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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特生产力理论的回顾与现实意义

2015-02-25

学习与探索 2015年1期
关键词:世界主义斯密李斯特

丁 涛

(曲阜师范大学 管理学院,山东 日照 276825)

·经济学理论与思潮新探索·

李斯特生产力理论的回顾与现实意义

丁 涛

(曲阜师范大学 管理学院,山东 日照 276825)

李斯特的当代追随者正在汇聚成一股新李斯特主义潮流,对正统经济学发起新一轮的挑战。中国经济面临的诸多困难一定程度上归咎于正统经济学的误导,因而应该欢迎新李斯特主义的到来。李斯特生产力理论对正统经济学的交换价值和比较优势理论开展了颠覆性的批判。它彻底揭开了交换价值或价格理论的虚假面纱,以生产力的质量标准取代了交换价值的数量标准。李斯特的生产力理论实质上就是“国家生产力”理论,新李斯特主义的国家致富新原则就是对李斯特理论在全球价值链分工时代的创造性应用和发展。中国经济问题的症结主要在于以交换价值的数量为目标的盲目增长破坏了国家生产力的整体发展。在中国经济转型的紧要关头,李斯特的生产力理论具有重大的理论和现实意义,它呼唤着新李斯特主义在中国的创造性发展。

李斯特;生产力理论;国家生产力;交换价值;新李斯特主义

李斯特经济学在民国时期曾传入中国,并成为许多学术志士探寻中华民族强国之路的重要学习资料。新中国成立后,20世纪60年代,李斯特的著述重新被国内学者译介。本文对改革开放后的相关论文梳理后发现,国内学界对李斯特经济学的研究主要集中在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初期,该时期强调对李斯特经济学的整体评介,尤其注重生产力理论的讨论。90年代中期以后,生产力这一概念逐渐被淡化,多数文献重点讨论李斯特的贸易保护主义,但创新性的研究成果并不多见。世纪之交,李斯特经济学论文的绝对数量有所增长,但相对浩如烟海的主流经济学论文而言微不足道。况且,多数论文不再专门探讨李斯特经济学,只是将其作为附属内容。这表明李斯特经济学作为一个整体已经消失在西方主流学术思潮的洪流中。尽管如此,从近十年的研究趋势看,一方面,李斯特与马克思学术思想的比较研究在逐渐升温,“生产力”再次受到重视;另一方面,演化经济学等非正统经济学的兴起使学界重新重视李斯特,新李斯特主义作为一个新的学术潮流正在快速传播[1]。

一、世界主义经济学与国家经济学

李斯特原打算将《政治经济学的国民体系》写成三卷本,但由于过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未能如愿[2]。但该书依然是一部相对完整的经济学巨著,是由历史、理论和政策三个有机部分构成的一个国民经济学体系。该学术体系中出现了两个最显著的概念,即“国家经济学”和“生产力理论”,后者作为国家经济学体系的核心,实质上也就是国家(国民)生产力[3]。因此,本文先从国家经济学说起。

“国家经济学”是在批判世界主义经济学的基础上形成的。斯密从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美好愿望或康芒斯所谓的“天生丰裕的世界观”[4]95出发,支持重农学派的自由贸易学说,提出了著名的“看不见的手”,并无意中引导了一种世界主义经济学的产生。这种学说被英国等发达国家竭力鼓吹和称颂,使之成为经济落后国也遵循的永恒信条。在德国,大多数学者和政治活动家成为世界主义经济学盲目追随者,而对德国工业因自由贸易所遭受的致命打击麻木不仁。似乎只有李斯特看穿了英国的世界主义经济学阴谋,他以梯子做比喻说:“一个人当他已攀上了高峰以后,就会把他逐步攀高时所使用的那个梯子一脚踢开,免得别人跟着他上来。亚当·斯密的世界主义经济学说的秘密就在这里。”[5]307

