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认同缺失对香港民主化的影响与因应
2015-02-24文/李龙
文/李 龙
国家认同缺失对香港民主化的影响与因应
文/李 龙
目前香港市民拥有两种身份认同——香港认同和国家认同。香港认同不是一般意义的地区认同,它具有主体性、异质性和优先性,因而部分香港市民存在国家认同缺失的状况。基于此,香港社会主要分裂为国家认同较强和国家认同缺失两大市民群体。香港“泛民主派”利用国家认同缺失的香港市民的支持,以民主之名对抗中央,导致香港民主走向异化。香港民主要走出异化,需要强化香港市民的国家认同,以此带动香港民主走出误区,在中央的有效管治下实现优质的民主。
香港民主;香港政治;香港认同;国家认同
全国人大常委会公布“8·31”香港行政长官普选决定后,香港“泛民主派”发起“占中”运动,意图借此迫使中央做出让步,这给香港政治秩序、法治和经济发展造成较大破坏,香港民主发展陷入僵局。通过分析可以发现,香港民主已经走向异化,民主的核心议题指向对抗中央,“泛民主派”和部分香港市民误以为,对抗中央就是“民主”,支持中央就是“不民主”。香港民主异化的深层次原因是香港市民的国家认同缺失,“泛民主派”利用部分香港市民的国家认同缺失,以民主之名对抗中央。香港民主要走出异化境地,需要强化香港市民的国家认同,带动“泛民主派”走出误区,回到基本法框架下来推进香港民主发展,实现优质的民主。
一 香港身份认同现状及其问题
在身份认同研究中,依据地域范围大小,可以将身份认同划分为国家认同和地区认同。在现实中,无论单一制还是联邦制国家,国家认同和地区认同都是共存关系。例如,一个北京市民可以既认同自己是北京人,又认同自己是中国人;一个纽约市民可以既认同自己是纽约人,又认同自己是美国人。香港回归后,香港是我国中央政府下辖的地方特区,香港市民同时具有香港认同和国家认同这两种身份认同,照理说,这并无特别之处。地区认同和国家认同可以共存,因而就像不必担心北京市民的北京认同增强一样,也不必担心香港市民的香港认同增强。不过,笔者认为,这种类比逻辑可能存在问题,原因在于,香港认同不是一般意义的地区认同,而具有特殊性。
第一,香港认同具有主体性。虽然部分香港市民认为香港认同从属于国家认同,但也有很多香港市民看重香港认同本身的主体性。主体性身份认同强调香港是一个高度自治的主体,香港政治经济制度与内地不同,所以要尽量减少中央对香港的管治。香港市民的主体性身份认同与内地人的从属性身份认同不同,前者意在撇清次级政治主体(香港)和高级政治主体(国家)的关系,强调二者的并列关系;后者则将次级政治主体(香港)视为高级政治主体(国家)的组成部分,强调二者之间的从属关系。
第二,香港认同具有异质性。依据“一国两制”方针,内地实行社会主义制度,香港实行资本主义制度。香港回归后,面对国家认同时,香港市民优先意识到香港的异质性,而非与内地的同质性,这种意识促使香港认同更加清晰化。香港认同的异质性主要表现在政治认同上,“在经济价值观方面,香港与中国内地的观念差异正在消失。文化和历史因素也进入认同领域。与此同时,关于政治价值观方面的明显差异仍然存在。政治维度的认同仍然较弱。”[1]在部分香港市民的观念中,香港是自由、法治社会,内地则不是。在这种观念的误导下,香港认同进一步得到强化,以此区别甚至对抗国家认同。
第三,香港认同具有优先性。香港回归前的经济发展和国际化程度都已经比较高,而内地社会主义建设长期处在曲折当中,经济发展水平较低。因此,在香港市民的观念中,香港比内地更发达、更开放,这种优越感强化了香港认同。“香港认同在经济发展成就的维度与中国内地的差别明显,表现出明显的优势。”[2]香港回归后,香港市民仍然存在优越感,在香港认同和国家认同之间,香港认同具有优先性。近年来,由于部分香港市民对中央的抵触情绪增加,香港认同和国家认同出现冲突。面对两种身份的冲突,他们首先认为自己是香港市民,并将自己认定为区别于其他中国公民的独特群体。[3]
既然香港认同具有上述特殊性,那么香港认同与国家认同的关系也必然具有特殊性。部分香港市民只有香港认同,排斥国家认同,尤其是近年来,由于部分香港市民对中央的抵触情绪增加,两种身份认同间的对立关系就更加明显。香港认同在增强,而国家认同则在减弱,降到了香港回归以来的最低点,香港市民的国家认同缺失问题已经十分突出(见表1)。
