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兵部尚书贾待问墓志考

李淑芹



明兵部尚书贾待问墓志考

李淑芹

（邢台市文物管理处，河北邢台 054000）

1976年2月，河北省威县城关镇贾庄村发现古墓，出土三方墓志。其中一方为明兵部尚书贾待问墓志。贾待问是隆庆、万历时期两朝名臣，为官清廉，刚直不阿，曾数次弹劾当权太监。在西北整饬边防，多次参战，军功卓著，从而荣升兵部尚书。

贾待问；蒙古；墓志

1976年2月，河北省威县城关贾庄村农民在整修农田基本建设时发现古墓。墓中除出土金银器外，还出土了三方墓志，分别是贾待问墓志、贾妻周氏、妾陈氏墓志。贾待问妻、妾墓志所记内容均为姓名、籍贯、身世、出生年月和对死者的溢美之辞，涉及史事不多。贾待问墓志叙述其一生主要事迹，内容涉及明朝一些边关征伐战事和弹劾宦官之事，有一定的史料价值。本文欲以贾待问墓志与史料结合，剖析墓志的史料价值。

墓志为青石质，方形，有盖。志盖边长98厘米，厚14.5厘米，四周为飞云纹，篆书“明故资德大夫正治上卿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赠太子太保舂容贾公墓志铭”39字，盖左下角缺失；志文边长97.5厘米，厚17厘米，楷书51行，满行54字，共2098字。录文如下：

明故资德大夫正治上卿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赠太子太保舂容贾」公墓志铭

赐进士出身资善大夫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予告前」经筵日讲官国史副总裁直起居注东阿年弟于慎行撰文」

赐进士第通奉大夫前翰林院庶吉士太常寺卿奉」敕提督军务兼抚治郧阳等处地方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年弟郑国仕书丹」

赐进士第通议大夫奉」敕巡抚陕西等处宁夏地方赞理军务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食二品俸」予致仕晋勋级一阶眷生朱正色篆盖」

