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后七子”结社问题考论
2015-02-25顾国华
明代“后七子”结社问题考论
顾国华
(盐城师范学院 文学院, 江苏 盐城 224002)
[摘要]“后七子”是明代文学复古社团的称谓,其成员构成前后处于一种动态的变化之中。起初结社时,诸子只是以“五子”、“六子”相称,“七子”的称呼最早是吴国伦在1552年提出的。“后七子”结社的特点比较明显,它正好处于文学复古的大背景之下,与“前七子”后先相继,若出一轨。明代复古派文人结社持续时间最长,约为一个世纪,掀起了明代文人结社的第一次浪潮,对明代文坛的发展产生了重要而深远的影响。
[关键词]后七子;结社;复古
[中图分类号]I206.2[文献标志码]A
[收稿日期]2015-06-10
[基金项目]辽宁省2015年度辽宁经济社会发展课题“辽宁古代文学发展史论”(2015lslktziwx-07)
[作者简介]刘卫英(1965-),女,山东威海人,副教授,博士,从事文艺学、比较文学研究。
明代“后七子”是相对于“前七子”而言的。弘治、正德年间,李梦阳、何景明、徐祯卿、边贡、康海、王九思、王廷相等人高举复古大旗,主张“文必秦汉,诗必盛唐”。他们七人被后世称之为“前七子”。而到了嘉靖、隆庆之际,以李攀龙、王世贞为代表的“后七子”步武李、何,旗帜更为鲜明,声势更为浩大,影响更为深远。那么,“后七子”是怎样走到一起的?各成员之间是否默契?“后五子”、“广五子”、“续五子”、“末五子”与“后七子”是何关系?学术界对这些问题论述多有分歧,笔者对此进行了考证,以就正于方家。
一、七子入社的时间问题
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介绍:“嘉靖诗社,先芳首倡,厥后王、李踵兴”[1]。而陈子龙《皇明诗选》卷之八亦云:“伯承为七子先驱。”上面两则材料中的“先芳”、“伯承”指的是同一人——李先芳,他对七子诗社有首创之功。李先芳(1511—1594),字伯承,号东岱,更号北山,濮洲人。嘉靖二十六年进士,除新喻知县,后移刑部主事,官至尚宝司少卿。有《东岱山房诗录》《江右稿》《李氏山房诗选》等诗文集。“始伯承未第时,诗名籍甚齐鲁间,先于李于鳞。”[2]427从这一段话可以看出,李先芳在及第前即负有诗名,比李攀龙成名要早。“中丁未进士,时先生诗名已著,而不与馆选,识者惜之,乃与历下殷文庄公、李宪使于鳞、任城靳少宰、临清谢山人结社赋咏,相推第也。”[3]《康熙山东通志》卷四一亦云:“先芳少以能诗名,与历下殷士儋、李攀龙、任城靳学曾、临清谢榛共结社赋咏。”
至此,“后七子”核心人物李攀龙已悄然登场,而另一核心人物王世贞与李先芳是同年。王世贞加入诗社并与李攀龙相识,李先芳有引介之功。“(伯承)通籍后,结诗社于长安,元美隶事大理,招延入社,元美实扳附焉。又为介元美于于鳞。嘉靖七子之社,伯承其若敖、蚡冒也。”[2]427对此,李、王二人均有记载。
李攀龙《送王元美序》云:“先是,濮阳李先芳亟为元美道余。”[4]369王世贞《王氏金虎集序》曰:“而是时,有濮阳李先芳者雅善余,然又善济南李攀龙也,因见攀龙于余。余二人者,相得甚欢。”[5]214
对此,《明史》卷二八七亦有类似记载:“攀龙之始官刑曹也,与濮州李先芳、临清谢榛、孝丰吴维岳辈倡诗社。王世贞初释褐,先芳引入社,遂与攀龙定交。”