李斯特对欧美各国开展了大量的实地考察和历史分析,用史实和经验揭示了世界主义经济学的前提假定。“世界主义经济产生时所依据的假定是,世界上一切国家所组成的只是一个社会,而且是生存在持久和平局势之下的。”[5]109马克思非常精辟地称之为“前定和谐”,即“在全能的神的保护下,完成着互惠互利、共同利益、全体有利的事业”[6]205。“前定和谐”的美妙图景使斯密等将分析视角直接从个人跳跃到全人类,把“国家”这个概念简化掉了。因此,世界主义经济学只顾及了两方面,“一方面是全人类,另一方面只是单独的个人”[5]4。然而,现实世界中,“个人与人类之间还有一个中介者,这就是国家”[5]152。显然,国家之间存在政治上的对立和利益上的冲突。同时,由于缺少一个主持公道的超国家政府或世界联盟,国家之间的关系不能等同于一个主权国家内部各省或各州之间的关系。因此,人类世界根本不是一个前定和谐的社会。英国人宣扬世界主义经济学的同时,也在竭力掩盖每个国家的特殊国情及其长远利益,借以麻痹落后国,使其对英国俯首称臣。这样,英国就可以“成为一个把整个世界都纯粹视为其一个省份的大宗主国”[7]135。

揭穿了英国列强的这一阴谋,李斯特的视线聚焦在了“国家”上,他说:“作为我的学说体系中的一个主要特征的是国家……我的理论体系的整个结构就是以这一点为基础的。”[5]7因此,艰苦卓绝的历史研究之后,李斯特的经济学体系首先以“国家经济学”亮相。国家经济学是“由国家的概念和本质出发的,它所教导的是,某一国家,处于世界目前形势及它自己的特有国际关系下,怎样来维持并改进它的经济状况”[5]109。李斯特非常清醒地意识到,要使自己的祖国彻底摆脱世界主义经济学的束缚,必须建立起与交换价值和比较优势理论相抗衡的新理论,即生产力理论。

二、李斯特的生产力理论

世界主义经济学的一个突出特点就是支持广泛的国际分工和国际贸易自由, 尤其鼓励经济落后国家采取开放国内市场的贸易政策。 李斯特非常敏锐地指出, 这种贸易政策是交换价值理论的产物。 交换价值理论是亚当·斯密讨论的重点, 后被李嘉图继承并发展为比较优势理论, 进而成为正统经济学整个理论大厦的地基。 李斯特在批判交换价值理论的基础上形成了自己的生产力理论。

(一)正统经济学的交换价值理论或价格理论

亚当·斯密在《国富论》最富有洞见的前三章中不仅使分工思想“上升到整体理论的高度”,还提出了著名的斯密定理,被杨格誉为,“全部经济学文献中最有阐述力并富有成果的基本原理之一”。熊彼特指出,“无论在斯密以前还是在斯密以后,都没有人想到如此重视分工”,但早于他一个世纪的李斯特却说:“不论亚当·斯密或他的任何后继者,对于这一法则的主要本质或特征都没有能作彻底的研究。”[5]132斯密尽管极其重视分工,但未能开展深入的研究。

究其原因,“斯密在第四章讨论货币在分工中的作用之后,突然被名义价格、真实价格及交换价值所吸引,从此说变就变,他的兴趣从此陷入了价值和价格是如何被决定的泥淖之中。”斯密彻底陷入价值概念的纠缠之中,提出三种不同甚至相互矛盾的价值理论[4]95。最后,斯密更倾向于将价值理解为交换价值,并将交换价值理解为市场价格,这符合他对分工的重视,也符合他的哲学观。

在斯密看来,“社会财富”或“国家的财富”的多少主要表现为使用价值的多少[4]214。按他自己的分析逻辑,既然财富增长的源泉是分工与专业化,那么使用价值的增加也来自分工。由于分工与交换不可分割,所以,“斯密认为生产的劳动是以交换价值的形式生产使用价值的劳动”[4]222。这样,斯密又把使用价值区分为两种形式,即交换价值形式的使用价值和非交换价值形式的使用价值,以后者为目的的劳动是非生产性的,因为产品生产出来就立刻被消费掉。显然,斯密想要突出“交换价值”的重要性,以与他对分工的重视相呼应。