洺州，古之赵国，河山盘郁，故多巨公名臣。毋论古往，当」今皇帝时，即有五大司马，皆值塞上多事，任军国之重，有防御功。五大司马者：肥乡、邯郸两张公，曲周、广平两王公，威县则贾公也。四公立朝，」差有久近，其功多在东北。贾公则以西边开府累功，官至宫保，竟卒军府，天下奇其遇而悲之，及慕其德望，有余思焉。方公之卒，制府具疏」驰奏，因为请恤。」主上闻讣嗟悼，诏赠太子太保，谕祭四坛，赐将作金钱，使使往莅其葬。葬有日矣，二子同芳、荫芳奉大参袁公状，请志与铭，以行与公同升故」也。志曰：贾公讳待问，字学叔，别号舂容。其先东莱人。高祖讳忠，当国初西徙，籍威之新台里。再传讳昇。三传赠尚书公瑄，始学儒术，以明经」贡。四传赠尚书公民，少籍博士，丁母李夫人忧，庐墓三年，归而始室，邑乘称孝子云。初娶张，生子待聘。继王及赵，皆爵夫人。赵生公及待举。」举为邑丞。赵夫人之有娠，梦神白衣执幢，导一童子入门，寐而公降。七岁就傅，读书颖解。稍长，益嗜文史，及补诸生，试多褒首。嘉靖戊午，举」京兆高第，隆庆戊辰，成进士，令陕之咸宁。咸宁治会城烦剧，公才敏器博，推以至诚，案牍如积，迎刃而解。尝清兼并之税五千余顷，治声流」闻。壬申，召入为礼科给事中，稍迁吏、刑左右。公之居琐垣，风仪详整，进退雍容，而击断纠虔，不讳疆御。再疏论劾冯珰，声震中外，上固不之罪也。而当涂嗛之，出为怀庆知府。怀庆古之河内，沁水出城西北，秋雨泛溢，民居漂流。公疏而濬之，筑长堤其上，水不为灾，河内之」民德之。察能，改守松江。松江中倭日深，困于兵食，公为节缩裁省，除冗役、冗食若干。请发帑金五万，代三服官垦境内闲田，下其直而售之，」得金三千，以佐都水，吴民德之。治称上考，受」锡命于朝。戊寅，升山西参政，驻节汾州。汾城殷赈，民居东南二郭，狭而中虏，乃增西北二郭为之子城，恣民徙居。辛巳，转本省按察使。甫三月，」升湖广右布政使，无何转左。居楚三年，出内三允，藏吏无所低昂。潦旱仍灾，请免秋税七千余石，絜以为额，楚民德之。甲申，转南京光禄寺」卿，旋拜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南赣。镇遏有方，盗不入境，疏通盐法，使吉人受策于广，公私交便。丙戌，召入协理院事，道中晋右副都御」史，巡抚福建。条上清查寺田、兼用客兵、严禁勾引、简练水陆诸事，精意行之，皆有成效。旋以内艰去位。庚寅，火、真与套虏合，入寇莽、捏二川，」河、湟大震。诏遣经略制府，会兵出讨。值公服除，起抚甘肃。至则日夜筹画，设伏制虏，斩甲首及卤马羊牛无算，招其旁番族八万有奇。虏断」右臂，不敢饮马于河。明年，改抚陕西，会有他语，诏需后命。家居三年，荐者日众，乃以操江起家，旋升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巡抚陕西。」时当宁夏兵变，岁复不稔，民多饥殍。公多方拊噢，稍得苏息。秋月防虏，移驻河、湟，适中调度，再出遮击，斩首积二百三十余级，所俘卤降服」可六千余，虏创而逸，西塞以宁。诏晋右都御史，仍兼侍郎、巡抚如故，赐金币。已而关中又饥，下在所长吏煮粥施赈，全活可数万人。松山在河西塞外，羌虏之要也，小酋宾兔窃据三十余年，莫能驱逐。公会制府甘肃，大集七路之师，分道出击，遂复疆土。所部将吏收番族千七百」有奇，马驼牛羊万四千有奇，羌虏道绝。诏晋公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巡抚如故，赐金币。久之，火酋复入寇边，遣将逐之，战于节子冈，斩」首虏二百有奇，诏进勋阶如令，受金币。壬寅九月，二品满考，会枢府以公积功并闻，诏晋太子少保，赐之策书及赉金币。于是大父母、父母」皆晋二品，封爵如今称矣。时公以防秋出次，十月事竣还省。行至临洮，属有寒病，为留信宿，诘辰起，御便坐发行文书。已，顾二仆曰：我头涔」涔也，寒甚，奈何？军帅、守吏以医入侍，却药不进，因治书呼二子，汗出而瞑。越二日，冢嗣奔自会城，逆以东归。公抚陕八年，德教浃洽，元元乐」业。税使梁永恣其傔从，剥民财物，多杀无辜，公上疏劾状，逮其人付之重典。梁请于四镇税马，及得镇守三边，如正德故事，公曰：此乱萌也。」亟会制府上疏，力陈不可，其谋遂寝，陕人欢若更生。及公之没，军民悲惋，如失所天云。卒之前夕，有星陨于西方，按史杨公行部巩昌，一夕，」梦别驾司理入告，请为开府前驱。寤而异之，门启报二人卒，午时公讣至也。临洮一儒生骤白其母：贾公召我。母曰：梦也。顷之，又白如初。是」夕遂卒。夫其生有所自，去有所适，斯已异矣。公为人丰下甚髯，貌整而恪，宽绰坦洞，色笑温然，不为畔岸。才器博大，无论夷险，处之裕如，而」不露铓刃。少奉二亲，备极孝养，居丧哀毁如礼。其事兄伯尤庄。伯卒无后，与弟季居，所得禄赐，尽以付季，使视生产。季又先卒，子育其孤，□」一官任之。里居和厚，遇布衣故人，欢若平生，大都以岂弟长者，虚中体物。而内安外攘，功名烜赫若此，岂不彬彬质有其文武哉。公生嘉靖」癸巳二月二十九日，卒万历壬寅十月十二日，得年七十岁。元配周氏，周山女，累封夫人。丈夫子二：长同芳，官生，娶秦氏，左布政使吉士女，」周出。次荫芳，恩生，娶牟氏，临清卫官讷女，贰室陈出。女三：长适孙荷，荷卒，矢节三十余年，详具邑志；次适蒋可慕，俱周出。次适霍次知，副使」维荩子，陈出。孙女二，俱同芳出。所著文集藏家，奏疏四十卷梓行于世。以万历三十二年闰九月十三日，葬于城北郭外，癸山丁向。铭曰：

古」者使相文武通，」明兴列秩宫保崇。自开府命惟贾公，贾公名世才且雄。博硕其器仁其衷，三十六祀从飞龙。朝夕献纳侍紫宫，左闽右越节制同。山无伏莽海」不风，玉关西镇寝夕烽。河山百二抚镐丰，戎车岁驾数奏功。旃庐北徙宛马东，萧条万里狼望空。」皇睠西顾念尔庸，黄金白璧出内中。三迁八座作股肱，图形画室铸景钟。前军星落气若虹，谁者骑箕造颢穹？天书赗禭」恩恤降，东园题凑夏屋封。桓之左右柏与枫，是何蓊蔚佳气重，加书其坎誉□□。