究其原因,香港市民的国家认同缺失问题是由多种因素造成。其一,香港长期受英国殖民统治,仅仅在历史和文化上有一定的华人认同,对中国的国家认同则是在香港回归后才出现的,时间较短。其二,由于长期受英国殖民统治,香港的政治文化受西方影响较大,香港市民基本认同民主就是西式自由民主,即竞争性选举。在这种民主观念下,香港市民在政治上并不认同内地。在“一国两制”下,大部分香港市民并没有因为政治上不认同内地转而失去国家认同,基本能够尊重内地实行社会主义制度,但是也有部分香港市民因为政治上不认同内地而失去国家认同,进而对中央依法管治香港采取对抗态度。其三,在香港“泛民主派”的歪曲之下,中央在香港民主问题上又被贴上“反民主”的标签,这就进一步导致香港市民国家认同缺失。其四,香港回归后,公民教育侧重香港的特殊性教育,国家认同教育则存在缺失的问题。学校在教学过程中,有意回避政治问题,香港市民不仅不了解自己的国家,而且对香港与内地关系等也不能客观对待,使香港长期缺乏国家认同感。[4]其五,在“一国两制”下,香港具有高度自治性,香港市民的政治参与主要在香港内部进行,香港全国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的影响力则相对有限。由于长期在一个地区封闭系统内进行政治参与,香港与国家的关联性(尤其是政治关联性)就难以突显,香港市民难免形成“国家与我无关,香港内部事务才与我相关”的观念,从而导致国家认同缺失。其六,西方反华势力历来敌视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向香港市民宣传丑化中国共产党的言论,因此,香港市民的国家认同也就受到影响。
表1 香港人/中国人身份认同
二 国家认同缺失对香港民主化的影响
在民主化研究中,“现代民族国家建构”(自变量)与“民主化”(因变量)的关系历来受到重视,如果不解决现代民族国家建构问题,就难有成功的民主化。笔者认为,民主化进程中的现代民族国家建构问题主要包含两个要点:一是国家认同。如果国家认同问题没有解决,民主化往往会加剧国家认同较强和国家认同缺失两大群体间的分裂,国家认同缺失群体往往会以民主之名对抗国家,结果不仅导致民主本身走向异化,甚至可能威胁国家主权安全。二是国家治理能力。没有较强的国家治理能力,包括经济发展能力、腐败和贫困治理能力、社会秩序维持能力等,民主化往往会走向劣质或无效民主,民主与经济落后、政治无序、社会无效等并存。以上述两个要点来审视香港民主化,香港基本不存在国家治理能力问题,但通过第一部分的论述可以发现,香港存在国家认同缺失问题,这对香港民主化产生了较大的负面影响。
第一,国家认同缺失对香港民主化产生影响的过程。其一,国家认同及其衍生的对中央的态度问题是香港社会分裂的一个主要基础。在西方民主质量较高的国家,主要以阶层(中上、中下)为基础,社会有一定的分裂,但阶层之间的分裂并不极端,在此基础上,产生代表中上(右)和中下(左)阶层的政党。然而,在香港社会中,虽然也有阶层基础上的社会分裂,但政治上国家认同及其衍生的对中央的态度问题是香港社会分裂的主要基础,香港社会因此主要分裂为国家认同较强和国家认同缺失两大市民群体。香港市民基本都支持推动香港民主化,但是国家认同较强的香港市民基本接受中央依法有序渐进地推动香港民主化,而国家认同缺失的香港市民则将中央歪曲为自身“不民主”且在香港“反民主”,采取对抗中央的态度和方式争取民主。其二,在香港社会分裂的基础上形成两大政党阵营。由于香港市民在国家认同上存在分裂,进而在香港民主化进程中对中央的态度也就出现了分歧,这就为香港政党之间的分裂提供了民意基础。在国家认同较强的香港市民的支持下,香港政治中形成基本支持中央的“建制派”政党;在国家认同缺失的香港市民的支持下,香港政治中形成基本反对中央的“泛民主派”政党。在香港民主问题上,“建制派”基本支持中央的决定,“泛民主派”则“挟民意”对抗中央。此外,“泛民主派”不仅利用国家认同缺失的香港市民的支持对抗中央,而且还进一步利用对抗中央来迎合国家认同缺失的香港市民,煽动社会撕裂,加剧对抗中央,从而形成一个“部分香港市民国家认同缺失——‘泛民主派’利用国家认同缺失的香港市民的支持对抗中央——进一步加剧香港市民国家认同缺失——进一步对抗中央”的“恶性循环”。