斯密起初把交换价值解释为“购买其他货物的力量”,但随后又指出,“劳动是衡量一切商品的交换价值的真实尺度”,从而把决定交换价值的非劳动因素全部排除了。康芒斯认为,斯密的交换价值“除了作为一种形式用来增加使用价值而外,没有重要意义”[4]222。也就是说,斯密的交换价值理论没有体现出交易双方之间的任何交易关系,被设想成了劳动与劳动之间的平等交换。总之,斯密尽管强调交换价值,但“实际地运用了使用价值的观念……一种使用价值的理论”[4]209。

交换价值理论被斯密解释为一种使用价值理论,实质上仅仅是一个效率和成本的问题。这被李嘉图的比较优势理论继承并进一步发展了。按照比较优势或比较成本进行分工和生产,不仅可以节约劳动成本,而且可以提高劳动生产效率。这种观点对当时以英国为首的世界主义经济体系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英国作为发达国家专注于工业生产,而落后国专注于农业生产,为英国提供原材料。显然,通过专业化生产,双方都提高了劳动效率,增加了具有交换价值的使用价值,进而通过国际贸易,双方都增加了自己的财富。用今天主流经济学的话说,即在全球范围内实现更好的资源配置。对于落后国而言,就是用相对便宜的价格获得所需要的工业品。不难看出,比较优势理论只是交换价值理论的内在逻辑产物。

李斯特对交换价值理论进行了批判,但书中所述不多。他说:“一个人可以据有财富,那就是交换价值;但是他如果没有那份生产力……他将越过越穷。”[5]118此语道破了正统经济学所谓交换价值或价格的实质,即“财富本身”,而非“财富的生产力”或“财富的原因”。他以渔夫的例子非常准确地区分了这两个概念,他说:“国家财富并不在于交换价值的占有,而是在于生产力的占有,正同一个渔夫的财富不在于占有了多少条鱼,而是在于不断地捕鱼以满足他的需要的那种能力和手段。”[5]296可见,正统经济学对交换价值或市场价格的研究实际上停留在使用价值或财富本身的现象描述层面上,未能透过现象去深入探究财富背后的生产力或原因。对此,李斯特解释说:“斯密显然完全被重农学派的世界主义观念、‘普遍自由贸易’和他自己的伟大发现‘分工’迷惑住了,所以对于生产力对国家的重要意义这一点不再能有深切体会。”[5]118

(二)生产力理论

李斯特说:“假使他(斯密)不是把全部精神贯注在‘价值’、‘交换价值’那些概念,而同时还能够注意到‘生产力’概念,他就会看出,要解释经济现象,除了‘价值理论’以外,还必须考虑到一个独立的‘生产力理论’。”[5]122李斯特不仅指出了斯密的缺陷,而且找到了弥补这一缺陷的良方,即构建生产力理论。

1.生产力对交换价值或价格的颠覆。斯密在《国富论》开篇就提出了“生产力”,但对它的理解“只是限于创造物质价值的人类活动”[5]121,实质上指“劳动生产率”。换言之,斯密对生产力进步的理解仅仅局限于分工带来的生产效率的提高,因为只有做出这种解释才符合他的交换价值理论。所以,李斯特指出,斯密的生产力概念“只是作为交换价值理论下的一个附属因素”[5]132。生产力作为交换价值理论的附属因素,在本质上与交换价值是一致的,即着眼于财富或使用价值在数量上的增长,没有意识到经济结构或组织方面的含义,因而也被称为给定经济结构条件下的增长经济学。

受其“前定和谐”世界观的影响,斯密说:“由于实行劳动分工的所有不同行业的成倍增长,在一个治理得很好的社会出现普遍的富裕,推广到最底层的人民。”其中,斯密所谓的“社会”这一概念既适合于国家或地区,也适用于全人类[5]170。如前所述,斯密忽视了“国家”,径直将分工的意义指向了全人类,认为整个人类社会的分工会带来所有国家的普遍富裕。交换价值理论也正是在这种观念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即在“看不见的手”的引导下,财富得到公平分配,进而实现普遍富裕。因此,交换价值实际上成了使用价值,即只是关注生产效率的提高,而忽视了交换过程中存在的任何利益冲突和不公平现象。不难发现,比较优势理论也是在完全忽视了利益冲突的基础上才能得以成立。所以,交换价值或比较优势理论都不能解释历史事实,即“有许多国家,它们的国民尽管克勤克俭,还是不能免于贫困”[5]120。李斯特的这一思考也是今天经济学界所冥思苦想的问题,即与经济全球化相伴而行的贫富两极分化。

