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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中国影视剧创作的审美判断与文化反思

2015-02-22倪学礼李杰

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 2015年1期
关键词:诗性影视剧艺术

■倪学礼 李杰

近年来中国影视剧创作的审美判断与文化反思

■倪学礼 李杰

近年来,中国影视剧创作在艺术本体、审美取向和哲学高度上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集中指向艺术与生活的关系问题。本文重点从艺术眼光与艺术趣味的追求探索、人生真善美的融会贯通、生命价值的寻找与诗性精神的坚持等维度,对当前影视剧创作展开分析,进而阐明影视剧创作须源于生活,并点亮生活。

影视剧;艺术趣味;文化反思;诗性精神

1982年,55岁的加西亚·马尔克斯站在了诺贝尔文学奖领奖台上,他说:“拉美社会非同寻常的现实,是我永不枯竭的创作源泉。”①2012年,57岁的莫言也站在了诺贝尔文学奖领奖台上。他说:“我的亲人们的故事,我的村人们的故事,以及我从老人们口中听到过的祖先们的故事,就像听到集合令的士兵一样,从我的记忆深处涌出来。”②无论是加西亚·马尔克斯还是莫言,都提到了艺术创作与现实生活的关系:伟大的作家一定要有观照生活的勇气和意识,没有“源于生活”的意识,就无法成为一个伟大的作家。

我们常说,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高于生活”这一概念是以创作者为主体,将艺术创作归结为一种抽象的理念。而如果将“高于生活”转化为“点亮生活”,这一学术视角可能会使文艺创作出现新的生机与活力。因为“点亮生活”这一命题,将观众作为主体,使得作品与观众的关系紧密结合起来。影视剧创作作为艺术创作的一个重要分支,与现实生活的关系极为紧密。对于大多数观众而言,欣赏影视剧不仅仅是为了获得情绪的释放、愉悦和满足,最重要的,是通过对生活的体悟与探索,最终改善他们的生活品位与品质。艺术如果不能改善人们的精神生活,那么它在人的心中便是不完美的。“点亮生活”的过程,便代表了观众与影视剧之间的往返关系,代表了观众对作品的感知层面的承接关系,代表了一种情感和意义的延伸。

那么,影视剧创作如何源于生活并点亮生活呢?我们认为,主要体现在三个维度:艺术本体上对艺术眼光与艺术趣味的追求与探索;审美取向上对人生真善美的融会贯通;哲学高度上对生命价值的寻找与对诗性精神的坚持。三个不同的维度将艺术、审美与人生哲理统一起来,将艺术创作与人生品鉴有机融合。正如宗白华先生所说的,艺术美境、人生至境、宇宙真境三者的融合,打通了艺术与人生的关系,使“艺术人生化”“人生艺术化”。宗白华先生所说的“三境”,在本质上追求的正是一种天地相生、万物合一的境界。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2014年10月15日文艺工作座谈会上指出的,“好的文艺作品就应该像蓝天上的阳光、春季里的清风一样,能够启迪思想、温润心灵、陶冶人生,能够扫除颓废萎靡之风。”③

一、对艺术理想与艺术趣味的追求与探索

1.艺术眼光的立意等级

艺术源于生活。这个生活不管是历史的,还是政治的,甚至是道德的,最终都要落实到“人”上。对于“人”的理解,要依靠创作者的艺术眼光。“艺术眼光的立意精神等级,决定了这个作品有没有可能成为人类生态的直觉形式,然后获得人间存在、被人们关注的价值”。④2006年,电视剧《士兵突击》一改昔日军旅题材电视剧的英雄模式,塑造了一个“好好活,做有意义的事”的普通士兵许三多形象。评论界纷纷认为,这是军旅题材电视剧创作的新高度。其实《士兵突击》所做的,只是关注了具体的生命状态,并为这种生命状态找到最合适的表达视角。许三多、成才、高城、袁郎、伍六一、史今等一系列人物都获得了观众的认可,那是因为观众从他们身上获得了相同的人生体验,观众被这些人物追求自我、实现自我的力量所感动、所激励,于是一起兴奋、一起欢呼、一起哀叹、一起悲悯。