明代同窗、同僚、同乡之间互写贺寿诗文、悼丧祭文是当时一种普遍现象。墓志撰文者于慎行、书丹者郑国仕、篆盖者朱正色与贾待问均为同朝大臣。撰文者于慎行（1545～1607年），东阿人，字可远，又字无垢，明代政治家、文学家，隆庆二年进士，曾修《穆宗实录》，万历年间任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书丹者郑国仕（1542～？），大名府魏县人，字允升，号东里，隆庆二年进士，任翰林院庶吉士，历官按察布政使、太常寺卿、后任郧阳巡抚。篆盖者朱正色（1538～1606年），顺德府南和人，字应明，号和阳，明万历二年进士，历官县令、兵部员外郎、兵备佥事、兵备副使、宁夏巡抚、右副都御史。

墓主人贾待问，字学叔，别号舂容。生于明嘉靖十二年（1533年），卒于明万历三十年（1602年）。明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中举，隆庆二年（1568年）中进士，任陕西咸宁县令。隆庆六年，任礼科给事中，后升吏科右给事中、刑科左给事中。出任怀庆知府、松江知府。万历六年，升山西左参政，八年升山西按察使，九年升湖广右按察使，十二年转南京光禄寺卿，旋拜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南赣，十四年晋右副都御史，巡抚福建。十五年归家服母丧，十八年任甘肃巡抚，十九年改抚陕西，未上任即回籍听调，二十二年为南京右副都御史提督操江，二十三年升兵部右侍郎，巡抚陕西。二十九年升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三十年加太子少保。死后赐祭葬，赠太子太保。贾待问为官34年，不论是在朝中为官，还是镇守边关，都为明王朝做出了重大贡献。

明正统以后，蒙古诸部南入河套，西进青海，驻屯松山，酿成明代中晚期陕西“海寇”、“松寇”、“套寇”的三大寇边患。明政府修边筑堡，以长城为界，加强守御，双方不断发生军事冲突。尤其是万历九年（1582年）俺答汗死后，继任的顺义王不能约束蒙古鞑靼各部，不少部落循环出没，掠番扰边，河、湟、洮、泯一线，岁无宁日。贾待问任甘肃巡抚、陕西巡抚时期，也正是蒙古诸部大肆侵扰时期。他曾四次参加与蒙古诸部战役，屡建战功，荣升兵部尚书，与肥乡张学颜、邯郸张国彦、曲周王一鹗、广平王世扬并称万历朝洺州“五大司马”。

第一次青海之役。驻牧于青海的火落赤、真相等部逐渐向水草茂盛、宜农宜牧的黄河九曲之地莽剌川、捏工川扩张势力。后真相进据莽剌川，火落赤占据捏工川，盘据于河套的“扯力克又西行助之”[1]卷330P854，多次侵扰洮、泯、西宁等地，给青海及周围地区的番族（明代称青海藏族为番族）带来了灾难。1590年6月，火、真等部围攻旧洮州、河州、临洮、渭源等地。明军大败，西陲大震。明政府派郑洛“经略陕西、延、宁、甘肃、大、山西边务”[1]卷222P585，时贾待问任甘肃巡抚，配合郑洛“日夜筹画， 斩甲首及虏马羊年无算，”“招回诸番八万余人。”[1]卷222P585火、真北逃，撤离二川。经此一役，火、真势力大不如前。这次战役后，据《明神宗实录》记载：赏经略尚书郑洛银五十两，大红蟒衣一袭，荫一子国子生。巡抚叶梦熊、贾待问各银四十两，纻丝三表里（即衣料面子、里子各三套）[2]卷245。

第二次河湟之役。火落赤等部经万历十八年的打击后，移牧于祁连山南麓的野牛川一带，西陲暂获安宁。明军退兵后，火、真、永邵卜等部又重聚青海，并频频发动侵扰战争。万历二十三年，明军先后在甘山、南川、西川大败永、火、真诸部。二十四春，明军在莽剌川脑击败火落赤等部。“秋，著力兔、阿赤兔、火落赤等合谋犯西边”，“守将皆严兵却之。”[1]卷327P849墓志记载贾待问在这次战役中，“适中调度，再出遮击，”斩首230余级，俘虏6000余人。此战后，朝廷升“陕西巡抚贾待问为右都御史，赉银币。”[2]卷333经过这一系列的军事打击，青海蒙古从此逐渐衰落。

