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的革命
2016-02-22耿相新
耿相新
摘要:计算机技术和互联网的发展引发了人类知识生产、知识消费与知识传播的革命,作为知识的经营者,出版人应当从知识的本质和现代性出发,在解释知识的生成与价值取向上寻找自己的位置,完成身份蜕变,成为知识的数字代言人。
关键词:知识生产;知识消费;知识传播;知识经营
知识在数字化、互联网、云计算、大数据和智能化技术的共同作用下,正在上升为国家——文化共同体、经济共同体、政治共同体——战略。一系列的技术革命持续不断地引发了知识生产和知识消费的革命,世界正在进化为一个媒体平台、知识平台、没有形状和边界的网络平台。毫不例外,作为知识产业的一部分,出版业也正在经受知识革命的荡涤。本文就是企图站在出版人的角度去观察知识的革命,并试图为出版业找到知识革命大潮中的新位置或者新方向。
一、知识生产的革命
简单地说,知识就是揭示事实,就是人类认识自我和外部世界的成果,包括信息、事实、陈述和技能。柏拉图说,被验证过的、正确的,并且被人们相信的陈述就是知识。“知”在汉字中的字源意义是用口说射箭中的,“识”的本义是用言语指令军队方阵操练,“知识”的中文本义是用语言正确地描述事物变化。中西文化对于知识的认知殊途同归。人类的认知模式可分为经验型和反思型两种,由个体经验型所认知的往往是只可意会不可言说的内隐知识——技巧或者技能,而由反思型认知的往往是可以用语言文字描述的知识,我们称之为外显知识。人类认知的模式实际上就是知识生成和生产的模式,无论是内隐知识还是外显知识,认知的主体毫无疑问是人类本身。然而,人类在20世纪中叶发明的计算机却改变了知识生产的认知模式,以数字编写程序为基础的计算机也能像人_样揭示客观世界的事实,人类从此进入计算机革命时代,并由此不可避免地引发了知识生产的革命,知识的革命从此揭开序幕。
知识生产的革命奠基于计算机。计算机技术的发展,尤其是计算机由巨型机向个人微型计算机过渡后,人类的思维方式也随着技术的进步而改变。20世纪80年代,哈兰·克利夫兰(Harlan Cleveland)、迈克尔·库利(Michael Cooley)、米兰·泽兰尼(MilanZeleny),尤其是罗素·艾可夫(Russell Ackoff)不约而同地提出金字塔三角形的知识原型理论,即三角形最下层的是数据,往上收窄依次是信息、知识、理解和智慧。这一知识原型的思维支点就是数据,由此逐步上升为最高点——人类的价值观和智慧。20世纪90年代,美国的魏娜·艾莉(Verna Allee)在其所著《知识的进化》一书中,将此金字塔形知识原型图改为以同心圆图表示,居于同心圆中心位置的是数据,向外依次是信息、知识、含义、原理和智慧联合体。书中对知识原型图的解释是:数据通过和其他数据联系和组织起来而变成信息;当信息被分析、与其他的信息相联系以及同已知信息相比较时,信息变成知识;知识经过个人理解和解释以及社会化的检验和实践而找到与此相关的主题含义;通过对主题含义(意义)的假设、逻辑推理、抽象概括,得出事物如何运转的规律,也就是要找到原理;对事物原理进行系统性思考和综合思考,人们的认识上升到关于价值的智慧认知、关于价值的智慧判断、关于价值观和世界观的形成;而智慧联合体则是开放的、包容一切的、扩张的、相互影响的价值观的综合。这一模型清晰地揭示了知识生成的过程和知识价值的走向,它让我们深刻地认识到知识的源头是信息、是数据,二者是构成计算机运行的基本元素。这一模型的意图昭然若揭,人类已经进入借助计算机并与之共同揭示事实的新时代。