将观众看成和自己一样的人,不是要盲目地迎合观众,而是要引导观众。但是纵观近年来的影视剧创作,却在反其道而行之。2012年,在那个低迷的冬日,一部编织着密密麻麻的巧合和190多个笑点的电影——《泰囧》,撞上了千载难逢的机会,赢得了巨额票房,但是在短暂的视觉停留之后,并没有引起人们太多的记忆与太多的回味,人们一笑了之(《泰囧》对《人在囧途》的侵权另论)。同样,作为一部“奶嘴电影”,《小时代》给时下的青少年以不少抚慰与麻醉。在光怪陆离的符号背后,一场炫富盛宴仪式般地展开,消费社会的物欲横流恰到好处地毁灭了对人生意义的探究,从而滋生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幼稚病”。带着铜臭气的《小时代》虽然赢得了不菲的票房,但是,粉丝电影毕竟不是中国电影的真正出路。看明星、瞧热闹、秀时尚、凑段子,只能让中国电影离世界电影越来越远。这样的电影在塑造国民性格上,其负面影响在不久的将来即会彰显。钱理群先生在其著作《梦话录》里说:“当前转型期的中国正面临制度重建、文化重建、价值重建、生活重建四大问题,所有的问题,关键点都在人。”而《小时代》之类的电影,将“人的精神独立与自由”弃之不顾,在“物质大革命”面前,成者王败者寇,有钱者自恋,无钱者卑微,让人在对物质世界的迷恋与沉沦里失去了主体性。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讲的,“低俗不是通俗,欲望不代表希望,单纯感官娱乐不等于精神快乐。”对当下的青少年粉丝而言,沉迷于这样的文化泡沫,无疑是对青春的亵渎,对成长的破坏。

当下的电影生产,除了对消费社会的物质生活进行消费之外,还有一种是消费苦难。电影《1942》主要将视角放置到一九四二年的那场灾难:大旱天灾,战乱人祸,灾民流离失所。冯小刚导演向观众展示了中华民族的痛苦与不幸,表达了一息尚存的人性的挣扎。可是,影片对于杀戮、饥饿与血肉横飞太过渲染。官能带来的欲望是埋葬精神的坟墓。用灾难展览来满足观众的视觉刺激,无疑是对人类灵魂的侮辱、对民族苦难的亵渎。毕竟,人与动物的区别在于人的精神是自由的,人只要生存着,就要奔向更高的目标。美国电影《泰坦尼克号》同样描写了灾难,但它所达到的境界,是《1942》不可同日而语的。《泰坦尼克号》中,在贫与富、生与死、爱与恨面前,几乎每个人都找到了尊严、几乎每个人都体现了良善、几乎每个人都拥抱了爱意。这样看来,表达困境中人的存在价值,才是有艺术眼光的好作品、大作品。

2.艺术趣味的品评琢磨

“趣味”是一种审美判断和审美体验,是创作者或观众对影视剧的喜爱和偏好。司空图在《与王驾评诗书》中提出“趣味”一词,指的是创作上的情趣和风格。在西方,英国经验主义美学家休谟认为“趣味”是一种审美判断力。无论是哪种观点,都倾向于将艺术趣味作为衡量一部作品是否具有自然美和人情美的标志。“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近取诸身,远取诸物。”(《易传·系辞》),天地万物与人的生命意识相关联。正如庄子的那只蝴蝶,蕴含了艺术生活的情趣。1904年1月8日,契诃夫给正在尼斯度假的诗人普宁写信,结束语却是:“请代我向可爱的、温暖的太阳问好,向宁静的、蔚蓝的大海问好。”这体现了一种艺术的心境,更是一种意境。

意境,指的是特定的艺术形象(符号)和它所表现的艺术情趣、艺术气氛以及它们可能触发的丰富的艺术联想和艺术幻想的综合。⑤韩国电视剧《来自星星的你》在中国颇受欢迎,除了其与中国传统文化有相通之处外,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是其中的趣味性以及特定时空之下的意境之美。都敏俊生病时,养在家里的植物也跟着他生病的身体一同枯萎。当都敏俊康复后,那些花草又奇迹般恢复原状。这正是“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钟嵘《诗品序》)。都敏俊最后发出这样的感慨:“总感觉一切随时间流逝,最终消失。”真实与虚幻、永恒与短暂的意境美便出现了。