那么,王、李定交究竟是哪一年呢?据钱大昕《弇州山人年谱》云:“嘉靖二十八年,王世贞在刑部任。时伯承、峻伯、新甫、履善,或以使事出,或迁去。始与同官历城李攀龙于鳞定交。自是诗宗大历以前,文宗西京而上矣。”而郑利华《王世贞年谱》则认为王世贞与李攀龙定交时间为嘉靖二十七年:“遂因李先芳绍介而结识李攀龙……时元美意气方锐,负志傲世,意欲策名艺苑。”[6]
如将钱、郑两种观点加以比较,郑利华嘉靖二十七年两人定交的结论则更为合理。王世贞与李先芳皆为嘉靖二十六年进士,第二年三月,李先芳即除新喻知县,离开京师。二十八年,李先芳既已不在京师,他又怎能为王、李定交作中介人呢?除了郑利华外,袁震宇等学者也认为王、李定交在嘉靖二十七年:“后七子的兴起在二十七年至三十一年间,在此之前,李先芳、吴维岳等已结社京师。二十六年,王世贞举进士,次年为刑部主事,遂由同僚吴维岳延揽入社,并由李先芳介绍,得识李攀龙。”[7]
从上文得知,谢榛与李攀龙于嘉靖二十六年相识,比王、李定交还早一年。据《谢榛行实交游考论》介绍,谢榛同年因为卢柟脱狱一事而结缘诸子。卢柟因“恣睢傲物”而得罪县令蒋宗鲁,蒋遂借机“以私怨置之大辟”。卢柟入狱后写了一系列诗赋申述冤情。谢榛读后决意为其伸冤,嘉靖二十六年冬携赋入京,奔走于公卿之间,与李先芳、李攀龙等人结社赋咏。[8]李、王嘉靖二十七年定交后,李攀龙又将谢榛介绍给王世贞认识。而此时,李先芳、王宗沐等人均已离京,三人谈诗赋咏,相处甚洽:
己酉岁(1549年)中秋夜,李正郎子朱延同部李于鳞、王元美及予赏月,因谈诗法。予不避谫陋,具陈颠末。于鳞密以指掐予手使之勿言。予愈觉飞动,亶亶不辍,月西乃归。于鳞徒步相携曰:“子何太泄天机?”予曰:“更有切要处不言。”曰:“何也?”曰:“其如想头别尔。”于鳞默然。[9]72
但此时三人名声尚不够响亮,复古力量尚不够强大。
嘉靖二十九年,被称为“后七子”的另外四人徐中行、梁有誉、宗臣、吴国伦同举进士,其中徐、梁、宗皆授刑部主事,吴为中书舍人。四人中徐中行最先加入诗社,梁有誉紧随其后。宗臣授刑部广西司主事,因志趣相投很快就与李攀龙、王世贞相识并相互酬唱。嘉靖三十年,宗臣得到吏部尚书李默的器重,由刑部广西司主事调吏部考功郎。“太宰李公默见君文而奇之,调为其属得考功。”吏部因掌管人事,为了避嫌,同事之间一般不相交通,更不屑与他曹交往。但宗臣却打破了这一惯例,与刑部诸子活动相当频繁,“故事,吏部郎自相贵,绝不复通他曹郎。而君日夜与其旧曹李于鳞、徐子与、梁公实及吴王世贞游,益相切劘为古文辞”[5]414。
吴国伦入社最迟,嘉靖三十年秋由徐中行介绍入诗社。其《复王敬美书》曰:“仆初释褐时,即问诗子与,因即介子与入元美、于鳞社。”王世贞《赠吴大参明卿先生六十叙》云:“是时诸先生皆称诗,而吴明卿先生最后入。”自吴国伦入社后,后七子主要成员己经齐聚京城,形成了以李攀龙为盟主的复古文学社团。当时“茂秦布衣之侠,为于鳞嚆矢;于鳞独建旗鼓,元美副之;明卿、子相属,鞭弭中原,不相避合,而子与、公实为之雁行。”[10]
廖可斌先生认为,嘉靖三十年到三十一年春,是复古派诸子活动最集中最频繁的一段时光。凡休沐之暇,都在一起商榷唱和,不许有不同的主张,甚至不许有另外的交往[11]。王世懋《徐方伯子与传》云:“子与居其间最为乐易矣,然业已好之,不愿为两端自解”,“诸君子既刻厉相责课,务在绝他游好,一意行其说,即流辈有时名者,视之蔑如也。”[12]359一时间,复古诸子意气风发,踌躇满志,“诸人多少年,才高气锐,互相标榜,视当世无人,七才子名播天下。”[13]7378宗臣的弟弟宗原《七子小像篇》赞曰:“一时七子集华躅,清韵珍珍萃凤池。”