电子计算机诞生于1948年的费城,它的最初使命是快速计算能力。紧随其后的是数字化和模拟数据以及数据化、软件。数字化是指把模拟数据转换成用0和1表示的二进制码,从而使计算机能够处理数据。模拟数据也称为模拟量,相对于数字量而言,123“指的是取值范围是连续的变量或者数值”,是指在某个区间产生的连续值,例如声音、图像、温度、压力。依据维基百科的定义,数据或称资料,是指描述事物的符号记录,是可定义为意义的实体,它涉及事物存在的形式,它是关于事件的一组离散且客观的事实描述,是构成信息和知识的原始材料。数据可分为模拟数据和数字数据两大类,是计算机加工的“原料”,如图形、声音、文字、数、字符和符号等。数据化是将均匀、连续的数字比特结构化和颗粒化,形成标准化的、开放的、非线性的、通用的数据对象,并基于不同形态与类别的数据对象,实现相关应用,开展相关活动。数据化是数字化的拓展与推进,数据化是内生于数字化的,就像活字印刷术内生于印刷术一样。数字化对应的基本单元是比特(bit),数据化对应的典型对象则是字节(byte)和字(Word)。简单地说,数据化就是指一种把现象转变为可制表分析的量化形式的过程。数据化需要借助计算机软件才能实现。软件是一系列按照特定顺序组织的计算机数据和指令的集合,是计算机程序加文档的集合体。计算机运用编程语言和系统软件与应用软件,将特定事物某一区间所产生的声音、图像、数、符号等连续记录并描述,得出事实,而事实则是知识的本质。计算机生成知识的过程正是上述一系列技术共同作用的过程。知识的生成独立于人脑,知识生产的革命终于到来。
借助计算机,人类记录数据的范围,测量数据的范围以及分析、使用数据的范围都以超出人类大脑想象的方式剧增和扩大,通过数据交换、整合和分析,人类快速发现新知识、创造新价值。在数据库和大数据库、互联网及移动互联、云计算、人工智能等一系列信息技术的刷新下,知识生产的革命竞相到来。
第一,知识生产进入数据库和大数据库化时代。数据库发展经过人工管理、文件系统管理和数据库系统管理之后,20世纪末全球进入数据在数量、种类、增长速度三个维度的爆炸阶段,云计算和大数据开始进入人类挖掘数据价值的高级阶段。2010年美国政府提出“大数据战略”,两年后又启动“大数据研发计划”,至2012年7月,美国政府拥有并开放给公众的数据库达到45万个,涵盖172家机构。用数据库技术收集、保存、维护、管理、分析、共享信息和生产知识的模式,其触角几乎延伸到了人类所关心的各个领域。
第二,知识生产进入互联网和移动互联平台化时代。1969年互联网——阿帕网在美国诞生,1973年阿帕网接通英国、挪威,1991年理论上全球接人互联网的20万台计算机均可以登录的“万维网”诞生,1994年中国接入国际互联网,同年,全球进入互联网商业化元年。至2014年,全球网民达到30亿,互联网站数量超过10.6亿。互联网由最初的接收信息、发送邮件、社区论坛的平台迅速崛起为涵盖电子商务政务、媒体资讯、社交网络、文化娱乐等领域的交流平台,这个平台更因卫星通讯而转移到了移动终端之上,互联网于是彻底更新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和生存状态,它在改变人类社会关系的同时也改变了人类的生产关系。尤其是在知识生产领域,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断言,目前人类在网上生产的数字知识总量已经远远超过了人类有史以来在纸上及其他传统媒体上的生产总量。如维基百科,至2015年6月,其线上条目超过3,500万,以290种语言出版,目前没有任何一家传统出版社可与之匹敌。