李斯特对生产力的精彩阐释完全打破了主流经济学的研究传统。他指出,生产力的发展“不仅能够充分利用本国的天然资源,而且通过国外贸易和殖民地的占有,还能够把国外的天然资源供他们自己来用”[5]121。此话有两层含义,其一,发展生产力不等于提高生产效率,关键在于开发利用资源的能力。这否决了比较优势理论对落后国的建议,即“进口工业品,出口原材料”。这一建议尽管同时提高了先进国和落后国的生产效率,并增加了两个国家的使用价值或物质财富,却导致落后国丧失了生产力。因此,明智的做法是用原材料来生产工业品,而非换取工业品。其二,生产力的概念包含国际关系中的利益冲突,一个国家发展生产力的同时也增强了其剥夺别国资源的能力。不难理解,如果正统经济学研究稀缺资源的最优配置,那么生产力理论则研究降低资源的稀缺性。显然,李斯特的生产力概念直接把正统经济学的整个理论大厦的地基摧毁了。

2.国家生产力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有机整体。如前所述,作为国家经济学理论体系的核心,李斯特的生产力理论实质上就是“国家生产力”理论。国家生产力与分工息息相关,李斯特指出斯密分工理论的两个缺陷:其一,斯密强调了经济活动的划分,却忽视了不同活动之间的联合或协作,“对于联合劳动这一观念终于没有能根究到底”[5]133。其二,由于对“国家”的忽视,斯密没有看到分工法则的作用“扩及于整个工农业力量,扩及于整个国家经济”[5]133。

斯密未能深入探讨分工的联合或协作,与其对“看不见的手”的信仰密切相关,认为协作是不成问题的问题。李斯特则将“协作”摆在更加重要的位置,他说:“(分工)这类活动之所以具有生产性,不单单是由于‘划分’,主要还是由于‘联合’。”[5]132因此,国家生产力首先是各个地区、各个部门和各类工作之间相互协作的有机整体,李斯特称之为“生产力的平衡或协调”[5]141。对于精神工作与物质工作的之间的关系,李斯特倾向于认为后者是第一位的,他指出:“一个农工商业都发达的国家就像是一个势力扩展到全国的城市,或者像一个提高到城市地区的乡区。在这样一个统一国家范围内,随着物质生产的发展,势所必然的是,在同等比例上,精神力量将日益发展。”[5]284在物质工作中,李斯特又特别强调工业对精神工作的意义,他说:“工业工作作为一个整体……能够唤起并发展多种多样的、高度的智力和能力。”[5]172“国家建立了工业以后,一切精神力量……都会作等比例的增长。”[5]181不仅如此,工业也是所有物质工作的决定力量。

3.生产力的性质与工业的战略地位。李斯特的国家生产力作为一个有机整体,不仅关注各种工作之间的协作,而且更加重视各种生产力的性质及其主次关系。世界主义经济学的一个根本缺陷是忽视不同生产活动之间的差别。李斯特指出,“流行学派由于对生产力的性质没有作适当研究……将工业力量与农业力量等量齐观……没有考虑它们之间存在的差别。”[5]124流行学派的这种认识正符合了交换价值和比较优势理论。如果承认不同工作在质上的区别,则支持国际贸易自由的比较优势理论顷刻被推翻。《政治经济学的国民体系》的理论篇中,绝大部分都是在论证工业在整个国民经济体系中的决定作用。这是为了阐释一个观点:一个国家在制定经济政策或衡量贸易得失时,不应该以财富数量或交换价值为标准,而应该以工业生产力为标准。李斯特举例说,在英法贸易中,若英国通过补贴出口商的方式使法国消费者以较低的价格获得所需的工业品。以交换价值或比较优势的标准看,法国在短期内收获了大量的交换价值或使用价值,但以生产力的标准看,法国付出了国家生产力不断丧失的代价[5]129。