第二,国家认同缺失对香港民主化影响的结果。“恶性循环”最终导致香港民主走向异化,具体表现为:其一,西方民主质量较高国家的基本经验表明,在一个正态的民主政体下,民主主要指向内部的政治、经济和民生社会议题,旨在增加人民的整体福利;香港民主则以对抗中央为议题指向,陷入“对抗中央就是‘民主’,支持中央就是‘不民主’”的误区。其二,虽然不否认部分“泛民主派”人士旨在推进香港民主发展,但是大部分“泛民主派”人士并非旨在以民主增进人民的整体福利,而是将民主作为对抗中央的工具。其三,“泛民主派”极力煽动香港社会撕裂和对抗,以削弱香港市民国家认同的方式增加其对抗中央的支持力量。比较民主化研究的经验表明,以煽动社会撕裂(尤其是国家认同上的社会撕裂)的方式推动民主化危害极大。香港社会撕裂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难以弥合,这将成为未来香港民主巩固的阻碍因素。其四,“泛民主派”并未在法治(尤其是基本法)框架下表达其诉求,而是僭越代议制民主,通过发动街头政治和民粹政治的方式来对抗中央,例如发动“6·22电子公投”、“占中”运动等。其五,在香港政府中,“泛民主派”将行政长官视为中央的“代言人”,阻碍行政长官有效施政;在立法会中,“泛民主派”将“建制派”视为“保皇党”,利用立法会掣肘行政长官,阻碍其有效施政。“泛民主派”往往“为了反对而反对”,只要行政长官和“建制派”支持,他们就反对,只要是行政长官和“建制派”反对,他们就支持。其六,“泛民主派”以民主之名,既利用外部势力的支持来对抗中央,又主动将外部势力引入插手中国内政,企图在香港发动颜色革命。实际上,问题的性质已经变了,民主已经是次要问题,主要问题是“泛民主派”已经威胁到国家主权安全。
需要做一点补充说明的是,与其他国家和地区有所不同,香港民主化有其特殊性。香港不是一个主权国家,而是中国中央政府下辖的一个地方特区,因此,香港民主化不是国家范围内的民主化,而是地区范围内的民主化。鉴于此,与民主化研究中精英主导的民主化和结构推动(经济发展、公民社会、外部压力等)的民主化不同,国家在香港民主化进程中必将发挥主导作用。然而,内地和香港政治制度根本不同,“泛民主派”便借此将内地歪曲为自身“不民主”,且中央在香港“反民主”。因此,国家认同缺失的香港市民支持“泛民主派”以民主之名对抗中央,国家需要从全局考虑,避免其对国家主权安全和香港政治稳定构成威胁。
三 强化港民国家认同的意义和思路
当下香港民主化进程陷入困境,原因是多方面的,但国家认同缺失是其中一个不容忽视的重要原因。正是由于部分香港市民存在国家认同缺失问题,“泛民主派”对抗中央才有民意基础。因此,要摆脱香港民主化的困境,使香港民主走出异化,关键在香港市民的国家认同问题。
首先,强化香港市民的从属性身份认同(香港市民和香港认同从属于中国人和国家认同)。依据“一国两制”方针,香港实行资本主义制度,然而,香港社会对“一国两制”认识存在误区,未能全面准确地理解“一国”与“两制”的关系,表现为重“两制”轻“一国”。持此认识者还没有完全适应香港回归中国的现实,欠缺国家意识和国家主权观念。然而,香港的高度自治来源于单一制下中央的授权,香港社会有些人不情愿承认、甚或抵制基本法规定的中央对香港的管治权,片面强调香港的高度自治,对抗中央的权威,有意把香港往独立或半独立的政治实体路上引,在客观上造成中央管治权和高度自治权之间的对立关系。[5]
对于中央来说,强化香港市民的从属性身份认同很有必要,且合情合理。具体可以采取如下措施:其一,在观念上强化香港市民的国家认同。具体可以通过两种方式:(1)强化教育。“占中”事件中,香港青年学生一代充当“先锋”,足见香港回归后国家认同教育缺失的危害。香港的政治身份是中国中央政府下辖的一个地方特区,是中国的一级地方政权,中央应该理直气壮地要求香港政府在公民教育中强化国家认同教育,尤其是香港市民的中国公民身份认同教育。(2)增进了解。中央可以创造更多的机会增进香港市民对国家政治、经济、文化、历史以及改革开放的成就等的了解,消除香港市民对国家形象的观念误区。其二,通过利益融合强化香港市民的国家认同。香港回归以来,工商金融界等的利益已经和国家融合在一起,其国家认同明显要强于其他阶层。未来中央有必要进一步加强香港市民(尤其是中下阶层和青年人)的利益与国家的联系和融合,让国家改革和发展的成果惠及更多普通香港市民,以此强化香港市民的国家认同。例如,未来可以考虑将香港青年人纳入国家就业体系中,逐步有序向香港市民开放内地就业机会。