第三,知识生产的生产者进入去精英化并转向大众化时代。传统的外显知识的创造者基本上是掌握了语言书写符号的社会精英,只有具备书写能力和研究能力的人才有可能掌握并发展某一门类的知识。但在互联网上,任何人都可以生产相应的知识,任何人都有可能不自觉地成为信息的原始创造者,人人是作者,无人再精英。这种不同于以往以经济利益为基础的信息生产和知识生产方式被约柴·本克勒(YochaiBenkler)称为同侪生产。同侪生产实际上就是大众生产,如博客博主,其写作人并不是平台上所雇佣的作者,写作人自主自愿并无偿地上传文章或图像,这种行为就是一种知识工人免费生产知识的新型知识生产方式。
第四,知识生产进入机构化生产和公共性服务时代。随着计算机和数据库技术渗透到社会的各个领域,各政府机构、非政府组织、教育机构、科学机构、科研组织、学会协会组织等带有公共性质的机构纷纷成为知识生产的主角。如美国政府早在2011年所拥有的数据总量就居于制造业、传媒业等17个行业中的第二位。美国联邦政府控制着1万多个独立的信息管理系统,其数据源分为三类:基层组织上报的业务数据库,收集自公民或组织的民意数据库,传感器自动采集的环境数据库,这三类数据库总量超过45万个,全部对公众免费开放。美国政府建立的数据开放门户网站Data.Gov于2009年上线,全面开放政府拥有的公共数据。由政府机构生产知识数据库或由各种各类非盈利机构创建数据库免费开放给公众使用的模式已经成为一场开源、开放取用的知识运动。
第五,知识生产进入大规模商业化和大企业化时代。由信息技术推动的新知识生产方式改变了传统的个体生产方式,团队组织、集体创造新知识上升为时代的主流。互联网充满野性的扩张方式造就了一批全球性的、帝国式的互联网企业、数字化企业,如苹果、微软、谷歌、亚马逊、脸谱、腾讯、新浪、百度等。这些植根于计算机、信息技术和互联网络上的新兴公司迅速聚集了数亿计的客户,并以客户为中心构建起以注意力经济为特征的商业模式,他们让客户创造知识并交流知识、消费知识,但他们却以垄断知识创造平台而垄断知识生产与消费,知识被大型企业垄断的趋势不是在减缓而是在加剧。知识产业越来越集中于少数企业,这一知识生产新模式已成为知识生产革命的时代强音、大势所趋和潮流所向。
二、知识消费的革命
互联网时代,知识消费方式的变革颠覆了以往所有的经济学理论。知识消费不再是社会再生产中的最终环节,也不再严格区分为生产消费与个人消费,更不再是凯恩斯的社会总需求等于消费和投资之和。互联网经济是注意力经济,所吸引的注意力数量(用户数、活跃用户数)和注意力时间(浏览、阅读、停留、使用)决定了互联网平台企业的经济效益,数量越大、时间越长获得的收益越多,反之收益越少。传播资讯、信息和知识的互联网平台是典型的互联网经济,相对于图书、报纸、期刊、广播、电影、电视等传统媒体而言,博客、微博、微信、社交媒体、移动客户端等新媒体已经摆脱了工业化、规模性、显性消费,转向以时间长度为中心的隐形消费。客户数量与规模依然重要,但客户的持续关注时间总长度更重要,在时间的背后隐藏着更大的商业价值,对时间流量收费和将广告化装成知识成为知识消费革命中的新代表。
然而,知识消费方式的革命并不局限于网络广告的变脸和迁移,以及以时间捆绑流量收费的隐形消费创新。互联网作为一种覆盖所有传统媒体的新媒体平台,不可避免地继承了传统媒体的经济收益方式,如付费订阅或购买、客户免费收听或收视而由广告商付费,但互联网经济作为一种全新的经济形态,其颠覆式的模式创新前景我们还远没有十分清晰的认识。不过,我们可以结合知识生产的变革路径去观察一下知识消费的新变革。
