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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兰马克思主义与政治修正主义:基于政治哲学史的概述

2015-02-25波兰达留什多布然斯基DariuszDobrzaski

学术交流 2015年8期
关键词:修正主义科夫斯基科拉

[波兰]达留什·多布然斯基(Dariusz Dobrzański)

张笑夷 译

(黑龙江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哈尔滨 150080)

中东欧思想文化研究·波兰新马克思主义专题(二)·

波兰马克思主义与政治修正主义:基于政治哲学史的概述

[波兰]达留什·多布然斯基(Dariusz Dobrzański)

张笑夷 译

(黑龙江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哈尔滨 150080)

波兰马克思主义者(哲学家和政治活动家)就修正主义展开了争论,哲学修正主义(科拉科夫斯基)和政治修正主义(库伦,莫泽莱夫斯基)各具特征。波兰修正主义具有特有的民族性,在某种意义上它仍属于作为政治哲学和实践的马克思主义。

波兰马克思主义;政治修正主义;哲学修正主义

一、一种尝试:波兰马克思主义的划代

专门研究波兰哲学和社会思想的历史学家强调,在1939年之前,马克思主义在波兰哲学家当中既不特别为人熟知,也不流行。倘真如此,那么当时探讨马克思主义的则是参与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政治运动的社会学家和活动家。在那个时代,马克思主义被边缘化的一个主要原因是马克思主义为苏联的官方意识形态,而苏联对一战后重新作为一个国家出现的波兰来说是一个持久的威胁;另一个相对于哲学方面更学术的原因是,在两次战争之间的这段时期占主导地位的哲学思潮是分析哲学(利沃夫-华沙学派[Lvov-Warsaw School]),而该学派的代表人物对探究社会和政治哲学问题不感兴趣。①Jan Woleński,Philosophy Inside Communism:The Case of Poland,in:Studies in Soviet Thought,vol.43,no.2,Polish Philosophy at the Crossroads,Mar.,1992,pp.93-100.

1945年二战的结束从根本上改变了马克思主义在波兰哲学界的地位。马克思主义不仅成为学术争论的对象,而且成为极权主义国家推进意识形态和官方政策的主要工具。可以大胆地指出,在那之后的二十年里,马克思主义在官方的波兰文化中起着支配性作用,因为它代表了这个国家的官方意识形态。需要补充的是,马克思主义的支配地位绝不是波兰的专属特征,恰恰相反,在苏联政权控制下的所有国家中,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都占优势。

波兰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可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从1951年到1955年,可称为正统马克思主义阶段。该阶段始于波兰第一届科学大会(1951),此次大会正式接受现实的社会主义作为新的官方文化政策。因有国家财政支持,亚当·沙夫(Adam Schaff)周围涌现出了一批新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家。

从1956年到1964年是第二阶段,该阶段是作为当时研究重点的修正主义的时期。修正主义缘起于尼赫鲁·赫鲁晓夫(Nikita Khrushchev)向苏共第20次代表大会的代表所作的公然指责个人崇拜的“秘密报告”。1956年,波兰发生了第一次波兰工人对波兰人民共和国政府的大规模抗议,他们要求贯彻社会主义理念和原则。在由这些政治事件构成的背景下,一些波兰的马克思主义拥护者修正了他们自己关于马克思主义学说的观点。这一过程以围绕莱泽克·科拉科夫斯基(Leszek Koakowski)形成的一个修正主义者马克思主义哲学团体而达到顶峰。莱泽克·科拉科夫斯基逐渐偏离正统马克思主义并成为修正主义的“哲学鼻祖”。一个名为《哲学研究》(Studia Filozoficzne)的新哲学杂志应运而生。在早期阶段,波兰修正主义者的思想,即在审查机构鞭长莫及的私人会议上被朗读的思想,是由科拉科夫斯基创作出版的小册子进行宣传的,题为《什么是社会主义》(Czym jest socjalizm)(1956)。同时,马克思主义中的政治修正主义在由卡罗尔·莫泽莱夫斯基(Karol Modzelewski)和雅采克·库伦(Jacek Kuroń)两位左派政治家创作的名为《致党的公开信》(List otwarty do Partii)(1964)中获得了精致的阐述。

