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诵《亚鲁王》的歌师
2015-02-27文丨图余未人
文丨图 余未人
麻山位于贵州六个县的交界地带,是“一川碎石大如斗”的喀斯特王国,它是贵州最贫瘠的山区之一。玉米和洋芋零散地种植在石头旮旯里,现代化的农机具全无用武之地。麻山苗人们大多通过挖水窖蓄积天然雨水饮用。连续多少个晴天之后,那水窖里幽幽发绿的存水犹如琼浆玉液。
一个数字让人感慨:据初步调查,麻山的30万人口中,有着大约3000名“东郎”和“宝目”,占人口数的1%。“东郎”和“宝目”是干什么的?答曰:唱诵苗族英雄史诗《亚鲁王》的,他们日以继夜地唱诵自己英雄先祖的征战史诗。东郎和宝目都是唱诵《亚鲁王》歌师,但东郎主要唱诵《亚鲁王》,宝目还做一些其它法事;有的人一身兼二任。
歌师唱诵《亚鲁王》
缪斯竟然如此钟情于斯!在山外发达地区,可是没有见过这样的“职业”文化队伍,东郎们不辞劳苦,不计报酬,为信仰而生存。这种执著于自身民族文化的精神境界特别高尚。在麻山腹地宗地乡大地坝村,《亚鲁王》的唱诵最为完整。
2011年,《亚鲁王》进入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中华书局又于2011年11月出版了10819行的《亚鲁王》(第一部),2012年2月在人民大会堂召开了出版成果发布会,东郎代表陈兴华、青年学者杨正江在大会堂表演了史诗的唱诵。
就在此前的2010年冬季,紫云县文广局对东郎、宝目进行普查登记的时候,他们中一半以上的人还战战兢兢,怯于承认自己东郎、宝目的身份,因为他们中的年长者“文革”中挨批斗的惨痛遭遇还历历在目。
那么,这些专事唱诵《亚鲁王》的东郎、宝目的生存状况有什么样的改变呢?他们被摘除了“搞封建迷信”的帽子。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它关乎东郎和宝目的政治生命。
2013年4月,紫云县文广局对麻山地域经过入户普查登记的1778名东郎和宝目颁发了“歌师证”。他们唱诵时自豪地佩证于胸前。这一方小小的歌师证来之不易,这是他们自古传承的《亚鲁王》文化被官方认可的标志。
不过,在经济收入上,歌师中的绝大多数毫无长进,只能靠自家土地上菲薄的收成和家人外出打工所获来维持一日两餐粗茶淡饭。而歌师因为要花费大量时间来进行没有报酬的传承和唱诵,所以在麻山苗人中,他们过的日子也是最困苦的,可谓贫中之贫。在麻山苗人内部,念过书的年轻人看到年迈歌师的艰难和贫困,就断了自己接班学唱的念头;老歌师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踏入此道。
歌师的社会地位呢?这里面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就更多了。歌师的传承活动并没有得到社会的全面认可,甚至一些文化干部也认为,史诗虽然在麻山苗人中传唱了千百年,但外界并不知道;如果不是在普查中发现,它依然默默无闻,最后自生自灭乃至失传。所以在一些人心目中,是普查立了“头功”。人们还是更多地记住了、关照了普查、记录者,而对千百年来史诗的唱诵人有着不经意的忽略。
普查自然功不可没,而千百年的民间传承与文化人的普查,还是一个源与流的关系。如果没有史诗及其文化生态这个源,没有传承这个源,就不可能产生文化人的普查成果。不这么看,也许就本末倒置了。
事实上,不论是物质的,还是非物质的文化遗产,在长期的湮没、沉寂后露面,都会被冠以“发现”的名份。就《亚鲁王》而言,多少年来它不仅是口头传唱,而且其文化生态一直就在麻山存在着。
(作者系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顾问、贵州省文史馆馆员 责任编辑/杨 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