第一,知识消费者的身份越来越模糊。个人、企业和机构在信息化和互联网背景下,既是知识的消费者,同时又是知识的创造者。读者在网络上浏览与阅读知识,但又有可能是网络上的作者,或是文字、图像、音视频的上传者、制作者,甚至连点赞之类的简单评论也能成为数据信息而获得新的价值。企业与机构的知识需求成为知识生产的动力,这一动力刺激着企业与机构去生产相关的知识,但同时,这些知识的消费者又是同一或同类的企业和机构。知识的消费者成为公众,公众的知识需求激励群体创造知识的热情并将这些众创信息与知识上传至网络共享,从而将众创知识演变为公共消费,知识的消费者与生产者之间的鸿沟被填平,两者的身份走向平等,身份的解构被共享重塑,知识的消费越来越成为一种开放式的自由获取行为。
第二,知识消费的途径从实体走向虚拟,从线下走向线上。传统的知识消费渠道是读者到实体书店购买或到各级图书馆借阅。但在互联网背景下获取知识的渠道越来越多样化,尽管书店和图书馆依然是读者的心怡之地,但网络书店亚马逊、当当、京东商城也越来越被青年一代读者视为获取知识的首选。电子书阅读器因为聚集了大量书籍内容而被读者视为一个移动的图书馆,如美国亚马逊公司推出的Kindle,其因内置数量庞大的电子书而被美国读者广泛接受。各种移动终端,如苹果平板电脑ipad和苹果智能手机iphone上的App应用商店也因聚合大量内容越来越成为读者获取知识的新营地。当然,直到目前,互联网上的信息知识总量是最大的内容存储,读者或者知识消费者依靠搜索引擎获取知识的方式是当下最流行、最便捷、最广泛的途径,同时,移动互联网上的搜索与点击正日渐风起,点阅正在向关键词搜索发起冲击。
第三,知识消费方式的网络化特征越来越显著。通过互联网和移动终端消费知识已不再是时尚而是成为了一种生活习惯,尤其是大屏幕手机流行后,即时阅读越来越普遍。互联网修正了人类获取知识的时空概念,人们可以24小时地任意浏览或下载世界各国网上图书馆的任何数字书籍,跨境、跨语种、跨文化消费知识不再是梦想而已经是现实。同时,互联网作为知识载体,一改过去工业印刷时代千人万众只能拥有一本内容完全相同的书籍的局面,它让个性化消费知识成为可能,按需复制内容越来越普及,按需出版也将成为一种新的出版模式。互联网不仅满足了读者个性化的需求,还改变了知识消费者与生产者之间的关系。借助互联网,读者与作者互动起来,知识的单向消费变成了知识的互动,知识在互动中增值越发凸显网络的价值。
第四,知识消费的免费模式和第三方支付模式愈益强化。互联网经济曾经被视为免费经济,互联网内容曾经被等同于免费内容,尽管互联网泡沫破裂后收费悄悄兴起,但互联网上内容免费的经济模式却并没有被动摇,其地位甚至愈益巩固,免费的范围甚至更加宽广。如软件开源运动、开放存取(Open Access,简称OA)知识库与论文库、世界数字图书馆(TheWorld Digital Library)、维基百科、政府数据库、谷歌图书搜索、搜索引擎等无一不是标榜免费的。免费搜索并提供海量免费知识与信息以聚集庞大用户,以庞大用户吸引广告,事实证明这种商业模式十分成功。第三方支付的经济模式在互联网上也以用户免费的面目出现,这本是广播和电视的商业模式,但在互联网上这种商业模式被进一步放大并且更加隐形。一方面是大量网站将产品扮装成知识,将知识与产品融为一体,实际上是以宣传知识的名义在宣传自身企业或产品;另一方面是大量公共机构、非政府组织、非盈利机构以及企业提供经费创建主题式网络、数据库、知识库、信息及知识生产与交流平台,为公众或员工提供免费信息与知识。公共支付和企业支付购买信息和知识供公众、学者、教师、学生或企业职工免费消费知识的模式越来越成为知识消费的主流,知识消费进入到了知识共享的新时代。