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阶段从1964年到1968年。这一阶段是波兰马克思主义的衰落时期,即使它采取的是修正主义的方案。该阶段的象征性时间是1968年,在这一年,社会主义政府诉诸暴力来对抗左派修正主义知识分子。许多杰出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家和社会学家,包括莱泽克·科拉科夫斯基受政府所迫离开祖国。在移居国外之后,科拉科夫斯基发表了一篇题为《论希望和绝望》(Tezy o nadziei i beznadziei)的论文,详细说明了他放弃马克思主义修正主义的原因和理由①Leszek Koakowski,Tezy o nadziei ibeznadziei[Theses on Hope and Hopelessness],in:L.Koakowski,Czy diabemoe byzbawiony i27 innychkazań[Can the Devil be Saved?And 27 Other Sermons],London 1982.。

二、波兰正统马克思主义

如果不探讨马克思主义的正统思想所关注的问题将很难阐明修正主义。因而,花些篇幅来描述正统思想的主要特征是与本文题目切实相关的。在科拉科夫斯基看来,具有正统思想的人,“不管他们从事什么活动,他们总是牢记他们努力的真正目标是学说的利益。并且,他们通常视马克思主义为一种自足的学说,而且为了此目的他们几乎不会谈及其他思潮,除了批判”②Leszek Koakowski,Tezy o nadziei ibeznadziei[Theses on Hope and Hopelessness],in:L.Koakowski,Czy diabemoe byzbawiony i27 innychkazań[Can the Devil be Saved?And 27 Other Sermons],London 1982,p.235.。我们下面将把塔杜什·克龙斯基(Tadeusz Kroński)和亚当·沙夫(根据他的早期作品),以及政治家当中的瓦迪斯瓦夫·哥穆尔卡(Wadysaw Gomuka)(在其晚年)的观点作为正统马克思主义思想的典型范例来讨论。这种划分可能会被认为有些独断——而且确实如此,因为沙夫和克龙斯基的著作在一定程度上表明,这两位哲学家转向了修正主义③Zbigniew Jordan,Rewizjonizm w Polsce.Jego cechy uniwersalne i specyficzne[Revisionism in Poland:Universal and Specific Features],in:Kultura,Paris 1961,no.12/170.。比如,沙夫的著作《马克思主义与人类个体》(Marksizm a jednostka ludzka)(1965)基于马克思的文本重建了人的哲学,它被一些哲学史学家视为修正主义的研究成果。我还必须指出,克龙斯基、沙夫和哥穆尔卡都是波兰公共生活中标志性的著名人物。他们积极主动且坚信不疑地运用马克思主义,而且他们是对波兰实行专政近半个世纪之久的波兰执政党(PZPR,即波兰统一工人党)的成员。克龙斯基的正统马克思主义关注的核心问题是历史哲学,他同意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决定论学说。在他自己的历史哲学研究中,他经常使用“历史必然性”和“历史的铁的规律”这样一些马克思的概念。根据马克思主义,他对基于抽象(错误的)个人观的资产阶级(自由主义的)个人主义的全部形式进行了批判。克龙斯基认为,个人主义只不过是认识上空洞的“形而上学”。他把错误的个人主义与将人视为“历史产物”的马克思主义立场进行了比较。克龙斯基写道:“个人的历史决不能脱离开未来和当代的人的历史,因为后者决定前者。”④Tadeusz Kroński,Rozwa aniawokHegla[Considerations About Hegel],Warsaw 1960,p.266.沙夫的正统立场和辩证唯物主义所涉问题相关。在认识论方面,沙夫最初是列宁“反映论”的拥护者,然而在关于真理定义的争论中,他赞同马克思的观点,认为衡量真理的标准是人的社会实践。