在一个发展完善的国家经济体系内部,工业的发展会带来其他各类工作的普遍繁荣。在李斯特时代,“物质生产中最重要的工作划分与最重要的生产力协作是农业与工业之间的划分与协作”[5]141。因此,李斯特重点分析了工业生产力对农业的影响。他比较了英国与波兰的土地价值和农民的福利,指出:“工业及与工业有关的商业的发展,使具有同等地力的土地,在英国的价值高于在波兰的约十倍到二十倍。”[5]204形成这种差距的原因就在于英国具有发达的工业。工业与其他物质工作之间都存在类似的关系,即工业力量引领国家生产力这个有机整体的快速成长,实现各部门各行业的共同繁荣。

然而,生产力中包含的利益冲突决定了这种共同繁荣只能在一个国家内部来实现。李斯特总结的一个重要历史经验就是国家经济得以健康发展的前提是国家统一政权的建立。国内分工的协作是在这一国家政权的协调与控制下实现的,可以确保财富保留在一国之内。国际分工则缺少“一个世界范围内的共和国”[5]107或超国家的统一政权来维护公平与正义。因此,国际分工的协作实际上被工业发达的国家所操控,导致富国更富穷国更穷。李斯特将工业与农业比喻为两只膀子:“一个国家没有工业,只经营农业就等于一个个人在物质生产中缺少了一只膀子。”[5]141若自己放弃工业这只膀子,转而依赖外国的工业,国家生产力将会被肢解并遭遇工业先进国的盘剥。

4.工业生产力的获得:人为大于天成。按照正统经济学的交换价值或比较优势理论,“工业生产这种能力是某些国家所特有的天赋才能”[5]270。而实际上,生产力这个概念不是静态的,而是不断发展演化的。李斯特提出了国民经济的五阶段发展理论,即原始未开化时期、畜牧时期、农业时期、农工业时期和农工商业时期[5]155。显然,这种划分强调的重点不再是财富数量的增加,而是产业部门和经济结构的升级,与增长经济学形成鲜明对照。在一定的历史时期,由于各种因素的影响,不同的国家往往处于不同的发展阶段。英国处于农工商业的繁荣阶段,但它“绝没有从上帝手里取得垄断工业的永久权利,不过在时间上它比别的国家占先了一步而已”[5]113。然而,英国自称天生具备工业生产力的比较优势,并用“踢开梯子”的损招遏制后进国的追赶。

李斯特很形象地将工业生产力的发展比喻为一个孩子的成长,这一过程不是数量的堆积,而是各方面素质不断发生质变的过程。显然,在其幼年时期是需要给予保护的,因为“一个孩子同一个壮汉角力时没有获胜希望”[5]254。这里幼年时期是以工业得到初步发展为标志,并出现了工业与农业的分工与协作关系。政府将在这一时期发挥关键作用,即在商业限制政策的保护下,扶持本国工业生产力的发展。国家生产力发展到第五阶段,即农工商业达到全面的繁荣,“使自己的力量与资源能够获得独立的、全面的发展”[5]104。此时,政府可以撤销贸易保护,推行贸易自由主义。不难发现,在从农工业阶段向农工商业阶段过渡的过程,包含着一个非常重要的条件,即国内商业和国内贸易的繁荣。因此,李斯特说:“国内市场……的重要性十倍于国外市场。”[5]162

对此,李斯特大声疾呼实现国内市场的统一,并重视交通运输条件的改善,全方位降低国内市场的交易成本,他还曾身体力行地推动德国关税同盟的成立和德国铁路的建设。李斯特对交通运输条件的改善颇有感触,他说:“英国使全世界看到了运输条件的便利对生产力的增长可以发生如何有力的影响。”[5]49不仅英国,美国在19世纪经济起飞的时候,也是靠“国内市场”和“内部改善”实现了民族工业的腾飞。因此,贸易保护主义本身就包含着对国内商业的重视,也极其注重国内商品流通体系的建设。