第五,知识消费的内容规模化特征和知识的机构性集中消费成为信息文明时代的新常态。知识生产的规模化特点决定了知识消费的规模化,如爱思唯尔公司所出版的科学、医学、法律等大型数据库是捆绑打包整体销售的。知识的数据库化和大数据的普及,决定了知识数据的规模越来越大,个人越来越无力购买,政府机构购买并为公众提供知识服务的公益行为越来越成为一种知识消费共识。如政府用财政性教育经费购买数据库供大学师生使用,政府提供科研经费购买国内外数据资料供科研院所科研人员使用,政府购买大量纸质或电子图书、报纸、期刊、音像制品等提供给各级公共图书馆和农家书屋供民众使用。由政府集中购买再普惠民众开启民智的知识消费方式在信息文明时代再次焕发生机。
第六,知识的企业型消费需求越来越旺盛。在信息技术推动下,企业知识化和知识型企业越来越成为企业进化的主流方向。我们可以将企业分为技术型企业、品质型企业和知识型企业三大类型。技术型企业以生产技术为核心,以大量生产为特征,是工业文明时期的代表。品质型企业以产品质量为核心,以时间经久和产品实用为特征,是工业文明后期的代表。知识型企业以知识创新为核心,以满足人的情感和社会价值体验为特征,是信息文明早期的代表。传统企业转型已是社会共见,传统企业转向信息化、数字化、智能化已经由认识转向行动,这一转型过程中,知识创新是核心工具。日本学者绀野登在其《知识设计企业》一书中,将知识设计概括为三部分:一是先见力,即先人一步的构思力,是媒介性质的设计能力;二是革新力,即对创新语言的灵活发挥,是综合的设计能力;三是形成力,即在产品中综合各种要素,如自由搭配的部件、软件、服务、系统、品牌等,是形成的设计能力。此番洞见让我们深刻认识到知识在企业转型中的重要性,这一认识成为企业知识需求的动力。同时,借助计算机技术、数字技术、信息技术,企业本身也在持续不断地生产与生成与自己相关的知识,对自身知识的分析、整理、标准化和系统化,形成知识体系并多种媒体呈现,企业同业分享和消费以推动所在产业的升级和转型,已经成为企业消费知识的新特征。
三、知识传播的革命
在信息文明时代,知识已没有边界和终点。在此之前,英国哲学家罗素就认为,“人类的全部知识都是不确定的、不准确的和片面性的”。云计算和大数据技术似乎在验证罗素的观点,这两项技术的目标本是为了确认准确的知识和掌握全面的知识,但实际上大数据库将原始数据和信息变成了关联关系;因果关系的知识认知被打破,关联关系只是给出了总体趋势,大数据成为了容错容器,在不确定中去认知概率。关联关系的思维模式一旦确立,知识的生产和流动势必随之变化。
知识流动的革命是建立在关联关系之上的,知识的迁徙所呈现的新特征无一不是由关联关系所决定。
第一,知识的生产和消费由纸媒等传统媒体向互联网平台迁徙。人类文化经历了由口语文化向书面文化发展,书面文化由手写文化向印刷文化的过渡,19世纪中叶以来图像艺术经历了由手绘创作向摄影创作的过渡及并行发展,20世纪风行至今的广播、电视也成为知识音频化和可视化的媒介载体,电影和动画尽管以娱乐为主但兼具传播知识的功能,以上知识生产和消费模式在互联网诞生之后全部发生改变。互联网兼具以上知识媒介的所有功能,互联网成为覆盖所有传统媒介的新媒介,互联网以并吞八荒的气势几乎可以替代知识传播的所有渠道。人们以往所创造的所有知识在数字技术的支持下可以全部转移到互联网上,人们也可以在互联网上即时创造新的知识并在网上传播,而知识的消费者也完全可以在网上完成对图、文、音频、视频的消费。互联网成为人类知识生产和再生产的平台,同时它也成为人类知识的消费场所,这一巨变对人类知识流动和传播的影响深刻而久远。