当代政治学很少就其所基于的原则和价值展开争论。然而对于被视为政治学支柱的马克思主义来说,情况则不同。波兰公民发表的绝大多数公开言论都是在讨论波兰政府直接参照的作为其马克思主义政策之基础的“基本原则”。下面将讨论的这些原则可以说代表着被正统地理解的马克思主义政策的信条。在那一时期,瓦迪斯瓦夫·哥穆尔卡被公认是对马克思主义政治学内在固有信条进行最清晰阐述的政治家。在1959年的第三次波兰统一工人党代表大会期间,哥穆尔卡提醒他的人民存在某种“普遍优越的和永恒的信条”。其中,他列举了如下几条:“马克思列宁主义工人阶级政党的领导地位”“无产阶级专政”“工农联盟”“生产资料的社会化”“文化革命……与社会主义的科学和文化价值的发展”“青年人的社会主义教育”“列宁主义的无产阶级的国际性”。在演讲的最后,哥穆尔卡明确强调:“党将这些原则作为它制定政策的基本指导方针”①Nowe Drogi,1959,4/118,pp.79-80.。

三、欧洲马克思主义的修正主义概念

欧洲修正主义的起源可追溯至爱德华·伯恩斯坦(Eduard Bernstein)。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在伯恩斯坦的作品出版之前不存在修正主义。正如科拉科夫斯基所指出的,作为“改良主义思想”的修正主义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得到广泛传播,特别是在德国、奥地利和俄国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政党的成员中。在这种意义上被理解的修正主义与那一时期开始遍及欧洲的广泛的社会主义运动意识形态相关联。这种新的运动牵涉到活动家、政治家和作家,他们背离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假设,质疑这种学说的种种原理,或对之加以补充。意见的分歧通常围绕两个主要问题展开: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发展过程所经历阶段的预测和作为推翻资本主义制度的手段的无产阶级革命的必要性。修正主义争论的另一个普遍问题是所谓的土地所有制问题。关于这个问题主要讨论的是马克思主义政党是否有责任保护农民的利益,就像对待工人一样②Leszek Koakowski,Gówne nurty marksizmu[Main Currents of Marxism],vol.II Rozwój[The Breakdown],Poznań2000,pp.119-200.。

四、正统马克思主义对修正主义的态度

克龙斯基的文章对波兰马克思主义中所有形式的修正主义进行了彻底的批判。克龙斯基认为,在波兰的现实中,修正主义对马克思主义信条的批判将会导致形而上学思想的恢复。对于波兰模式和传统来说,形而上学思想将会引发天主教哲学和浪漫主义的重生,而它们是作为马克思主义基础的人道主义和启蒙传统的天敌存在的③Tadeusz Kroński Antydogmatyzm imetafizyka[Anti-dogmatism and Metaphysics],in:Przegld kulturalny,17-23 November 1955.。另一方面,对沙夫来说,修正主义相当于“意识形态和科学的破产”——因为它导致“存在主义和康德主义的联姻”——并且代表科学的马克思主义的“彻底失败”。沙夫不同意修正主义考虑的问题是政治问题这样的观点。他指出:改革的拥护者不是政治家而是“游离于现实之外的知识分子”的代表,他们不受政治现实左右,而是从事“道德教化”工作④Adam Schaff,Spór o zagadnieniemoralno ci[Dispute about the Issue of Morality],Warsaw 1958,pp.56-81.。

反过来,对哥穆尔卡——一个政治家和理论家——来说,修正主义是一种危险的现象,因为它会危及执政党的统一。哥穆尔卡指出:修正主义是一种分裂政党的力量。它是有害的,因为实现马克思主义学说制定的主要目标——比如社会主义国家的建立——需要政党是一块坚不可摧的巨石。因此,哥穆尔卡声称:修正主义是宗派主义和教条思想的范例,也是与群众需要不一致的知识分子的思想表现。⑤Nowe Drogi,1959,4/118,pp.82-84.

兹比格涅夫·约尔丹(Zbigniew Jordan)的评论也许是对上述讨论作出的最好的总结。约尔丹认为,在这些被分析的争论中,“修正主义”是一大堆观点的总称。对于正统马克思主义者来说,“修正主义”这个词承载着大量情绪性的非难——很像正统观念以前所使用的“唯心主义”一词。对于正统马克思主义者来说,修正主义是一种“在政治斗争和论战中所使用的旨在败坏对手名声并使之蒙受羞辱的工具”,修正主义“更多地谈论的是使用它的那些人,而不是它攻击的对象”①Zbigniew Jordan,Rewizjonizm w Polsce.Jego cechy uniwersalne i specyficzne[Revisionism in Poland:Universal and Specific Features],p.18.。

