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亚大学图书馆的开放获取出版新模式**
2015-02-22王雅菲
◎ 王雅菲 范 军
澳大利亚作为一个处在“孤独”大洲的国家,只有约2400万人口,其出版市场较小,想要将出版物推广到全世界,必须发展新的出版模式。澳大利亚大学认清了开放获取出版的光明前景,敢于尝试和创新,发展了两种由大学图书馆主导的新型出版模式,探索了世界学术出版的新途径。
一、澳洲大学对开放获取出版的青睐
所谓开放获取出版,实际上是学术信息的开放式网络出版,其目的是利用互联网促进学术成果的交流、传播与出版。随着数字技术和网络媒介的普及,开放获取出版的关键技术已经成熟,其优势非常明显:成本降低、流程简化、传播面广、获取免费、读者群大。相较之下,传统学术出版方式则在多个方面暴露出不足:范围有限,不能推进学术的全球传播;数量有限,无法满足大学教员的发表需求(特别是当出版与教员职称挂钩时);影响有限,没有与学者建立广泛的联系;成本升高,印刷费用和库存压力不断增加。
很多传统纸质学术期刊已开始担心,其生存空间会受到开放获取出版的挤压,但美国学术出版和资源联盟(SPARC)有研究报告指出,没有证据表明开放出版会导致期刊订阅的减少。a事实上,开放出版数据库往往附有期刊的网站链接,这将为传统期刊吸引更多新读者、作者和图书馆的注意。澳大利亚开放获取支持小组(AOASG)进一步研究认为,开放获取出版不但不会降低期刊的阅读量,反而会因读者群的扩大而增加期刊的影响因子。b因此,只要学术出版界改变观念,接受和探索新技术和新模式,开放获取出版将成为学术出版的主流。c基于对学术出版现状和前景的准确把握,澳大利亚从政府到学府近年来都积极支持开放获取出版。澳大利亚联邦科学与工业研究组织、各学术协会等都已纷纷通过开源数字平台发布开放获取出版物。
澳大利亚大学联盟在2013年发布的政策性议程中宣称:将学术成果免费公开发布,有巨大的公益价值,澳大联盟将通过政府的支持,致力于将澳大利亚的高质量学术研究成果免费开放给全世界。d澳大利亚开放获取支持小组2015年的最新数据显示,澳大利亚已有33所大学参与出版了144种开放获取期刊,即有85%的大学参与了开放获取出版。e
许多澳洲大学是利用其图书馆的数字化机构典藏(institutional repository,即机构数字资源数据库)和开源平台来参与开放获取出版的,出版重心和优势主要是学术期刊。这些机构典藏资源所依靠的开源软件和数字平台使学术出版更加便捷高效(例如下文的伊迪斯科文大学案例)。另外,许多澳大利亚大学图书馆通过与出版社整合的方式进行开放获取出版,这也是学术出版的一大革新。一些大学图书馆的开放出版模式新锐超前,赢得了极高的关注和赞誉(例如下文的澳大利亚国立大学案例)。
二、澳洲大学图书馆的出版身份
传统而言,出版社处在学术传递链的前端,而大学图书馆则被认为处在末端,是一个挑选、收集、整理、收藏资源并为用户提供取用服务的资源库。所以,图书馆建立机构典藏最初也只被看成是其传统职责的延伸。图书馆一直被视为学术出版的配角。
约2005年前后,大学图书馆在数字出版领域开始崭露优势,受到学术界的重视。2006年起,已有不少澳洲大学图书馆将学术出版和数字化机构典藏结合起来,为数字出版和开放获取做好了准备。f例如,昆士兰大学和莫纳什大学利用机构典藏的数字平台来收集学术作品。显然,数字化机构典藏是使得大学图书馆能够参与学术出版的重要基础。近年来澳洲大学图书馆出版的发展势头堪称迅猛。图书馆出版弥补了传统出版系统中的缺漏,它不是复制传统出版,而是在创造新出版物的同时,也把已有的传统出版物转化为适合网络时代的新型数字出版物。虽然澳洲大学图书馆的出版量和涉足领域有限,但却是以一种不同于传统出版社的方式参与着学术出版服务。g
一般而言,澳洲大学图书馆普遍通过与大学出版社等机构合作或整合来开展学术出版(通常是数字出版),几乎所有大学图书馆都与本校出版社有着项目合作。同处一校,以“传播学术”为使命的两个机构可谓天生的盟友。从出版社的角度来看,图书馆拥有机构典藏和数字平台,是大学的核心机构,资源和资金远比出版社充裕,与其合作不仅能获得经济和技术支持,还能够获得行政上的庇佑。从图书馆的角度而言,出版社拥有专业的编辑人员,熟悉出版流程和商业操作,特别是能提供已获得出版许可和同行评阅口碑良好的作品。对于以提供“开放教育资源”为己任的大学图书馆来说,出版社的资源也非常有价值。在出版社与图书馆的整合热潮中,越来越多的澳洲大学将出版社隶属到图书馆之下,虽然这并不意味着两者之间必然有亲密的合作或行政上的合并,但这一趋势显示了图书馆在学术出版上作用与地位的提升。