第三次松山战役。松山位于今甘肃省境内，“左拥兰、靖，右护凉古，前逼庄、浪，两河则腹心，甘镇则咽喉”[3]，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控制了松山，就可以割断青海蒙古和河套蒙古之间的联系，军事上处于主动。自阿赤兔、宾兔、宰僧、著力兔等部盘踞松山后，不时侵掠内地，掠番杀将的事件层出不穷。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为解决边关之患，明政府派兵部尚书三边总督李汶，大司马兼甘肃巡抚田乐、陕西巡抚贾待问约两河之众，集七路之师，分道出击，最后将盘踞在这一带的蒙古部落赶出松山。宾兔、阿赤兔等向河套以北逃亡。在这次战役中贾待问所率领的将士“收番族千七百有奇，马驼牛羊万四千有奇，羌虏道绝。”贾待问凭借这一次战役的卓越表现，“升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2]卷356

第四次节子岗之役。松山之役之后，火落赤残落再次侵犯边关，贾待问遣将逐之，在一个叫节子岗（现地名不详）的地方，围歼火落赤人马，斩首200余级。此次朝廷诏进勋阶。

墓志记载贾待问为官清廉，刚直不阿，直言敢谏，曾数次弹劾当权太监。一是隆庆末、万历初弹劾大太监冯珰。冯珰即冯保（？～1583年），字永亭，号双林，衡水市赵家圈乡冯家村人，明代太监。隆庆初年掌管东厂兼理御马监，后任司礼秉笔太监和司礼监掌印太监，兼总内外，权倾一时。隆庆六年，首辅大臣高（拱）畏忌冯保权力过重，极力限制冯保，冯对高恨之入骨，遂设计驱逐高拱。以工科给事中、吏科给事中为首的言官弹劾冯保，时贾待问任吏科右给事中，两次“疏论劾冯珰，声震中外，上固不之罪也，而当涂嗛之。”贾待问弹劾冯保遭怀恨调离京师，出为松江知府。贾待问自隆庆二年初涉政治舞台，敢于“论劾冯珰，其风采犹可想见。”[4] 卷2

二是任陕西巡抚时弹劾征税太监梁永。明万历后期，由于内外用兵和大兴土木，财政危机日渐加剧。为摆脱财政危机，自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起，明神宗陆续派遣大批宦官，作为矿监税使分赴各地搜刮钱财。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二月，梁永被神宗派往陕西征收名马货物税。按照规定，太监一向不得带兵，梁永却擅自畜马500匹，并招收亡命之徒，派人出入边塞。富平县知县王正志向朝廷揭发其奸谋，反被朝廷逮捕，最后病死狱中。渭南知县徐斗牛一向廉洁，经不住梁永的敲诈索贿，愤恨自缢而死。墓志与《明神宗实录》均记载，“税使梁永恣其从，剥民财物，多杀无辜，公上疏劾状，逮其人付之重典”。时陕西巡抚贾待问将梁永的所做所为上奏，请朝廷对梁永严惩。其后，梁永公然向朝廷提出兼领镇守职衔以督税，贾待问认为“此乱萌也。亟会制府上疏，力陈不可，”使其阴谋落空。

万历三十年九月，兵部尚书贾待问以二品考满，诏进太子少保。十月，贾待问巡视边防结束后回返，行至临洮因患寒疾而逝，享年70岁。万历帝闻讣深感悲伤，诏赠贾待问为太子太保，谕祭四坛（初虞一坛、百日一坛、发引一坛、下圹一坛），赐金钱为其建墓，并派官员参加贾的葬礼。

贾待问明史无传，其事迹只散见于史料和他人传记中。该墓志比较全面记载了贾待问一生主要功绩，有些记载与史料相符，有些不见于史料，如节子岗之战、弹劾宦官冯珰等，丰富了明代史料，同时对研究西北边疆史具有重要意义。

[1][清]张廷玉.明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4.

[2]明神宗实录[M].

[3][清]梁份.秦边纪略(卷二凉州卫)[M].西宁:青海人民出版社,1987.

[4][清]孙奇逢.畿辅人物考[M].台北:明文书局影印本,1986.

2015-01-16

李淑芹（1972-）,女,河北邢台县人,毕业于河北师范大学历史系,文博副研究馆员.

K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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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4658(2015)02-001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