二、茂秦见摈问题
不过,复古诸子起初并未以“七子”相称,而是以“五子”、“六子”名世。嘉靖三十一年春,李攀龙、王世贞倡作“五子诗”,“用以纪一时交游之谊”。各人写社中五子,加上自己,实为六子。此时因吴国伦入社最晚,且与诸子成员交谊尚浅,故不在“五子”之列。“于时称五子者:东郡谢榛、济南李攀龙、吴郡王世贞、长兴徐中行、广陵宗臣、南海梁有誉,名五子,实六子也。”[2]431谢榛亦曾追忆道:
嘉靖壬子春,予游都下,比部李于鳞、王元美、徐子与、梁公实、考功宗子相诸君延入诗社。一日,署中命李画士绘《六子图》,列坐于竹林之间,颜貌风神,皆得虎头之妙。[9]100
复古诸子既作“五子诗”,复绘《六子图》,看似情同手足热闹异常,实则已盛极而衰暗含危机,主要表现为李攀龙和谢榛的矛盾冲突。
诸子因谢榛年龄最长,且为卢柟奔走脱狱,钦佩其侠肝义胆,所以“诸人作《五子诗》,咸首茂秦,而于鳞次之”[2]423。但谢榛却未作《五子诗》与众人唱和,这使李攀龙非常恼火,视谢榛为“叛去”,而“移文责之”。王世贞对此也比较愤慨:“眇君子竟不为我和《五子诗》。昨闻在王国中,多从侠少倡家游,晚节柳三变何为也!”[5]31后来谢榛因往京师,顺道拜访已出为顺德知府的李攀龙,受到冷遇,于是返京后屡屡向人道及此事,并以他事谤李攀龙。《皇明词林人物考》卷九云:“榛至京师,颇为人道攀龙治顺德无状,不任为守。”嘉靖三十三年李攀龙闻说后,愤作《戏为绝谢茂秦书》:“岂使一眇君子肆于二三兄弟之上,以从其淫,而散离昵好,弃天地之性?必不然矣!”[4]493当李攀龙把这篇文章给王世贞看了以后,“元美谩骂曰:‘老眇奴辱我五子,遇虬髯生,当更剜去左目。’”[14]由此,诸子皆恶谢榛。宗臣在嘉靖三十三年《报李于鳞》中云:“谢生耄耋,至负足下,路人骂之。读绝书,榛之羞万世矣!”后来,李攀龙重订《五子诗》时,“出茂秦,登明卿”,即把谢榛除名,增补了吴国伦。
对于复古诸子摈除茂秦的行为,非议者甚众。徐渭曾为谢榛鸣不平,其《廿八日雪》曰:
昨见帙中大可诧,古人绝交宁不罢?谢榛既与为友朋,何事诗中显相骂?乃知朱毂华裾子,鱼肉布衣无顾忌。即令此辈忤谢榛,谢榛敢骂此辈未?回思世事发指冠,令我不酒亦不寒。[15]
因谢榛一生布衣,所以同病相怜的徐渭认为地位悬殊是谢榛被削名的原因。朱彝尊也持相同意见:“特明时重资格,于章服中杂以韦布,终以为嫌尔。”[16]387而朱庭珍则别有看法:“李于鳞因谢茂秦成名,反削其名于吟社,以书绝交……此等皆小人之尤,适以自献其丑,于人终无所损。”[17]
笔者认为,身份差别、文人相轻并非茂秦遭摈的主要因素,关键原因是李攀龙与谢榛性格不合及持论有异。谢榛“在七子中,倔强自喜,目眇好骂,故同社多与之不合”[18],甚至“拳击”李攀龙。“济南居官廉甚,谢榛尝以私事来干,冀其枉法,祈请再三,李终不听。谢瞋目奋袂起,以拳击之。于鳞走入,得免。谢怒尤未平,鞅鞅而去”[19]。从《明史》得知,李攀龙乃心高气傲之人,未第时即被里人目为狂生,释褐后有“简傲声”。李攀龙才思劲鸷,结社后“自诩与元美狎主齐盟,目四溟以櫜鞬,鞭弭左右,四溟岂心服乎?”除性格不合外,两人在持论方面也存在很大的分歧。谢榛在《四溟诗话》中云:
予客京时,李于鳞、王元美、徐子与、梁公实、宗子相诸君招予结社赋诗。一日,因谈初唐、盛唐十二家诗集,并李、杜二家,孰可专为楷范?或云沈、宋,或云李、杜,或云王、孟。予默然久之,曰:“历观十四家所作,咸可为法。当选其诸集中之最佳者,录成一帙,熟读之以夺神气,歌咏之以求声调,玩味之以裒精华。得此三要,则造乎浑沦,不必塑谪仙而画少陵也。……”诸君笑而然之。[9]80
谢榛异常自负,主张鲜明:咸法初唐、盛唐十四家,最终目标是自成一家。这与复古派“诗必盛唐”的观点明显有出入!虽然他说“诸君笑而然之”,但可能这只是结社早期的情形,正如朱彝尊《静志居诗话》所云:“七子结社之初,王、李得名未盛,称诗选格,多取定于四溟。”[16]386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攀龙思想逐渐成熟,明确提出“视古修辞,宁失诸理”,要求字摹句拟,株守格调,而非谢榛所说的易驳为纯,去浊归清。“茂秦之见,拒于王、李,以论诗不相下”[20]。而李攀龙对持异议者,一向视为异类:“其持论谓文自西京,诗自天宝而下,俱无足观,于本朝独推李梦阳。诸子翕然和之,非是,则诋为宋学。”[13]7378既然茂秦之见与王、李不合,那么谢榛遭摈就不难理解了。
值得注意的是,诸子与谢榛关系破裂后,他们之间的交往并没有中断。一方面谢榛采取措施积极弥合裂痕。嘉靖三十五年,李攀龙擢为陕西按察司提学副使时,谢榛主动示好,将李攀龙送至新乡,后来又一连赋诗五首《新乡城西昔送李学宪于鳞至此感怀》,其五曰:“大道相携五岳游,老夫共尔赋高秋。剩将石髓换仙骨,西指昆仑天尽头。”另一方面李攀龙当初作《戏为绝谢茂秦书》时愤怒但不失理智,一个“戏”字,为日后握手言和留下了余地。前人敏锐地看出了这一点,如清代宋弼《山左明诗钞》卷十七按曰:“然考其始末,李固未为显绝。”李攀龙曾在《答李伯承书》中热情邀请茂秦:“昨谢叟报诗,能邀令从游否?”随着李、谢重归于好,其他诸子与茂秦的关系也进一步升温。宗臣在嘉靖三十九年去世前夕,在《报谢山人》中饱含深情地回忆道:
一别八年矣!人生几何,堪此暌隔。每与二三子持杯对月,未尝不念我公。即公高居独吟,当亦不能忘情二三子也。……公既老,仆之发亦稍稍短矣。嘉时不再,唯公图之。
三、社团成员变动问题
关于“七子”的称号,也比较复杂。据李庆立先生考证,首先标举“七子”之名者系吴国伦,他在嘉靖三十四年春得知梁有誉去世的消息后,所写《哭梁公实比部四首》其二曰:“七子中原散,千秋长夜过。”此“七子”当指李攀龙、王世贞、谢榛、徐中行、宗臣、梁有誉、吴国伦。这与《明史》所载“后七子”完全一样。
据笔者考证,吴国伦提出“七子”称呼的时间其实不是梁有誉逝后的嘉靖三十四年,而应该前推三年。梁有誉在嘉靖三十一年夏天“一旦念其太夫人,竟移病满三月,上书请告归”。为此,吴国伦《送梁公实谢病归南海二首》中云:“七子名高惭季重,五噫歌罢失梁鸿。”而另据王世懋记载:
世庙时,比部郎李于鳞与其侪梁公实、宗子相,今左伯徐子与,余兄元美五人者友也。而吴明卿稍后入,是为‘六子’。最后德甫、肖甫辈益进矣。而海内好事者家传嘉靖间‘七子’,岂非以建安之邺下、正始之竹林好称举其数耶?[12]266
由此得知,王世懋此中绝口未提谢榛,他认为“六子”指李攀龙、梁有誉、宗臣、徐中行、王世贞、吴国伦。后来增加了余德甫、张肖甫,实为八子,而好事者参照建安七子、竹林七贤之数目称之为“七子”。余德甫、张肖甫与宗臣同年,皆为嘉靖二十九年进士,与复古诸子交往密切。王世懋为王世贞嫡弟,其所记失之笼统,王世贞则有较为详细的自述:
(余)十八举乡试,乃间于篇什中得一二语合者。又四年成进士,隶事大理。山东李伯承奕奕有俊声,雅善余,持论颇相下上。明年为刑部郎,同舍郎吴峻伯、王新甫、袁履善进余于社。吴时称前辈,名文章家,然每余一篇出,未尝不击节称善也。亡何,各用使事,及迁去,而伯承者前已通余于于鳞,又时时为余言于鳞也。久之,始定交。自是诗知大历以前,文知西京而上矣。已于鳞所善者布衣谢茂秦来,己同舍郎徐子与、梁公实来,吏部郎宗子相来。休沐则相与扬扢,冀于探作者之微,盖彬彬称同调云。而茂秦、公实复又解去,于鳞乃倡为五子诗,用以纪一时交游之谊耳。又明年,而余使事竣还北,于鳞守顺德,出茂秦,登吴明卿。又明年,同舍郎余德甫来。又明年,户部郎张肖甫来,吟咏时流布人间,或称‘七子’,或‘八子’,吾曹实未尝相标榜也。[21]
王世贞是七子诗社的核心人物,相对而言,他的记载可靠性比较高。此段文字详细回忆了结社的过程,推测后可知余德甫、张肖甫入社的时间分别是嘉靖三十四年、三十五年,都是梁有誉去世、谢榛被黜以后发生的事。钱大昕《嘉靖七子考》曰:“盖自茂秦公实二人一摈一死,遂以德甫、肖甫补七子,而举世无知之者矣。”虽然钱大昕目光敏锐,但说“举世无知之”,则不免夸张,因为王世贞在《明故中宪大夫福建按察副使午渠余公墓志铭》中已说得很清楚:“亡何,梁生死,谢生解,而公与司农郎蜀人张肖甫续入。”
“后七子”只是明代一个文学复古社团的称谓,其成员构成前后处于一种动态的变化之中,初期即《明史》所记载之七人,后来梁死谢摈之后,补入余德甫、张肖甫二人。事实上,“后七子”成员数目远远不止以上九人,王世贞主柄文坛后,为了扩大复古派的力量,效仿李攀龙倡“五子诗”,先后定“后五子”、“广五子”、“续五子”、“末五子”,甚而至于“四十子”,于此可见复古派阵营之强、声势之大。为何“后七子”复古集团如此兴盛,为何不断扩大阵营?张珊《并称探源》一文分析得很有道理:“并称在明代流为党同伐异的工具,或自创旗号,标榜门庭,或借彼炫此,有滥用之嫌,这体现了并称的负面作用。许多文人集团之名与作家并称之名相合为一,当并称作为文学集团的名号使用时,文人们可以借此更有效地传播声名而集体流芳。因为在共同的文学活动参与、相似的文学理想追求过程中,合力的作用被突出,个人水平的参差则可相对忽略。这也是愈到后来,结社之风愈盛、并称愈多的原因之一。”[22]
据何宗美先生《明代文人结社综论》研究,文人结社始于中唐,兴于宋、元,至明代而极盛,明代文人结社总数至少达到三百家。他将明代文人结社分为四个阶段:一是元末明初,二是台阁体兴盛时期,三是文学复古时期,四是党争时期。[23]“后七子”结社的特点比较明显,它正好处于文学复古的大背景之下,与“前七子”等科举才俊此唱彼和,后先相继,若出一轨,将复古运动进一步推向深入。明代复古派文人结社持续时间最长,约为一个世纪,掀起了明代文人结社的第一次浪潮,对明代文坛的发展产生了重要而深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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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曹金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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