具体而言,美国网络化信息联盟(Coalition for Networked Information)指出,目前澳洲大学图书馆主要发展出了两种开放式学术出版运营模式:(1)通过机构典藏的数字平台进行出版;(2)图书馆自建出版社。h而且,这两种运营模式近几年在澳洲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它标志着原处于学术传播链条末端的大学图书馆已将一只脚站到了链条的前端,成为今后学术出版活动的主角。接下来作为案例考察的两所澳洲大学图书馆就分别是这两种出版运营模式的先锋。
三、澳大利亚国立大学图书馆自建出版社模式
过去十年间,澳大利亚有五所大学在图书馆内建立了出版社——阿德雷德大学、澳大利亚国立大学、莫纳什大学、悉尼理工大学和悉尼大学。在这几所大学图书馆自建的出版社中,运营模式最具代表性也最成熟的是澳大利亚国立大学(Australian National University,以下简称ANU)出版社,其超前的结构性整合模式、先进的出版技术和完善的运营方式,使之成为澳洲许多大学图书馆和出版社整合的效仿对象。
ANU的传统印刷出版社早在1984年就因为财务状况不佳而停止运转,2003年其大学图书馆组建了ANU电子出版社——澳洲首家纯粹的电子学术出版社。关于成立ANU电子出版社的讨论开始于2001年,次年ANU图书馆馆长正式提议成立ANU电子出版社,2003年校董事会同意组建并提供3年共120万澳元的资金支持。ANU出版社的组建主要基于教员、图书馆和校董的共识:(1)有必要建立一个长效机制,以传播高质量却缺少商业市场的ANU学术作品。(2)要消除现存学术传播模式中固有的缺陷和障碍。(3)传统学术出版的庞大经营管理费用已难以承担。(4)新生的数字出版技术能成为传统学术出版的可行替代方案,尤其是从成本和基础设施方面考虑。
至2014年,ANU电子出版社已出版500多本学术作品,成为澳洲开放获取学术出版物的主要提供者,每年下载量超过100万次。i如今,电子出版已经成为学术出版的常态,出版社认为没有必要再强调自己作为纯粹电子出版社的身份,于是在2014年,电子出版社更名为ANU出版社。
成立十余年来,ANU出版社的运营始终遵从几个重要原则:(1)执行严格的同行评议制度。(2)通过编审委员会与学术圈保持紧密联系(22个编审委员来自各个学科)。(3)通过由各学院代表组成的顾问团做出策略性决定。(4)备有各种能提供财政资助的方案。
ANU出版社的运营模式有几个突出的特点:成本低、员工少、效率高。其生产环节和流程清晰,技术支持十分完善,出版社运转灵活高效,全职员工4.5人(非整数是因为把兼职员工按照每周工作小时数折算成全职员工),年出版量达60本,每年只需大学提供约53万澳元资助,而传统大学出版社则往往需要数倍于此的支持经费。ANU出版社的的服务全面周到,其出版的所有学术作品,均提供电子和纸质两种形式。ANU的出版重心无疑是电子形式,但按需印刷(POD)服务可以提供所有出版物的印刷版本。电子版本有多种格式供读者选择,都能以开放的方式、使用电脑或移动设备轻松免费获取。POD印刷版本可以从亚马逊、ANU合作书店、ANU出版社网站和任何订阅了全球图书出版书目数据库的书店购买,并且费用极低,大部分书不到30澳元。
2009年ANU图书馆针对ANU学生的出版需要,成立了ANU eView出版社,它依照ANU出版社的成功模式,将开放获取的福利带给学生群体,最大化公开学生的研究成果。2013年,图书馆又新成立了ANU eTEXT出版社,负责ANU教材的开放获取出版,其教材可以通过多种格式免费下载或在线阅读。ANU eView出版社、ANU eTEXT出版社和ANU出版社一样都是ANU图书馆的一部分,但前两者针对专门的对象和需求,范围和规模远小于ANU出版社。
ANU出版社与图书馆的结构性整合关系让双方受益匪浅。在图书馆的引导下,ANU出版社和大学教员、学者圈建立了更紧密的关系。图书馆员工则增长了出版知识和出版技能,这对图书馆的数据库服务也至关重要。图书馆与出版社的亲密合作和知识技能分享也使得两者的结构性关系更加融洽。未来,ANU还计划让图书馆与出版社有更进一步的整合服务,提供不同形式的技术支持项目。
ANU出版社对ANU的学术声誉和学术传播已产生重大而深远的意义。多年来,出版社致力于传播ANU学术社区的研究成果,由于经过严格的同行评议,ANU出版物具有极高的学术品质,而且涉及领域广泛,其开放式资源让读者能够轻松获取、方便引用,从而备受关注和好评。