三、李斯特生产力理论的学术价值与现实意义

世界主义经济学所持有的“前定和谐”或“天生丰裕”的世界观,对现实社会的利益冲突视而不见,对国家生产力的意义熟视无睹。站在发达国家的立场上,这种学说的意义就在于能够掩盖不同国家间的利益冲突,进而使落后国家忽视因参与国际分工而导致的财富流失。所以,他们努力将交换价值和比较优势理论宣传到落后国的每个角落。当落后国的学者专注于交换价值的研究时,就陷入市场价格和交换价值如何决定的泥沼之中,再也无法立足自己祖国的实际开展具有现实意义的研究了。李斯特的国民经济学体系对西方一些国家摆脱世界主义经济学的束缚做出了不朽贡献。一个不争的事实是,李斯特经济学对美、日及一些欧洲国家的经济崛起都曾发挥了实质性的意义。今日之新自由主义经济学无非是世界主义经济学的变种,其核心依然是交换价值或价格理论。因此,新李斯特主义经济应该注重李斯特生产力理论的继承和发展。

1.生产力理论为非正统经济学的不同流派之间架起一座新的沟通桥梁。众所周知,不同流派之间的综合是非正统经济学面临的一大难题。李斯特生产力理论为解决这一难题提供了新思路。李斯特作为历史学派的先驱,其思想的直接继承者当属德国历史学派,然而他们在继承李斯特历史主义方法论的同时,基本上忽视了他的生产力理论,因而被马克思放进了庸俗经济学的阵营中。李斯特生产力理论第一继承人当属马克思。20世纪80年代,国内多数学者以马克思的视角批判李斯特的资产阶级立场,但也有学者指出,马克思的生产力概念和历史唯物主义与李斯特的理论分析相吻合。近十年,国内关于马克思与李斯特的比较研究在逐渐升温,尽管存在争议,但马克思深受李斯特的影响是毋庸置疑的,有学者指出:“马克思不仅直接继承了李斯特的‘生产力’概念,而且他把生产力作为一个理论体系来把握也深受李斯特的影响。”

这足以表明,生产力理论已经将马克思和李斯特两者的理论体系连接在一起。很多学者将演化经济学或非正统经济学划分为马克思主义阵营和非马克思主义阵营,主要是因为前者更难以与其他非正统学整合在一起。但是,生产力理论这个视角已经打破了这个格局。

2.生产力理论为研究世界经济热点问题提供新视野。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经济全球化和国际分工的浪潮势不可挡,伴随这一趋势成长起来的“全球价值链”自然备受关注。如今这个概念随处可见,天量的研究文献足见其受青睐的程度之大。但绝大部分文献没有摆脱正统经济学的束缚,因而无法使“全球价值链”这个新概念发挥应有的作用。例如,这个概念中的“价值”是指什么?主流经济学自然将其解释为交换价值或市场价格。这种解释隐藏了生产力理论所揭示的不同产业部门间的不平等交换,因而是极其肤浅的。

李斯特时代,国际分工主要是工业与农业之间的分工,交换价值或比较优势理论支持落后国参与国际分工,即“进口工业品并出口原材料”。但按照李斯特的生产力理论,落后国应该避免这种损害工业生产力的国际分工。新时代的国际分工主要是产品生产和流通过程中各个环节之间的分工,即全球价值链各个专业链条之间的分工。交换价值或比较优势理论支持发展中国家通过承担低价值环节或链条的方式参与国际分工,即“进口高端产品并出口低端产品”。但按照李斯特的生产力理论,发展中国家应该避免这种损害高端产品生产力的国际分工。