第二,人类知识大规模地由知识点向知识类聚合。人类最早感知的知识都是点,但在从经验型认知向反思型认知进化的过程中,人类经过抽象、演绎、逻辑推理、数字计量而突变到概念和公理的认知,并突变到归纳方法论,知识由点突变到类。柏拉图将知识分为可见世界和可知世界两大类(见图1),而亚里士多德则将其时代的全部科学分为三大类:理论科学(思索的科学),即形而上学、数学和物理学;实用科学(同活动相关),即伦理学、经济学和政治学(包括修辞学);创制科学(同创制一个事物有关),即音乐、诗学、建筑学和一切艺术。东方中国的最早知识分类体系是西周的礼、乐、射、御、书、数,孔子则将书面知识分为诗、书、礼、乐、易、春秋,汉代则将艺文知识分为六艺、诸子、诗赋、兵书、数术、方技六大类,隋代则将经籍知识固化为经、史、子、集、佛、道六个体系。知识由点向类扩展是人类认知进步的体现,这一进程始终随着知识载体材料和复制技术的改变而处于扩张和扩大中。数字技术的发明让数字存储知识的规模和数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数据库和大数据库目前已成为知识的主要容器。同时,知识类分在数据库技术的支持下,聚集愈易,规模愈大,传播愈快。
第三,知识因为关联关系而由类知识数据库生成块知识数据库。所谓块数据,是指在一个物理空间或地理空间或行政区划空间内所生产的所有各类数据总和,块数据由无数小数据或类数据组成并在其间建立了内在逻辑关系,块数据是大数据的必然延伸。块数据的关注前提是一个块状地理空间,它与互联网突破地理空间所不同的是它更集中于收集、整理、分析、关联、应用一个区域内的各类数据和信息,这些信息也包括互联网上与该区域相关的所有文字、图像和音视频。类知识似工具书中的类书,块知识则更像是某个地域的百科全书。块知识就是将分散的、分割的、碎片化的信息与知识聚合起来创造新价值、新知识并一并反映一个区域的知识全貌,块知识赋予知识的地理属性,但其本身依然是类别式知识。块知识被大数据库化是必然的趋势,大数据可以是一个行业、一个产业或者一个领域的,但它也可以是一个国家的、一个省级行政区域或者一个城市的,当然它也可以是一个社区、一个街道甚至一个商场的。块知识数据库因地域单元而生成也会以地域单元而消费,互联网+区域的商业模式正在验证块数据的应用是行之有效的,是成功的,是具有商业前景的。
第四,知识流动与传播的全球化特征越来越突出。全球化随着交通、商业贸易、战争、物种、疾病、宗教和语言文化交流、通婚等因素而不断加深,尤其是15世纪地理大发现之后,人类的全球化进程加速,知识的迁移进入空前的发展阶段。电报、电话和电视均为推动知识全球化作出了巨大贡献,但与全球互联网的联通相比,以往所有的知识全球化全部黯然失色。全球互联网平台、移动互联网平台以及各移动阅读终端构成知识全球化传播和流动的三大主流渠道,在这三大主流平台上人们通过搜索引擎、电子商务和社交媒体三种形式获得知识并消费知识。信息技术、卫星通讯技术、互联网技术的高速发展催生了一批以全球为市场的新媒体或新技术公司,如苹果、Google、微软、Facebook、亚马逊、腾讯等。新技术也强化了传统大众媒体的全球化角色、实力和影响力,如美国的时代华纳、迪士尼/ABC、DirecTV、康卡斯特、奇异/NBC、澳洲的新闻集团、德国的贝塔斯曼、法国的Vivendi、加拿大的Seagram-Universal等。这些超级媒体集团不仅大规模生产知识和娱乐产品,同时还以全球传播为己任。在新技术的助力下,大公司和国际型非政府组织不仅推动知识跨国境、跨文化互动与传播,同时还纷纷大力推动知识跨语种传播,如美国国会图书馆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起的世界数字图书馆计划,推出实时语言翻译和智能语言翻译,再如Google翻译可提供全球80种语言之间的即时翻译。无疑,即时翻译工具为推动知识的全球化传播和流动起到了难以估量的推动作用。