四、伊迪斯科文大学图书馆数字平台创刊模式
图书馆自建出版社是澳洲学术出版最引人瞩目的亮点,但对于财力、人力资源不太充足的小型学术图书馆来说却不太可行。于是另一种出版模式——图书馆利用数字共享平台创办开放期刊——被更多中小型高校所采纳。位于澳大利亚西部城市佩斯的伊迪斯科文大学(Edith Cowan University,以下简称ECU)图书馆就是这种出版模式的典范。ECU图书馆于2007年创建机构典藏“研究在线”(Research Online),并使用数字共享平台Digital Commons对其进行管理和维护。“研究在线”典藏收录的ECU各学科的研究成果和学术资源都整合到了Digital Commons,其内容能被所有使用该平台的机构获取。至2013年9月,该典藏已吸引了超过125万次的下载量。j
在研究在线建立之初,ECU图书馆的技术部门就发现Digital Commons比同类开源平台更便于出版,特别是它能帮助编辑们处理同行评阅的工作流程。得益于此,图书馆认为技术和时机都已成熟,于是开始寻找合适的学术出版物,最理想的合作对象是愿意尝试网络平台的现有纸质期刊。2010年,他们找到了《澳大利亚教师教育期刊》编辑部,提议将该期刊转移到ECU的机构典藏中。ECU的教师教育有着百年历史,与《澳大利亚教师教育期刊》非常相合。《澳大利亚教师教育期刊》创办于1976年,原是一个基于订阅的印刷出版物。到2008年,其订阅收益已入不敷出,编辑部认为是将期刊从印刷形态转移到网络的时候了,于是创建了一组静态网页作为期刊网站,由一人负责网站的维护、文章的版式和手动发布。尽管期刊网站比较简易,可当《澳大利亚教师教育期刊》在网上发布之后,它立刻就被Google等搜索引擎发现,获得了国际读者的关注。k
“研究在线”和《澳大利亚教师教育期刊》接洽合作的时机非常合适:当时该刊投稿量已呈下降趋势,数字版虽然比较成功,但编辑部中只有一人负责网页维护和文章 发布显然是不够的,所以编辑部非常乐意地接受了图书馆的提议。2010年,期刊正式转移到“研究在线”典藏当中。图书馆持续为期刊编辑提供平台使用培训,直到编辑们能完全熟练操作Digital Commons,可以独立通过平台管理期刊的编辑和出版。图书馆在需要时则尽量为期刊编辑提供如数据库索引、数字文献标识等方面的专业技术支持。
显然,ECU图书馆与《澳大利亚教师教育期刊》的合作出版模式是,图书馆为期刊提供网络出版平台,并培训编辑独立操作平台,这可以让图书馆将有限的资源集中到为期刊提供更有价值的服务上(比如索引和数字文献标识注册等技术支持),图书馆员工不需要负责整个出版流程(如编审、排版、营销等),因此有更多精力和时间去创办更多的期刊。期刊和图书馆之间是互利互惠的合作关系:通过图书馆的数字平台,期刊增加了国际关注和读者群;经过图书馆培训,期刊编辑掌握了网上出版的技能,提高了期刊的可持续性和可扩展性;通过与期刊编辑合作和沟通,图书馆员工了解到不同期刊的不同需求,改进了数字出版技术;而得益于期刊的高质量,图书馆典藏库的知名度也得到提升。
由此可见,小型学术图书馆也可以成功创办数字期刊。受到《澳大利亚教师教育期刊》成功的鼓励,ECU图书馆又出版了四份开放获取期刊:Australasian Journal of Paramedicine(《澳大拉西亚护理期刊》)、Landscapes: the Journal of the International Centre for Landscape and Literature(《景观:地景与文学国际中心期刊》)、eCULTURE(《e文化》)、Design Process Investigation(《设计工艺研究》),并仍在积极探寻出版更多开放获取期刊的可能。
五、结论和启示
1.总结与发现
在网络时代,随着学术交流圈的面貌不断发展,学术出版主体的角色也在发生变化。澳大利亚大学的学术出版处于世界领先水平,其特色集中体现在其大学图书馆主导的开放获取出版上。相比传统学术出版,开放获取出版具有显著的优势:数字出版物生产流程精简高效,服务高度自动化,允许各种搜索引擎发现甚至全文检索,减少了营销的需要,出版成本远低于传统运营模式。最重要的是,开放获取出版让学术作品通过网络供公众免费获取,不仅没有减少出版物的影响力,反而极大地促进了学术成果在世界范围内的传播,造福于读者和作者,具有极高的公益价值。