李斯特遵循历史主义的方法论,决定了生产力理论具有时空的历史特性。新的国际分工已经不再是产业部门间的分工,而是演变为一个产品的生产和流通过程中不同环节的分工。因此,衡量生产力发展水平的标准不再是工业或制造业,而是从其中分化出来的高价值环节或报酬递增的环节,这些环节自然成为国家生产力中的战略制高点。交换价值或比较优势理论则以永恒的真理自居,对这些环节之间的差异熟视无睹。就此而言,新自由主义经济学毫无创新之处,而新李斯特主义正是在继承李斯特生产力理论的基础上提出了全球价值链分工时代的国家致富新原则:“进口低端产品并出口高端产品”,并认为这个原则是中国转变对外经济发展方式的本质要求。显然,依据新李斯特主义的这种新原则,一国从低端环节切入的方式参与全球价值链本身就是一种破坏生产力的行为,正好与谋求产业升级的良好初衷背道而驰。换句话说,以“进口高端产品出口低端产品”的方式,不可能实现“进口低端产品并出口高端产品”的目标。因此,发展中国家尽管抱有产业升级的良好初衷去参与全球价值链,但无奈陷入贫困化增长的境地。

3.生产力理论对中国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现实意义。对于马克思和李斯特,国内学界争论的焦点是前者的生产力和历史唯物主义在多大程度上受到了后者的影响,而对于生产力理论本身缺少实质性的研究。这就导致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国内学界普遍认为“生产力”重要,但除了新李斯特主义外,却忽视了生产力理论对当前中国经济转方式、调结构的现实意义。根据李斯特生产力理论,经济发展实质上是产业结构的优化问题,而非数量增长问题。因此,一个国家的贸易政策应当根据是否有助于产业结构的优化调整来制定。

实际上,李斯特生产力理论已经为经济发展水平的评价和绩效考核提供了一套新的衡量标准,即生产力标准。这一新标准为克服对GDP的依赖具有重要意义。中国参与全球价值链获得了经济的快速增长,被称为中国奇迹,这主要是由GDP这个交换价值的指标来衡量的。按照李斯特生产力理论,GDP作为一种结果,其原因有两种,一种是“财富的原因”,即生产力水平的提升带来的GDP增长;一种是财富本身或交换价值,即直接以增加GDP为目标带来的GDP增长。前者见效慢,但符合生产力标准;后者见效快,但破坏了生产力。

中国参与全球价值链所获得的GDP或交换价值,很大程度上违背了李斯特的生产力标准。全球价值链中的高价值环节主要是高端技术和品牌营销。对于前者,中国陷入“高技术不高”的困境之中,也就是说,中国的高端技术产业看似发达,但高端技术掌握在外资手中。对于地方政府而言,由于直接参与高技术产业的低端环节可以带来GDP的快速增长,因而竞相放弃了自主研发,甘愿掉进“高技术不高”的陷阱。对于后者,中国参与全球价值链,不仅没有培育出自己的民族品牌,曾经成功的品牌也逐渐被外资收购和消灭。此外,中国目前遭遇着空前的环境和资源压力。这些都表明,中国GDP的增长遵循了世界主义经济学的教条,但违背了解放和发展国家生产力的根本标准。在国际贸易谈判中,西方国家对中国上述一系列难题熟视无睹,依然以正统经济学的标准作为谈判砝码,这严重误导了中国的学者和决策者。在此等国际形势下,在中国经济转方式、调结构的紧要关头,当然需要呼唤李斯特的生产力理论。

[1] 贾根良.新李斯特主义:替代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的新学说[J].学习与探索,2012,(3):95-103.

[2] 孙德常,彭金荣.李斯特经济学理论与近代德国的崛起[J].历史教学,1988,(9):18-23.

[3] 朱绍文.李斯特“国民生产力”研究[J].社会科学战线,1984,(3):94-98.

[4] 康芒斯.制度经济学:上册[M].于树生,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

[5] 李斯特.政治经济学的国民体系[M].陈万煦,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

[6] 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7] 李斯特.政治经济学的自然体系[M].杨春学,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

[责任编辑:房宏琳]

2014-11-20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攻关项目“外国经济思想史学科建设的重大基础理论研究”(14ZDB122);曲阜师范大学博士基金项目“新李斯特主义视角的全球价值链理论问题研究”(BSQD20130113)

丁涛(1982—),男,讲师,营销学博士,从事经济思想史和营销思想史研究。

F091.342

A

1002-462X(2015)01-009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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