约尔丹也批判了沙夫详细阐述的修正主义类型学,包括所谓的“创造性的修正主义”(creative revisionism)和“清算性的修正主义”(liquidating revisionism)。前者指本质上是一种“革命哲学”的马克思主义。后者是斯大林主义,因为它质疑马克思主义的本质在于对它自己的信条持一种批判的态度。修正主义什么时候是一种创造性的延续以及它什么时候是一种清算?在沙夫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要视谁从事学说修正的任务而定。如果修正者是政党,那么修正主义便是创造性类型的修正主义。然而,如果某个外部的实体试图进行修正,那么便是清算性的修正主义。谈到沙夫所作的这一断言,约尔丹恰当地指出:关于“创造性的”和“清算性的”修正主义的划分完全是主观臆断的,而且对于解决就修正主义这一术语内容展开的争论助益不大②Zbigniew Jordan,Rewizjonizm w Polsce.Jego cechy uniwersalne ispecyficzne[Revisionism in Poland:Universal and Specific Features],p.20.。

1.什么是社会主义

雅采克·库伦和卡罗尔·莫泽莱夫斯基1964年写的《致党的公开信》被视为波兰政治修正主义的奠基之作。一方面,文章就社会主义和波兰社会的状况作出了一个综合性的(经济的、政治的、社会的)诊断;另一方面,《致党的公开信》是一份积极的宣言,包含着修正现实的社会主义制度的提议。在《致党的公开信》中,作者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与权力问题相关。在库伦和莫泽莱夫斯基看来,20世纪60年代的波兰不是由无产阶级统治,而是掌握在一个对这个国家的全部政治决策负责的中央政治官僚机构手中。该文章的作者断言:波兰是官方宣称的社会主义,因为私人工业、银行和交通部门,以及部分的农民的所有权已国有化。从理论上说,这应该意味着社会主义生产关系建立在了社会所有制基础之上。然而事实上,正如库伦和莫泽莱夫斯基所认为的,生产关系的所有者和管理者是国家官僚机构,它对经济决策有直接影响。国家官僚机构是生产资料的真正管理者和负责国家收入分配的实体③Jacek Kuroń,Karol Modzelewski,List otwarty do partii[Open Letter to the Party],Paris 1966,p.12.。

在《致党的公开信》随后的部分中,库伦和莫泽莱夫斯基对社会主义国家的政治制度进行了诊断。他们注意到,在社会主义的波兰,指导政治实践的信条是所谓的一个马克思主义政党执政的原则。尽管波兰议会有很多名称各异的政党,各种社团在波兰的政治和公共领域中发挥作用,但真正的决策者只是一个马克思主义政党。

波兰政党的建立不仅形成了权力的集中和垄断,而且决定了政党自身的内在结构。与资产阶级议会民主制相对立,社会主义政党制度不容许各种派别、平台和群体的存在,在这些派别、平台和群体里,“每一个基层民众都有权表达自己的观点……而且可以按照他的计划将其他有类似想法的人聚集起来,开展宣传活动,同时为了它的实现而参与竞选”④Jacek Kuroń,Karol Modzelewski,Listotwarty do partii[Open Letter to the Party],Paris 1966,p.13.。因而,作者强调,波兰马克思主义政党倾向于抑制各种政治主动性的萌芽,而且政党的精英同时是权力精英。伴随着财产的国有化,政党的权力精英成为生产资料的唯一管理者,决定着剩余产品的积累和分配,使用资本主义的术语也就是利润分配。这些精英作出的决策也会超出工人和其他社会阶级与阶层的控制。波兰工人阶级——正如库伦和莫泽莱夫斯基所强调的:“对诸如剩余产品的多少、它的分配和使用之类的事没有发言权,因为……对于控制生产资料和剩余产品本身的当权者的决策来说,他们已经被剥夺了任何可以产生影响的权利。工人阶级不能决定工人的工资水平——相反,他们的劳动被压榨到了极限。劳动者没有权力也不可能在经济上进行正当自卫,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正当的组织。为争取更高工资而结成的任何形式的组织(劳动者协会)都被视为非法的,而且像这样的组织会被国家的暴力机关起诉……因此工人阶级的剩余产品被暴力剥夺,已达到工人阶级远无法接受的程度,而且已达到超出它的影响和控制范围的程度。”①Jacek Kuroń,Karol Modzelewski,Listotwarty do partii[Open Letter to the Party],Paris 1966,p.21.