第五,知识在全球联网的计算机网络里形成超文本,所有知识与知识电子文本之间通过超链接形成了联系,全球的存储与互联网计算机里的知识文档和网页形成一个无法想象,没有尽头、没有边界的知识网。所谓超文本就是用计算机超链接的方法,将全球各地不同空间的文字、图像、符号、音频、视频等信息组织在一起的网状文本。任何一个读者在任何互联网计算机上浏览任何一个文本均可以通过文本中的关键词点击跳转到另一个链接文本,关键词成为知识之间的通道,关键词可以是文字词语,也可以是符号、图像或音视频截片,关键词成为知识之间的纽带。理论上,通过关键词从一个文档跳转到另一个文档是可以无穷无尽的。网状文本构成的知识网是知识的最新存在形式,它解构了作者的知识中心位置,在知识网中我们已经无法也无暇去关注作者,知识本身的价值只是在读者超链接点击时才被发现,读者的权力由此被放大,读者掌握了消费知识的主动权,但读者往往迷失在知识网中而不可自拔或者已经忘记了消费的初衷,知识的意义由此而衰减。然而,无论如何,超文本的知识网赋予知识消费者以非线性思维的意义并享受穿梭于知识岛链的无穷乐趣,这是任何一个线性单一知识文本都无法提供的。
四、知识经营的革命
知识流动与传播的现代性决定了知识经营者的时代角色扮演。作为知识媒介的传统出版人已经充分领略到了新技术的胁迫,但与新技术共成长的新出版人却雀跃欢欣于新技术的日新月异。全球化的、装载于大大小小数据库的知识网在互联网上生产与消费,知识的进化只争朝夕,出版产业只有紧随知识进化步伐才有可能不被知识所抛弃。记清这一点尤为重要,因为互联网的本质是去中介化,在互联网上生产与消费知识的行为正是在无声地宣言去中介化,出版商被挤出知识经营队伍的危险时时存在。
正因为如此,作为知识的经营者,我们应当从知识的本质和现代性出发,在解剖知识的生成与价值走向上寻找经营者的位置。知识原型理论告诉我们,在计算机时代,知识由数据和信息生成,知识又上升为意义主题、原理、规律和价值、智慧。这一发现让我们十分欣慰。过去,知识的经营者关注的是知识本身和知识上升区间的思想、价值、智慧的经营,而忽视或忽略了数据和信息的经营。然而,数据与信息正在成为无法估量的、巨大的社会知识资产,也正在改变人的生活方式、生存状态和价值追求,同时也正在改变知识的走向和智慧产业的生态文明。因此,知识经营也与知识生产、消费和传播一道,进入信息文明的革命时代。
关于知识经营的革命,我们要把握四个维度:
第一,创建知识生产和知识消费互联网平台,找准平台经营商的角色定位。尽管互联网追求去中介化,但互联网本身恰恰就是中介,互联网平台已是知识的全球媒介。因此,构建与自身能力和技术相匹配的网络平台是知识经营者的最佳选择。传统知识经营者的企业本身是中介平台,经营者们关注最多的是知识生产和销售流程,此种模式属于内向型,对知识的生产者与消费者毫无把控能力,知识的生产者与消费者完全游离于知识产业链之外。在互联网背景下,作者与读者在互联网上共同创造和交流知识,读者与作者成为知识的主角。新型出版人只有将企业升级为互联网平台,从关注内部转向关注作者与读者并为之提供服务,将作者与读者纳入到知识产业链的管理之中,建立以知识消费行为为中心的社交平台,聚集海量知识内容并将其提供给机构或企业消费、个人或家庭消费,让自身转型为开放的、外向型的互联网平台经营商,也许才是当代知识经营者最正确的道路。