如何让主流文化的价值在趣味生动中获得观众的认可,这正是中国传统文化存续中值得关注的一个问题。在这方面,中国的电影创作者正在努力尝试着。《钢的琴》就是这样一部作品。它描述的是东北老工业区产业工人的艰难生活。但影片用一种幽默的方式来建构故事情节,在不失娱乐性的同时,也收获了一种乐观开阔的精神气质。另外一部作品《失恋33天》,以800万元的小成本投入创造了3亿元票房,除了其成功的网络宣传、营销策略之外,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其“接地气”的趣味性。一个简单的爱情故事,触动了都市男男女女心中的隐秘。用真诚的态度去讲述故事,小情趣也动人。

“趣味无争辩”,不同艺术趣味的人有各自欣赏的作品。但是,趣味又是有高低之分的。电影创作者通过对现实生活的想象,呈现出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将故事虚构出来让观众去感知。在“感知”和“想象”之间,对观众趣味的把握是关键。电影《金陵十三钗》屡遭诟病的原因,就在于艺术趣味的选择。有人说这是情色爱国主义,这种说法不无道理。一方面,代表着金钱和欲望的妓女们承载着导演对战争的鞭挞,但另一方面妓女拯救女学生也是一种变相的贩卖。恰恰就是这种毫不掩饰地吸引观众眼球的商业目的,破坏了影片思想上的表达,也造成了价值观上的混乱。

二、对人生真善美的融会贯通

虽然影视剧作品是已经完成的意义文本,但其意义的解读要依靠观众的“再创造”。所以,对人生真善美的融会贯通要始终体现在创作过程之中,方可使观众参与“再创造”,进而完成完整意义上的“心理重建”。

1.真:人类生命的自然状态

中国文化源远流长,无论是儒家文化“比德”的人格诉求所体现出来的对主体生命体验和人格承担的重视,还是道家“道法自然”所呈现出来的自然真美与言外至味的审美品质,都与人的生命中最本真的状态有关,是人类最真实的生命体验。⑥台湾电影《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在大陆引发了广泛的关注。面对这样一部给年轻人看的电影,大家一致的反应是,为什么近期大陆的电影中没有如此真实可爱的青春?是我们对爱情的理解已经变异,还是青春已逝无法还原?这一老生常谈的话题,正反映了中国大陆电影创作中的漠视真实生命状态的怪现状。尼尔·波兹曼提出过一个著名的论断叫“童年的消逝”。其实,在我们身边,有多少人的青年已经消逝,青春已经消逝。在生活的压力面前,或麻木、或奔劳、或获取、或丢弃,在四面楚歌中步入中年。这又是一个苏格拉底的时代:我们的道德生活受到了威胁,传统的信念分崩离析,没有什么东西是确切的和值得肯定的。面对这样的现状,创作者该怎么办?海德格尔说过的一句话也许对我们有所启发,那就是:“让思想重新回到对生命的关注。”

当然,艺术创作是一种“精神虚设”。人们对影视作品“源于生活”的理解一直有两个维度,一个是“客观真实”,一个是“艺术真实”。影响着人们态度与行为的,并不是事实是什么,而是人们想象中的事实是什么。正如苏珊·朗格说的,“一件艺术品就是一件表现性的形式,这种创造出来的形式是供我们的感官去知觉或去想象的,而它所表现的东西就是人类的情感。”⑦这种情感是广义的情感,不应该拘泥于细枝末节,不应该流连于个体悲欢。以产科医院为背景的电视剧《产科男医生》,在职业剧的旗号下,沉湎于无根的爱情不能自拔,过多的巧合和“奇葩”的人物聚集在一起,对医患关系几乎只字不提。无独有偶,另一部跟律师有关的职业剧,故事的编织就是男欢女爱再加上几个离婚官司,专业素养和人格魅力完全被小打小闹、硬扯死磕给冲淡了。希望我们的电视剧创作者,秉承一种责任意识,为普通的民众抒怀、为国家的生活立传。