工人阶级是剩余产品的制造者,而不是管理者。中央政治官僚机构为了积累的目的,比如为了扩大再生产,而进行剩余产品分配。由国家官僚机构决定的其他经费包括维持暴力机关(军队、军事力量和司法制度)的费用和党建费用(宣传服务和行政管理)。正如库伦和莫泽莱夫斯基在《致党的公开信》中指出的:从被剥夺了对经费的控制权的工人阶级的利益这个角度来看,这种剩余产品的分配方式显然有悖于工人阶级的福利,然而,与此同时却强化了中央政治官僚机构手中的权力。一个类似的制度控制着经费在科学、艺术和文化中的分配。正如在物质商品生产方面一样,它在现存的经济关系制度中有其根源:“生产的目标不是工人的阶级目标”,但它实现了统治官僚机构的目标。国家官僚机构对非物质商品和文化遗产领域的控制很容易在它们下属机构的活动中被觉察到:审查服务、出版、“正当的”人事政策,等等。对于那些从事文化活动的人来说,国家官僚机构让他们在如下两种态度中选择一种:辩护或沉默。库伦和莫泽莱夫斯基写道:生活在波兰社会主义国家中的工人不能“控制他们的劳动”,而且“被剥夺了政治权利”②Jacek Kuroń,Karol Modzelewski,List otwarty do partii[Open Letter to the Party],Paris 1966,pp.22-23.。

因此,存在于波兰社会主义制度中的生产关系实际上非常类似于资本主义制度发展的早期阶段,都表现为“工人被剥削:他们竭力维持对他们来说是最低限度的生活,而且还为建立被用来反对他们的国家政权做贡献。于是劳动者自己劳动的产品作为一种外在的和敌对的力量与他们相对立,也就是说,这些产品不属于它们的创造者”③Jacek Kuroń,Karol Modzelewski,List otwarty do partii[Open Letter to the Party],Paris 1966,p.23.。正如基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上的经济制度一样,在波兰社会主义制度中劳动者所拥有的唯一财产是他的劳动力。为了维持生计,他们必须出卖劳动力。完成了的劳动产品被国家官僚机构购买,而该机构的成员掌管着生产资料。在这种意义上,国家官僚机构等同于统治阶级:它垄断着生产资料的管理和劳动的购买。而且,国家官僚机构还处置工人获得的剩余产品,其目的实际上与工人阶级追求的目的是相对立的。库伦和莫泽莱夫斯基认为,这种类型的生产关系在20世纪60年代的波兰占统治地位。他们还指出,与资本主义不同,波兰国家官僚机构实行的所有制不是个人的而是集体的:“它是使自身等同于国家的那些政治精英的集体所有制”④Jacek Kuroń,Karol Modzelewski,Listotwarty do partii[Open Letter to the Party],Paris 1966,p.24.。

2.工人民主的计划

在他们宣言随后的部分中,库伦和莫泽莱夫斯基解释了生产的阶级目标。他们概述了国际革命运动遇到的阻碍(比如:核战争的威胁)。尽管如此,为了简明起见,当前研究不可能深入研究这些内容,而是将重点放在工人民主这个概念上。