第二,创建不同主题、不同类别、不同类型的数据库,组建数据库网络联盟,以知识集中商身份跻身全球市场。由知识点向知识类聚集、由知识类向知识块聚集、由碎片化分散型向意义主题型聚集,所有这些聚集背后的支撑技术无一不是数据库技术,数据库出版成为信息文明时代最显著的出版特征。只有数据库出版才能代表数字出版的成就,才能代表数字出版的出版方向,才能代表知识的存在与传播状态。但对于知识经营者而言,自身所拥有的知识资源毕竟有限,而数据库出版商所追求的恰恰是规模效应,因此,数字出版商应当采取数据库搜索联盟形式,一方面自建数据库,另一方面将社会上或企业所建的数据库进行内容整合,应用搜索引擎技术将各数据库联系起来,从而实现商业搜索价值。数据库以及大数据拥有量是国家知识实力、科研能力和文化影响力之所在,我们应当将数据库出版上升为国家战略而构建数据网络下的信息与知识集中库,构建数据网,构建块数据,只有如此,我们才有可能抗衡数据治国之下的西方文化强国。
第三,创建云计算和数据中心,倾力建设国家级教育云和知识云,知识经营商向云服务运营商转移。“云”最初是指通过公共电话网络为两个用户建立专线联系,“计算”则是指计算机的计算能力。1997年诞生的“云计算”则是指“通过网络提供可伸缩的廉价的分布式计算能力”,是基于互联网相关服务的增加、使用和交付模式,是指通过网络以按需、易扩展的方式获得所需资源。美国亚马逊、戴尔、IBM、谷歌、微软等公司纷纷开发云服务,2010年前后云计算形成一个从应用软件、操作系统到硬件设施的完整产业链。2011年美国出台《联邦政府云战略》,实施“云优先”计划,Data.Gov网成为为企业和个人服务的云服务平台。云计算将数据存储和数据分析变成了商业性的网络服务,全球的政府机构、企业和个人应用与消费信息技术的模式由此改写。亚马逊已经在云计算商业服务上取得巨大进展。知识经营商必须学习其商业模式,选准教育领域和企业知识领域,一方面聚集海量数字内容,另一方面聚集顶尖的信息技术研发人才,建立专业领域的云计算和数据服务中心,转型成为云服务经营商是知识经营边界扩张到数据库信息服务的必由之路。
第四,创建不同类型的数字图书馆,知识经营者的本质是成为优秀优质的内容提供商。根据维基百科的定义,数字图书馆是一个组织,它能够有效、全面性地收集,长时间地处理及保存大量的数字内容,并且有适当的能力进行有方向的汇整,提供给用户进行研究。数字图书馆是没有围墙的、虚拟的知识圣殿,在互联网背景下,在搜索引擎的光辉下,它依然是知识权威的象征,它在数据的征集、信息的组织、信息的传播与利用、信息与知识的咨询、文档数据的保存与维护、多元化信息资源的管理等方面创造了全新的知识挖掘、检索和管理系统。数字图书馆作为经过严格筛选的信息与知识管理系统,是国家、民族和个人智慧的象征、知识的象征和智能的象征。数字图书馆不仅应当是一个国家聚集和消费知识的战略,也应当是一个团体、一个企业、一个家庭、一个人聚集和消费知识的战略。知识是互联网时代的旗帜,数字知识像水一样成为人们生存之所需,作为知识的经营者,我们必须针对个人型、家庭型、教育型、研究型、企业型和公共型数字图书馆提供优质的、可信赖的权威知识,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完成数字和互联网时代的身份蜕变,才有可能不负使命,重新成为知识的媒介,重新成为知识的数字代言人。