2.善:价值判断的基准

影视剧创作需要触及社会现实,并回答人的生存境遇问题。艺术的魅力就在于激发人们对生活的信念,激励着前行的人一往无前、颓废的人抖擞精神、歧路上的人迷途知返。所以它的道德作用是至高无上的。改编自毕飞宇同名小说的电视剧《推拿》,讲述了一群盲人按摩师的生活,他们善良、坚强、隐忍,虽然生活在黑暗中,但是因为对友情爱情、对生命尊严的追求,让他们寻找到内心无与伦比的光亮。影视剧通过对“善”的颂扬,让观众站在更高的艺术境界中静观自己,最终达到自我的净化与完善。

与此相比,有的电视剧热衷于描述琐碎的日常生活,亲情、友情甚至是爱情都成为被消费的对象,作品所传达的价值观念处于利益的链条之中。在电视剧《北京爱情故事》里,爱情终于敌不过金钱,“穷二代”将女友拱手相让落得千夫所指、“富二代”抱得美人归却赢得欢呼喝彩。在这里,对物的崇拜总是以失去自我为代价的,观众在这样的电视剧面前既不可能获得正面的力量,也没有因剧中人物道德堕落受到惩罚而获得灵魂的洗礼。2011年,电视剧《甄嬛传》红透荧屏,虽然电视剧在故事编织和制作上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准,但依旧无法掩饰其价值观上的“硬伤”。勾心斗角、争风吃醋的心计,借刀杀人、以恶制恶的伎俩,显然无法带来文化的提升与向善的力量。尽管故事最后表现了拥有荣耀身份与显赫地位的甄嬛,只剩下余生的苍凉与寂寞,但是对于表达人性之恶,以及这种恶所带来的挣扎、痛苦与伤害,批判力度显然不够。

多元化的社会,最大的问题是价值观的不明确。每一种价值观都无法证明其他价值观存在的不合理性,但是却能证明自己存在的理由。这样含混的现状,使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行为作出解释:在这个年代,自己的行为都是合理的,别人的行为都是不合理的,就像帕斯卡说的“我们都愿像上帝那样,判断此为善彼为恶”。无法把握自己、把握世界,价值的判断便极易受到集团意识和反复无常的个人喜好的影响。这就需要创作者坚持科学的、高尚的价值观,以“修辞立诚”,传播现实生活中的最宝贵的道德范式和人生经验。

3.美:对人生意识的审美创造

车尔尼雪夫斯基说,美是生活。也就是说,生活应该追求美,抛弃不美。我们生活的物质世界,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世界,在其中生活的人们很容易被现存的功利性所蒙蔽,艺术就是让人们透过艺术作品,看到世界美的本源。

近年来,“穿越”剧以“雷人”为目标,达到了泛滥的程度。这样的电视剧已经放弃了审美,将审丑带到了电视荧幕上。屡遭诟病的“穿越”剧《宫锁心玉》《宫锁珠帘》《宫锁连城》在消解历史的严肃性与深度性的同时,将观众带入到游戏化、恶搞化里,这样的表现手法,固然带来了“遁入梦中”的欣赏快感,帮助尚不成熟的青少年完成情绪释放,却放弃了艺术对美的表达、对人生的善意指导。

