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也可以这样看
2015-02-27徐圻
历史是不能假设的。但是,如果我们把历史当作艺术来欣赏,对历史事件发生的不同要件及其不同结局作出假设或重构,就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
很早以前我就知道托马斯·莫尔这个名字。这位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的思想家,因写下《乌托邦》一书而奠定了空想社会主义的基础,如今,“乌托邦”已是一个广为人知的词。后来我又读到,还是这位托马斯·莫尔,因为反对当时的国王——大名鼎鼎的亨利八世而上了断头台。他死后四百年,被罗马教皇封为“圣人”,成了天主教最有名的一位“殉道者”。于是,莫尔就有了双重的面貌:既是左翼激进派(社会主义)的思想先驱,又是右翼保守派(天主教会)的精神楷模。
当我继续把这段历史往下读的时候,令我更感兴趣或更觉得惊讶的,却不再是莫尔,而是亨利八世了。为什么亨利八世执意要杀莫尔?因为莫尔坚决反对亨利与教皇分庭抗礼、自封为英国教会的最高首领。为什么亨利要做这件事?因为他急着要离婚,以便和另一个女人结婚,却得不到教皇的批准。怎么办?只能脱离天主教。于是,亨利八世发起了一场宗教改革运动,他创建了英国国教,并宣布自己是最高教主。为此,他理所当然地被教皇开除了天主教教籍,而他离婚和再婚这两件事也就顺理成章地办成了。
亨利八世由个人婚变而开启的这场宗教改革,给以后的世界历史带来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已不再听命于教皇的英国,便向北美大陆大规模地移民了。教皇原来的打算,是要把这块被哥伦布发现不久的“新大陆”,当作礼物送给西班牙或葡萄牙去开发的。而这样一来,盎格鲁撒克逊的男男女女们便抢先渡过了北大西洋,来到北美定居、开垦、繁衍、发展,经过数不清的因果递进,最终形成了今天的美国和加拿大。读到这里,我突发奇想了:假如当初亨利八世的婚姻是稳固的,也就是说没必要闹离婚,那么今天的英国应该还是一个天主教国家。那样的话,后来成为美国和加拿大的这片土地,就应该是讲西班牙语或葡萄牙语的“拉丁美洲”的一部分,就像今天的墨西哥、巴西、阿根廷、委内瑞拉、智利等等国家一样。
当然,历史是不能假设的,逝者如斯,一去不返。但是,如果我们把历史当作艺术来欣赏,就像观赏一部跌宕起伏、引人入胜的戏剧一样,那么,对历史事件发生的不同要件及其不同结局作出假设或重构,就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当我们读到历史上某个阴差阳错的小事经过若干的因果转换而导致了惊天巨变的时候,当一件历史的伟业被一群平庸之辈弄砸了的时候,当一个了不起的英雄逐渐失去了对事态发展的控制的时候,当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无意中站在了历史的关节点上的时候,我们怎么能不被强烈地吸引呢?
历史事件的重复,更不用说精确地重复,这样的事情是不可想象的。在人类的事务里,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是一次性的。历史是由无数的个人创造的,其中英雄人物、杰出个人、优秀分子,包括恰好处在关键位置上的普通人,对社会历史的贡献或影响甚大。我想,如果我们把历史当作艺术来欣赏的话,我们最应该关心的,不应该是法则、趋势、必然性这类枯燥无味的东西,而是那些要么令人眼花缭乱、啧啧称奇,要么令人扼腕顿足、感慨万千的人和事。
但是在现实生活中,总有一些创造了历史的大人物喜欢说,自己所做的不过是顺应了“天意”或“潮流”而已,他们把自己描绘成“受命于天”的人。还有不少历史学家告诉我们:英雄人物、杰出个人、特殊人才的所作所为,只不过体现了社会的需求,他们的工作如果不由他们完成,一定会由另外的什么人来完成。总而言之,任何个人除了让自己顺应他所处时代的潮流或需求外,就不能做得更好。
对此,我想以假设的方式来予以反驳。
我认为,如果17世纪(牛顿时代)欧洲的100位最优秀的科学家在幼年的时候就死去了的话,今天的世界和现在人们的生活就肯定会是另外一个样子。如果莎士比亚和曹雪芹从来没有存在过的话,我绝不相信会有另外的人来做他们的工作,并同样把他们的成就干出来。
我相信,优秀的人,杰出的人,关键的人,拔尖的人,对社会历史作出了最多的贡献。我这么说不是宣扬英雄崇拜,也不是说关注群众比关注个人更不值得。我想说的是:杰出的个人绝不是可有可无的,恰恰相反,他们对人类文明的贡献是任何别人取代不了的。我认为,历史上那些非凡、伟大、奇特、动人的事件足以让我们欣赏、玩味、思索历史本身。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得到的,既有历史中的脉络和逻辑,也有历史中的智慧和乐趣,还有历史中的丑陋和崇高。
(责任编辑/吴文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