他“变法”的师友刻过三百多方印,而陆先生也先后为韩天衡作了一百多幅画。为了纪念这段亦悲亦喜的人间因缘和艺术知音,韩天衡将自已的书斋改为“百乐斋”,以取谐音“陆”为“乐”,同时也表明艺事即乐事的理念。三十多年前,笔者参加韩先生的篆刻学习班,记得韩先生说过,艺术学习很苦,但你感到这种苦就是乐的时侯,你才算进了门。现在想来,真是醍醐灌顶,茅塞洞开,理解了艺术与人生的真谛。

韩天衡与陆俨少在八达岭长城(1978年)

韩天衡教学生是严父加慈母,采用“点拨法”和“自省法”。他要求学生首先要打好传统的扎实基础,然后走出自已的路。他一直说,“传统万岁,创新是万岁加一岁”;对学习不踏实、浮夸的学生则会不客气地提出批评。每月一次定期的师生集中交流,韩先生从不随意缺席,既使在外地也必准时赶回。对学生的作品一件一件看,一件一件评。每一届的师生展学生所交作品,他也必定亲自张张审看,对质量不好的坚决剔除。为此韩师母多次责怪他不留情面,他则说,我是恨铁不成钢啊。而对学生求艺中的有益探索,他在指出其不足时,总是予于热情鼓励。有许多外省市的文化部门盛邀韩先生去开画展,他都会提出一个要求:要我展览可以,但必须办师生展,办我个展则谢绝。今年他的学艺七十周年回顾展,首展6月5日在杭州浙江美术馆举行,其中就包括一个第十届百乐雅集师生展。他就是以这种特殊方式,倾心培养和推介艺术新人。名师出高徒,如今百乐同门在全国已涌现出不少杰出人才,当选为上海书协副主席的就有三位。许多人都说,韩先生学生的作品面貌没有和他相似的,而是各有千秋,同样出色。韩天衡为此感到很自豪,他说:“你有一百个学生都走出自己的路,这才是你做先生的真正光荣。”

韩天衡捐赠的陆俨少作品

为准备学艺70周年回顾展准备作品(2015年)

今年4月21日,在书法圣地绍兴兰亭,举行了“第五届中国书法兰亭奖”颁奖典礼。“兰亭奖”是中宣部批准的国家级艺术大奖,韩天衡荣奖十名艺术奖之榜首。他的两位学生也荣获了理论奖和佳作奖。评委会的颁奖词,给予韩先生以极高的评价:“韩天衡先生多闻博涉,精研睿思,勤于挥索,著述等身,填补了许多印学领域的空白。在从事书法篆刻创作及研究的半个多世纪里,他刻苦磨砺,铁笔纵横,引领风尚;坚持义务教育,课徒授艺,培养书坛后劲;热心公益,慷慨捐赠,泽被世人。对于推动当代书法复兴,促进艺术传承与创新,贡献巨大。”百乐同门弟子为感谢老师几十年来的悉心教诲,专门集资在韩天衡美术馆内的“豆庐园”中,兴建了一座亭子,曰“夫子亭”。亭名和抱楹分别由弟子、上海书法家协会副主席、上海博物馆研究员、著名书法篆刻家孙慰祖和弟子、辽宁省文联副主席、书协主席、著名书法篆刻家王丹书就。

韩天衡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育有一女一男,如今又有三个孙辈绕膝,尽享天伦之乐。夫人应丽华曾是一位军医,在温州部队与韩天衡结识相爱,几十年来相濡以沫,相敬如宾。新婚后韩先生在上海,夫人在温州部队边工作边带小孩;无论是当初一家老少五口挤在十平方的小屋,还是现在住进宽敞明亮的楼房;无论是曾经的平凡还是如今的辉煌,应丽华始终支持先生的事业,默默地承担起家庭生活重担和子女教育抚养。今天,韩先生尚未鬓发染尽白霜,夫人却已银丝满头。不管是在书桌、画案或讲台旁,还是在会客、受访或旅途中,有先生在就有夫人在。应丽华总是笑盈盈地侍奉先生左右,递上茶水,按时拿出药片给先生服药。熟悉先生的领导、师友、学生无不为之感动而尊重这位大姐和师母,称她为先生最贴心的秘书、保镖和保健医生。

韩天衡书法作品

韩天衡有一枚自刻自用的印章,曰“大自在”,十分喜爱,常常钤在作品上。他给这本属于佛教的用语赋以了新的积极含义。他说:“我不抽烟,不喝酒,不唱歌,不跳舞,不搓麻将,不打扑克,更没有绯闻,艺术是我的心肝,也是我的全部。”这就是一位艺术家的“大自在”,自由自在从艺,无挂无碍名利,自在自适,荣辱不惊,超凡脱俗,不假他求,自觉圆满。韩天衡,人民需要这样的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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