对于香港市民来说,明确自己的从属性身份认同也理所应当,具体来看:其一,必须要摆正自己的位置,明确自己的身份,香港市民和香港认同从属于中国人和国家认同,香港市民的香港认同不能和国家认同并列,更不能排斥国家认同。其二,作为中国的地方特区,香港必须依法接受中央的管治。中央依法管治香港是由香港的地方政权属性决定的,这与国家由哪个政党领导、实行什么样的政治制度无关,西方国家无权因为中国坚持共产党的领导和实行社会主义制度,就指责中央依法管治香港。
其次,强化香港市民的包容性身份认同(香港市民和香港认同与中国人和国家认同理应共存)。包容性身份认同的核心是政治包容,即香港市民对内地政治制度的态度问题。在“一国两制”下,香港市民可以在政治上不认同内地的社会主义制度,但必须尊重,不能因为政治上不认同转而敌视国家、对抗中央政府,进而失去国家认同。香港有人渲染、夸大两制之间的差异,进而把它曲解为两地民众的对立,甚至推波助澜将其演化为“两制”与“一国”间的对抗,严重干扰香港市民在国家认同和人心回归问题上的认识。[6]实际上,“一国两制”完全可以包容香港政治制度和国家政治制度的差异,“一国两制”的特点之一正在于求大同、存大异。在这里严守“两制”之间的彼此尊重、不同而和、互不干扰、相互促进是十分必要的。[7]总之,香港认同和国家认同可以且应该是包容、共存而非对立关系,鉴于此,香港也应该在舆论和教育中采取客观、包容而非敌对、丑化的方式介绍内地的社会主义制度和中国共产党的领导。
如果香港市民从从属性和包容性两个方面处理好香港认同和国家认同的关系,牢固确立国家认同,那么以是否认同国家为基础的社会分裂就不存在了,“泛民主派”对抗中央的民意基础也就不存在了。如果“泛民主派”对抗中央的民意基础不存在了,“泛民主派”也就难以再将对抗中央作为香港民主的核心议题指向,香港民主也就可以走出异化。香港民主走出异化后,如果“泛民主派”坚持“爱国爱港”,回到基本法框架下与中央积极展开对话和协商,回到香港内部与“建制派”就香港政治、经济和民生社会议题展开竞争,真心致力于推动香港民主发展,那么,在“一国两制”下,中央将会乐见香港民主发展。其实,“泛民主派”将中央歪曲为“反民主”极不客观,对于中央来说,只要香港在基本法框架下发展民主,并接受中央依法管治香港,香港民主制度具体采取什么形式本身并不重要。更何况,如果香港能够在“一国两制”下成功地实现民主化,这不仅进一步证明了“一国两制”方针的正确性,也可以提升中国的国家形象,还为未来采用“一国两制”解决台湾问题树立了良好的典范。
总之,香港民主能否摆脱异化,关键在于解决香港市民的国家认同缺失问题。否则,香港民主将难以走出异化,实现优质。
注释:
[1]张萌萌:《香港认同建构:政媒机制与媒体化再现》,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第41页。
[2]张萌萌:《香港认同建构:政媒机制与媒体化再现》,第38页。
[3]张萌萌:《香港认同建构:政媒机制与媒体化再现》,第39页。
[4]施雨丹:《基于主动公民观的香港公民教育发展:国家认同的视角》,《华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1期。
[5]饶戈平:《通向香港行政长官普选的必由之路》,《港澳研究》2014年第3期。
[6]饶戈平:《全面准确地理解和实施“一国两制”方针》,《求是》2014年第14期。
[7]饶戈平:《通向香港行政长官普选的必由之路》,《港澳研究》2014年第3期。
责任编辑 刘秀秀 黄小钫
D67
A
1006-0138(2015)02-0040-05
李龙,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政治学系博士研究生,北京市,1008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