而“抗日神剧”大行其道,更是影视界的悲哀,也是中华民族的悲哀。“抗日神剧”从内容上又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打狗日的”,一类是“抓狗特务”。在“打狗日的”这类剧中,编剧为了吸引观众的眼球,胡编乱造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抗日奇侠》里,男主人公拿的武器是拳头和绣花针,练的功夫是太极拳和鹰爪功,他们可以手撕日本鬼子,可以用手榴弹炸飞机;《箭在弦上》里,女主人公遭到了日本鬼子的轮奸后,挺身而起,裤子自动穿上,同时,拉弓射箭,把轮奸她的日本鬼子全部射死;《利剑行动》里,主人公一出场就向日本鬼子展示了传说中的神功,他的一把飞刀能顶一个连;《战雷神》里,一道天雷降下,劈中了炸弹的导火索,日本鬼子被全部炸死。在“抓狗特务”这类剧中,更是“雷”点百出:《X女特工》里,一群如花似玉的少女,仅仅在特训班待了3个月,一个个就成了武功高超、无所不能的“超人”,她们可以躲避枪林弹雨、可以飞檐走壁、可以拆除炸弹、可以挥洒自如地运用美人计,甚至在被俘后从敌人戒备森严的审讯室全身而退。之后,她们又轻而易举地抢劫了火车,将两车厢军火收入囊中,整部戏如同科幻游戏。新《燕子李三》里,编剧让日本女特务色诱李三,在两个人的谈情说爱上大作文章;在一部未通过管理部门审查的电视剧里,一个为我地下组织工作的穿裙子的舞女,一抬腿踢翻一个狗特务,不幸的是,舞女竟然露出了三角裤头。这种虚假的、矫情的民族主义怎么能唤起观众深沉的、庄重的爱国之心?将抗战这样一件悲怆、悲壮和悲情的历史事件,拍成一部部狗血剧、搞笑剧、杂耍剧,从而来达到自己赚钱的目的,既违背了伦理道德,又践踏了民族精神。再进一步说,这几十年来,我们拍了不计其数的跟抗战有关的影视剧,可是几乎没有一部能触及民族灵魂、打动人心的作品。难道创作者们不应该警醒,不应该自省吗?

在娱乐消费潮流下,我们的文化一再被娱乐抢占。正如美国学者尼尔·波兹曼在《娱乐至死》中所说,可怕的不是我们为什么娱乐,而是我们忘记了我们为了什么而出发。好的艺术作品,要基于对美的最本质理解,与社会权力无关,与流行观念无关。由笔者之一担任编剧的电视剧《小麦进城》,在这方面作了一点点有益的尝试。《小麦进城》展示的是农村女人王小麦如何帮助丈夫通过参加高考的方式重新返城、而自己也努力在北京这个大城市立足的故事。王小麦不漂亮,文化水平也不高,但是她善良、坚强、有爱心、有韧劲,虽历经磨难,但是依旧以德报怨、乐观向上,总是能“从绝望之山中开辟出一块希望之石”,所以,王小麦又是真的、美的、善的。《小麦进城》努力做到:坚持优秀的文化传统和价值观,充分发挥影视剧的功能,让观众在这一“想象的共同体”中接受感动、熏陶与浸染。

真、善、美代表了三种审美取向,代表了影视剧创作和欣赏的最终旨归。“真”是一个价值的选择,这个选择在现实生活与艺术表象之间创造了一种张力,甚至会改变现有的“存在”。创作者在甄别、反思中进入对“善”的追求。通过选择“善”的一面,达到对“恶”的扬弃,不是简单地与现实产生碰撞,而是在交流中创造一种情境,在这种情境中照亮“美”的存在。影视剧对于现实生活来讲,应该是一种力量,这种力量包含着希望,不但在“最坏的世界不能创造失望”,还要“在最坏的世界中也有胜利”。⑧“用光明驱散黑暗,用美善战胜丑恶。让人们看到美好,看到希望,看到梦想就在前方……追求真善美是文艺的永恒价值。艺术的最高境界就是让人动心,让人们的灵魂经受洗礼,让人们发现自然的美、生活的美、心灵的美。我们要通过文艺作品传递真善美,传递向上向善的价值观,引导人们增强道德判断力和道德荣誉感,向往和追求讲道德、尊道德、守道德的生活。”⑨

三、对人生意义的寻找与诗性精神的坚持

1.对人生意义的寻找

孔子说:“朝闻道,夕死可矣。”这体现了中国人对人生意义的关注,对生命价值的尊重,对理想信念的追求。在这个飞速发展、变化多端的时代,碎片式的生活和浅表的文化让人类精神的家园受到严重冲击。有人说,人生没有意义,我们何须去寻找意义?恰恰相反,“精神冲突是追寻真实意义的条件,它依赖于个体的自我理解与自我批判”⑩。人类精神活动的本质是人生意义的寻找。换句话说,人生如果没有意义,人类将无法得救。影视剧创作者在寻找意义的精神活动中,需要做的是还原历史与现实,是将历史与现实的精神凸显出来。