工人民主的计划可简述为十点。根据库伦和莫泽莱夫斯基的观点,社会主义国家应该:(1)废除官僚机构对生产资料的所有权和剥削。这并不意味着废除全部积累,工人应该获得与他们制造的产品价值相当的工资。建立在工人民主之上的制度仍将保留积累和税收,但是没有剥削,因为工人的剩余产品不会被暴力掠夺,并且剩余产品的分配不会有悖于工人阶级的利益。此外,剩余产品将不会用来支持那些维护官僚机构统治的部门。(2)如果现实地并基于马克思主义立场来评价的话,波兰生产力的发展尚未达到消灭由劳动分工引起的阶级分化的水平。工人民主制度仍会有阶级分化,不同之处在于,在新制度中的工人将控制生产关系和生产活动本身。(3)工人应该通过在工厂和其他工作场所中建立所谓的工人委员会来控制经济。工人委员会成员有权就生产目标、生产过程和他们的企业管理作出决策。(4)如果要工人民主不停留于表面,那么所有企业都应被给予适当的自治权。(5)因为它们涵盖一切社会领域,包括其生产和分配应该由整个社会作出的国民收入在内的一切决策。因此,工人委员会在全国范围内都应该有代表。通过这种方式,中央工人委员会能代表地方工人委员会的利益。(6)在《致党的公开信》中,他们提出了一个有关多党制的真正的革命要求——“工人阶级应该按照多党制的原则将自身组织起来”①Jacek Kuroń,Karol Modzelewski,List otwarty do partii[Open Letter to the Party],Paris 1966,p.79.。这一原则意味着,得到工人支持的每个组织都应该有权使用大众媒体,并且都应该有权建立它们自己的政党,将它们的积极分子组织起来。而这种多党制不会存在现有的预防性审查制度。(7)工人民主将成功地改造议会民主。在任何议会制中,政党的活动只局限于从预期选民那里拉选票。下院议员(MPs)只忠诚于他们各自的政党。在议会制中,“工人阶级和整个社会不可能通过投票对政权施加任何影响”②Jacek Kuroń,Karol Modzelewski,List otwarty do partii[Open Letter to the Party],Paris 1966,p.81.。然而,在一个基于工人民主的制度中,议会将受到组建为委员会的工人阶级的监督。(8)工人的利益应受到其运行完全独立于国家政权的工会的保护。他们有权发起政治和经济罢工。必须指出的是,这种使劳动关系和额外准许的产品的分配合理化的要求同样也适用于农民。(9)采取依法保证公民教育时间的形式保证工人积极和自觉地参与公共生活。(10)工人民主制将不会有军队,也不会有政治警察。它们将被“工人民兵委员会”这种制度所取代,以使镇压性的军事力量从事致力于保护工人的利益而不是官僚机构或资本的利益的活动。库伦和莫泽莱夫斯基以如下断言结束了他们的计划:反对国家官僚机构的斗争和关于建立工人民主计划的构想绝非波兰特有的现象。他们指出:欧洲所有现实的社会主义政体中都存在同样的趋势。

五、科拉科夫斯基对政治修正主义的批判

然而,库伦和莫泽莱夫斯基在《致党的公开信》中对社会主义国家状况所作的诊断以及针对纠正最紧迫问题所提出的观点并没有使现实状况得到任何改变。波兰的现实社会主义制度依然存在,形式未变。对《致党的公开信》所表述的观点进行思想评论几乎是20年后的事——出现在莱泽克·科拉科夫斯基所写的一篇以《论希望和绝望》为题发表的文章中。

科拉科夫斯基的作品影响深远,不仅因为它是根据科拉科夫斯基与其政友所提论点展开的论战,而且——或者可能首要的是——因为正如《致党的公开信》一样,它是奠基性的作品,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左派民主抵抗运动在20世纪70年代到80年代开始出现③Leszek Koakowski,Czy diabemoe byzbawiony i27 innych kazań[Can the Devil be Saved?And 27Other Sermons],London 1982,pp.285-300.。

在他的《论希望和绝望》中,科拉科夫斯基解释了为什么社会主义国家是不可改造的,以及为什么修正主义(强调改革)策略是没用的。科拉科夫斯基通过阐明一系列论点提出了他的论证思路,这些论点对他后面所得出的结论大有助益。

首先,他指出,波兰执政党的权力集中必然导致其有权决定各种事情,这是这种社会主义政治制度的明显特征。

其次,垄断制度自动地排除了来自专家、助手、顾问和专业人士的任何贡献,也就是说,排除了这样一些群体,他们本质上恰恰是强化这种制度并改善其运行的人。专家的角色已经被意识形态政治家所承担,他们亲自加以控制、采取行动并作出决策。然而,问题在于意识形态政治家更忠于观念而非事实。专家角色的边缘化使社会主义制度付出的代价相当高。结果,与那些建立在市场经济基础之上的合理的制度相比,它必然会丧失竞争力。