近年来,澳大利亚大学图书馆在学术出版上的地位不断提升,它们主动探索出两种开放获取出版模式:(1)与本校出版社合作、甚至自建出版社,投身于开放获取出版;(2)利用自身的机构典藏平台创办开放式学术期刊。澳大利亚国立大学是图书馆创建电子出版社的先锋。ANU出版社的建立是基于学者、图书馆和大学管理层之间的高度协作,其新锐的整合出版模式和先进的出版运作流程已被多所大学图书馆和出版社仿效,代表了澳洲学术出版的发展趋势和方向。伊迪斯科文大学图书馆利用典藏平台出版开放获取期刊,创立了一套小型学术图书馆出版开放期刊的可持续发展模式,对有意创办开放期刊的大学具有很大的启示。
2.对中国高校开放出版的启示
中国学术出版以高校出版社为主,图书馆还处在机构典藏的建设阶段,极少参与出版。而中国的大学出版社对数字化转型和开放获取出版接受比较缓慢。部分大学社的现有期刊出版只做到了内容数字化,相对于国外知名的开放期刊还没有形成自己的特色。即使有兴趣尝试开放获取出版的高校也因经费、技术或盈利模式等挑战而犹豫不前。
中国学术出版界应该学习澳大利亚高校在开放获取出版上大胆探索的精神和先进成功的模式,从中获得一些启示。
(1)身处数字时代,开放获取出版是高校出版的必由之路。
目前,越来越多的中国大学已经开始尝试网络课堂、视频公开课,让数字技术和网络革命的成果走进教室,造福学生。中国下一代学者已经在数字化网络环境里成长起来,出版者必须构想未来的学者将以何种方式进行学术研究、散播学术成果。
事实上,传统出版不只面临着载体数字化这一技术性的改变,最关键的是互联网技术带来的对传统出版模式的深层挑战。l放眼世界,开放获取出版正在澳洲、美洲、欧洲如火如荼地发展。中国学术出版界必须清醒地认识到,植根于互联网的开放获取出版正在构建未来的学术研究格局,成为学术传播的发展方向。
(2)中国高校出版社可以与高校图书馆建立更紧密的联系,共同应对挑战。
同校出版社与图书馆的合作可以说占尽地利人和,而数字化的冲击又为两者结盟缔造了最佳时机。澳洲、美洲、欧洲的学术传播界的实践都证明,双方的出版技能和资源互补,适合结成伙伴关系。
在数字时代,中国高校出版社应积极联合本校图书馆,建立紧密的合作关系,尝试开发新的出版资源,探索新的出版项目和模式。作为图书馆与出版社关系的极端形式,ANU图书馆自建出版社的模式不一定能整体移植到中国校园,但其成立纯电子出版社的魄力和大力推动开放出版的态度为中国高校出版社树立了榜样,其高效率的运营模式给许多以专、精、特为特色的中小型高校出版社以信心,其评审环节、生产流程、技术和服务等方面的经验都值得中国所有高校出版机构学习。
(3)中国高校图书馆可以利用机构典藏创办开放期刊,成为学术出版的第二主力。
和澳洲等国家相比,中国高校的开放获取学术出版比较滞后。总体上看,中国高校图书馆目前在开放获取资源建设方面还处于起步阶段,没有设置专门的部门和人员进行开放获取资源的搜集和整理,没有将开放获取作为馆藏资源的一部分加以研究和利用。在学术期刊方面,截止2012年,DOAJ(开放获取期刊目录)收录全球118个国家的开放获取期刊共7954种,收录的中国开放获取期刊只有34种,其中中国内地出版的只有11种。m
ECU图书馆的期刊开放出版过程则为中国大学图书馆提供了参考范例——应建设和发展自身机构典藏和开源平台,寻找与本校特色和优势相契合的现刊,为期刊编辑提供全面细致的技术支持。处在数据库建设阶段的大学图书馆应做好开放出版的准备,迎接中国开放获取运动的到来。
总之,中国的学术出版界需要包含大学出版社和图书馆在内的更多有技术、有特色的力量积极投身于开放获取,探索和创造适合中国国情的开放出版模式,把中国的学术成果散播到更广的读者群中去。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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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 G.McIntyre, J.Chan, & J.Gross, “Library as scholarly publishing partner: keys to success”. Journal of Librarianship & Scholarly Communication, 1, eP1091. 2013[EB/OL]. 2015-03-09. http://dx.doi.org/10.7710/2162-3309.10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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