电影《唐山大地震》有一个气势恢宏的名字,但是如果你要从中找寻唐山大地震本身,或者30年来普通中国人的心灵史,那你只能无功而返。流泪,是观众在影院里唯一能做的本能生理反应。苏格拉底说,我们就是我们的灵魂。为了“认识我自己”,我必须知道我自己是什么。(11)所以,艺术创作的动力,不是探索生活的“所以然”,而是对“知其所以然”的追寻。丧失了追寻的勇气,就失去了理想与信念的支撑。陈凯歌在电影《赵氏孤儿》的宣传活动上说:“如果扣一个忠义的帽子给程婴,今天的观众会不会觉得可信,谁会拿自己的孩子的死去换别人孩子的生?”(12)在这样的理念主导下,最后的复仇就变成了一场闹剧,程婴也由一个忠义的英雄变成了一个庸俗的凡人,悲剧精神荡然无存。连这些曾经怀抱书写“国家寓言”抱负的导演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些不读书不看报没什么文化修养的年轻导演了。这样看来,中国电影承担不起主流价值观的建造与传播也是自然而然的了。

一个地域有一个地域的生活风貌,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人生经历。虽然我们一直在强调“人性”,但是,如果没有对人所存在的时空世界的观照,“人性”就显得没有分量。2009年,一部谍战剧《潜伏》横空出世,电视剧中的人有血有肉,立体而丰满。观众不仅仅看到了余则成的稳重周全,翠萍的火爆大胆,更看到了在国家危难时刻,他们身上所体现出的信仰、忠诚以及人性的光辉。在日常生活的涓涓细流下面,是惊心动魄的力量。余则成和翠萍最终在生命的无常中获得永恒生命的不朽,观众也将获得由人类的尊严而产生的自豪感。所以,影视剧创作必须将视野投向广袤无垠的空间和变化流逝的时间,毕竟人是在一定的历史环境中生存的、成长的、挺立的。

2.对诗性精神的整体开发

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借用亨斯·萨克斯的诗歌:“所有的诗艺和所有的诗情,不过是对现实之梦的说明。”影视剧一如梦境,背后隐藏着一种对诗性精神的追求。正如亚里士多德说“诗比历史更真实”。在他看来,历史固然重要,历史背后的诗性精神却是最关键的。2014年5月11日,张艺谋在电影《归来》发布会上说:“这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悲剧,它会让观众哭,但不会难受,主要是感动。”(13)在这样的定位下,《归来》的主题仅仅出于对苦情的表达,影片流于无节制的哭泣之中。至于文化使命和精神探寻,已经被主动抛弃了。“归来”作为一个永恒的母题,是人类非常原始的生命体验,一方面承载了对家人和故乡的情感,另一方面也是在时间的焦灼与空间的隔离中个体的感知、顿悟与超越。《归来》尽最大努力做到了前者,但对后者的表达却是软弱无力的。两汉乐府《悲歌》里说:“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或许,导演缺少的,就是这种由“远望”带来的“诗意”表达。笔者认为,在无限浩渺的时空之中,通过“归来”这一行为,完成主体的反思与心灵的救赎,最终“诗意地栖居”于这片土地上,这才是《归来》最应该挖掘的主题。

“诗性精神”是中西方艺术所共有的智慧财富,哲理性的“诗性精神”也是中国影视剧在艺术探索上不容忽视的一个问题。考察当前影视剧创作,以艺术真实的消解为代价的狂欢遮挡不住内容的虚弱与思想的贫瘠。影视剧创作以商业价值为目的,在很大程度上付出了丧失诗性精神的沉重代价。影视剧创作上的价值观混乱,不仅带来了误读与诘难,更引发了观众思想上的波澜,使他们陷入迷茫、彷徨乃至对生活失去信心与希望。今天,东西方文化互相融合渗透,达成深度对话空间。中国传统的诗性精神与西方的诗性精神尽管有所不同,却共同将艺术引入到了一个哲学的境界。在影视剧这一艺术载体下,诗性精神进入感性的审美体验中,使我们有机会进行一种理性的反思。