再次,自由的和无阻碍的信息流不仅被审查而且被转变成了虚假信息。虚假信息成为巩固权力的一种有效手段。彼此依赖的等级制以奴性和顺从作为回报。而且,它消除了制度拥护者的全部主动性,并将它们转变为忠顺的制度公务员。加入到制度的等级之中其性质就是消极的④Leszek Koakowski,Czy diabemoe byzbawiony i27 innych kazań[Can the Devil be Saved?And 27 Other Sermons],London 1982,p.287.。

最后,权力高度集中的统治形式必然产生攻击性。国家官僚机构导致敌人的产生。为了依附于领导权,权力的集中很难容忍那些试图将他们自己组织起来的公民的主动性。全部社会生活形式都应该国有化。达到这一目标的工具是法律,它故意含糊不清并具有欺骗性。这种制度用“消极的社会情绪”武装起来,它使人们无法作出决定从而以别的方式扩大公民的自由范围,即使是在最低程度上改变现状(status quo)和朝向民主方向的努力也只会导致叛乱。

由于以上四个原因,在波兰,权力集中的政党如果想要维持自身的话就必须坚持它的权力集中。因此,谈到修正主义者提出的改变可能性,科拉科夫斯基明确指出:人们不应该希望国家官僚主义的社会主义制度有任何改变,与此同时,任何有计划的改良或尝试性的改变都应与国家机构无关,而应与社会及其知识精英有关。科拉科夫斯基通过提出四个原则为他称之为“乐观的后修正主义”(optimistic post-revisionism)的立场进行辩护:第一,预先确定任何社会组织灵活变化的界限是绝不可能的,社会主义组织也不例外;第二,每一种制度的刚性取决于生活在这种制度之中的人对它的刚性的认知;第三,没有证据表明,激进分子所提出的“要么肯定一切,要么否定一切”(“all or nothing”)这个马克思列宁主义命题在任何条件下都是真实有效的。

在文章结束之时,科拉科夫斯基指出:历史告诉我们,任何一种制度都不可能完全免除改革。这是因为制度结构由外在因素所决定,而且受制度变化所制约。正如教会的历史所表明的那样,政党的官僚制注定要经受修正①Leszek Koakowski,Czy diabemoe byzbawiony i27 innych kazań[Can the Devil be Saved?And 27 Other Sermons],London 1982,p.296.。

结语

马克思主义修正主义的研究者兹比格涅夫·约尔丹强调指出,波兰政治修正主义的一个非常明确的特征是它的道德维度:在波兰,马克思主义哲学受到了基于道德立场的人们的批判②Zbigniew Jordan,Rewizjonizm w Polsce.Jego cechy uniwersalne i specyficzne[Revisionism in Poland:Universal and Specific Features],in:Kultura,Paris 1962,no.1/171-2/172.。另一个重要的事实是,马克思主义修正主义是波兰政治左派意识形态的基础,它创造了在合法权利体系之外运行并与之相对立的政治民主环境。

回到波兰修正主义的道德维度,必须强调的是,不能将它混同于富于情感的道德说教。恰恰相反:这种政治立场所采取的一切行动都伴随着政治活动的目标和手段方面的伦理的“自我限定的原则”。另一个伦理原则是责任原则,在和平革命时期,它支配着团结工会的行动。同样的道德维度表现在所谓的反传统政治的政治活动的策略中,这种政治活动关注的问题不是国家而是公民。亚当·米奇尼克(Adam Michnik)曾写道,修正主义的一大特点为它是党内的一种观点。修正主义者群体由马克思主义政党的成员组成,他们——通过在公民中发起政治行动——试图改变组织严密的官僚制度。他们真诚地相信改变是可能的。他们的根本错误不在于将政治和道德结合起来,而是在于他们相信他们可以与正统权威的自由趋势一道,追求并达成共同的目标③Adam Michnik,Nowy ewolucjonizm[New Evolutionism],London 1984.。

〔责任编辑:余明全 杜 娟〕

B513

A

1000-8284(2015)08-0005-07

2015-06-19

达留什·多布然斯基(Dariusz Dobrzański,1958-),男,波兰人,波兹南亚当密茨凯维奇大学哲学史副教授,从事团结工会的理念和原则在哲学和社会运动史上的作用以及波兰哲学史研究。

[译者简介]张笑夷(1979-),女,黑龙江哈尔滨人,副教授,博士,从事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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