在观看好的影视剧作品的时候,观众如神游、如交友、如梦寐。在一个诗性精神的体验世界,观众体验到心灵的辽阔,他们与天地万物对话、与山林泉水对话、与蓝天白云对话,在别样的情致下,达到物我一体、天人合一的境界。美国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以其惊人的视觉效果和复杂的哲学观,让中国的观众为之惊喜和振奋。一个叫派的印度少年,在海上遭遇灾难,独自一人漂流227天,面对接踵而来的困境,如何获得新生?影片好似李安写给自己的《天问》,追问的是他自己。而每个看完影片的观众,也会对着苍天追问自己的内心。面对所有的困难与挫折、伤痛与伤害,心灵会经历恐惧与不安,进而产生征服的欲望,最终获得的是与大自然乃至整个世界的和解。这就是信念。这或许是我们每个人都必须经历的吧。

四、结语

当今中国的影视艺术研究越来越趋向于微观,有人说这是艺术研究走向成熟的标志。但是就目前中国的影视艺术发展状况来看,本质性问题还未解决,由此引发的关键性问题的研究也不可能深入。

就目前而言,中国影视剧研究最本质的问题,依旧是艺术与生活的关系。在影视剧创作过程中,必须要做好创作者与观众互动的心理预设,坚持作者、作品与受众“三位一体”,方可达到理解、沟通与交流的目的。观众是影视作品的直接承受者,观众只有从作品里触摸它的脉搏气息,寻找它的内在价值,窥见它的精神气质,作者、作品与观众的关系才能得以建立。作者完成了一次情感的宣泄与对生活的抒发,观众也得以推广此心,体会千载之知己并完成顿悟人生之妙。苏格拉底说:“未经审视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观众从优秀的影视剧中,去寻找灵魂的医术,竭尽全力成为他们自己的医生。毕竟,关心自己诗魂的超越、心灵的安寄,为自己的生存意义操心,是人无法抛弃的内在性。(14)这也正是我们所提倡的影视剧创作与现实生活的关系:源于生活,点亮生活!

注释:

①[哥伦比亚]加布里埃尔·加西亚·马尔克斯:《拉美式的孤独》,载《诺贝尔文学奖获奖演说精选》,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6年版,第76页。

②《莫言诺贝尔获奖讲话:讲故事的人》,人民网,http://culture.people.com.cn/n/2012/1208/c87423-19831536.htm l,2012年 12 月15日。

③⑨《习近平主持召开文艺工作座谈会》,光明网,http://news.gmw.cn/2014-10/16/content_13549868.htm,2014年10月16日。

④余秋雨:《伟大作品的隐秘结构》,现代出版社2012年版,第41页。

⑤蒲震元:《中国艺术意境论》,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1页。

⑥李西建:《中国美学的诗性智慧及现代意义》,《人大复印资料·美学》,2011年第3期。

⑦[美]苏珊·朗格:《艺术问题》,滕守尧译,南京出版社2006年版,第18页。

⑧[法]阿兰·巴迪欧:《电影作为哲学实验》,李洋译,《文艺理论研究》,2013年第2期。

⑩刘小枫:《拯救与逍遥》,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6页。

(11)[美]道格拉斯·所希奥:《哲学导论——智慧的典范》,王成兵译,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121页。

(12)郭涛涛、林鹰:《信义岂能被阉割成复仇?被割掉了“历史”的电影〈赵氏孤儿〉——兼反思中国文化应如何向世界》,《环球财经》,2011年第1期。

(13)《张艺谋不排斥未来还拍商业大片》,《半岛晨报》,2014年5月12日。

(14)刘小枫:《诗化哲学》,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49页。

(作者倪学礼系中国传媒大学艺术学部动画与数字艺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李杰系中国传媒大学文法学部文学院副教授)

【责任编辑:李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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